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仰着脖子,一个低着头,他们彼此打量对方——在庞然大物的眼里,眼前的年轻人简直就是只小蝼蚁,动一动指头就能捏死。
四周很安静,在场的怪物和人类都觉得这家伙从天而降挺古怪,唯有酋长认出了对方是谁。他一直想着再见面要给这小子一个热情拥抱,可这会儿却不怎么敢引人耳目。
彼此静静相视片刻,“野兽”耐不住了性子,突然吼叫出声又狂怒地拍了拍胸口,硕大胸肌上下抖动,粗大的手掌就拍在那四个黑色数字上。
谁知道那个年轻人丝毫不肯示弱,一把扯开了自己的上衣,也学着对方的样子吼叫着拍打起了胸口。这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反倒吓了大家伙一跳,“野兽”明显地往后缩了下脖子,然后又把头凑了过去。他眯起两只又大又浑的眼睛,盯着对方胸口的黑色数字看。
他们好像是一样的。但又好像截然不同。
“野兽”将身子弓得更低一些,将自己和年轻人的脸孔拉得更近。在他看来这是一张月光精灵才会有的面孔,皮肤洁白滑腻,如同山坡上偶然一现的大马士革白月季,昳丽出众的鼻子与嘴唇,还有一双金绿色的眼睛,仿佛倒映着一整片粼粼星空。
这张脸让他自感形秽与愤怒,“野兽”猛地挥掴起大手,向年轻人撩了一巴掌。指甲污长,立即就像划破一枚花朵般在那张脸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狼川也毫不客气地抡起了手臂,还了“野兽”一个。然后众目睽睽之下,脸上的口子就愈合了,肌肤光整如新。
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个逞凶的大块头更是吓得往后退去大步,结果他面前的年轻人也一惊一乍地后退一步。
各自作出凶悍的表情,他们愤怒地瞪着眼睛,盯视彼此。“野兽”固然长相丑陋凶悍,可比起扮丑,倒远远不如狼川。这两个怪家伙一起将手竖在头上怪笑,一起扮哭丧着的鬼脸。无论野兽露出什么凶相、做出什么动作,狼川马上就能跟上,划一地好比照镜子不说,刻意扭曲的面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又一阵惟妙惟肖的模仿动作之后,“野兽”把头凑上去嗅了嗅狼川。狼川也嗅他,他们互相把头埋向对方的脖子,皱着鼻子一通乱嗅。不知是否是受试验者都被注入了同一种生物试剂,这两个家伙身上竟散发出一股只有彼此才能闻见的气味。同类相见的气味。
霍兰奚在“闪灵”的舔[]弄下睁开了眼睛,顾不得全身撕裂一般的疼,已强行逼迫着自己从地上支起了上身,皱着眉注视不远处的那个年轻人。他很担心那家伙的安全,这发狂了的野兽一巴掌就有可能将他的脑袋打飞。
他看见“野兽”伸出双臂,曲着十指紧抓住了狼川的胳膊,霍兰奚心急之下又想往前挪动,几乎原地未动,嘴里反倒又呛出一口血。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野兽”并未伤害狼川,反而把他举了起来,让他骑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King!”这个从来不会说话的怪物突然大吼出声:“King!”
似乎是同一种族的动物之间,弱者必然会尊奉强者为王。
嘴角已微微勾起也毫不自知,空军少校只觉一股强撑至此的力道倏尔卸了去,于是身子往下一栽,阖上了眼睛。
酋长赶紧发挥了见风使陀的所长,煽动起四周那些面面相觑的怪物们。他饶有节奏地挥动起拳头,一声声大喊:“国王!国王!”这喊声似燎原之火,一点点扩张,一点点感染并蕴集旁人的力量,不一会儿所有的怪物们都齐声喊道:“国王!国王!”
而那个骑在“野兽”头上的年轻人,衣襟半开,白皙胸膛半裸在外,他笑得露出满口白牙,还不时捶打胸膛,嗷嗷怪叫。
天还未亮,星光似阳光般普照着这处荒凉的山岭,贫瘠的土地。
霍兰奚从昏迷中睁开眼睛,马上就感到自己身上正压着一个人。
除了彼此的衣衫,他们贴合无间。床还算软,因为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下陷了一个较深的轮廓。那人的手臂抱得自己极紧,简直要把受伤的肋骨彻底钳断。即使只是这样一个看不见面容的拥抱,他就知道这家伙是谁。伏在身上的这具身体正轻轻战栗,霍兰奚感到自己的颈窝被什么东西打湿了。
手臂比灌了铅还显沉重,霍兰奚费力地抬了抬手,抚摸向那个年轻人的后脑。面容显得十分疲惫,说话的声音也较过往更为低沉,他侧了侧脸,嘴唇向埋脸于自己颈窝的年轻人靠了靠:“不准哭,二等兵。”
听见声音抬起了脸,狼川用手臂撑着自己,离开霍兰奚一段距离。他俯下目光,望着他的脸。金绿色的眼瞳一如既往崭亮惊人,只是对视一眼就直抵人心。他用手背抹了一把自己的嘴角,刚才压根儿没哭,只是在流口水。
唇角圆润可爱,挂着大滴晶亮亮的口水。该是多么耽于此刻的幸福,才能垂涎成这样。
“你太沉了,我的伤——”霍兰奚话还没说完,坐在他身上的年轻人突然伏下了身子,吻在了他的嘴唇上。
“闪灵”也急于和醒来的主人亲近,抬起前腿就要上床——四唇紧贴,舌头缠着霍兰奚的舌头不放,狼川以余光瞥见大狗要占自己的位置,一扫腿就把它踹了下去。踹得那小家伙伏在地上,委屈地呜呜直叫。
年轻人的吻技莽撞又生疏,所幸两片嘴唇异常柔软饱满,还带着点唾液的甘美。空军少校虽未热忱回应,倒也一动未动地任对方吻足了自己五分钟。
“有的时候你和‘闪灵’很像,”待年轻人好容易恋恋不舍地抬起了脸,空军少校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把刚才那个热吻归类于宠物对主人的舔舐,“每当我从军中归来,它也总是这么热情,教人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