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黑衣人嘴角僵了僵,伸手一指,一群人如狂风般席卷上前,以免面前这貌美公子继续说下去。
十几个人兵分两路,两个去“草窝”里找正玩得起劲的莫莫,剩下的则都直奔燕离陌而去。他们又不傻,平白无故跑出来一个年轻公子,大大咧咧地站在他们面前侃侃而谈,不是存心阻挠还能作何猜想。
“喂,你们跑错方向了吧!”燕离陌飞身上前,挡在那两个黑衣人面前,隔开了他们与莫莫的距离。
黑衣人眼神骤然变得凌厉,长剑如虹已经伸至眼前。无兵器在手,燕离陌一手弹开一剑,身形疾闪,与黑衣人近身搏斗。
眨眼之间,林中已是人影乱舞,再无沉寂。
楼云和许淳一路跟过来,入眼的就是这令人斗志昂扬的一幕。
许淳还在愣着,有些缓不过神来,楼云已经冲了过去,一脚将正在刺向燕离陌背后的一个黑衣人踹了几丈远。
燕离陌解决了身前两个,一转身看到楼云,眸中闪过一道异色。
“我路过!”
楼云面上尴尬,兀自辩解,幸好又有黑衣人攻了上来,好巧不巧替他解了围。
许淳远远看到这一幕,笑得眼都看不见了。尚璟的任务看来还是很简单的嘛,自己都没怎么费工夫阿云那家伙就自己露出马脚了。
他这哈哈一笑,给自己招来了两个朋友。
黑衣人都受过特殊训练,凡是阻碍他们执行命令的,无论神佛,一概诛杀。
38.便宜哥哥许少爷
“阿云,阿陌!”许淳手忙脚乱地避开两柄明晃晃的长剑,撕心裂肺地叫喊,“快来帮忙啊!”
可是另外两个也被缠得死死的,他们都无兵器在手,全凭一双肉掌,自顾尚且不暇,哪里抽出得身来帮他。
“阿陌,你再磨磨唧唧的,横尸当场的就是我们了!”
许淳一记扫膛腿踢翻一个黑衣人之后,又是一人当胸一剑,他手无寸铁不能硬接,往后退几步却一个不小心绊了一跤,狼狈地坐在地上,他看着面前那把长剑无助呐喊。
燕离陌听得他的鬼哭狼嚎,偏头看到这惊险一幕,眼神顿时凌厉。手上掌风强劲,他单腿在地上一旋,将一枝断竹挑起握在手中,随手一甩,竹枝呼呼生风,眨眼便从许淳眼前闪过,径直穿透了那个黑衣人的胸膛。
许淳看着那人胸前汩汩鲜血冒出,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从地上爬起来,他夺过黑衣人手中长剑,轻轻一推,黑衣人应声而倒:
“哼!”许淳一甩长发,“当你许少爷是吃素的啊,告诉你,再来十个你这样的小爷也看不上眼!”
燕离陌本想着从这些黑衣人口中套出些东西来,可是看他们这样子,即便被擒也会自杀缄口,索性动了杀招,不与他们纠缠。又折了一条竹枝在手,他施展流风剑法,招招不曾落空,黑衣人逐渐处于颓势。
楼云本来被四人围攻稍显吃力,如今也是越战越勇,不消片刻,黑衣人已经倒了一地。
“早这么干脆利落不就好了?还以为你燕少爷在寺院呆了几日转了性子,立地成佛不动杀戒了呢?”
许淳提着剑走过来,一脚将燕离陌刚刚刺翻的一人踩在脚下,摆出个潇洒的姿势,白了一眼正收息凝神的燕离陌。
将手中染上几滴血珠儿的翠竹丢掉,燕离陌反唇相讥:“不知道方才是哪个胆小鬼喊救命,这会儿倒在那儿装大爷,真替你羞愧!”
许淳脚下一个踉跄,却仍然抬首望天,来个他最擅长的事后不认账:“谁喊救命了,是你打得太累,听错了。”
“小心!”
两个人正说得热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燕离陌就被推到了一边。
“阿云!”
许淳眼看着楼云扑过来推开燕离陌,自己却被身后一个爬起来的黑衣人一剑刺中左臂,鲜血淋漓,他尖叫一声,却吓得忘了动作。
刷得一道身影闪过,他只觉得手中一空,燕离陌已经夺过他的长剑掷向那个黑衣人。
“哼,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燕离陌走到楼云面前,看一眼那个此时已经死透了的黑衣人,怒意微起,转而看着旁边的楼云,皱眉问道。
“右臂刚好,左臂又受伤,我看我当真需要去庙里替自己祈福了,也不知最近走得是什么霉运。”
楼云扯下一截衣袖,燕离陌上前想要替他包扎,却被他躲了过去。
“我可不敢劳驾您燕大将军。”
正好许淳回过神来跑了过来,大呼小叫地作乱一番,就是没什么眼色,任由楼云血流如注也记不起来先替他看看伤口,一直到燕离陌快要把他瞪穿的时候,他才惊呼一声夺过楼云手里的衣袖手忙脚乱地替他包扎。
“嘶”许淳大大咧咧,下手毫无温柔可言,楼云吃痛,给了他一拳,“你轻点行不行,废了老子这条胳膊你养我啊!”
许淳撇嘴,就你老楼家那财富,再来一百个缺胳膊少腿的也养得白白胖胖的。
燕离陌抱臂站在一旁,看着许淳硬生生地将楼云的细胳膊五花大绑,简直惨不忍睹,唯独剩个伤口没有好好绑住,不断渗血出来。
“这怎么一直流血啊,不会真废了吧?”
许淳终于良心发现,翻来覆去地看看那条胳膊,一脸担忧。
燕离陌实在看不下去了,转身去将还躲在草堆里,完全没有被这场混战打扰,睡得正香的莫莫叫起来。
“走吧,先回清心寺,让无极帮你看看。”
莫莫睡意正浓,东倒西歪地跟在燕离陌身后。
许淳拉着楼云要走,楼云仍然别扭着不肯动。
“都替阿陌挡了一剑了,还摆这清高架子做什么,再不挪动您的”玉足“,万一血流干了,我可背不动你。”
许淳白他一眼,从前没发现楼云怎么这么磨叽,简直跟个大姑娘似的。
楼云面色一赧,方才只不过是情急之下本能反应,刀光剑影之下,哪有功夫想什么矛盾隔阂。
“走就走,我是去无极师傅治伤,又不是听他的话才去的。”
硬找了个借口,楼云避过一脸女干笑的许淳,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林外走去。
许淳小跑着跟过去,只剩下满林的尸首血迹,风吹过,再无人声。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纵然说了一遍遍的绝交,生死关头的本能反应,才最能表达真正心意。两肋插刀,大抵也不过如此。
清心寺后院,燕离陌双手抱臂,靠在柱子上站着,无极正在替楼云包扎伤口,许淳蹲在一边和莫莫玩泥巴。
“原来无极师父还通歧黄之术,而且手法娴熟,清心寺有无极师父在,了尘大师一定少费不少心。”
楼云笑着向无极表示感谢。幸亏有他,自己才不至于被许淳那般乱缠废了手臂。
“不过是偶有涉略,寺中人多,万一生病有个会瞧瞧的也方便许多。”无极系好结扣,剪下多余的布条,谦虚回应。
“对了,怎么不见常乐小师父?”楼云忽然想起这一茬,平时还未进寺庙,在门口就可以听到常乐的大呼小叫,今日来了这么久,竟然连他的影子都没看到。
常乐自那日晚上从燕离陌房中跑出去,就躲在藏经阁里,连饭都不曾吃过。无极去找了两次,他却闭门不见,索性让他自个儿呆着好了,反正他素来就爱使小性子,不让他憋两天,他也磨不开面子出来。
“找他干吗?”提起常乐,许淳倒是满脸的不乐意,四个人当中,就属他被常乐欺负得多,自然对那小和尚不怎么待见得起来。不过,这其中缘由,许少爷当真需要从自己身上找了,谁让他每次都那么缺心眼,准确无误地跳进常乐挖的坑里去,这么多年一次都不落。
“破……破了!”一直笑嘻嘻玩着泥巴的莫莫忽然叫起来,原来许淳方才一用力,把刚刚捏起来的泥巴穿了个洞。
“没事,补上就好了。”许淳又拿起一块泥巴,贴在洞口处,小心抹匀了,看上去倒像是完好无缺。
“嘻嘻,好了……哥哥好棒!”
莫莫高兴得在地上跳了起来,拍着一双泥掌,溅得到处都是泥点子。
“不许叫他哥哥!”燕离陌忽然走了过来,一把拉起莫莫,语气有些不悦。
莫莫虽然毁了容貌,但身形气质上感觉也是三十左右的人,叫许淳哥哥的确有些不合宜,可是他现在心智迷失,所思所说不过是个五岁稚童,听上去倒也不甚突兀,燕离陌如此认真反倒有些莫名其妙。
“哼,本少爷还不想被一个傻子叫哥哥呢?”许淳也站了起来,就爱与燕离陌斗嘴,所以虽然并没有轻视莫莫的意思,但是却仍是不屑一顾的语气。
燕离陌瞪他一眼,没继续与他掰扯,手下却不含糊,拽过他的袖子就要替莫莫擦手。
许淳自然不让,可是又抢不过燕离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今早刚换的衣袖上变得惨不忍睹。他转过头去向楼云求救,楼云却装作没看见一样继续与无极谈笑如常。
阿璟,我好想你啊!
这是许少爷这会儿最真挚的心声了,至少尚璟在,他还能用眼神鼓励自己要坚韧不拔,威武不能屈。
39.突然回京。
打闹过后,自然还是有正事要做。楼云今日来此,可不是感知到燕离陌有危险,专门来替他受这一剑的。昨日许淳打动他的提议就是为柔嘉公主祈福。沁妃太过柔弱,在深宫自保尚且艰难,何况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楼家欠她太多,楼云身为兄弟,一直心存愧疚,此番上得清心寺,最重要便是替小公主求个平安。
无极听得他的来意,自然欣然答应,先行离开去准备一切所需之物了。
所谓福,一持戒福,二布施福,三修定福,三福俱足,自然福泽深厚。可是柔嘉远在深宫,又只是初生小娃,自然不需要如此隆重。只待楼云沐浴净身,在佛前焚香颂祷,再由楼家外财布施即可。
其实楼家豪门商户,平素每到月末就会在城中开办粥场,或是免费赠药,逢年过节也会向庙中添不少香火钱,布施一福,早已是身体力行。
“柔嘉公主还是个小孩子,福气太大也不是什么好事。”
吩咐无忧带了莫莫去睡觉,院中只剩下他们三人,燕离陌坐在楼云对面,正品着从了尘那里顺手牵过来的春末凝翠。
这一句话本没什么恶意,可听在楼云心里又是一根刺。
“怎么,就因为柔嘉是皇帝的孩子,你心里不舒服了?”
尖锐直白的话语让燕离陌脸色一沉。许淳正在可怜自己的新衣服,闻言赶紧过来捂住楼云的嘴,刚刚才经历一场生死大战,他可没有力气再劝架了。
“放开他,让他说个够。”
燕离陌看着扯来扯去的两人,放下茶碗,直视着对面的楼云,语气平淡。
楼云正好掰开许淳的手,见他那副蛮不在乎的样子更是一股怒火涌上心头,蹭得一下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开骂: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一个大男人,出卖美色,靠着当别人的男宠飞黄腾达,与一帮深宫女人抢丈夫,这种比青楼女支女都下贱的行为,你不觉得丢人,我们都替你丢人!”
燕离陌一直等他说完,才重新拿起那杯已经凉了的茶,果然茶还是要热着喝,凉了喝竟然损伤心肺,不然为什么他觉得通身寒凉。原来,自己这样的人,竟然连青楼里的那些人都不如。
许淳站在一边,左右看看不知该如何开口,虽然楼云的话说得未免过分,但是燕离陌的行为也确实让人不解。
“阿陌,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要是有你说出来,兄弟们可以一起商量嘛。要是缺钱,阿云有,要是缺人,咱们四个足以抵千军万马了。”
“你还真不谦虚!”
楼云听着许淳的话,不知是气还是笑。
“没有。”
燕离陌开口,粉碎了许淳单纯的心愿。楼云刚刚缓和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燕离陌起身,站在亭中望着远处的峭壁,石缝间有树枝旁逸斜出,为光秃秃的山壁添了几分绿意。背对着楼云和许淳,没人看清他的表情,只有他仍然平静的声音传出,却在空旷的院子里让人察觉一丝飘渺怅惘。
“没有难言之隐,做他的男宠,是我心甘情愿。当这个大将军,远赴西北,也只是为他,将来为了他,我说不定还会做更多的事。”
楼云冷笑一声:“哟,你燕少爷竟然还是个情圣,咱们以前都看走眼了啊!”
许淳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收敛点,这会儿的燕离陌,怎么看都不像平时的他。粗心如自己,都能体会他话里的凄凉。
“阿陌,如果你想找个人成家,京城里那么多名门淑女,你为什么要找一个男人呢?退一步说,就算你喜欢男人,也该配一个与你一样的翩翩公子,皇……那人虽然是人中龙凤,可是他的身份,还有他那些后宫佳丽,他能承诺你什么,能陪你一辈子吗?”
上前将燕离陌拉过来坐下,尚璟不在,他一个人要发挥两个人的作用,这还是许大少爷第一次这么苦口婆心地劝人呢!楼云仍然梗着脖子,但眼神却有意无意地瞟向这边,显然许淳说的话深得他心。
燕离陌看着从来都是没心没肺的许淳,他这么认真的模样还真让人觉得好笑,好笑到眼眶发酸。
“阿陌,你听到我跟你说的了吗?从明天起你就跟他断了,天涯何处无芳草,晟轩这么大,我们陪你去找一个更好的。”许淳越说越起劲,看到一旁直往这儿瞄的楼云,他灵光一闪,“对啊,这儿不是有现成的吗?你看阿云,一表人才,腰缠万贯,跟你又知根知底的,你们俩要是在一起,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你胡咧咧什么呢?”楼云一巴掌呼过去,一张俊脸在天边晚霞映衬下微微泛红。
燕离陌终于露出一抹笑意,他微微摇头:“阿淳,你想得太简单了,我跟他有揪扯不断的牵绊,已经一脚踏入这修罗地狱,又岂是那么容易抽身?你们不必管我,过好你们的生活就行了,等阿璟不再担任太子师傅,你们三个就还像以前一样做你们的风流公子,其他的事切莫操心。”
“那你呢?”
许淳听不懂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楼云的脸色却黯淡下去,他闹了这么久,无非就是为了让他回归正道。可是燕离陌这人,说一不二,他认准的事,定会一条道走到底,即使头破血流也不会回转。
“不是说了吗,我要去修罗地狱啊?”
燕离陌坦然应答,让人无法辨清他的真实心境。
许淳仍然皱着眉头,燕离陌却不再和他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转头看向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楼云,脸色凝重:“你以后没事不要再进宫去了,沁妃和柔嘉公主是皇家的人,只要你不过分插手,她们自会无虞。”
楼云想说什么来反驳他,最终还是偏过头去,缄口不言。
“我回房了,明天你们就下山吧。”起身站起,燕离陌绕到楼云那一侧出去,经过他身边时稍稍驻足,将自己因为暖石而不再冰凉的右手放到他肩头,轻声说了一句:
“阿云,谢谢你的好意,可是你知道我的脾气,所以不必为我的事再让自己困扰,好好养伤。”
晚霞漫天,凉亭中的两人注视着那个在徐徐晚风中渐行渐远的清瘦背影,相坐无语。
可是第二日,还没等楼云许淳下山,一个惊天消息就传到了清心寺。
早课过后,寺中前来拜佛的香众越来越多,大都是京城中的官家夫人。她们在府中终日无事,求佛也是一种消遣罢了。
楼云和许淳睡了一夜,昨日的惆怅心情都有些好转,说着话走到前院,路过烟火缭绕的香池时,就看到一个穿金戴银富贵逼人的胖妇人正在和旁边的几个人嚼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