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丹笙

下午，薛辰到点就下班走人，然后兴匆匆地跑去家附近的超市采购，他心里高兴，想着晚上做点好吃的。

最近薛祈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他，让他挺郁闷，但是又说不出来什么。

现在喜悦掩盖了一切，想着先做好饭，等薛祈回到家就正好吃上了。

而薛祈此刻已经比他还快一步到家里，正在收拾行李。

因为只去一周左右的时间，所以随身的行李根本不需要太多，收拾起来也挺快。

薛祈提着行李走到小区门口，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就踏上了离开北京的路途。

坐在车上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给薛辰发了条短信，告诉他一声。

与此同时，薛辰刚好回到家，跟他擦肩而过。

放在桌上的手机闪了一下，并没有被在厨房忙碌的人听到，薛辰正开心地做着菜。

门声响，薛辰探出头去，回来的是王浩然。

王浩然吸吸鼻子：“做什么呢，这么香。”

薛辰笑着说：“在做土豆炖牛肉，浩然哥你先去洗手，等小叔叔回来了饭菜也好了。”

“……啊？”王浩然看着他怔了下，“你叔叔没告诉你？”

薛辰不明所以：“告诉我什么？”

“……他要出差啊，提前一天去，今晚的航班，下午他提前回来了一小时，估计现在已经到机场了……”王浩然想着他刚刚开心的样子，有点不忍心告诉他。

薛辰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垮掉，随即又扬起笑脸：“没事，是小叔叔没口福了，浩然哥你快去洗手，菜马上出锅，小叔叔不来就不做那么多菜了，吃不完浪费。”

说完，他又一头扎进了厨房。

王浩然见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回自己房间放东西去了。

薛辰盯着锅里炖的东西，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心里本来只是有点小失望，一会儿却齐齐上涌，难受之极，无法形容。

第一次，他从薛祈那里尝到了感情的苦涩。

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翻开被看了无数遍的短信，他想回复一条，却不知道说什么，也想打电话过去，但又不敢听到薛祈的声音。

小猫在窗外又开始叫，连续不断，薛辰一会儿烦躁一会儿平静，突然想起晚上还没喂它，于是不得不起身把它抱过来，翻开抽屉里的火腿，撕开小块一点点喂给它。

小猫长大了不少，但养成了黏人的毛病，喜欢蹭蹭。薛祈是非常讨厌的，所以只要他在家，薛辰就不敢把它放出来。

薛辰从愁绪中回过神来，已经到睡觉的点了，他想把小猫抱出去，却发现它已经卧在薛祈枕头上睡得香甜。

“……”虽然有些困扰，不过，小叔叔还有一周才能回来，……先就这样吧。

段奇不在，小叔叔也不在，上班变得没意思起来，虽然也跟其他同事聊天，但是明显的别人都很克制，随意说两句就又回头忙工作了。

薛辰一个人边百度边做图，遇到问题一般都能解决，说起来，段奇走后，他一个人自学反而进步不少。

或许薛祈说得对，他是有着小依赖心的。

表面上虽然是平静的，薛辰心里却是每天都在算薛祈回来的日子，一周也就七天，说长也不长。刚开始的焦躁已经渐渐平复，直到薛祈回来那天，公司项目提前完成，由于五一没有放假，所以在中旬补给大家，并且还要举办一个小小的晚会，并邀请了几名业界名望比较高的同行。

那天孟岩叫了附近的火锅店的外卖，公司的冷气开到最大，火锅店的服务员娴熟地搭好火锅与食材，公司里的几个人就分两大桌坐在一起。

既然地点设在公司，那是肯定不单单是玩，还有一些个人演讲，无非也就是做做样子。

虽然现在华夏科技还是个小公司，但是一切规矩都照着大公司的模式来，孟岩首先跟大家发表了致辞，回首过去，展望未来，把氛围调动了起来。然后就是王浩然上去一阵插科打诨，大家哈哈一笑也就过了。最后是几个比较苦逼的设计师，一个个上去跟说好了似的都先叹口气再讲话。

薛祈进来的时候，已经轮到薛辰，薛辰作为一个新人，毫不怯场地微笑面对大家礼貌致辞，恰到好处地把新人的谦逊与信心传递给大家，这让其他人都用赞赏的目光看着这个年轻人。

薛祈没有入座，远远地站了，然后王浩然发现了他，跑过去跟他说了几句。

他今天刚回北京放下行李就跑来的公司，此刻得知五一假期挪到现在，浑身也一阵轻松，打了个招呼就要回家。

出了电梯走出写字楼，外面夜风凉爽，已经进入夏天了。

“小叔叔！”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薛祈站住。

薛辰从晚会上跑出来，一路追到这里，还微微喘着气。见薛祈站住，他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他手里拿着吃饭时脱下的外套，显然是不打算再上去。

薛祈转过身，看他的眼神颇有些漫不经心，也不知是不是一路劳累。

“怎么出来了。”薛祈平平常常地问，就像以往一样。

可有人不想回到过去，或者说不单单想恢复以前的亲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告诉我？你在那边，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薛辰脑中空空，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哑口无言，却不想话顺嘴边就自个冒出来了。

薛祈身上还穿着见客户需要的西装，这样的天气是会热的，他随意地脱了西装在臂弯里搭着，然后突然一笑：“怎么了？耽误什么事吗？”

“……”薛辰皱了下眉，“……我想你，我想你行不行？”

他说出这句话，挑了挑眉，脸慢慢有些红，但还是带着些微的挑衅看着薛祈。

薛祈收敛了笑容，看着他，然后又是一笑，随意地倒退了三步，远远地笑着摊开手：“我是你叔叔，我是你小叔叔，这难道还不够？”

薛辰狠狠地把手中的衣服往地上砸：“你不是我叔叔！我不要你做我叔叔！”

时间仿佛又退回那年，倔强的少年脱下上衣扫乱了一桌的纸牌，大叫：你不是我叔叔！

只是此时的薛祈没有了那年的愤怒，而是不由自主地轻笑，不过他很快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要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第四十九章

薛辰又怎能让他就此离去？他原地踌躇一会，心里的焦灼感又上来，眉头一皱，他无奈又烦乱地追上去。

薛祈刚走出一段路，就听到身后的动静，不等薛辰抓他，他身体往边上靠了一下，薛辰抓了个空。

“小叔叔……”薛辰执拗地扯他臂弯的衣服，像闹着要大人买玩具的孩子，不给就不肯走。

薛祈脸色已经沉静下来，略带凌厉地看着薛辰，“你真是不懂事啊，还没长大吗？胡闹什么！”

“这不是胡闹，”薛辰很快地接了一句，“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在做什么，我是比你小，可我年纪不小，我阅历不足，但是这些和感情有什么关系？我知道这不对，可是，可是感情是能控制的吗？”

薛祈不知被他哪句话触动了神经，眼神混乱了一下，才幽幽道：“你可以控制不了感情，但你可以控制行为。”

说完他看了看臂弯的衣服，薛辰在他的注视下，慢慢松开了手。

“控制不了感情，控制行为？”薛辰苦笑，“所以，这就是你对我冷漠的理由？小叔叔，我没有你那么坚强，我没办法每天面对喜欢的人，却相思相望不相亲。”

“……”薛祈踌躇了下脚步，潜意识里有种想逃的冲动。

“这仅仅是一个人的事也就罢了，你的，或者我的，但是，既然让我晓得了，”薛辰盯着他的眼睛，一瞬间他仿佛突然长大了，眼神沉稳却又深不见底，让人看不出那里藏着什么，“让我晓得了……你就别想撇下我！”

时间退回到薛祈出差的第二天。

跟薛祈摊牌以后，这许多日过去，他脑子里叫嚣的东西全部变成了一部默片，在穿梭不停的画面中，突然清晰地出现一个问题。

千禧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那天跟奶奶通电话的时候，奶奶夸赞他长大了，他鬼使神差地提了一句千禧年那会他刚上大学没多久，时间过得真快……一番胡扯下来，奶奶也像是想起什么事，咯咯笑着说起了一桩旧事。

“……还大学生呢，放假回来不晓得在外面学了什么，一假期老往外跑，我让你叔悄悄跟着你看看你是不是偷偷谈恋爱，后来才知道你个小兔崽子跑什么网吧……”奶奶在那边絮絮叨叨地数落着。

薛辰一瞬间全记起来了，……的确是不太愉快的回忆，他已经努力忘记，被这么一提起，他才想起来。

不过时隔太久，他只隐约记起零碎片段，只记得自己跟同学玩单机玩得正热火，冷不丁肩膀被拍了一下，回头看是薛祈，他只叫了一声“啊，小叔叔，”就被同学喊着又投入到游戏。

薛祈在旁边的椅子里坐下，很有耐心地等他一局打完，看他意犹未尽的样子，警告道：“你爸今天又出门了，晚上喝醉了回来看你不在家，又不知道怎么发酒疯。”

薛辰一听这些家事就烦，他没好气地说：“那我不回家了，你先走吧。”

“你说什么？”薛祈挑眉，踢他椅子一脚，“关机跟我走。”

“干嘛！”薛辰皱着眉看他，手里还晃动着鼠标，“我不回去，要回你先走。”

薛祈也不跟他废话，俯身长按机箱上的按钮强制关机。

薛辰瞪着眼看着屏幕忽然一下漆黑，突然就恼了：“你有病啊？管我干什么！”

“我再说一次，关机跟我走。”

“我不用你管！”

“我懒得管你，你奶奶让我出来找你，现在在家等着呢，你给我快点，别惹大人生气。”薛祈说。

“我偏——啊！”薛辰话没说完脑袋上就挨了重重一下，他诧异地回过头，正看到他爸那张脸。

“爸……”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薛祈赶紧站起来，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

薛霖眯了眼睛看薛辰，一脚踹在椅子上，差点把他摔到地上，薛祈及时地拉住了他的胳膊。

分散在网吧各个位置上的同学有看听到这边动静的，都没敢出声。

“大哥，回去再说，这里都是人。”薛祈道。

薛辰有点怯他爸，薛霖揍起人来是不顾轻重的。

“你给我闪开，我今天非得揍他……”

“大哥，辰辰年纪也不小了，来这玩玩也没什么，你看这里都是小孩。”薛祈说。

这句话像火上浇油，薛霖冷笑：“都是小孩才不学好，上什么网，网上都不是好人，你当叔叔的不带头学点好？”

虽然知道薛霖是误会了，但当时薛祈年轻气盛，哪任他这样指责，“是妈叫我找找辰辰，看他假期都去哪儿，我还有自己事呢！没空带他来这玩！”

薛霖脸上难看，就越要揍儿子出气。

……事隔多年，薛辰想起来当时在老同学面前丢的脸，仍感到没面子。

……

“……你胡说什么，”薛祈疲惫又无奈地说。

薛辰上前抓住他两个胳膊，看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道：“原来……你一直是中意我的……我说的，是不是……？”

“不是！”薛祈立即否认。

薛辰咬了下嘴唇，说：“那你说出那个人是谁，让我知道确有其人，不然，我不死心！我就是认为那是我！”

薛祈说不出话来。

夜晚的风格外温吞，吹不醒人的大脑。

“小叔叔，我喜欢你的。”薛辰认真地说。

仿佛是一直困在笼子里的猛兽即将冲破牢笼般，薛祈一瞬间有些惊恐，闷在心里想是一回事，真正被放到台面上来，是另一回事。薛辰的一句告白，让他无地自容。

薛辰的无知无畏，根本带来不了任何的安慰，只能让他感觉糟透了。

可是，心中的一团郁结，却渐渐散开，似乎此生，再没有什么憾事是值得让他忧愁的了。

因为禁忌所以微小，微小如他，一切就像丝绸的褶皱，无论多少年都是那么细小，不敢起大褶子，然而也是可以一句话抹平的，从此甘心平整。

他想此时此刻，应该是可以足够一生回味。

所以他很快别过脸，带着平静说：“走吧。”

薛辰眼中闪过茫然，“去哪？”

“回家啊。”薛祈说，转过身慢慢走着。

“……”薛辰彻底拿他没辙，也不好在公司门口多做纠缠，只得跟上去。

“小叔叔你吃饭了吗？”快到家的时候，薛辰问，他还惦记着薛祈一路风尘仆仆，也不知道有没有饿肚子。

“回去随便吃点，太晚了。”

“前面那站下吧，我去超市买点东西。”

“算了，不用这么麻烦，回去煮包方便面就行。”薛祈刚刚在公交车上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现在已经快到站了。

“不麻烦，我下去买，你先回家。”薛辰说着已经站起来走去公交车后门口，又回头望了一眼。

薛祈一动也没动，薛辰回过头想着或许他很累了，还是早点回家休息。

然后两分钟后公交车停下，薛辰跨下车，一扭头却看到薛祈也跟着下了车。

他心中一暖，说“小叔叔……”

“走吧，快去快回。”

回到家薛祈去整理了下行李，拿了干净衣服去洗澡，薛辰扎进了厨房，开火做饭。

薛祈洗完澡回到卧室，拿着遥控器打开了空调，然后随手往床上一扔，似乎惊动了什么东西，一团白绒物一晃而过，薛祈没在意，他又困又累，一头栽进床上就闭上了眼，打算眯一会。

薛辰在外面做好了饭，摆上桌，摘下围裙去卧室叫薛祈。

一打开门张口还没发出声音，薛辰一眼看到薛祈枕头边上的小东西，心立马跳了跳，他轻手轻脚走过去，摆了摆手，小喵睡得正香，根本没有理睬，薛辰无奈，只得伸手将它抱下来。

小喵睡着被吵醒，非常不满，大叫了一声，挣扎着就要下来。薛辰去捂它嘴，无奈手大猫头小，小猫伸爪子胡乱抓了几下，薛辰手上立马出现几道红痕。

薛祈被这么一闹也醒了，睁开眼只看到一团毛绒砸在自己胸口上，薛祈咳了一下，抬头一看，气不打一处来，仰头瞪薛辰。

“小叔叔吃饭了……”薛辰连忙伸手抓着他胳膊扶他起床。

薛祈一甩胳膊把他甩开了，扭头问：“我不在的几天，它就一直在这里这么睡？”

“没有！怎么会，”薛辰不承认。

薛祈盯着他看了一会，悠悠起身下床。

来到客厅，桌上摆了四个盘子，一碗汤。

“怎么做这么多？”薛祈边坐下边问。

薛辰忐忑地跟出来，听他这么一问，想起他不告而别的事，又面无表情起来。

“本来就是给你吃的，谁让你走得急。”薛辰嘟囔着盛了一碗饭。

这话让薛祈听到了，却没在意，他随意问了一句“什么？”就低头喝汤。

“那天我做了菜等你回来啊，结果你都走了。”薛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