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意听到声音朝他看了一眼,谢东城立刻转开了视线,手忙脚乱回了后厨。
餐厅正南向是供顾客消费休息的前厅,西北侧是后厨,后厨隔壁有个小隔间,用来存放一些杂物和大家换洗的衣服。隔间旁就是一个侧门,平时一直关着。
下午三点以后,店里的客人逐渐少了。小柳见杨柯一人能应付得了,也就回了后厨,看老赵烤明天的饼干。
老赵总是嫌他烦,天天围观自己做饭。小柳却不当回事,他说看烤箱烤东西特解压。烤饼干是他每天必看的项目,若是烤蛋挞之类的,他更是目不转睛、聚精会神。
自从上次的大单结束后,餐厅又来了几个合作的新客户。
今天,游子意还要跟这新客户打个重要的电话。前厅有人不便,外面又阴云密布,他只能走去了后厨外的侧门,那里有个挡风的玻璃,暖和一些。
电话一接通,那头就噼里啪啦说了起来。
游子意把手机拿远了一些,缓了好几秒才答话:“都要这么赶吗?我们采购也需要时间。也给我们一些资金调度的空间吧?”
那头依旧非常坚持:“不行啊,我们的资金也压得紧。你们做不了我就找别家了。”
游子意轻叹一口气,只得应了下来,然后才把电话挂断。
周遭陷入了寂静,只有风偶尔打在玻璃上发出一点声响。
又一个难题摆在了游子意面前。
目前他在谈的几个合作方,要求都比较高。他们规模小,比较被动,没有议价权,交期也短,很多原料采购都需要自己先行垫付。
全靠现在账上的活钱,已经有些捉襟见肘。
游子意靠在玻璃上,闭上眼睛思索了好一会儿。餐厅新招了人,又谈下两个合作方。要想赚更多的钱,就得投更多的钱。
游子意必须得去寻找更多来钱的路子,这样才能支撑这家店持续地高速运转。
然而,等他想完这一切,要推门回到后厨的时候,门边传来了两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东哥你什么时候买了辆新车啊?”是小柳的声音。
“刚买没两天。二手车。”谢东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小柳嘁了一声,开玩笑说了句:“东哥你要走啊?你不会还想回去开车吧?在这不是挺好的么,游老板给钱也大方。”
这时,侧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下细碎的声响,然后是两声很轻的脚步声。
谢东城连忙往门口看了一眼,却没看到任何东西。
他朝小柳摇摇头,轻声说:“不是,你别瞎问了。”
自从他听到小柳那句话以后,一直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痛。
谢东城想走?他早早买好了车,给自己想好了退路。
他还在为这间餐厅的未来犯愁,谢东城却想抽身离开。原来自始至终,他的计划里就根本没有自己的影子。
只有自己这个蠢货,还在这里顾影自怜,简直愚蠢至极。
哪怕是家里破产,他被迫搬出别墅的那一天,他也没觉得自己如此窝囊。
三月来得很快,游子意去拳馆去得越来越勤,连那里的前台都跟他混熟了。以往过来还要报名字登记,最近几天来,前台一看他推门就立刻招呼他:“游先生又来啦。”
游子意总是一个人来,他就付费找了个陪练陪他打。
然而这些天来,连拳馆的陪练都发现他状态不太对。
游子意站在台上眼神有些空洞,打得也没有任何章法,更没有好好防守。他硬生生挨了好几下攻击,然后一个没注意竟然脚下打绊摔到了拳台上。
倒下的一瞬间,游子意也忘记用手臂保护自己,砰地一下砸到了地垫上。
“怎么一直不得分?不像你的风格。”陪练伸手把他拉起来。
游子意愣住了,深呼吸了一口气从拳台上站了起来。
他站直以后才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下摔得不轻。他看了下自己的左臂,估计要淤青。
“今天就到这吧。”他朝陪练摆了摆手,拉开围挡就走了出去。
“你要不歇几天吧?看你有点累。”陪练从身后关心地问了句。
“不用。”游子意摇头,“明天继续。”
游子意从拳馆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谢东城的车停在了门口。车里的空调开得很热,他一坐到车上就把外套脱了,里面是他练习穿的短袖。
谢东城的余光看到他手臂有一道深深的红痕,转头问:“手臂怎么了?”
游子意闭上了眼睛:“跟你没关系。”
谢东城的眼睑垂了下去,然后他挂挡重新发动了汽车。
自从那天谢东城自作主张搬回了客厅,游子意也没有再管他,任他一个人在外面睡着。只是原本只有卧室的小床有他们情爱的痕迹,如今这座沙发也经历过了一场博弈。这套很小的房子里,似乎到处都是让人遐思的暗示。
回到家里后,游子意的脚步有些虚浮,他站在沙发边上,忽然蹲下了身子,抱着大腿席地而坐。
谢东城看他似乎有些头疼,以为他是晚上打得太累了,问了句:“要不要煮个热汤?”
游子意摇了摇头,还是没说话,脸色依旧有些差。
谢东城走过去,轻轻弯下腰,用手背覆上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他的手背快要离开的那一刻,游子意突然抬手攥住了他的手腕。力量之大,让谢东城吓了一跳。
游子意抬起头,看着谢东城,只是眼神里再也没有之前偶尔流露的柔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有些尖锐的审视。这种审视让谢东城感觉如芒在背。
他甚至以为游子意又要请他在沙发上发生些什么。谢东城有些不自在地摸了下自己的喉结。
游子意长久地盯着他,看了约有一分多钟。他的眼睛像是一条没有波澜的深色河流,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奔流。月色洒满水面,他却似乎不准备为任何一缕月光停留。
秒针的第二圈走到一半时,游子意倏地松开了手。
“算了。”游子意垂下头笑了笑,只说了这两个字。
谢东城一下失去了重心,往后倒去,晃了两下才堪堪站稳。
谢东城还没来得及问他什么算了,游子意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亮了起来。剧烈的震动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寂静。
游子意没再管面前的人。他强撑起身子,拿过手机划开一看,电话来自Joanna林。
他跟林姐倒是一直有联络,偶尔还会给林姐买几瓶酒。
电话接通后,游子意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林姐先出了声:“小游啊,有个大活儿。”
谢东城站在一侧,看到游子意听完对面的几句话之后,眼神立刻有了光亮。
“三十瓶?!”游子意不可思议地问。
得到对面肯定的回答后,游子意按捺不住直接站了起来,表情也一扫之前的烦闷。
谢东城忙问:“怎么了?”
游子意又应了两声才把电话挂断,回看向他:“来了个大单。”
林姐找他的大活儿,确实有些太大了。
林姐所在的公司是做商业地产服务的,她有个认识多年的甲方高管,点名要一款知名酒庄产的收藏级葡萄酒,还一下就要三十瓶。最关键的是,对方要求一个月内必须到货,货到结款。
她想着游子意对酒的研究比较多,就把人引荐给了他。游子意以往都是小打小闹,而这一笔可是几十万的买卖。
游子意囿于资金的紧张已经有段日子了,手里的钱常常是拆了东墙补西墙。
这一个大单无异于雪中送炭。若能顺利做成,可比他们每天在餐厅忙进忙出赚钱要快得多。其他生意也能更高效地运转起来。
这简直就是条非钓不可的大鱼。
但是这款酒游子意了解过,本身国内的货就不多。一次性要弄来三十瓶,对他来说,难度着实不小。
第二天一大早,他没去餐厅,而是在家查了一圈,发现北市里做葡萄酒的经销商四散在城市的各个方位,要一个个跑过来,得花不少的时间。
“我带你去。”谢东城看到后,立刻穿上了外套,拿起了车钥匙。
时间紧迫,游子意也懒得再去琢磨,他跟着谢东城就上了他的那辆丰田。
游子意先找了以前认识的经销商代理,询问了一圈,拼拼凑凑才找到了三瓶。
这些年国内的葡萄酒市场一直没有什么扩张,收藏级的酒大部分经销商都不愿意囤货,容易积压在手里。而且这类酒的单价高,又不像国内大品牌的白酒有受众基础,很难找到人一次性接手。
这一上午跑完,游子意难免有些沮丧。谢东城只能又把他载回了餐厅。
到了餐厅之后,游子意一直窝在吧台后。他查了下,这酒海外倒是能买到,但是加上邮寄报关一系列的动作,一个月的时间是断然不够的。
游子意原先有不少玩酒的朋友,只是家里破产后,基本都跟他们断了联络。
他硬着头皮联系了其中两个私交还不错的,其中一个根本没有回复他。
而直到下午两三点,另一个人才回复了条有价值的消息。他说他认识一个酒贩子,叫王京。他在郊区有一座藏酒的仓库,有不少名酒的库存,或许去找这个人能有收获。
游子意这一下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要来了这位王京的地址。他搜了一下那个仓库的位置,发现在二十公里外的郊区。游子意穿上外套就准备出门。
谢东城刚好从后厨出来,看见游子意往门外走去,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你去哪儿?”
“这儿。”游子意下意识把手机递给了他看。看完他就后悔了,但覆水难收。
谢东城穿上外套跟他一起出门:“我开车吧。”
两人现在的关系,再多说什么都显得多余。保持表面的和平,反而是一种心照不宣,对谁都好。
谢东城依旧把车里的空调开得很热。给游子意开车,带他去目的地,似乎成为了他长久以来的肌肉记忆。
只是以往,他们在车上多会聊些有的没的,而这段日子里,车里显然有些异常的安静。
车在半个小时后停到了一座空旷的矮楼前。
“怎么在这么个地方。”游子意先拉开车门下了车,下车后拍了拍裤腿。
谢东城跟在他身后进了矮楼。游子意对照门牌号找到了一扇紧闭的木门,然后敲响。
敲了一声没人应门,他又敲了两次,里面才传来了脚步声。
吱嘎——
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穿着凌乱衬衫的男人站在了门里面。
“找谁啊?”
“你好,是王京吗?”游子意问。
“是,怎么了?”他朝游子意点了点下巴。
“我听说你这边有这款酒。想过来看看。”游子意把手机里的图片打开,给他看。
他眯着眼睛,看了几秒,然后露出了一个不明含义的微笑:“对,我有。”
“能带我去看看么?我这边一次可能要拿三十瓶。”
王京这才把衬衫扣子上的两颗扣好,正色道:“我的仓库不随便给别人开放。”
“你放心,我看过当场就能付定金。我带着诚意来的。”游子意也不跟他废话,直接表明立场。
王京又打量了他一会儿,视线又移到他身后的谢东城的身上。谢东城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
“等我两分钟。”他懒懒散散回了屋,又重新把门带上。
游子意和谢东城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他才穿上了外套走出来。
然后他领着两人往旁边一栋矮房子走去,走到了一楼却没有继续上楼,而是拐了个弯,顺着楼梯往下走去。
周围的光线逐渐昏暗,通往地下的楼道有些阴冷。游子意忙裹住了自己的外套。
三人往地下走了十几级台阶,才到了地下室。
游子意左右打量了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传来。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地下室的门口只有一盏冰冷的白炽灯,再往里是一扇漆黑的铁门,被一把巨大的铁锁锁住了。
谢东城见他的神情似乎有点害怕,用右手轻轻撑了一下他的后腰。结果却被游子意很快避开了。
他的手掌横在冰冷的空气里,有些尴尬。
游子意见王京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钥匙,拧动了几下后,把铁锁打开了。
唰的一下,地下室的房间里柔光灯应声亮起,里面密密麻麻地摆着好几排的酒柜,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名酒。
游子意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王京站在酒柜前,扫视了一圈,然后取出了一瓶,递给了游子意。
“你要的是这个吧?”
游子意拿到手里一看,确实就是那款酒,心里难掩激动:“没错。”
然后他急忙问道:“我需要三十瓶。你这里有这个数吗?”
王京不慌不忙,哗地拉开身后一扇柜子玻璃门,朝游子意笑了笑:“有的是。”
游子意有些按捺不住,忙问:“我今天先给定金。”
王京却摇了摇头:“我不收定金。”
“什么意思?”
“全款30万一次性付清,款到交货。”
游子意一下收敛起笑容,陷入了思考。
倒不是因为别的。他在银行申请的短期经营贷款,下个月初就要到期,需要先给银行还上三十万的本金。而此刻他手里能动用的钱,满打满算也就三十余万。
他必须算好时间差,才能两边都不耽误。
多年的耳濡目染让游子意知道,做生意就是一场拆盒游戏,打开黑盒后,里面可能是刀剑,也可能是蜜糖。
他从思绪中抬起头来,看见王京揣着手臂看着他,等待他的答复。
“不能先付一半吗?”游子意试图跟他周旋。
王京立刻摇了摇头:“这酒很抢手,你应该比我清楚。付不了就不谈了。”
游子意当下没有给出答复,说回去考虑一下。
结果这边刚到家,游子意又收到了林姐的消息,说对面的买家在催促交期。
他打开邮箱,发现年后谈好的合作团餐也都来了邮件。
游子意盘算了下,每个月要支出的成本也越来越高,单靠他手里这点流动资金是不够的。若能把这笔钱赚下来,餐厅的生意也能做得更大。
如果眼看着这么好的机会从眼前溜走,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游子意翻身起来,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他已经没有时间再拖下去了。要是拖到贷款到期的前夕,他就更加被动。
第二周的周一,谢东城起了个早准备去餐厅开工。他走到卧室门口敲响了门,游子意却没有起床。只跟他说自己上午不去餐厅了。
谢东城在门外等了片刻,游子意还是没有出来的意思,他就只能自己先出门了。
而在谢东城出门后的半小时后,游子意就自己一个人打了辆车,前往郊区的那栋矮楼。
他敲响那个紧闭的木门后,里面的人似乎算准了他要来,很快就给他开了门。
“想清楚了?”王京抬眼问他。
“钱我准备好了。今天付款,今天就把货给我。”游子意直入主题。
“行。不愧是老板,果断得很。”王京笑了笑,带着他重新去了那个地下室。
游子意进门后一看,王京早已把那三十瓶酒打包好了。
他啧了一声,仍是不放心:“开个箱,我验下货。”
王京从旁边拿了个美工刀,划开了箱子。游子意仔细清点了一下数目,又核对了酒的年份,确实是三十瓶,一瓶不少。
他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半落下来。
游子意心满意足地把箱子重新封上,一次性把钱付了。
他叫了辆车把所有酒运回了方家园,堆在了避光的角落里,就等着明天去交货。
在车上,他就联系上了林姐那边的那个买主。跟对方说明天就可以交货,让他准备好货款。
对面答应得很爽快,说是酒到了立刻就能付款。
这一单成了游子意至少能从中赚上小二十万。这让他心情大好。
游子意安顿好那些酒以后,去了一趟餐厅,给店里所有顾客都加了一道甜点。
小柳一脸惊讶:“游老板,你这是怎么了?中彩票了?”
游子意神秘地笑了下:“跟中彩票差不多吧。”
游子意去后厨跟老赵说完要加做一批甜点后,却突然被老赵喊住了。
“少爷,这个给你。”老赵递过来一张硬硬的卡片。
“什么?”游子意不明白,接过来看了一眼。
是一张请函。目的地在西郊的一栋会所。
“我昨天去了趟西郊别墅,被那边的新房东拦下来了,问我认不认识你。然后说这个错寄给他们了。让我带给你。”
游子意仔细看了一眼那张请函,确实是寄给他的没错。
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应该是去年他家还没破产的时候,商青的哥哥,也就是他的舅舅攒的一个局。这个局获的大多是他熟识的一些权贵和企业家,当时游子意的名字也在列。
但是因为有一位重磅嘉宾在国外未归,也就一直推迟到了现在。
旧局重启,游子意猜测估计他那舅舅的助理没注意,没有重新核查名单和邮寄地址,把他这个倒霉外甥也算在了内,也给他寄了一份新的请函。
真是诙谐。
游子意想了想,最后把卡片随手踹进了外套的口袋里,没有再去管它。
这天晚上,他没有去拳馆,自己一个人先回了杨柯今天没有来兼职,谢东城和小柳留在店里招待晚上来的顾客。
游子意刚到家,就收到了买家同城速递寄来的采购合同,对方已经盖章签字,擎等着他按好手印就能生效。
游子意翻箱倒柜找出一块红印泥,用大拇指试了试印泥,还好没有完全干掉。
那两箱葡萄酒就静静地放在墙角,明天就要送给买家了。游子意心里还有点不舍。
他想了想,然后用刀划开了箱子,从里面轻轻打开一个纸箱,从里面拿出了一瓶。
游子意用手指细细地抚过有些冰凉的瓶身,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喝上这种酒。
结果他看得太入神,一不小心把大拇指的红色印泥蹭到了瓶身的包装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红色指纹印。
完了。游子意连忙找了个干净的纸巾试图擦干净。
结果这不擦还好,一擦之后,他突然发现了些许不对来。
这个酒庄产的酒他以前喝过也摸过,瓶身上庄园的拼写应该是带金边的暗红色,非常有质感。
而他手里的这款金边有些暗淡,像是人工后印上去的。一般人可能还看不出来,毕竟这差异非常细微。但这些年经过游子意手的酒实在太多了,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游子意的心脏突突地跳了起来,他脑袋里出现了一种很可怕的设想。
他把瓶身掉了个个儿,又仔细摩挲了一遍。
游子意的手指有些发抖,心中的设想随着每一个触碰而变得越发真实。
游子意连忙用美工刀把两个箱子都打开,一瓶一瓶掏出来检查。每看一瓶,他的心都往下沉了一分。
不对,不对。游子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想起,那日在王京的仓库里,第一次看到的那瓶应该是真的。那个触感他记忆犹新,肯定是真品无疑。
那现在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王京用那瓶真的作为诱饵,卖给了他三十瓶假的。
游子意用手掌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交货的时候,他清点了数目,查看了酒的年份,却唯独忘记了确认每一瓶的细节。他被那瓶真品的美妙迷惑了双眼。
游子意的手抖如筛糠,他从茶几上拿起自己的手机,给王京拨了个电话。
手机嘟嘟嘟响了好几声,却一直无人接听,直到温柔的机械女声提醒他,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他连忙跑下了楼叫了辆出租车,喊司机一起把两箱酒抱进了后备箱。
出租车疾驰在漆黑的夜里,开到半路,天空中突然下起了雨来。雨势越来越大,把车窗玻璃砸得快看不见前路。
司机只能把雨刮器开到最大,两道胶条在玻璃上疯狂折返,才扫清出一条明路来。
游子意坐在车后排,心急如焚。
车在暴雨里穿梭了二十分钟后,司机一个漂移停在了那栋矮楼前。游子意匆忙把车费付掉,然后连拖带拽把两箱酒搬到了那个紧闭的木门前。
砰砰砰!
暴雨夜,游子意站在门口用力敲了好几下木门。里面却毫无反应。
“王京!”
“王京!你这贱人在哪!”
游子意又用力地踹了两脚门,还是无人应门。
游子意失去了理智,在走廊里大喊。然而,这里大约是废弃的出租楼,连个邻居都没有。整个楼道里只有他撕心裂肺的声音不断回荡。
游子意不死心,他冒着雨根据记忆跑到了那个地下的入口。
深夜的楼梯间没有灯光,游子意浑身都被雨淋湿了,他穿着湿漉漉的衣服,摸着墙壁往下跑去,在楼梯上留下了一串水印子。
走到一半,他脚底一滑差点从台阶上栽倒。他努力放缓呼吸,稳住脚步,这才走到了地下室那扇紧闭的铁门前。
原先冰冷的白炽灯也不知为何熄灭了,这一方小空间漆黑无比,让人害怕。
他拿出了手机,打开了闪光灯。却见那扇铁门被一道更粗的铁链锁上了。无论游子意怎么拽都法打开。
漆黑的铁门关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轰隆隆——
头顶的小窗口传来了骇人的雷鸣。
游子意手脚发麻,腿一下软了,砰地摔到了地上。
游子意翻遍了地下室的通道,只在铁锁后面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用黑体打印着一行字:对不住了。酒你可以卖给别人。有钱人看不出来真假。到了他们手里,假酒也是真酒。
游子意气得浑身颤抖,这人是把所有人都当成蠢货吗?!
他把那张破纸团成一团丢进了雨里。
雨滴把黑色的字体融化,纸片逐渐消失在潮湿的泥土里。
游子意开始怀疑,连王京这个名字可能都是假的。他打电话问了一圈,甚至包括给他介绍王京的那个朋友,都对他知之甚少。这里大概也不是他的固定居所,门把手上都生了一层锈。
商学院教过他怎么提高利润率,怎么优化供应链,但是没有教过他人心叵测。
人心可以吃人。
深夜,谢东城结束了餐厅的工作,收拾完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一片漆黑。
外面的雨下得极大,游子意却不在
他开始担心游子意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忙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但是对面都没有人接。
谢东城正准备开车出去找他时,听到了大门的响动。
他抬头一看,游子意回来了。只是游子意浑身湿透,打着寒颤,脚步缓慢地往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