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厌—— by岚凪

作者:岚凪  录入:07-03

事后无名想想,所有的破事都是那三坛酒惹来的,如果不是那三坛酒,他不会遇到那缠死人的剑圣,也不会因耐不住对方之后纠缠留信跑进深山里,更不会在路上捡了一个孩子。
这么一想,无名恨不得抽死当时贪酒的自己。
要说那孩子,无名也不知道怎么自己就动了恻隐之心。
可能是看那满身狗血的孩子哭得可怜,可能是觉得好玩,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看见了自己。
谁都不需要,谁都弃之不顾,这可不是和自己很像么?
至少自己走运长到束发才离家出走,还有那被迫看了十五年的刀法傍身,而这个孩子什么都没有,刚足月就被扔了,比自己还可怜。
于是无名就把这个孩子揣进了自己怀里,抱走了。
只是没想到,山下人家看见这一身狗血的孩子都说是煞星,谁都不肯收留,无名气急败坏。
那好,你们谁都不要,我来养就是!
无名没想到自己出门七年,乱七八糟的心法功法学了一堆之外,还成了便宜爹。
不过这孩子也是命大,真跟着这半吊子爹茁壮成长起来,带孩子期间无名多数时间都是在悟那些没能消化的各类功法,有用的记牢,没用的早早就忘了。
于家恐怕也没有想到他们一向看不上眼的大少爷是这样有天资的人。
把孩子带到七岁,无名自觉似乎真悟到了些功法之外的东西。
虽然这些功法看似大相径庭,看多了就发现实际同出一源,都是生于这万事万物,都是在自己的道路上追求所谓道法。
可是什么是道?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这是大概是无名看见的最贴切的解释,这道无名无形,这道就在天地万物,万物生于道,即万物为道。
无名有所得,觉得不能再让那个孩子天天管自己叫爹了,自己也不能再天天叫那个孩子小崽子了。
打定主意,无名把那个养了七年的孩子叫来。
“从今天起,你不能再叫我爹了。”
孩子不解。
“我们的门派今天正式成立,叫万物派,你跟我学的刀法叫无形刀法,从今往后你见我都要叫我师父。”
孩子不懂什么叫师父,不过既然无名这么说了,自然不会错。
好在并不怎么擅长取名的无名没有就地给孩子取名叫无情,绞尽脑汁搜刮出来一句自己以前看过的一点点文绉绉的东西。
“飒,翔风也,从今往后,你就叫飒了!”
“飒既为风之意,那你的字也要与之相应,世有八风,那南风唤春亦称景风回南,你便得字——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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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礼开始那日,筑起的先人台前人山人海,尚渝他们算客人的客人,上不了主位,坐在离台稍远的位置。
尚渝坐在那里往肚子里装着吃的,白飒问他有没有找到医圣,后者也不回答,埋头苦吃。
白飒只当尚渝饿了,不疑有他。
祭礼开始,两家现任的家主上台,先谢过来捧场的众人,随后道:“两家自生以来,常守关隘,不曾失职,南冥屡犯,我们两家未曾容其入关,常战多日,只是我们两家终究也是血肉所筑,第一次伐南,替各位正道拦南冥在双仞已殚精竭虑,谁知八年后南冥卷土重来,我们两家再受重创,不堪重负,几近覆灭,第二次伐南过后,我们两家没落,只能携手共处,这次叫大家不远万里来到此处除了祭奠战死的先辈英灵,还有一重要的事告知大家。”
台下的人都仔细听着,白飒也微微侧耳。
“七年前一场大火烧光了南冥教,去查看时也看那里再没有南冥教众,但大家也知这南冥教众屡杀不止,在关中仍有埋名苟活之人,包括大家都知剑庄上任庄主不惜假死诱敌,而今看南冥又有复燃意味,实在教人恐慌,因此经过我们两家协商,这关隘我们实在无暇顾及,若关中有世家愿守关隘,我们愿意让位,即使无人来此,我们两家也已决定入关休养生息,不再守关。”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纷纷觉这西原两家没有担当。
看那两位家主有些窘迫,其中一位峰主走出来解围:“这位家主说的并没有什么过错,大家何必苛责,两次伐南之惨况想必台下有不少人都未曾见过。”
“两次伐南十二峰几乎折尽峰主,到现在仍有峰主位置悬空,关中尚且如此,诓论就在双仞山下的西原两家,现在两家因折损过多已并为一家,足见牺牲之惨烈,如此我们又怎么能弃之不顾,眼睁睁看他们覆灭?”
两位家主看那位峰主有几分感激。
只是感激归感激,十二峰这番话无疑就是明确告知十二峰不会接位。
台下众人听后窃窃,有几家有些坐不住,有几家低头不语。
终于,场面静下来,有位名家问道:“既然你们说南冥多在关内苟活,关外无人,看样子成不了什么气候,如何就看出来复燃之意?”
那家主默了片刻,看向穆如荇,后者微微抬头,看那位家主点头,起身站在台前。
穆如荇腰间的斩妄比起她吸引了更多目光,没有人再说话。
“想来大家都已经知道,家父几月前已因中毒离开世间。”
穆如荇顿了一下,有几家小声道节哀。
“我请来了山中名医为家父验尸,结果大出所料,家父所中之毒,不是什么陌生的毒,正是那清冥毒功所致的毒,下葬那天,家父已经……被那毒液腐蚀的仅剩半躯……”
穆如荇说着垂下眼睫,沉痛万分,不经意看向白飒他们。
尚渝没有反应,继续往嘴里放吃的,白飒汗颜,赶紧拉住伸手还要吃的尚渝。
听见穆如荇的话,大家都不再言语,静静看着台上。
“为证我所言,那山中名医也被我邀来了现场,”穆如荇说着侧身,有一人款款走出,“详细情况不若让医圣的继任人,邵大夫给大家言明。”
邵无晦走出来,穿着不染一尘的白衣,面上蒙纱,站在台前。
只见那人礼貌向众人作揖,抄起手。
“在下邵无晦,因我是医圣关门弟子,常在山中,想来大家并未听闻过我的名号,”邵无晦招招手,一护卫上前,“我之所说不见得能让大家信服,所以我就想直接向大家证实。”
说着那护卫拿出一玉瓶,往地上一倒,只见白烟冒起,那地面露出一洞。
台前人大惊纷纷后退。
邵无晦看后先向穆如荇道歉:“在下想先向穆庄主道个歉,未经她允许,擅自就取了些她父亲身上的毒血,只是若不如此,想来大家不会相信。”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紧紧盯着这人的一举一动。
“这毒着实恐怖,在下和家师研究多年才发现空霄山所产的玉能勉强在这毒下多支撑一会儿,饶是如此,这毒血也已经换了十几个玉瓶了。”
“刚才那位问如何看出南冥复燃之意,这就是证据,大家都知道随着清冥毒功功力渐深,这毒也是越来越凶悍,以往非近身不能杀人,若是大成,隔着几丈也能杀人于无形,此外唯有功力大成之人所下之毒离体数日还能侵蚀外物。”
“纵观过往,这清冥功大成之人只有一人。”
说罢,邵无晦遥遥一望,看向白飒他们:“你说是不是,我名义上的师弟,尚渝?”
尚渝被突然点名,终于停止了往嘴里放东西的意图,一脸茫然地看着邵无晦。
“还是,我该叫你……”
邵无晦眼神一厉,放出怨毒的光。
“傅子厌。”

无名正式成立了自己的门派后,开始正经教飒练刀。
只是他们这个只有两个人的破门派实在太过凄惨,一路颠沛,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这一路无名一边教飒习刀,一边在刀法道意上勤加领悟。
两人凑活过着,然而很快,卷土重来的南冥教开始了动作,原本还能凑活的日子一下捉襟见肘起来,两人只能暂时在浑泽归海一途旁一小丘上驻扎,靠着十二峰,还算安全。
但没安全多久就有南冥教众偷袭十二峰,连带把他们两个依附的猢狲也算在一起。
飒不止一次与那来偷袭的教众打个照面,第一次被吓得惨叫连连,屁滚尿流,第二次就能手起刀落,验证武学。
无名守了两天自家破门,被孜孜不倦来捏软柿子的南冥教众惹恼了,嘱咐了飒几句,从自家门前杀出一条血路,一路杀到两江交汇的关口。
镇了两天关,南冥教众没有开始那么嚣张了,但还是在源源不断冲击两江交汇处。
无名没守几天,意外看见那曾天天缠着自己比武的男人踏过泠水与他共战。
两人联手击退了气势汹汹的南冥教众,无名不想与这人牵扯,惦记着自家孩子已经有七天不见,收刀跑得比谁都快。
谁知道那人一路跟过来,无名没法子,随口便道与我何干,看那人怒而拂袖,不觉有些愧疚。
无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不在乎这天下,但这天下在这万事万物当中,也生于他知晓的道,不护这天下,和失道又有什么分别?
只是看着眼前不甚伶俐的乖巧孩子,无名长叹,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过往求道之人多孤寡。
若是一个尝尽孤独的人有一日忽得陪伴,得这凡尘当中的眷恋,又如何忍心放弃这温馨,重回孤苦索道之途?
有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求道也是如此,尝到了陪伴的甜,谁还能吃得下孤独的苦。
无名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变得严格的,好在飒一直勤修不辍,就是无名现在敦促了,也未曾比以往更加严格。
只是无名至今几乎看遍了功法,用刀体悟了无数武器舞动的走势,在领悟刀中道法上年少的飒断然无法望其项背。
无名知道若要等飒悟这无形刀法的精妙,知道何为师万物,少说也要到自己这个年岁。
这世道万千,有些东西真的非岁月磨砺不可。
但无名没有这么告诉飒,只说他虽然在习刀上有些天资,但悟性始终差那么一筹。
而一辈子听无名教诲的飒把无名说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在心里,甚至在日后推衍到自己处理人情世故上,也不知无名若知是该是如何表情,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无名在这山中不意味着两耳不闻山外事,西边两家几乎覆灭的消息避无可避传到了他的耳中。
纵是再不解,纵是再怨恨,血脉亲缘斩不断。丘丘二!3}玲六酒二3\酒:六.
此时飒也已到束发之年,无名几乎是下了狠心赶飒下山,临走前无名最后给飒一样能伴他一生的东西——
给他赐姓。
“你要墨要白。”
“当然是白。”
“为何?”
“白为天下正道,当然选白。”
“傻小子,这天下哪有什么黑白,哪有什么正邪。”
“师父胡说,正道为白,邪道为黑。”
“为师怎么会胡说,记住了,小飒,大道三千,终归通途,心中有道,即无分黑白正邪。”
“那……那徒儿记住了。”
“还有,为师不求你日后得多么高的荣耀,享如何富贵,只求你能得自己一道,自在快活。”
看孩子懵懵懂懂,无名只觉得心里坠疼,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此便是。
目送着白飒下山,无名只觉得自己还有好多话没有说给他,仿佛十五年的话一下堆到了今天,恨不得叫那小小的影子回来,再好好叮咛一番。
这么想着无名没忍住开口了。
“白飒!”
白飒回头,顶着无名给束得一塌糊涂的发髻好奇歪歪头。
无名哽了一下,半晌才道。
“当你找不到为师的时候就看看这天地,为师就在这天地万物间。”
这是无名留给白飒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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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慊,字子厌。
世人多知其名而不闻其字,然加上清冥功大成者这一谓称,其人为何不言自明。
白飒与尚渝旁边的人立即避他们如蛇蝎,转瞬屏退。
而被点名的人却只是施施然擦了擦嘴,无辜地看着邵无晦,仿佛说的是一个不相关的人,白飒更是摸不着头脑,茫然环顾。
后者继续朗声:“这傅慊借家师名号自命医仙,游历关中,欺世盗名,怕是在场有不少人都被他伪善的面孔骗过了。”
“有这南冥教主尚在人世,那残余的南冥教众如何不蠢蠢欲动,”邵无晦压低声,“只怕他这一路从南到北已经安插下了无数教众,只等他一呼百应!”
顿时台下群情激愤,然而大家都畏那无形毒功,不敢上前,只能用眼神向尚渝投去憎恶的目光。
尚渝没有言语,没有争辩,微微低垂下眼睫,就在此时,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握了一下尚渝的手。
“尚先生,不要害怕,白某会保护你的。”
说罢,白飒起身,冷眼看邵无晦:“邵大夫,空口无凭。”
“白统领,我知你性命为这人所救,但在大是大非前你可不要被他的假面欺骗,他救你,不过是救一条卖命的狗罢了!”
这句话敞亮亮放出来,过于难听,白飒反不在意。
“无论他以何目的救我,我白某这条命都是他的。”
邵无晦眉头一竖:“你可知他当年如何欺我正道,血洗这江山!你可知傅慊这两个字代表了什么?!”
刚说完,只见旁边西原两家的一位家主忽然口吐黑血,还不及说话就是昏死过去。
众人大惊,陡然混乱,看向尚渝的神色除了愤又多了惧。
邵无晦赶忙向那家主过去,看罢回头高声怒喝:“这魔头竟敢公然下杀手!还不擒他!”
吼罢邵无晦旁的护卫已是提剑而去。
白飒当即一横刀拦住扑来的护卫。
“我不知,”白飒挡住对方砍来的剑锋,一字一顿道,“谁是傅慊。”
周围人大惊,白飒反手一挑,对方后退数步。
白飒站在尚渝眼前,护着他:“我只知他叫尚渝,无字,自命医仙,救我于危难,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理当护他。”
众人惊异不定,看这无畏挑衅正道的年轻人。
“我少时山中习武,束发之年入庙堂奉先皇,无论你们口中的那人如何十恶不赦,如何叱咤风云,如何教人谈之色变,但我未曾见过,也不曾知晓,既然如此,你们所言真假我无从辨别,但尚渝救我是真,护我是真,所以你们所言,与我无关。”
“你可知你是在助纣为虐!”
“我只知忠信,不问其他。”
尚渝……或者傅慊端坐在那里,仍旧有些发楞。
他知道迟早有一天自己会身份暴露,引来祸端,他只是未曾想过到那时还有人站在他身边。
他笃定自己终将孤苦,世人叛离。
白飒横刀,飒飒英姿,然刚准备与台下的人搏杀,手却骤然一顿。
傅慊缓缓从白飒身后站起来,手从白飒背上垂下来。
银针三支,扎在白飒背上教他动不得分毫。
白飒恨透了尚渝这一手随时随地给他下针的手段,大敌当前,这人为何自断后路?
白飒怒而低喝:“你做什么!”
傅慊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白飒,慢吞吞揣着手往先人台上去,他一路走过,众人纷纷避退,给他让路。
最后,傅慊站在离邵无晦一丈远处,漠然看他。
邵无晦冷笑一声:“还算你有担当,没躲在一条狗后面!”
傅慊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我就算躲着如何?不躲又如何?我知这天下不容我,又有什么可躲的。”
顿了一下,傅慊直视邵无晦:“我还你一命,已不相欠,你还要如何?”
“不相欠?”邵无晦重复一遍,脸上笑意渐渐狰狞,隔着面纱似也能看出,“你如何有脸说出不相欠!”
“你既为医者,理当仁厚,如何能为了逼我出来,加害旁人。”
说罢傅慊向那家主走两步,却有人当即拦住他,傅慊讥诮一笑:“当年医圣救我,已尽封……”
话尚未说完,傅慊忽觉有杀气而来,一长剑破空而来,直取傅慊首级。
电火光石一瞬,眼前一个人斜冲而出,提刀与那不知何处而来的剑锵然撞在一起。
刀剑相磨,噌锵有声。
白飒一口血洒在地上,勉力架刀,堪堪拦住了剑圣袭来的长剑。
短时间冲破这三针禁锢已耗白飒巨大精力,再受剑圣这一剑几乎碎尽他筋骨。
剑圣下一式紧跟而来,追着傅慊就去,白飒来不及格挡,只能一把推开那人,然剑还是划过了傅慊的侧脸,血顺着他的脸蜿蜒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傅慊那脸被侵蚀得作响,最后变为丑陋而青黑的一块。
傅慊蹭了蹭脸,看着那面具因受他血腐蚀,脱落了一块下来,露出后面一小部分真正的面孔。
邵无晦冷眼看白飒:“如何,我所言可有半分虚妄?”
白飒却没有半分动摇:“无论他是谁,都是救我的那个人。”
“纵这天下不容他,我容他。”
说着勉强站起来,用刀支撑自己,抱定守卫傅慊的决心。
剑圣垂眼,冷冷看了看剑尖,回头仗剑又来,白飒当即不让,挥着刀就是迎上去。
邵无晦看周围人,想有人能出手收拾傅慊,却见那群人退出去极远。
台下人畏傅慊毒功,现在看剑圣已来,更是都退避,远远观望。
当年剑圣受傅慊一掌方能重伤于他,众人自问没有那等功夫和气魄,就不求捉那魔头扬名立万,寄希望于缠斗的剑圣。
邵无晦知众人所想,看向自己的护卫,后者点头朝傅慊冲去。
傅慊现在无武功傍身,自然不会是对手,虽他有愧于邵无晦,但也不愿坐以待毙。
“穆庄主,我绝无害过穆前辈,纵你不信也当守诺,莫失了大家道义,”傅慊拿出当初剑庄交与的环佩,看着穆如荇,“仅此一次。”
穆如荇没动,站在那里,看着那护卫一刀就要砍上傅慊。
一鞭,那护卫惨叫一声,刀飞脱出去,抱着染血的肩膀滚落一旁,痛喘连连。
邵无晦大惊,正要大喝就见穆如荇第二鞭已去,抽碎了那环佩。
“尚先生,”穆如荇收鞭,从腰间抽出斩妄,眼底凝霜,“仅此一次。”
正当此时,却见白飒跌落而来,滚在傅慊脚下,一个打挺重又站起,擦了擦脸上的血看着对面的剑圣。
剑圣已不复方才模样,略有讶异,低声道:“你,师从何人?”
白飒微愣,不明就里,转念又恍惚。
是了,他师从何人?
他问过师父这个问题,问师父名讳,师父说无名,问师父为何,师父那时笑了。
——小飒,你可知大道无名,长养万物,为师师从万物,从中求道,自负借那无名,没什么原因。裙二_彡棱留"久/二散(久)留<整理!此文
白飒又问何为师父?
——小飒,看见那树了么?为师是那树;看见那溪水了吗?为师是那流水;感受到这山风了吗?为师是这山风。
——天地万物皆可为师,你出师于我,亦是出师于万物,记住了,你师万物。
白飒说自己不懂,师父就用两指敲他小身板,说,为师编排你呢。
此时此刻,经与剑圣一战,白飒模模糊糊感受到了什么。
白飒忽知自己为何一直无法领会最后一式的奥妙。
这山是山,水是水,这山非山,水非水。
他师万物,万物无形。
白飒垂下眼睫,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师万物。”
对面唯有剑圣一怔,其余人不明所以。
白飒再出刀,眼神已变,执刀手法竟和那剑圣如出一辙:“前辈,刀剑无眼,当心了。”
说着,劈刀而去,使的却不是刚才的招数,而是那剑圣的无妄十三式第一式。
虽只有形,但暂已足以。
剑圣提剑化解,白飒却又变回刀法,如此再三,以刀使剑式竟无违和。
白飒终知为什么师傅告诉他这最后一式“万物无形”天下无双,悟这最后一式,可破万物。
师万物者,得万物。
得万物者,破万物!

无名一路掠过浑泽江与万佚原,彼时正道与南冥正在两江交汇口战得难分难舍。
回到了阔别二十余年的家乡,无名不知道什么滋味,道是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南冥碾过关隘,两家近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两家守护的平民甚至连背井离乡的机会都没有,就在南冥的利爪下化为了孤魂。
走时葱葱年华,回来已是不惑。
离时繁华城池,归时枯枝埋骨。
无名甚至不敢回头,害怕自己会落荒而逃,他这半生浪迹,甚至没能为自己血亲唤魂,实在是不孝之极。
虽大家都已经不认识他,但现在来的只要不是南冥教众,谁都无妨。
无名看着那支离破碎的关隘废墟,拿出自己腰上的酒喝了一口。
自从带了孩子,他已经戒酒有十五载了。
一口热酒下肚,无名只觉得周身都暖了起来,双仞山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再看这废墟,也不觉有什么苍凉了。
无名就躺在这废墟上,等待着。
等了不过十几日,无名听说正道跨过浑泽上岸,已经与南冥战到万佚原了,再看那山中一线天,南冥教的援军果然继续又来。
无名抖擞了一下精神,持刀站起来,恍惚间,他仿佛看见废墟上站起了无数的身影。
有些人还是记忆中二十年前的少年模样,天天比划着要把对方打得满地找牙。
无名笑起来。
两家残余在各自已经破败的楼阁中藏着,不敢出门,从空洞中望去,只看见废墟上有一个影子摇摇晃晃站着,时而笑,时而哭。
看见之人都道这人疯了。
不过现在这世道,不把人逼疯才叫奇怪。
无名把刀一挺,看着扑面而来的乌泱乌泱的南冥援军就是冲了出去。
刀在风中起舞,就像无名在山中时练的那样。
与风战,与木战,与水战。
战天战地,战这万事万物!
果然西原两家出生的血脉,天生就带着战意!
要擒这天上浮云,要踏这地上萧霜!
南冥教没见过这等不要命的人,更没见过这等变化莫测,凌厉煞人的刀法。
南冥援军感觉自己仿佛不是在和一个人战斗,而是一群人,还是一群使着各式各样叫不出名字功法的人。
南冥第一战,退。
无名并没有多得意,只是拿出酒,畅饮一口,死死镇着这关隘,担着这刻在他血脉中的责任。
无名在关隘五日,退敌三次,已是强弩之末,当第四次急不可耐的南冥教众冲出双仞山的时候无名知道自己今天必会折刃于此。
他忽然看看天幕,那星月俯照大地,千载未改,想必这大道无情,运行日月,也是从未懈怠。
无名忽然悟了,从腰间解下酒,大喝最后一口,提刀迎上。
自己非将身死,而是将归于万物。
自己师万物三十余载,今日终得机返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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