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希略一点头,表示听到。
“你说我们送什么礼物给他们好?”佣人给容磊端来银耳羹,后者道谢接过。
“你和他们比较熟,你决定,看好了告诉我,我去买。”
“那……你到时候和我一起去观礼吗?他们定在两周后的周日。”
顾长希吃完,放下瓷勺,“……看情况吧,不知道那时有没有公事需要忙。”
“好。”容磊笑一笑。
容磊身体康复,去花场的限制解除。
“少年郎看得你真紧,之前只允许一周来一次,啧啧。”大叔笑着揶揄容磊。
后者也笑,有点不好意思,“从宅子到花场路程太长了,不方便;而且他怕我忍不住要干活,那样对康复不利。”
大叔白他一眼,“晒恩爱,虐死狗!”
容磊只笑不语。
虽然他人来到花场了,大叔也不太肯让他动手,“你才刚好没多久,去温室里待着,看看花什么的。”
于是容磊只感受了一下土地的温度就被赶进温室。
新一批雪天鹅培育中,他也乐于当观察员。
没多久,一个同事小跑到容磊身边。
“容哥,外面来了一个叫‘何征’的,说要见你。”
闻言,一旁有同事好奇,“何征?报纸电视上那个何征?”
“不知道,他戴着大墨镜,我又不是专门认脸的……”
“……”容磊脱下手套,“你们继续工作,我去看看。”
真的是“那个”何征。
他虽然戴着大墨镜,但整个人散发着贵公子的气息。
容磊不免有点拘谨,“……何先生,你找我?”
“……”何征脱下墨镜,打量他,“你就是容磊?”
“是的。”
“之前顾长希在医院守着的,是你?”
“……是。”
何征一时没有说话。
眼前的人,和当时虚弱得路都走不了的病人,判若两人。
但康复了的容磊,也不过是普通的正常人罢了。
长相和体格也不是特别出众。
有什么值得顾长希喜欢。
何征想,能让顾长希说出爱,这个人得多么惊为天人。
原来这么普通。
“……何先生?”
见何征不说话,容磊唤一声。
何征戴回墨镜,“……我只是来看看,让顾长希这么在乎的人,究竟长什么样。”
他欲转身离开。
一瞬间,心头涌上尖锐苦味。
不甘心。真不甘心。非常不甘心。
如果那样的人能俘获顾长希,为什么他不可以。
何征站住,重新看向容磊。
“……反正我今晚就会离开这里回M国,不妨给你一个忠告。”
“你和顾长希,不可能长久的。”
何征声音平静,像客观地评价事实,“他可能爱你,可他最爱的是他自己。他在感情上锱铢必较,绝对不会作出长久的承诺。
“你不过是可以在他身边待长一点时间罢了。他身边的位置,总归要空出来的。”
见容磊沉默,何征继续说,恶意愈发明显,“……如果不是因为你得了重病,你觉得,顾长希会对你说爱么?现在你病好了,日子恢复正常了,一切归于平静了,你不妨看看,他会不会于感情上再给你更多?”
“不可能的。因为他是顾长希。”何征总结道。
71.
何征还想说什么,忽然一道声音由远及近,“……何先生?何征先生?”
大叔一边脱手套,一边快步迎来,“您好,请问您是来买花吗?门口这里太阳大,请随我进来。”热情好客地打开温室的门。
“……”何征不再继续原来的话题,“不必了。我不是来买花的。”
他最后赠容磊四个字,“好自为之。”
潇洒地转一个身,大步离开。
“……他那是什么意思?”
等对方走远,大叔担忧地看向容磊,“需要和少年郎说一声吗?”
“……”容磊摇摇头,笑一笑,“他就是来刷存在感的,没事。”
他们俩往回走,大叔唠叨,“刚刚同事八卦,跑来跟我说‘何征’把你叫了出去,我上田一看,还真是他,而且你们气氛不太对,我生怕他对你不利呢,毕竟他跟少年郎……”大叔没说下去。
容磊意会,不动声色转开话题,调侃道,“大叔,你进步很快呢,开始看宫斗剧了?”
又拿他以前对周围无知无觉的事来开玩笑,大叔哼一声,“臭小子!”真的被转移了注意力,“最近的《深宫怨》还挺好看的……”
容磊坐在回程的车里。
花场离顾家大宅有好一段距离,足够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他想与顾长希天长地久。
非常想。
两周后。
小九木头的婚礼如期在酒店外的草坪上举行。
花艺自然由容磊的花场负责。
大束大束的白色马蹄莲和金色郁金香错落有致,婚礼的拱门全由七彩花系堆砌而成。
准备室内,容磊亲手送上捧花,雪天鹅配粉色牡丹缀以紫色复瓣洋桔梗,层层叠叠,团团密密,香而精致,手感重实,似幸福以全盛姿态与沉甸甸的份量来到手中。
小九惊喜激动,“谢谢!”就快要掉泪。
“大喜日子,别哭。”容磊连忙说到。
小九破涕为笑。
“从今以后,不论境遇是好是坏,家境贫穷或富有,无论生病或健康,发誓爱你,珍惜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顾长希在婚礼开始前几分钟来到现场。
容磊坐在最后一排等他。
此刻,听着台上两人念誓词,容磊握住顾长希的手。
“……”顾长希没有进一步的表示。
仪式完毕,顾长希要赶回公司。
临走时,为免轰动,他没有直接去找被众人包围的新人,而是将礼物给容磊代为转交。
容磊原本想为夫夫两人的蜜月订无确定日期的来回头等舱飞机票,等小九打开礼物,里面是顾长希签名的使用权限书——他们的蜜月,可以坐专机来回,无具体日期限制。
“哇!”木头目瞪口呆,“这、这太贵重了吧?”
“只要你们开心就好。”容磊刚一见时,也是惊讶,但小九夫夫承得起这份厚礼。
小九还能说什么,“……替我们谢谢他啦!”
“好。”容磊点头。
本来还有一个抛捧花的传统节目,婚礼临开始时被小九取消了。
“一来捧花这么漂亮,舍不得抛;二来,我想把它,直接交给你。”小九递出捧花,笑看容磊,“见他这么重视你,我就放心了。希望你们永远幸福。”
“……”容磊接过,抱住小九,“谢谢。”
晚上。
顾长希回来,看见小九的捧花被放在花瓶里,摆在房间的小圆桌上。
“回来了?”容磊从衣橱出来,见顾长希的目光停在捧花上,说,“小九给的,是祝福。还有,”他走上去,轻轻搂住对方,“谢谢你的礼物,谢谢你这么重视我的朋友们,小九他们很高兴,让我代谢。”
“嗯。没什么。”顾长希回应。
容磊没有放开他。
“……长希,我们也结婚,好不好?”
72.
顾长希明白容磊的“结婚”是什么意思。
一生一世的承诺。
其实,当他听见容磊说小九要结婚时,他便有预感,容磊可能也会向他求婚。
感情上的承诺,顾长希从未做过。
那不在他的舒服圈内。
他已经表明了“爱容磊”的态度,这还不够么?
他不是轻易显露真情的人,做到这一步,已属不易,还不够么?
良久,顾长希开口,“……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但我无法作出承诺,我只能说,尽可能与你走得最远,至于是否到白头,谁也不清楚。”
沉默。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仿佛跋山涉水跑了一万米,明明终点线就在咫尺,才发现,那是海市蜃楼。
说不沮丧,那是假的。
又一个良久。
容磊平静地“嗯”了一声,放开顾长希。
好一会儿。
“……你也累了,去洗个澡吧。”容磊对顾长希说到,“水温已经调好了。”
“……”顾长希点头。
他把想说的说出来了,但心头并无轻松感。
顾长希洗完澡,容磊已经睡下。
他靠着浴室门,看着对方侧睡的背影。
忽然内心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愤不平的情绪。
能让他顾长希说爱的,只有容磊一个。
他已经尽他所能对他好了,这还不够?
维持现状不可以么?
所有的承诺都是不牢靠的。不是吗?
顾长希在床上躺下,也侧身睡。
两个人,一张床,背对背。
第二天。
容磊醒来时,顾长希早已穿好西装。
他正打开抽屉格子,拿出一对袖扣。
容磊下床,走到他身边,取过他手里的扣钉,替他戴上。
他一手捏着他的袖口,一手穿钉上扣,声音有起床时的沙哑,“今天怎么这么早?”
顾长希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又看了看他乱乱的头发,“……我中午的飞机去邻市开会七天,昨晚没来得及说。”
容磊努力睁了睁惺忪的睡眼,“收拾行李了么?”
“佣人在衣橱里收拾。”
容磊往衣橱张望一下,吻上顾长希的脸,“你先去吃早餐,我替你收拾。”说着,他走过去,接过佣人手里的活,“你去忙别的吧。”
“是。”
顾长希出房间前,走到衣橱。
那个背影一时蹲下一时站起,替他挑选衣物。
“……”昨晚积下的气在慢慢消散。
临出门时。
容磊如常抱了抱顾长希。
顾长希看向他。
容磊的眼神如无声的海,潮水一浪一浪,有什么要从深处汇聚起来。
顾长希尚未看清,便被吻了吻嘴唇,“早去早回。”
“……嗯。”
顾长希坐上飞机后。
他没有生气了。但心里闷闷的,不痛快。
他不喜欢这种不知所起无法控制的情绪。
他看着舷窗外垒垒叠叠的云海,直至秘书的声音传至他的耳朵里。
“董事长?”
“嗯?”顾长希回神。
“……我刚刚作了日程汇报,需要再念一次吗?”
“念吧。”
飞机降落后,便是紧凑的安排。
会议、磋商、宴席、座谈,一轮又一轮的讨价还价,一遍又一遍的权力洗牌,一环扣一环的利害关系……在那丝缕的时间空隙中,容磊的求婚还是会措不及防地在脑海中蹦出,扰乱顾长希的思绪,打断他的正常思路。
心火就是这么起来的——为什么容磊不能体谅一下他?为什么要对他提出这种无法做到的要求?难道光是他顾长希的真心还不够?如果当时不是因为他得了病……
猛地一下,顾长希顿住。
自己不该这么想。
他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
容磊重病时那双灰蒙无神的眼睛仿佛就在眼前。
他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自己那段时间里的痛心感仍清晰得好似伸手就能摸得到。
自杀失忆,重病失明,这些人生的起伏,可能是令容磊想要承诺的原因。他想要承诺带来的安全感。
自己就不能牺牲一下?
顾长希站在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前。
夜景繁华,而他站在顶端。
“顾长希”与“牺牲”,这两个词,是搭不上边的。
牺牲意味着让步。有了第一次的让步,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那顾长希就不再是顾长希了。
可如果他不让步,可能他们会再次分手,或者容磊再出什么意外,那又该怎么办呢?
顾长希很讨厌这些他不能控制的想法。
他只爱自己。
他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不介意自私冷血。
他不愿牺牲,不愿让步。
是容磊擅自爱上他的,他没有错。
往时这些理所当然的想法,如今却令他如鲠在喉。就像紧箍咒,他一这么想,内心总会被什么东西紧紧箍住,让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他想无视,想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如往时那般保持平静。可容磊那一句结婚话语如同不散阴魂,一直不肯放过他。
他恨起容磊来。
容磊会明白他现在有多么苦恼么?
73.
顾长希提前一晚回到大宅。
但容磊不见踪影。
“容先生晚饭后交代,他今晚会在花场过夜,说是花种培育的工作。”管家田叔一边接过顾长希的外套,一边说到,“需要我给他打个电话吗?说您提早回来了。”
“……不用了。”顾长希转头看田叔,“我出差这段时间,他怎么样?”
“前天家庭医生来给他检查身体,一切正常。只是……容先生这几天确实比之前忙,天天往花场跑。不过三餐规律就是了。”容磊与顾长希关系匪浅,田叔只道这是后者的关切询问,絮絮叨叨起来,“最近天气热,苏婶劝他留在宅子里休息,容先生并没有答应;您该劝劝他。”
“……”顾长希没有说话。
容磊是不是又一次做好了离开他的准备。
深夜。
顾长希在床上辗转反侧。
空间静默,只有他转身时被褥床单的轻声摩擦。
最后,他坐起来,掀被下床。
黑夜的路上,两束车灯光直直穿射。
顾长希驾车前往花场。
他和容磊,这一回,是不是真的要结束了。
过往,他与那么多人分手,不是毫无道理的。
皆有迹可循——顾长希,不是一个适合长久相处的人。
希望从他身上获得安全感的想法,仿佛注定会失败。
车子来到目的地。
温室内有微弱灯光。顾长希走近门口才看到。
门锁着。
里面一道身影在灯光中模模糊糊,不真切。
“……”顾长希拨通容磊的电话。
在这寂静时分,手机铃声显得异常清晰。
“喂?长希?”没响几声,容磊便接起;听声音,清醒的状态。
“……我在温室门口。”顾长希回答。
很快,里面的身影由远及近,轮廓逐渐明朗,直至二人只隔一层玻璃墙。
门打开,容磊看着门外的顾长希,合上手机,“提早回来了?怎么过来了?这么晚……”
“你应该好好休息”尚未说出口,容磊被顾长希定定看他的目光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