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清接过银两之时,却将一个小物什塞进老妪掌心里,脸红道:
蔚清:“咳,在青枫浦闲逛时无意看到的,觉着你会喜欢,便买来送你。”
老妪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掌,只见一支小巧的浅粉色花簪,精致好看。她又惊又喜,苦笑道:
老妪:“蔚大人,谢谢您。只是老奴年老色衰,怕是用不到了。”
蔚清笃定道:
蔚清:“怎会,你一点也不老,我记得你最喜欢这些物什,戴上一定很好看。”
老妪:“你都叫我老姑娘了,还说我不老。”
蔚清:“可是……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个姑娘。”
看着面色微红的二人,司徒煜自知多余,转身走掉。他见沈常乐呆立一旁,瑟瑟发抖,便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亦如初见之时,将领在鼓励缺乏勇气的兵卫般,沉稳的声音随之响起:
司徒煜:“我虽不知师兄在惧怕些什么,但我知道,我们皆会竭尽全力保护师兄。勿要害怕,天塌下来,也有我们撑着。”
沈常乐错愕抬头,只见笑容灿烂的六殿下、模仿六殿下笑容的司徒煜、目光柔和的四殿下、蔚清、老妪,还有难民们都在温柔地注视着他。
沈常乐抿了抿唇,一颗高悬的心渐渐放下,无比安心与庆幸。
六殿下松了一口气,目光一瞥,笑问道:
六殿下·皇未央:“依照赌约,拜月节将至,四哥打算如何度过?”
四殿下注视沈常乐,浅笑道:
四殿下·皇凌枫:“和难民们一起过。”
拜月节又称中秋节,节前,城中各酒店皆卖新酿的酒,店家重新结扎门面的彩楼,门前顶端装饰彩绘的旗杆,上面挂着画有醉仙的旗帜。王都中人争入酒店饮酒,从五更开市至中午,酒店一刻没有空闲,以至酒店家家无酒,只能取下酒旗,关门停业。
时令的螃蟹新出,石榴、榅桲、梨、枣、粟、葡萄、鲜亮的枨桔也都刚刚上市,青枫浦上十分热闹。
第62章 和谐的后宫
司徒煜的心情似乎不错,回想起上次游逛青枫浦,众人走在前面,他一人扛起所有行李;众人吃吃喝喝,他只能眼巴巴地瞅着手中行李又重了些。
而今,他怀中虽也抱了一堆瓜果,但无病跟在他身旁,怀中亦抱了一堆瓜果,小孩子十分懂事,帮司徒煜分担了许多。
司徒煜:“无病,重吗?重的话匀给我些。”
无病赶忙回道:
无病:“不重不重,小事一桩,司徒大人放心。”
六殿下笑眯眯地凑过来,剥颗葡萄喂到无病嘴中,道:
六殿下·皇未央:“喏,懂事的孩子有赏,好吃吗?”
无病的五官皱成一团,强颜欢笑道:
无病:“回六殿下的话,好……好吃。”
四殿下冷语道:
四殿下·皇凌枫:“是好酸,老六,莫拿孩子帮你尝鲜。”
被四殿下一语道破,六殿下有些难堪,他想张口反驳,但一想到四殿下曾说“老六斗嘴似乎斗不过任何人”,便赌气闭嘴,将魔爪伸向东游西逛的沈常乐。
六殿下·皇未央:“喂,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夫,想你铁定没吃过枨桔,本王为你剥好啦,你是想尝左手这个青绿色枨桔,还是想尝右手这个黄绿色枨桔?”
沈常乐疑惑回头,只见四殿下一把揪住六殿下的衣领,将他手中的枨桔一并夺下,缓缓递进口中,面不改色地吃下。
六殿下紧张盯着四殿下的如玉面容,见他神情没有一丝波动,断定这枨桔是甜的,便毫无顾虑地又剥了个,大口吃下。
下一秒,他表情痛苦,险些呕吐,这哪是甜的啊,分明又涩又苦又酸!六殿下抱怨道:
六殿下·皇未央:“四哥,你是如何做到面不改色吃下的?”
四殿下扬了扬眉毛,“嗯”了一声,没有别的回答。
蔚清哂笑释义道:
蔚清:“四殿下是在说,他在故意整蛊六殿下您,您上当了吧!”
沈常乐脱口而出道:
沈常乐:“笨蛋。”
六殿下耳朵一动,似是捕捉到只言片语,叫嚣道:
六殿下·皇未央:“乡野村夫,你说本王什么?!”
沈常乐下意识地躲在四殿下身后,像是老鹰抓小鸡般,二人围着四殿下团团转,沈常乐嘲讽道:
沈常乐:“我在感激四殿下,如若不是四殿下出手相助,此刻表情扭曲之人便是我了,而不是……”
六殿下·皇未央:“多嘴!本王好得很!”
……
夜色将至,王都内外皆灯火通明,难民们齐聚城外,盛宴满座,杯觥交错,人声喧闹。欢声笑语之中,他们眸底饱含泪光,一杯烈酒敬地,一杯醇酒仰天饮尽,酒入愁肠咽下人生甘苦,悼念之中辞别过往。
小小的无病也痛饮一杯,摇摇晃晃跟在司徒煜身后巡视着。
六殿下在绘声绘色地讲述“嫦娥奔月”的传说,一旁围坐的沈常乐、风美人、雪美人正跟着老妪、蔚清学做花灯。
舅父含泪凝视沈常乐,这次他没有道歉,也没有感激,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他百味杂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四殿下似看穿了舅父的心事,命人给舅父满上一杯醉仙楼的佳酿,轻语道:
四殿下·皇凌枫:“且宽心,本王会护好他的,本王已经历过一次失去,断不会经历第二次。”
舅父跪拜涕零道:
舅父:“草民感激四殿下大恩大德。”
四殿下·皇凌枫:“不必感激,护他是本王自身的意志。”
舅父摇头道:
舅父:“避开乐儿不谈,今晚四殿下特意摆宴,邀草民们同乐中秋之夜,此举一洗大家疲倦心灵,大伙都发自肺腑地感激您。”
四殿下抿了口酒,笑看高举花灯、与孩子们嬉闹的沈常乐,缓缓道:
四殿下·皇凌枫:“中秋意在团圆,自然要和家人一起过,于沈常乐而言,你们是他的乡邻家人。”
舅父欣慰笑道:
舅父:“四殿下对乐儿,是真的好。”
四殿下没有回答,抬眸静看沈常乐,湛蓝的眸融进漫漫长夜,连绵无尽的思绪,他愈发对一些古语深有体会,就比如“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究竟是为何呢?
四殿下·皇凌枫:“若是三殿下还在的话,定会搬出一摞书籍,耐心地给自己讲解一通吧?”
提及三殿下,四殿下不由想起五殿下。
这个合家欢庆的日子,五殿下镇守遥远的疆土,他又会在干什么呢?
四殿下·皇凌枫:“这个最为执拗长情的五弟。”
两年前,三殿下被妖人沈长月害死,大战凯旋的五殿下错失机缘,未见三殿下最后一面。他像疯了一般,双目泛红,不言不语,固执己见,抱着三殿下冰冷的尸体长坐不起。
任谁劝他,他都不理不睬,僵持数日后,只喃喃一句道:
五殿下·皇无愧:“把本王的三哥还给本王,还给我……”
那一刻,骄纵一世的五殿下,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像个没糖吃的孩子,眼神里满是疼惜,不知所措地哭了。
待到亲手斩杀妖人沈长月,报仇雪恨后,五殿下才身怀长恨离去,继续征战沙场,他斩杀妖人无数,战无不胜。
既然三殿下是被妖人害死,那么他便要斩尽天下妖人!
一晃两年过去,他从未停歇,从未再回过圣殿。
将士:“拜月节,五殿下赏赐了许多美酒,兄弟们开怀畅饮,今晚不醉不归!”
思绪飘进遥远的营帐之中,只见一黑衣红袍的少年孑然独立,与营外豪情壮志的杯酒痛饮之景格格不入。鼻梁高挺眉眼深邃,沾染月色的银发从他指间滑走,他指尖轻触三殿下遗留的曲谱,皱眉钻研的专一模样十分好看。
一曲悠扬的笛乐从他的唇边缭绕指尖而出,闻者皆以为是三殿下起死回生吹奏。将士们不敢相信,此曲细腻动人,竟出自杀伐无数、不爱素雅的五殿下之手。谁都不敢揣测,一向豪爽武断的五殿下,此刻又怀着怎样柔软的情思与哀愁。
人前五殿下是风光无限的大将军,人后他无悲无喜,强迫自己活成了三殿下的样子,模仿三殿下拨弦弄笛,吟诗唱戏,竟能以假乱真,何等想念至深。
营帐内传来五殿下爽朗的笑声,于他看来,今年也是和三殿下一同度过的拜月节,他举起金樽空对月,畅叹道:
五殿下·皇无愧:“三哥,许久未见!”
真的,好久不见了呢。
第63章 为什么乙女游戏会死人?
酒宴之中,女人们笑语盈盈,男人们则低声私语。
司徒煜轻俯四、六殿下耳边,低语道:
司徒煜:“未曾发现月美人行踪。”
六殿下皱眉问道:
六殿下·皇未央:“何时失踪的?”
司徒煜:“嬷嬷教美人们做花灯时,月美人便不见了踪影。”
六殿下继续问道:
六殿下·皇未央:“那些被月美人放入城中,伪装成难民的妖人如何了?”
蔚清恭声道:
蔚清:“不出六殿下所料,妖人预备今晚行动。他们兵分两路,各十一人,一批潜伏在廉贞殿四周,似乎想守株待兔,已经被二殿下率人缉拿。另一批妖人正往这儿赶来,他们知道六殿下此行势力单薄,不想错失良机。”
六殿下·皇未央:“不愧是二哥,做事利索。”
六殿下与司徒煜四目相对,笑问道:
六殿下·皇未央:“阿煜,有把握吗?”
司徒煜点头道:
司徒煜:“六殿下且宽心,别说只有十一个妖人,我有把握以一敌百,只恐会误伤他人。”
六殿下舒展着筋骨,肃然道:
六殿下·皇未央:“天寒夜冷,宴席也该结束了,四哥,劳烦你和蔚大人将难民们带走,再和乡野村夫、嬷嬷、无病等人侯在廉贞殿内,二哥率兵卫镇守殿中,有你、二哥、蔚大人守着,廉贞殿很安全。”
四殿下·皇凌枫:“那你呢?”
六殿下蔑笑道:
六殿下·皇未央:“妖人的目标是本王,本王若是撤离,王都定会被搅得妖人鸡犬不宁,不如一网打尽。城外宽阔,适宜战斗,本王与阿煜在此等候妖人自投罗网,本王为饵,阿煜为网。”
四殿下拍了拍六殿下的肩膀,眉头微皱道:
四殿下·皇凌枫:“也好,速战速决,务必小心。”
随后,四殿下白衣飘飘一转,带领其他人走掉。
……
往年的中秋之夜,富贵人家结扎装饰亭櫊台榭,城中百姓争先恐后到酒楼占据坐席赏月,里巷间的儿童,通宵嬉闹玩耍,城中夜市热闹异常,一直持续到天亮。人声喧闹,乐声鼎沸,若是靠近圣殿的居民,深夜还能远远听到从殿中传来的笙竽之声,悠扬婉转,宛若天仙之乐。
而今年的中秋之夜不同于往年,不闻笙竽之声,却闻兵戈踏踏声,众人齐聚六殿下府,面色凝重,心事重重。
十一个被生擒的妖人齐刷刷跪在二殿下面前,二殿下双手背在身后,极具威严地问道:
二殿下·皇肃严:“谁派你们来的?”
蘑菇头妖人瞥他一眼,冷哼一声道:
蘑菇头妖人:“区区人类,矮子得势。”
“矮子”一词似乎是二殿下的忌讳。只见二殿下皮笑肉不笑,嘴角抽动,怒火即刻喷薄而出。
一个身裹乌黑油亮的雁翎,尖嘴猴腮,形似夙鸟的妖人在点头偷笑,被二殿下当场捉住,他一瞪一眼,对贴身护卫肖晓道:
二殿下·皇肃严:“肖晓,将这二妖人擒去,洗干拔净,今晚炖乌鸡蘑菇汤!”
杀鸡儆猴便是如此,蘑菇头妖人、夙鸟妖人被碾成肉沫、血淋淋的尸体弃在门前,被俘的妖人再也笑不出来了,之后二殿下再问他们什么,他们皆诚惶诚恐,言无不尽。
二殿下·皇肃严:“谁派你们来的?”
妖人:“南方妖皇·无悯之神姽婳男。”
二殿下·皇肃严:“来了几人?”
妖人:“不算月美人的话,二十五人。”
二殿下·皇肃严:“目的为何?”
妖人:“一要助月美人完成心愿,二要合力杀害六殿下。”
沈常乐:“妖人所说与先前铁皮水巨蜥所说无异,情报是正确的。”
可此话一出,沈常乐心头一紧,虽担心着六殿下的安危,但他更在意――
沈常乐:“月美人去哪了?”
四殿下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与沈常乐面面相觑,眉头微皱。
正当沈常乐张口想问些什么时,一护卫搀扶身负重伤的蔚清走来,浓稠的鲜血沿顺蔚清的臂膀缓缓滴落,拉长的血痕格外醒目。
蔚清双目布满血污,视线极其模糊,已然失去辨识他人的能力,但唯见一颀长的白色身影,似清风明月的冰雪之姿,疲倦不堪的脸上即刻舒展笑容。他恭敬地擦拭掉嘴角的血渍,嘱托道:
蔚清:“四殿下,小心月美人……”
四殿下握住蔚清颤抖的手,急切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四殿下·皇凌枫:“蔚清!你坚持住!”
蔚清恍惚中看到一张神色忧虑的无瑕容颜,忽然觉着与四殿下十余载的忘年之交,若能换得万年冰山微微动容,亦是死而无憾。
护卫哽咽道——
圣殿护卫:“臣是在廉贞殿外发现的蔚大人,当时蔚大人便已身负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