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洗个澡吗?”谢东城一下从沙发上翻了起来。
游子意却没有回答他,径直走进了卧室,然后把门砰地带起,再也没有任何声响传来。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游子意在房间里昏睡了一天一夜,梦里被一条巨蟒死死缠住了脚腕无法动弹。
谢东城敲过门问他怎么了,屋里一直没有任何声音,仿佛根本没有人住在里面。
游子意恢复神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他拿出了自己惯常记账的那个本子,用仅剩的理智计算,现在账上的钱还够支撑多久。如果只算上餐厅的人工水电成本,应该再扛个把月不是问题。而刚接下来的两个合作单可能要搁置了。
但目前最火烧眉毛的事,是下个月初要偿还的三十万本金。游子意只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
他到哪里去找这三十万?就算王京被找到了,他能不能还钱也还是未知数。游子意等不起。
夜幕即将落下,谢东城没忍住继续敲了敲门问了句,需不需要帮忙。
半分钟后,游子意的声音才从屋里传来,嗓音有些干哑:“我有点不舒服。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
他坐在床边放空了约有十几分钟,然后忽然站起了身子,从衣架上挂着的外套里,摸出了一张皱皱的请函。是老赵上次从西郊别墅带回来的那张。
那场晚宴的时间,就在今晚。
盛川去了澳洲,他也开不了口。他现在能最快的找到求助的人,就是他那个许久未谋面的舅舅。
游子意的脑袋一片混沌,别无他法。
游子意换上了上次买来的深蓝色西装,用冷水给自己洗了个脸,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谢东城刚好从门外进来,两人撞了个正着。
谢东城抬眼就见他穿戴整齐,心生疑惑,却来不及赶上他的脚步。
游子意径直往楼下跑去,然后叫了辆车,去往请函上的西郊会所。
车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了会所门口。游子意拿着请函走进了会所,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他那个舅舅的身影。反而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许卓。
许卓看到游子意之后,看上去似乎比他更惊讶,很快就朝他走了过来。
“怎么游少爷今天有空来我们这帮俗人的聚会?”
“跟你没关系。”游子意懒得跟他说话,他今天来的目的是找到舅舅,借到三十万然后走人。
游子意绕过了他,径直继续往里走。
然而,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舅舅却迟迟没有出现。游子意转了一圈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应该是他舅舅的秘书,此刻正在后厅里站着。
“你好,请问今天商泽没有出席吗?”游子意走过去打了个招呼问道。
“您问的是商总啊。”那位秘书显然已经忘记他老板外甥的样子,一脸的惊讶,“他今天有公务去临市了,就没有过来。您找他是有什么事吗?”
游子意的喉结滑动了两下,难掩颓意,然后摆了摆手:“没事。”
今日这场宴会又是白来。
游子意正准备趁着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情况下偷偷溜走。然而在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身后叫他。
“游少爷?”
游子意回头一看,这人有些眼熟,应该是游庆曾经的生意伙伴,姓梁。他大约有些印象,这人四十余岁的年龄,至今未婚未育。虽然看起来保养得当,但游子意总认为他面相阴恻恻的,难以捉摸。
但人到底是长辈,游子意如今落难,更没有立场当面对人挑三拣四摆脸色。
死马当活马医了。这场上他认识的人,除了这位,就剩许卓了。他是断然不会跟许卓低头的。
当贼还不走空呢,来这一趟,能借到钱也算没白来。
游子意停住脚步,扯出一个社交微笑来:“梁总好,好久不见。”
“啧,叫什么梁总,真是见外了。叫梁哥就行了。”他走到了游子意身侧,拍了拍游子意的肩膀。
突然的肢体接触让游子意有些不适,他下意识往旁边退了半步。这位梁总却也跟了半步过来。
然后他伸出了手,又轻轻揉了揉游子意的后腰。
“游少爷今天怎么有空过来?莫非是想来找合作伙伴?”
游子意本来往后缩了半步,听到这,他又停住了脚步。
他也不说虚的了,直接进入主题:“游家的情况您也知道。我现在……”
他还没说完,梁总瞬间意会:“遇到困难了?”
游子意顿了顿,点了点头:“是,一点资金上的问题。”
梁总显然也不跟他弯弯绕,问他:“多少钱值得游少爷开这个口?”
游子意深吸了一口气,答道:“三十万。”
“哈哈哈哈哈——”那人笑得极其开心,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缓了好几秒才平复下来,微笑地看着游子意:“我还以为是多少钱呢,这点钱哪用得上游少爷亲自来跑一趟。到时候我让秘书直接送去您家里。”
游子意连忙推脱:“我给您按银行利率的两倍算利息,三个月期还是半年期您来定。”
“不必不必。”那人没接游子意的茬,手却更放肆了起来,搭在游子意的肩头,手掌来回地抚摸他的肩头,几乎快要碰到他衬衫下的锁骨。
游子意的后背汗毛直立,强忍住转身离场的冲动。借到钱再说,借到钱再说。游子意在心里不停地念着。
那人却开始得寸进尺,把脸凑到了游子意的旁边,正准备轻声跟他说些什么,话音未启,就听到宴会厅的大门一下被人推开。
沉重的镶边木门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响声。
游子意一下回过头去,看到一个人背着光站在了门外。
而当他把眼神聚焦,才看清那人是谁。高个子,寸头,身上穿着与这场合格格不入的黑色卫衣。
谢东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此刻的谢东城,双拳紧攥,嘴唇紧绷成了一条线。他打开门看到的一幕,是那个男人一手搂着游子意的后腰,脸凑在游子意的耳边,嘴唇几乎快碰到他的皮肤。
谢东城紧攥着拳头大步走了过去,然后一把将游子意从那人身边拽了过来。
刹那间,灯光下所有的人都看向了这个不速之客。
“你怎么跟过来了?”游子意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谢东城。
谢东城直直地盯着刚刚对游子意伸出手的男人。他走到了两人身侧,然后握住了游子意的手腕,把他直接带出了宴会厅。
游子意离开宴会的那一刻,听到了里面爆发出一阵哄闹声,无数人的嬉笑和注视刺痛他的脊背。
游子意被他一路拽出了门,踉踉跄跄差点摔倒。身后的大门缓缓关上,一切喧嚣被隔绝在两人之外。
春日的夜晚依旧难掩寒意,游子意的衬衣纽扣间钻进了一股冷风。
“放开我。”游子意拗不过他,狠狠甩了下手臂,“你怎么过来了?”
游子意没跟任何人说过,自己会来参加宴会。
“我找了你一晚上,老赵说你可能来这了。”谢东城的手掌冰冷,看起来像是在外面呆了很久,他执拗地拉着游子意往前走,“你跟我走。”
游子意心心念念的还是即将到手的三十万,错过这一次,不知又要去哪里找机会。
“你在这干什么?我要回去!”他终于挣脱开了谢东城的手。
谢东城站定了看向他:“你回去干什么?!那人看着有一点像好人吗?他要对你干什么你不知道吗?!”
谢东城难得口齿如此清晰,声音拔高,语气里带着无法掩盖的愤怒。
游子意只在那次他揪住许卓衣领的时候,见到过他这种神态。
然而此刻,游子意却觉得有些可笑。他忽然往后撤了一步,离他约有半臂远:“谢东城,你是活在真空里吗?你知不知道,谈生意比这更恶劣的事都有?”
谢东城一下抬起眼睑,脸上怒意未消:“他那是在谈生意吗?!他明明就是看上你了!他这是居心不良!”
闻言,游子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然后强压住自己的情绪,抬起右手轻轻拍了拍谢东城的右脸颊。
他反问:“谢东城,他看上我又怎么了?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谢东城一下怔住了。
游子意想不明白。
明明是他擅作主张搬离那张床,他亲口承认他们只是单纯的肉体关系,是他答应自己互不干涉感情。他甚至早就买好了车,想好了以后的退路。
但是为什么,他又要在这个夜里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带走,留下一地鸡毛。
谢东城站在离他不到两尺之处,却避开了他的眼神接触。
“你告诉我,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就是跟我有关系,我不能不管!”谢东城只说了前半句,又不知如何往下解释。
游子意的眼眶酸痛,情绪已经在崩溃的边缘。谢东城的每一句话都成了浇在热锅上的烫油。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我要借钱,我就快借到了。你为什么要来管我?”
谢东城突然愣住了,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眼看着一滴眼泪就要滑眶而出,游子意立刻转过头去,用手背擦得一干二净。
他低声念叨着:“三十万。我需要三十万。那个畜生跑了,我马上就要还银行三十万,我去哪里找回我的钱?!”
谢东城怔住了:“什么三十万?”
游子意声音颤抖:“王京,他骗了我三十万。”
“我都快借到了。我真的快借到了……”游子意不停地重复,“我需要那笔钱,我需要。”
谢东城一下面如死灰,身体僵直。
他不知道这一切,他只知道游子意这两天看起来有些不对劲。但是他没想到游子意出了这么大的事,而他今晚过来居然是为了去借钱。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他的声线一下低沉了下来,“也许我可以……”
游子意的眼神像一坛死灰:“这是我自己的事。”
他讨厌在别人面前摊开自己的血肉,显露自己的脆弱和无能。
谢东城见他脸色越来越差,咬着牙说:“我去找钱,我可以帮你。三十万我去想办法,反正你不要来这种地方,问他们借这种钱。”
游子意看着他:“什么叫这种钱?难道钱还分高低贵贱吗?你挣的钱就是干净,我借来的钱就脏?”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要对你负责,我来负责。”谢东城一直机械地重复。
游子意觉得他们之间的对话越来越荒唐了。
宴会里偶尔有人从侧门走出来,听到他们的声音往这边张望着,然后开始窃窃私语。
游子意已经不想再跟谢东城争执下去了。简直是对牛弹琴,鸡同鸭讲。他头疼欲裂,只想离开这里。
谢东城见他要走,连忙拦住了他的去路,然后又伸手死死拉住了游子意的手腕。
半晌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看起来正当的理由:“你住在我家,我就要对你负责。”
“只是因为我住在你家是吗?”游子意打断了他的话,最后一次逼问,“只有这个原因,对吗?”
谢东城牢牢攥住他的手腕,却一直没有回答。
游子意看着他的样子,积攒多日的郁结一下溃了堤。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用力挣脱开了谢东城的手。
黑夜笼罩,灯影幢幢,可怜之人却拔刀相见。
游子意知道自己在借题发挥,他知道谢东城对此不知情也没有责任。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他讨厌这种师出无名的怜悯。
游子意看着依旧沉默的谢东城,做了最后的决定。
“好。那我滚,可以吧?
我不给你添堵了。你的家还给你,你的卧室也还给你。以后你可以不用再管我了。”
说完,游子意转身就走进了漆黑的夜幕里,像是一滴雨沉默地坠进了深海。
第38章 他刚走
游子意没带任何行李,浑身上下只有西装内袋里夹着的身份证,还有一部随身的手机。
他快步走到路边,把谢东城彻底甩开,然后迅速地打了一辆出租车。
春日的夜晚跟去年的秋天一样,潮湿阴暗。
游子意没地方去了,他让司机带他到最近的一家酒店。
十五分钟后,出租车停下了。游子意抬头一看,竟然是他去年住过的那家汽车旅馆。
招牌上的灯管依旧没人修,原先还剩下三四个偏旁部首,现在只剩下“旅馆”的“方”和“官”还亮着,像极了他破破烂烂、无人拯救的人生。
柏油马路的地面仍旧反射出街边廉价的霓虹灯。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游子意熟门熟路走进了前台,找那个中年男子前台要了一个单人间。
只是去年,他还带着一个沉重的行李箱。此刻,他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游子意特意要了一间朝南的屋子,然后回到了前台借手机充电线。那男子依旧充满了不耐烦。但当游子意提出愿意付他20块一晚的租借费,他倒是很爽快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根来给了游子意。
他走到了那个依旧逼仄的卫生间里,用冷水给自己好好洗了个脸,又用半冷不烫的水给自己冲了个澡。荒唐的夜晚终于到此结束了。
这个晚上格外得安静,最近大约是旅馆的淡季,没有恼人的情侣扰人清梦。
但是游子意还是睡不着,他躺在惨白的床单上,看着潮湿的天花板,水珠顺着石膏板流到了墙角,在油漆面上留下了一道深色的水印。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谢东城说得对。他为什么要去借那种钱。
明知道会被人奚落,会被人占便宜,他还是恬不知耻地开了口,他真的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游子意知道,是他贪心不足。餐厅干得好好的非要再回去倒葡萄酒。是他有了肉体关系还不知足,非要奢求什么狗屁爱情。都是他自己的报应。
他的人生好像在这一刻才彻底破产了。
半个月的倒计时并没有因为这场争吵而停止半秒。他头顶依然悬着三十万的压力。
王京的电话依旧打不通。他像是从人间彻底蒸发了。
游子意去就近的警局报了警,也立了案。但他内心并不抱任何希望。王京要想躲他,多的是办法。
游子意悲哀地想,难道真要灰头土脸去找远在国外的盛川借钱吗?还是去找人借高利贷?
第二天一大清早,游子意就醒了。这次没有电钻声,也没有犬吠。他纯粹是睡不着了。
不过早上六点多,游子意就穿上衣服出了门。这身西装走在城郊实在太过惹眼,他决定找个店铺买两身方便的衣服。
但是他忘记了自己起得太早,周边的商铺根本都还没有开业。他沿街一路往前走,倒是在一家房产中介的门口停下了脚步。上面贴着一个急租房源的广告,一室一厅45平,一个月2600块。就在这附近。
住在汽车旅馆确实不是长久之计,他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准备下午去看看房子。
拍完照之后,游子意打开了通话记录,有七个未接来电,都来自谢东城。
谢东城从昨晚起,就一直不断地给游子意打着电话,直到游子意把手机关了机。
那份采购合同游子意到底没有寄出去。他也干不了这种昧良心的事。
游子意深呼吸了几口气,给林姐打了个电话,低声下气道着歉。林姐却没怪他,只说这酒确实难找。但是在电话挂断后,游子意却听到了她轻声的叹息。
他知道自己辜负了林姐的信任,心里更像是被刀剐了一道。
店里小柳管着,游子意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在账上也留够了这个月的开支。
或许是小柳听到了什么风声,早上八点多,他就给游子意来了个电话。
游子意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一接通,小柳就紧张地问:“游老板,我们店是要倒闭了吗?”
被他这一问,游子意郁闷的心情倒是一下纾解了不少。
“不会的,别瞎想。这几天我有事,店里就麻烦你了。”
“别客气别客气,老板你要有什么困难随时跟我们说啊。别憋着。”
“真没事。过两天我就会回去的。”
电话挂了之后,游子意在路边找了个长凳坐下了。
朝阳已经高悬在天边,橙黄的光线把空气烘得有些热。
游子意随手把西装扣子解开了。他抬眼望去,路上的行人也开始多了起来。
游子意的手机里还存着当时办贷款的客户经理的电话,他想着要不要给对方打个电话,试探一下能不能申请延期还款。哪怕争取到一个月,对他来说也是非常大的帮助。
他把电话拨了出去,响了好几声,却没人接通。
也是,这又到了一季度结尾,他们估计也忙着,谁有空理他。
游子意在电话响到第五声的时候,按下了挂断。
当天下午,游子意找到了那个房产中介,去看了那套急租的房子。走进去他才知道为什么房东把价格放这么便宜还急租。
这套一室一厅位于整个楼的顶层,没有电梯,朝向西南向。一到下午,整个客厅就跟蒸笼一样。
中介嘿嘿一笑:“先生,你别看现在这样有点热啊。到了冬天就好啦!下面的住户都冷得发抖,您家里阳光普照!”
游子意听他这通胡扯,心里不知翻了多少个白眼,脸上却笑嘻嘻地应了句:“那就这套吧。约个房东,我们签合同。”
中介连忙喜笑颜开,当着他面打起了电话。
又是顶楼,又是没电梯。游子意在心下感慨,自己不会这辈子都住不上电梯房了吧。每天就是苦哈哈爬楼的命。
这天晚上,游子意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卧室。一个大约十二个平方,有一张一米八的大床,带一个朝南大窗户的卧室。
可惜他没有来得及买褥子,也没有被子,只能把随身穿的西装盖在身上。
这西南向的房子,晚上也并不暖和。游子意的西装是修身的,盖住后背就会露出前胸。总有一片皮肤会挨冻。
游子意侧躺在床垫上,枕着毛巾叠成的枕头,他说不清此刻心里的感受,他明明应该庆幸才是。至少这种时候了,还能找到合适的地方住。
明明是自己说要走的,说得不留一点情面,甚至连行李都没有拿,留下了一地残局。
但是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居然有一点点想念那张小木板床。大约是一个人睡一米八的床,实在是有些空。
游子意觉得自己大概是穷疯了,又开始在这里犯贱。他裹紧外套,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蠢货,三条腿的男人多的是!
租下房子后的第二天,游子意如约去了一趟店里。他特地选了一个很早的点,不想跟谢东城碰上面。
果然,他一推开店门,只有住得近的小柳在前厅打扫。
小柳见他来了,跟看见活菩萨一样,满脸惊喜:“天,游老板你终于出现了。我想死你了!”
“我还活着,又没死。跟我来这出。”游子意忙推开他,让他歇着。
吧台后面堆着一摞账目,是这几天积压下来的单据。
“我按照日期分好了,老板你有空盘一盘。”小柳见他走到了吧台后,指了指那堆单据。
“知道了。辛苦了。”游子意嘴上说着,手里却没停,他快速地盘着帐,似乎在赶着时间。
半小时后,他把票据规整好,把账目重新放进了抽屉里。
然后转身跟小柳打了个招呼,就走出了餐厅的大门。朝阳刚好升起,周围的白领从地铁口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
游子意逆着人群的方向,往另一个路口走去。
就在这时,谢东城出现在了餐厅的门口。小柳见他来了,跟他打了个招呼:“东哥,你来啦。游老板刚刚走诶,没赶巧。”
谢东城好像被雷击中了,忙问:“他往哪儿去了?”
小柳抬手指了个方向:“好像是那边。”
谢东城连忙把手里的背包扔下,朝着他指的那个方向跑去。
然而,早高峰的人流量太大了,满街的人头密密麻麻。谢东城奔跑在人群之中,心脏都快要从胸腔中蹦出来。
他跑过了不知道多少个路口,和无数的人打过照面。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相似的麻木。
他却始终没有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晚上,谢东城回到了方家园的小
家里一片寂静。游子意的风衣还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但卧室的门长久地关着。
谢东城站在漆黑的客厅里,没有开灯。鱼缸边发出了一些细微的响动。谢东城走过去看了一眼,才发现原先那条最大最漂亮的孔雀鱼,竟然断了尾。
他知道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或许从他跟游子意上床的那一天起,他就搞砸了。
去年秋天,他在汽车旅馆前载客,结果刚收到车费,就看到游子意拖着沉重的箱子走进旅馆。他对游家破产的事略知一二,但不知道游子意居然沦落到没地方住。
谢东城一直都有他这个雇主的手机号码,只是他离职之后,他们就再没有过联络。那天晚上他不断回忆起游子意拎着行李箱的背影,想了很久还是发出了那条短信。哪怕他知道,可能游子意连他是谁都已经忘记了。
曾经,他与游子意的共处时间很短暂,只有秋到冬的几个月。还没迎来春日,他就离开了游家,把宾利的车钥匙归还。
在他离开前,他们共同经历了一次除夕夜。那时,游子意大约是跟家里闹了别扭,一直到了深夜都不愿意回西郊别墅。
他只好载着游子意绕着高架开了好多圈。最后停在了郊外的一片绿草地上。
那片草地地势很高,几乎可以俯瞰半片城市的夜景。
除夕夜,城里的所有人都在家里吃团圆饭。只有他们两个人来到了这边郊外的高地。
游子意拉开车门下了车,靠在车门边。车外的风很大,谢东城连忙也下了车,站在了游子意的身后。
冷风吹过游子意的头发,他看着他的发丝随风飘动。
十分钟后,他们一起看到了烟花。先是一束金黄色的火苗冲向天际,然后砰的一声炸开,给漆黑的夜幕泼上了一层绚烂的金边。
而这时游子意朝他回过了头来,问了他一句:“好看吗?”
他记得那片金色的光刚好投射到了游子意的瞳孔里,那双眼睛看起来比夜空更亮。
谢东城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话。
他愣了好几秒:“好看。”
这是谢东城记忆里,他跟游子意少有的工作之外的对话。
然而后来,他的人生发生了一些意外。
吴叔去世了。就在这套方家园的小房子里,死于突发的脑溢血。
吴叔养了他十几年,但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在谢东城五岁时平凡的一天,平凡到他上午甚至还在家门口的巷子里跟其他小孩一起玩了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