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家成了当之无愧的名门望族。
船夫:“这故家长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业,前途无量啊。这故渊似乎并未婚娶,我家女儿与他年纪相仿,若能嫁到故家去,我这当爹的也定能风光无限!”
另一人举起船桨拍了一下他,笑道:
百姓:“烈阳高照,你怕是白日做梦,你忘了故家和林家是世交,两家早有婚约。如今,林老爷晚来得女,两家都欢喜得很,依我看,这故渊之妻,非这位女娃娃莫属!”
民妇:“哎呦,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女娃娃生得水灵,长大后定是位绝色佳丽,似乎名叫林迟予?男才女貌,般配般配!”
月美人原名林迟予,林老爷盼了十几年,终于盼来了一个女儿,特意起名为“迟予”,寓意为迟到赠予的孩子。
月美人从小便知,她有一个大她十几岁的未婚夫,名叫故渊,是位大名鼎鼎的正人君子,忠孝双全不说,更是仪表堂堂,备受故水镇家家户户少女的青睐爱慕。而月美人亦成为妇孺口中的“命好之人”,所有人都道——
众人:“二人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故渊身为三殿下的贴身护卫,常年定居王都,极少回乡,月美人十岁那年,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未婚夫。她还记得故渊回来那天,碧水青峦的云梦泽有了第二种颜色,树枝屋檐,凡是人力能够到的地方,皆挂满红绫带、红灯笼,放眼望去,红妆素裹,大绿中夹杂大红,虽有些土气,但喜气洋洋,十分令人欢欣。
所有人都在为故渊的衣锦还乡感到兴奋,月美人虽有些期待未婚夫的模样,但她更期待树梢的那颗大红枣,娇艳欲滴,一定又甜又脆!小小的她点起脚尖、蹦蹦跳跳地伸手要摘红枣,却连个树叶都碰不到,她又气又恼,卯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与红枣一较高下,远远望去,如同一只灵动的小兔子。
忽然间,日光被遮掩,阴影投在月美人身上,只见树枝被压低,红枣被一只宽大的手摘了去,又稳稳地递进月美人掌中。月美人随一声轻笑望去,只见一张不错的面孔,正温柔地对自己笑着。眉若长柳,丹凤细眼,鼻梁挺俊,偏白的肤色因常年奔波在外,呈色深浅不一,为清秀的少年平添几分倔强。
一家仆跑来道:
婢女:“故渊大人,家主等您许久了,您快些过去吧!咦?迟予小姐也在……”
故渊的笑意更浓了,他蹲在月美人面前,轻揉她的额发,笑叹道:
故渊:“原来你就是迟儿,初次见面,在下故渊,我想我们的故事会很长。”
第66章 月美人的故家哥哥
月美人·林迟予:“原来这个人就是自己的未婚夫,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月美人羞红了脸,明明心中很开心,却撇嘴道:
月美人·林迟予:“不要叫我‘迟儿’,听着跟‘痴儿’似的,难听死了。”
故渊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若有所思道:
故渊:“那我日后唤你‘迟予’或‘予儿’如何?”
月美人嘀咕道:
月美人·林迟予:“‘迟予’和‘予儿’都跟唤小虾鱼似的,一听便觉着肚子饿了。不过,比‘痴儿’要好听……”
故渊:“那可还有更好的称呼?”
月美人咬字不清道:
月美人·林迟予:“故水镇人人都说你是我的夫婿,本姑娘瞧你高大俊朗,叫我‘娘子’也未尝不可……”
故渊险些惊倒,他虽知道这个漂亮女孩会是自己未来的妻子,但他没料到,自己会被小小的她撩到了,竟有些心猿意马,只听女孩眼神闪躲,细声软语又道:
月美人·林迟予:“我会很快长大的……”
故渊轻咳一声,又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承诺道:
故渊:“我等你长大。”
自那天后,故渊每次回来,都会给月美人带来王都或沿途城镇的新鲜物什,有好看的玉簪,也有好吃的滟光桃花糕,还有会喷火的琉璃球,令月美人目不暇接,抱住故渊的手臂撒娇叫好。
她亲昵地称呼他为“故家哥哥”,而故渊既不唤她“痴儿”,也不唤她“迟予”或“予儿”,他虽想唤她“娘子”,但每次词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最终,他总是宠溺地唤她“小不点”。
一晃五年过去了,“小不点”也长成了大姑娘,在故水镇七巧节有个习俗,年满十五岁的单身男女都要独驾一条乌篷船,一同泛舟于云梦泽之上,对未出阁的女子而言,这无疑是寻觅良缘的大好机遇。
七月七的云梦泽,莲叶接天,水波荡漾花荷藕香,男子手摘鼓囊囊的莲蓬,若是遇到心仪的姑娘,便会将莲蓬丢进姑娘的船篷,姑娘若也倾心于男子,便会划船撞一撞男子的船,或将竹篙戳出去,让男子来拽,这一来一去,便情愫浓浓。
十五岁的月美人是故水镇出了名的大美人,七巧这晚,她缩在乌篷之中,少年们戏谑打诨,明知月美人身有婚约,却还将莲蓬堆满她窄小的船。
一少年油嘴滑舌道:
少年:“迟予大美人,你思念的人儿在那遥远的王都,俗话说‘远水解不了近渴’,今夜不如让我来哄哄你?说不准儿,你会发现――咱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哈哈。”
少年还未笑够,一个竹篙毫不客气地敲上少年脑门。少年痛叫一声,两眼怒瞪望去,只见一高大身影,便自认倒霉,一手捂头,一手划桨,愤恨离去。
紧接着船身传来一阵颤动,有人在撞她的船!月美人探出头来,一颗翠绿莲蓬不偏不歪地砸中她的脸,她幽怨抬眸,却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眸,比夜空中的星辰还要明亮。
故渊故作委屈道:
故渊:“小不点接了我的莲蓬,又撞了我的船,是不是与我情投意合呀?”
月美人恼羞成怒道:
月美人·林迟予:“……你强词夺理!明明是你撞了我的船!”
故渊:“我记不清了,我只知莲蓬投了,船撞了,你我便情意相投了。”
月美人鼓气扭头,骄傲地“哼”了一声,强掩喜悦,转移话题道:
月美人·林迟予:“故家哥哥怎么就忽然回乡了?”
故渊轻轻一跃,跳进月美人的乌篷船内,船身窄小,二人挤在一起,似乎连鼻息都彼此交缠,故渊有些羞涩道:
故渊:“我不来,谁帮你打跑那些混小子。今年可是小不点的第一次七巧节驾船,我当然要来宣告主权了。”
月美人·林迟予:“故家哥哥……”
故渊:“怎么?”
月美人·林迟予:“没怎么,忽然想喊喊你。”
故渊笑道:
故渊:“早知如此,我便不答应了,待你喊我‘夫君’时,我再答应。”
月美人又哼了一声:
月美人·林迟予:“你都没唤我过‘娘子’,还妄想我唤你‘夫君’。”
故渊嬉皮笑脸地往月美人那儿挪了挪身子,明明在赖皮,目光却如炬,他笃定道:
故渊:“待你年满二十,咱们便完婚吧,到时你想听几声娘子,我便唤几声娘子,包你满意。同理,你也要包为夫满意。”
月美人像是吃亏般,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义正辞严道:
月美人·林迟予:“拉勾!五年之后,故家哥哥要八抬大轿娶我!还要带我去王都玩!”
故渊温柔地笑道:
故渊:“拉勾。”
……
王都内。
年岁已久的青石长阶留下坑坑洼洼的痕迹,一滩清水在月光下明亮如镜,月美人平静地目视自己的倒影,她不禁设想:
月美人:“如今这个张牙舞爪、人面蛇身、奇丑无比的骇人妖物,故家哥哥还愿意娶我吗?”
两年前,自七巧节乌篷船一别,月美人便再未同故渊亲口说过话。不久后,三殿下的死讯惊动全国,一月后,风波平息,而故家上下皆被视作妖族,一同被斩杀在望月台。
故渊死了,月美人的故家哥哥没了。
小番外:争宠
数年前,某次二三四五六殿下合力的一次征战,大获全胜,俘虏妖人无数。
六殿下·皇未央:“三哥,这仗可算打赢了,累死六弟了,三哥给六弟捏捏肩可好?”
六殿下一边说着,一边夸张地揉了揉肩:
六殿下·皇未央:“三哥人美心善,手法精妙,无人能及,六弟想想便觉着舒……”
话未说完,一把未出鞘的长剑拦住六殿下前行的脚步,五殿下“和善”地回道:
五殿下·皇无愧:“滚。这次你根本没有出力,都是本王倾力斩杀,所以,论功行赏,阿三要给本王揉肩捶背,轮不到你。”
六殿下委屈巴巴地将头扭向围观的四殿下,哭腔道:
六殿下·皇未央:“四哥,五哥又欺负弟弟了,你快管管他,本王是他唯一的弟弟,他怎么可以这番凶横?本领大了不起啊?”
四殿下慎思点头道:
四殿下·皇凌枫:“本领大确实了不起。”
六殿下·皇未央:“……”
五殿下惬意地享受着捏肩,一脸骄傲道:
五殿下·皇无愧:“阿六,你又胡言乱语,本王何时就你一个弟弟了?明明你和阿四都是本王的弟弟,本王有两个弟弟。”
五殿下得意洋洋地望向四殿下,一副“不服气你就来打我,反正你也打不过我”的姿态。然而,四殿下并没有理睬他,反而一本正经地向三殿下拜托道:
四殿下·皇凌枫:“老三,老五最听你的话,你管一管他。”
三殿下儒雅地笑问道:
三殿下·皇文轩:“可有好处?”
四殿下寻思道:
四殿下·皇凌枫:“本王可以考虑喊你声三哥。”
三殿下眼睛一亮,立马抬手敲了下五殿下的脑门,告诫道:
三殿下·皇文轩:“小五,要乖。”
五殿下一副吃瘪的表情,却不反驳,不情愿地“哦”了一声。与此同时,四殿下也冷淡地唤了句“三哥”。
三殿下微笑道:
三殿下·皇文轩:“小四方才有说什么?三哥哥没听清。”
四殿下冷语道:
四殿下·皇凌枫:“不,你听清了。”
三殿下·皇文轩:“哈哈,也罢。”
三殿下心情大好,心满意足地笑着,他手掌轻摆了两下,示意四殿下与六殿下都过来。
三殿下·皇文轩:“来,三哥哥高兴,给亲爱的弟弟们都捏捏肩。”
二殿下闻声也凑上前去,用手指了指自己,眼神期待,似乎在问:
二殿下·皇肃严:“本王呢?本王也想要捏肩享受。”
三殿下闭上眼睛,自言自语悠哉道:
三殿下·皇文轩:“还是弟弟们好,本王不亲爱的哥哥从来都不会撒娇,固执得很。”
二殿下脸一沉,甩袖阴郁地走掉,孤零零地坐在一旁,瞥了眼挤在一起的四人,板着脸哼道:
二殿下·皇肃严:“不成体统!”
第67章 彻彻底底的死透了!
两年前,云梦泽故水镇。
一书童如脱缰野马,欢快跑来,手中晃着一素绢,气喘吁吁道:
书童:“喏,小姐,故渊大人来信了!”
月美人迫不及待地接过,她一展愁容,面露宽慰的微笑,彩笺尺素上只平躺一字“安”,却也着实令月美人心安。
无人不知,王都发生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三殿下在文曲殿中被妖人杀害!
故水镇人心惶惶,大家都在担心,他们引以为傲的故渊大人,作为三殿下的贴身护卫,会不会因失职而被治罪?如今看来,是大家忧心多虑了。
故渊很少寄信来,他从小偏爱习武,对舞文弄墨毫无兴致,这提笔写字还是跟了闲云野鹤的三殿下后,潜移默化学来的。而最近,故渊寄信的频率越来越高,内容也离奇得很,似是心事无法诉说,压在心头喃喃自语。
一封,两封……十几封,堆积在月美人的妆镜前,每封仅有寥寥数字:
故渊:“小不点,我忽然发现,死亡是最平等的事情,再高贵的生命,也会转瞬即逝。”
故渊:“小不点,大家都谬赞我为忠孝双全之人,我曾发誓要护主一世周全,然而,我食言了,身为下属,三殿下惨死在我眼前,我不忠;我还无法为他报仇雪恨,更不义。”
故渊:“小不点,我想戳瞎双目,如果当初我什么都没看到,该有多好。”
故渊:“小不点,为什么死的会是三殿下,而不是我?”
故渊:“小不点,殿下们都不怪罪我的失职,甚至连一句抱怨都未有过,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里都带有怜悯,我想我的模样一定像极了一条丧家犬。”
故渊:“小不点,我该何去何从?”
故渊:“承诺是美丽的枷锁。”
故渊:“今日我见到了五殿下,令妖人闻风丧胆的年少大将军五殿下,气宇轩昂的他却像个孩子般嚎嚎大哭,他一见到我,便打了我一拳,质问我这贴身护卫是饭桶吗?我久违地感到开心与舒切,心中畅快了些。”
故渊:“想与五殿下道声谢,他却一直不召见我,后来我发现,他是对所有人避而不见,一直守在三殿下尸身旁默不作声。”
故渊:“本就寡言的四殿下,如今更是冷若冰霜,沈长月死的这天,四殿下第一次喝酒,却怎么也喝不醉。”
故渊:“小不点,我竟心生庆幸,如若没有那面屏风,死的会是我,而不是沈长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