这仗打的甚是惨烈,子高身上的一百余支箭都射光了,他主要射死那些围攻侯安都的人,若没有他,侯安都早已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尽管他与那侯安都很勇猛,但这地势狭小,不容易施展,何况好汉难敌四手,二人当真是危险万分。
周成却有些不同,他只护着子高一人,他本身也武功甚高,他害怕子高腹背受敌,基本上一直和在子高背后,护住了他的后背。
又过了两个多时辰,他们带的人此时都死了,就剩下三个人还活着。
谷内的士兵尸体已经堆积如山,随着地上死尸的增多,韩子高他们更加施展不开枪剑,因为很多的死尸杂乱地躺在地上,阻住了去路。
而此时,由有上千人从山顶上沿小路冲了下来,其中几百个暂时堵住谷口,向外继续放箭,阻止外面的陈军冲进来救人。
他们都伏在山石后面房间,陈军冲到此处,谷口窄的没办法大批涌入,所以,伤亡惨重,竭尽全力,依然冲不进来。
韩子高心中焦急万分,而侯安都的战马也已经多处负伤,他更是筋疲力尽,发丝散乱,汗流浃背,眼看的支撑不住了。
侯安都虽然是个骁勇的大将,但他们已经从早晨厮杀到傍晚,他一则已经四十多岁,二则最近老是在家大摆酒席,此时头昏眼花,脚步踉跄,气喘吁吁,基本上已无招架之功。
韩子高的绝地却基本上没有受伤,一则是它本身机灵,二则子高的长枪也维护着它,敌军不能近他们一丈之内,子高枪挑剑砍,不知道已经杀了多少人。
汗水早已经将衣服湿透。
他边打边大叫:“侯将军速走,子高断后!”
好不容易,韩子高护着侯安都来到那出口处,突然从地上跳出几十个埋伏的杀手,直接砍向几人的马腿,绝地却是机灵,长嘶一声,避开来,高高跃起,飞了一样跃出那山谷,若是韩子高这么冲出去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儿了。
但韩子高回头看去,侯安都却依然在谷中被困住,他的坐骑被砍翻,他落于马下,地上的都是武艺精湛之人,刀刀砍向侯安都,他左支右撑,危在旦夕。
他一提绝地的缰绳,又冲了回来,他跃下马来,地势太窄,银枪都不好施展,他若人在马上时,还能施展银枪,但下的马来,就施展不开了。
他抬头看去,正看到侯安都已经倒地,手中的刀被磕飞了,一个骁勇的将领正举刀砍去。
韩子高大喝一声,将手中银枪掷出,银枪从那将领后背穿入,将他钉死在那儿。
侯安都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结果睁开眼睛,却发现刚刚要杀他的那位已经死去。
此时又一个士兵的刀砍了下来,侯安都不知道哪儿来的气力,突然使力拔出那银枪,将那士兵刺死。但他已经力竭,单膝跪倒在地,一只手扶住了韩子高的长枪,在那儿一个劲儿喘息。
韩子高手拿银剑,接着削翻了几个领头之人,几个鱼跃,来到侯安都面前,大叫:“将军上马。”将侯安都从地上拖起来,那绝地跟着跃了过来。
他这边一手拖起侯安都时,就觉耳边风声呼啸,就听侯安都和周成大叫:“子高小心。”
他侧头急避,一刀突至,将他的头盔削去,头髻也削去半拉,他登时头发散乱开来,他反手一剑,将那偷袭者刺死,又刷刷几剑,将围着自己的几人都刺死,回头看去,两人仍挥刀砍向侯安都!
第二百二十九章:生死未卜
侯安都倒在地上,已经精疲力尽,他使韩子高的长枪勉力架住两人的刀,却也几乎支撑不住。
韩子高大吼一声,健步如飞赶了过来,从后面又将两人刺死。伸出手去,再次拖起侯安都,将他推上绝地,大叫:“将军快走!”
后面风声又至,韩子高高高跃起,回头一剑再次刺死了偷袭的士兵,接着虎吼一声,连环双腿踢出,踢到另外两名将领的脑袋上,登时将他们的脖子踢断!
侯安都翻身上马,却不肯舍弃韩子高独自逃走,除了他刚刚救了自己之外,最重要的却是他是皇上的爱人,如何能舍他而逃?他正回头伸出手,想将韩子高也拉上马时,突然鼓声如雷,箭如雨发射到。
谷上万箭齐发,竟是要将他们射死,却原来开始时留异想要抓活的,但打了近三个时辰,光韩子高一人连射箭加枪挑剑劈,就杀了三、四百人,而且自己已经冲了出去,又折回来的。
现在他见韩子高已经将侯安都扯到马上,他们还似乎马上就要冲了出去,他自己思忖道:“没想到这男宠竟有如此武艺,看样子活捉他是不太可能了,若是将他杀了,则那陈蒨定然痛心万分,陈军必定军心大乱,那我则不战而胜了。”
想到此处,那留异顾不得己方还有几百兵士,下令放箭!
子高奋起一掌,打向绝地,大喝一声:“走!”那绝地仰蹄,它何等快哉,一跃而起,躲过了无数地上的长枪。冲了出去。
子高看那侯安都已经冲了出去,刚刚松了口气,这时突然觉得颈侧剧痛,一箭突至,射中他颈侧,他眼前一黑,就听一声“子高!”他昏了过去。
那周成眼见子高中箭。惊得魂飞魄散。大叫:“子高!”拼命抢上前来,手里挥舞着铁剑,将那乱箭拨开。将他抱起,韩子高虽然昏倒,却还紧紧握住那银剑。
周成将他放于自己的马上,接着翻身上马。死死地护住了他,四周万箭齐发。他怕子高再中箭,只将整个身子弓下,一只手还勉强舞动手中长剑,拨开射向子高的铁箭。因为他实际上后背已中箭,所以,胳膊渐渐沉重。他仍死命地护住韩子高,他那马拼命前跑。刚刚跃出,却也倒地了,这马却也是跟了他多年的一匹骏马,刚刚已经中箭,还拚了一口气将主人带了出来。
好在谷外已有很多陈军的士兵,一齐抢上前来,将二人抢出,看那周成,背上插了十余支箭,他还有最后一口气道:“快救子高。”
眼见的子高被人抬下,医师围了上来,他自己却已经不行了,他微笑地看了看子高被抬下去的背影,轻道:“子高,哥哥不能……再陪着你了,哥哥……能为你而死,真的……很高兴。”
头一歪,断了最后一口气。
不知道他临死之前,有没有记得,9年前的那天,在吴兴的大街上,他那年24岁,遇到了一个14岁的绝美的少年,他将手伸出去,将那少年拉上了马,那时,他的一颗心就迷失在这少年的身上,从此他一直默默地爱着他,默默地陪着他,虽然他没有对他说过他的爱,甚至于什么也没做过,但让他感到幸福的是:他终究能为他而死。
子高,多少午夜梦回的牵盼,若是有来生,哥哥还是愿意这样子,默默地守护着你。
侯安都吩咐陈军撤下,他心中极度后悔未听韩子高的,现在他伤重昏迷,生死未卜,他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恐慌害怕。
他知道他在皇帝的心目中是何等的重要,他遇到他时他才只有不到17岁,算下来也有近七年了,他和皇帝在一起至少七年多了,他是皇帝要立后之人,上次自己糊里糊涂地阻止他立后,皇帝就差点疯了,好不容易这节掀过去,他回来了,自己又立了大功,皇上对自己也恩宠有加,却又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将他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何况他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为了拼死来救护自己造成的。
他现在生死未卜地躺在那里,谁知道他若醒不过来,那皇帝会不会疯了,要杀了自己?
他虽然骄横跋扈,但其实至少到现在为止,却没有任何反叛之心,不过是恃宠而骄罢了,但若是皇帝的爱人死在自己手里,这可怎么得了?
他真的后悔自己又犯了那急躁冒进的老毛病,更何况刚刚子高何其勇猛,没有他,自己刚才必死无疑。
但事已至此,他也无可奈何。
叫来所有的军医,询问子高的伤势如何,军医都摇头,伤在颈侧,恐怕难以醒过来啊,只能听天由命,他大怒,迁怒于他们,骂道:“若是韩将军不治,你们统统死罪!!”
他无可奈何,吩咐按照子高的计策,筑造大堰,准备让士兵层层推进,向上强攻。一面派人送八百里加急文书,到达京师,知会那皇者。
却说陈蒨在朝堂之上,这日却心神不定,人说有的时候很相爱的两个人会有第六感,倒真的不假,他一天都觉得心慌意乱,觉得有大事要发生了。
正难受处,突然宫外急急火火跑进来一士兵,大喊:“侯将军八百里加急文书到!”
陈蒨急道:“快呈上来。”
左右呈上来,他打开来,一下窒了呼吸:韩子高将军被流箭射中颈侧,身负重伤,昏迷不醒,危在旦夕!线报上写了很多其他的,但只有这几句话是致命的。
良久良久,他终于吐出一口气道:“传朕旨意,朕即刻点轻骑兵奔赴桃枝岭,将宫中所有御医及药材带上,朝堂之上一切大事,暂由大学士,左右尚书及丞相四人代理,若有难以决断之事,可由八百里告急文书传给朕。朕多责半月少则十天既返。”
文武百官皆跪下道:“皇上,皇上不能御驾亲征哪。”
那皇帝刚刚几句话,说的还正常,但现在似乎突然语塞。过了很久很久,皇帝似乎用尽了他的气力,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了出来:“朕——并——非——御——驾——亲——征,韩将军——身——负——重——伤,朕——去——接——他——回——宫——疗——伤。”
大臣们面面相觑,终于道:“遵旨!”他原来要立韩子高为后的消息却也渐渐地传了出来,百官都知道韩子高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到仲举早知道他俩的关系,此时跪在地上泣道:“皇上,求皇上以龙体为重,韩将军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
那三个曾经反对韩子高立后被他下到大狱的人也跟着叩头泣道:“皇上以龙体为重,千万保重,韩将军定会无事,臣等在此,定鞠躬尽瘁,为皇上分忧!”
皇帝刚才那几句话,却似乎用尽了气力,只摆摆手,让所有人起立。
说话间,后宫御医、赵大虎等侍卫等都已准备妥当,皇上只带千名轻骑兵前往,吩咐御医乘马车,速速跟随,百官要送出城门,皇上等不及他们,出了宫殿门口,已经立刻打马前行,他那匹跟了他多年的大黑马一声长嘶,扬蹄飞奔而去。他的侍卫们以及那些轻骑兵们呼拉拉都跟着。
一路之上,疾风劲蹄,陈蒨大脑几乎空白,胸如雷震,但他始终压着一口气,告诉自己:“阿蛮,我不能让你再离开我!你若是再敢离开我,我就追你到地狱!”
想明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只有一句话异常清晰:“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韩子高,这一次,你休想逃开!”
一路之上,无人敢讲话,陈蒨一直只知不断地打马飞驰,正是寒风扑面,心比这寒风还要冰冷!
几日后,侯安都正吩咐士兵们继续修筑大堰,下面探子跌跌撞撞过来,跪下道:“启禀大将军,皇上、皇上已到大军后方十里处,正快速赶来!”
“啊!”惊慌失措,吩咐士兵继续干活,自己快速上马来迎,果然迎了不到三里地,皇上已到,他跳下马来,跪下(这次他倒不敢不跪了)道:“臣侯安都拜见皇上!”
皇帝直接问:“子高呢?”
他知道他是为他而来的,只道:“圣上,请随我来!”
他跟着他进入一大帐篷,进门后,正看到前面的一张木板床上,他心爱的男人韩子高躺在那儿,似在熟睡。
皇上突然浑身颤抖,勉强呼出了一口气,终于轻轻地走过去,似乎怕吵醒了他,走到近前,看他面色极度苍白,毫无血色。他原本肤色浅淡,如今更是苍白如纸,陈蒨的一颗心和被刀子一点点撕裂了一般。
再看他的乌发,他很多头发竟成了碎发,另一少半却还是长发,依然如缎子一般搭在他的侧面,将他的肤色趁的白的惊心!
陈蒨心里明白竟然有刀剑削断了他的发髻,可见当日之凶险。
又看他颈上,包了层层白布,外面还是有些血迹渗出,他去触他呼吸,韩子高呼吸微弱,他一直隐忍的泪水终于滑落。
第一百三十章:回京
陈蒨终于将泪拭去,回头阴沉着脸问那些军医:“韩将军伤势如何?”
那些军医们战战兢兢跪下:“韩将军伤在颈侧要害处,卑职等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了。”
“听天由命?若是韩将军不治,尔等统统陪葬!”
“小的们定竭尽全力!”
“还不退下开药!”
“是!”
陈蒨看到了他的胸前,似乎露出一丝黄色,轻轻拿出来,竟是自己给他写的那首诗,如今那首诗帕之上全是点点滴滴的血滴。
陈蒨颤抖着将那诗帕塞回韩子高的怀里。坐在那儿,痴痴地看着他的容颜。
良久,抬起头来,他的双眸凝起,看到了营帐里挂着的韩子高的银色的盔甲。如今,他银色的盔甲已经被脱了下来,就挂在旁边,上面全是凝固了的血迹。
侯安都!他内心渐渐被愤怒填满,他竟然让子高处于这么多的敌军围攻之下,否则,以子高的武艺,怎会如此?他的军马在哪儿?他让子高如此涉险,他这个大将军是怎么当的?!
又过了两个时辰,那些御医们却也坐马车赶了过来,这几日马车上的马都换了好几拨,生恐赶不上皇帝,御医们快被颠散架了,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有谁敢多言?
御医里还有上次陈霸先带着给韩子高看病的御医头儿黄医师,陈蒨坐在韩子高旁边,轻拉住他一只手,转身道:“你们快快给子高看看。”
这些御医们平时在宫里,早就认得韩子高。也知道他和皇帝的关系。黄医师过去,仔细把脉,又将那颈侧之布打开,仔细检查,几个其他的御医也凑过来,面色沉重,他先吩咐拿来外敷之药。为他敷好。又开了药方,吩咐下人去抓药。
众位御医皆战战兢兢,跪下道:“韩将军的确凶险。臣不知道能否……”
陈蒨依然打断了他们:“朕刚才已说,若韩将军有事,你们统统陪葬!”
御医们全都匍匐在地:“臣定当竭尽全力。”
陈蒨轻轻看了看子高,在他面颊上吻了吻。终于出来,面色阴沉。声音里有强压着的愤怒,冷声责问侯安都:“朕将好好的子高送给你带着,你怎么将他弄成这般模样?!”
侯安都吓地跪下道:“臣愚昧中计,罪该万死!”
陈蒨冷冷道:“你怎么中计。说来听听?”
侯安都此时不敢说自己急功冒进,只说他们大军攻进那谷口,中了埋伏。又道子高马快,一人一骑冲进谷口。中了流箭,被他和周成上前抢了出来,又说周成为了护子高已经阵亡。
陈蒨心中也是一阵剧痛,周成从侯景之乱就跟着他,却也跟了他十几年了,他也知道他一直默默地爱着韩子高,但他并无任何过分的举动,象一个大哥哥一样照顾子高,现在又为他而死。
他沉默半晌,吩咐:“先将周将军灵柩运回建康厚葬!”
陈蒨又道:“朕去看看那岭的地势。”
侯安都大惊:“皇上,那儿危险,皇上怎能以身涉险?!”
陈蒨上马喝道:“还不前面带路?!”
侯安都只好上马,引着陈蒨来到那阵地前沿,陈蒨看了看地势,转头冷声问道:“这谷口如此狭窄,你难道看不出大军根本冲不进去?你打了多少仗了,怎么连这样险要的地势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