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两个人都进了病房,谢东城把病房的门关上后,转头跟他解释:“这是老刘,你见过的,之前给我们供应食材的食行老板。”
游子意这才想起来,他就是年初大雪天,在雪地里摔断了尾椎,然后被谢东城救了送来医院的那位。难怪看起来这般眼熟。
只是不过才三四个月的时间,老刘看起来就明显见老,头发白了一半有余。
“不过他怎么会认识……”游子意看着老刘和王京,怎么也没办法想到,他们两人会有交集。
“待会儿跟你解释。”谢东城朝他使了个眼色。
“东子,人我给你带来了。”老刘把王京往两人面前一推,“他说钱也带来了。”
听到“钱”,游子意一下来了精神,腾地一下站到了王京面前,死死地盯着他的脸。
王京看起来远没有之前那么潇洒,胡子拉碴、眼窝深陷,显得非常憔悴。他缓慢地摘下了身后的背包,拉开背包拉链,取出了一个牛皮纸袋,沉甸甸的。他攥着纸袋子的封口处,还有些犹豫。
游子意懒得跟他浪费时间,直接一把扯过那个牛皮纸袋,打开检查:“是真钞吗?”
“是是,我都验过了才带他来的。”老刘在旁边连忙附和。
而当游子意取出了里面的钞票,点了好几遍,才发现里面一共只有十五万。王京可是骗了他三十万!
王京一抬头就看到游子意剜了他一眼。
“我现在只有十五万,其他钱都押在……”王京见他点完钱,连忙解释,只是说了一半又咽了下去,转而恳求,“剩下的十五万能不能用别的抵给你?”
游子意不禁又怒火中烧:“你拿什么抵?!别跟我玩这些花招,我现在就要钱!还没问你要利息呢,别给脸不要脸。”
王京被他吓了一跳,肩膀缩了缩,然后试探性地问:“我把我那个仓库给你,行不行?里面的酒任你处置。”
不提酒还好,一提游子意更是一肚子气:“放你的屁!谁稀罕你那堆假酒!拿钱来!”
游子意见他缩着脖子,立刻伸手狠狠攥住了他的衣领,扯得他呼吸都不畅了。
王京伸出双手作投降状:“我真的没钱了,这些是我的全部。你逼我也没办法,要不你等我一段时间,我把身份证、护照什么的都押给你,行不行?有钱了我一定还你。”
王京急忙把背包里的钱夹倒了出来,一股脑塞给了游子意。
游子意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确实有张身份证。他猜对了,王京确实是个假名字,他真名叫王煜华。
“名字都敢造假,我凭什么信你?”游子意甩手就把他的钱夹丢到了墙角。
王京连忙弯下腰去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我真的全押给你。任你处置。我现在就十五万了……”
游子意皱着眉头盯着他的眼睛,实在不像装的。
“给个期限,多久还清。”游子意身后的谢东城突然发话了。
“两个月,两个月可以吗?”王京像是见到了救星,连忙双手合十,朝他作了好几个揖。
“一个月,不能再久。”游子意伸出一根食指。
“好,好。那就一个月。”王京连连点头。
游子意夺过他手里的钱夹,把他的身份证取了出来,然后又从病房找了张白纸。
“立下字据,按个手印。”游子意把笔丢给他,转头说,“老刘,拿手机录个像。”
老刘连连点头,站在一旁打开了手机摄像头。嘀嗒一声后开始了录制。
王京只能颤抖着拿起那支笔,写下了字据。写完后就递给了游子意。
游子意啧了一声:“让你按个手印,聋了?!”
王京声音微弱:“我没有印泥……”
“用自己的手指,还要我教你?!”游子意瞥了他一眼,像看弱智。
王京只能颤颤巍巍地用牙齿咬破拇指,用鲜血按下了一个指印。
游子意满意地拿起那张字据,用食指掸了掸:“白纸黑字,一个月后见。”
话音刚落,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护士似乎听到了这间病房的动静,过来查看。
“这里怎么这么多人啊?!一次探望最多两个人,其余人赶紧走!”护士用指关节敲了敲门板,下了逐客令。
老刘见任务完成了,笑得一脸得意,像个年迈的老将军,抬手就押着王京出了病房:“不打扰你们休息了。人我继续盯着。”
游子意见两人走后,回头问谢东城:“他不会再跑了吧?”
谢东城倒是很坚定地摇摇头:“不会,老刘看人看得可死了。”
护士离开以后,游子意才想起来问:“这个老刘到底怎么认识的王京?”
说实话,游子意对这个老刘印象不算太好。那时候下大雪,说不能送货上门,逼着他们开着小面包去提货,显然是跟他们在耍无赖,说是个老油子也不为过。怎么会过了几个月,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谢东城给他拖过椅子,看着他坐下后,才开始解释:“你走之后,我有天遇到过他一次,他自从摔了尾椎骨以后,家里也不让他管食行了。我跟他说了这件事之后,他说当时要不是我,他可能要冻死在雪地里了,说什么都要去帮我抓王京。”
游子意噗地笑出了声。不过他的疑惑还未得到解答:“他要怎么抓?他也不认识王京。”
“我也是听他说了才知道。老刘是混社会出身,在这片混了几十年了。认识的人很多。”
“啧,难怪当时对我们那么不讲理。”游子意一想到冒着大雪,借小面包出去提货,还是一肚子的火。
“一开始他确实也找不到,后来过了好几天,他找到我说,他早年认识一个人叫王煜华,跟我说的王京的样貌很像,之前也是做名酒生意的。然后老刘多方打听,才知道他不是北市本地人,而是临市的。”
游子意这才明白,为什么他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根本就不在城里呆着。
“他说王煜华原先确实做的是正经生意,开了好几家酒行。后来不知道怎么家道中落了,才换了个城市当起了流动的酒贩子。这回估计是想要一笔快钱,才骗了人……”
游子意嘁了一声,家道中落就是干这种勾当的理由了?
“不过,这老刘是怎么找到他人的?”
“他有眼线说看到王煜华回了老老刘上周就连夜跟过去了。他每天就在人家门口躺着……”
“躺着?!”
“他之前不是尾椎摔了么,恢复好之后腿脚还是有点不灵便。他说自己找了块木板,躺在他家门口。”
游子意听完只觉得自己做人还是太文明了,素质有待降低。
“他就不怕王京不在家?”
“三十万,王京也不能为了这么些钱就逃出国,早晚会回来一趟。而且,他家还有个老太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谢东城解释完接着说:“老刘不分白天黑夜,吃喝拉撒都在那附近。他料王京不敢报警,不出门他就在街坊里散播他的丑事,搞得无数老街坊一起来砸他家门投诉,闹得沸沸扬扬。估计这次是实在把王京烦死了……”
游子意大为震惊,叹为观止,真是恶人还需恶人磨。
“你怎么早不跟我说呢?”他听谢东城说得绘声绘色,应该是早就知道了。
谢东城却摇摇头:“人一直没抓到,而且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还上钱,早告诉你了,容易希望落空。”
游子意一想也是。谢东城对这个结果也没把握,不然也不会急急忙忙去把房子抵押了。
“不过他为什么愿意做这些?这些事很费时间。”游子意知道找人很麻烦,即便谢东城对他有恩,也不至于天天这么上心去找人抓人。
谢东城叹了口气:“他上次出院之后,原本家里的儿女还照顾照顾他。后来日子长了,就开始嫌弃他没用,怪他让家里凭空少了个劳动力。这边的家庭都这样,多张嘴吃饭就会少双手干活。在家里呆久了,他可能有点抑郁……”
谢东城能理解老刘的不安。他到吴叔家里的第一天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怕被人嫌弃再被送走。当时,他每天早上特意起早二十分钟,把家里收拾干净,生怕留下一点把柄。
游子意想起老刘刚刚离开病房的表情,倒有些感慨。他那张老脸上的褶子几乎快延伸到耳后,好像终于实现了一次英雄梦。
在这座冷漠的城市里,即便是最紧密的家庭关系也很现实。世间不存在无条件的爱,寄人篱下便只得仰人鼻息。这是所有人都逃不脱的铁律。
游子意把那张按了手印的字据扔进了牛皮纸袋里,然后把纸袋重新扎好。他把纸袋子抛向半空中又稳稳接住,成捆的钞票砸到手里的重量感让人安心。
他把封好口的纸袋子又扔给了谢东城:“先还你一半。”
谢东城却又给他抛了回来:“我不要,你最近花钱的地方还很多。”
“你做慈善啊?!”游子意还是第一次见有钱不收的人。这可是十五万。
谢东城看向窗外:“反正我不要。以后有钱了再说吧。”
第45章 愿望还有效吗(2w海星加更)
第二日一大早,谢东城就办好了出院手续,忙不迭带着行李离开了医院。
游子意白天去了趟店里,处理了好些遗留的事,又跟这个月的合作伙伴打了个长电话,沟通了下采购清单的问题。小柳见他回来了,比谁都高兴,连忙让老赵做了几个好菜。
直到傍晚吃完了饭,他才打车去了方家园。他的行李还在谢东城家里放着,而那边新租的房子还空空荡荡,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等游子意抵达五楼敲响506房门时,谢东城很快就给他开了门。
谢东城对他的到来原因心知肚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问:“吃过晚饭了吗?”
“在店里吃了点了。”游子意回答完,径直往卧室走去。
谢东城跟了进来,站在门边。
游子意推开卧室门后,往里扫视了一圈。床铺很干净,维持着他离开时那天的样子,甚至连床头的物件都原样摆放在那里,没有一点动过的痕迹。
他走之后,谢东城并没有睡进卧室来。
游子意又出去,从阳台找了个箱子拿进了卧室,把床头的那些小物件放了进去,一样一样地码好,然后又找到一个透明胶带把箱子口封上。
卧室的床尾摆着一张小桌子,游子意并不常用。桌子上面一直扣着一个相框,游子意也从来没翻开看过。
他在旁边整理自己的东西,腿不小心碰到了桌角。那个相框应声掉落。
谢东城连忙一个跨步过来接住了相框,这才没有砸碎。
谢东城把那相框重新放到了桌上,正面朝外。
游子意第一次见这个相框里的照片,是一个中年男人领着一个小男孩站在公园前。那个公园他隐约有些印象,应该是老城区的一家植物园,不过多年前就已经搬迁关门了。
那个小男孩他一眼认了出来,是小时候的谢东城。他也理着短短的寸头,眼珠子黑幽幽的。
“这是谁?”他指着旁边那个中年男人问道,“你爸爸吗?”
谢东城摇摇头:“是吴叔。”
游子意对吴叔这个称呼有些印象,曾经小柳无意提到过一嘴。
谢东城把那个相框推到了桌子最里面靠墙的位置。
游子意看着这张照片:“他是你的……”
谢东城:“养父。”
游子意一愣。他以前只是奇怪为什么谢东城很少提到自己的家人,还是第一次听说他有养父。
“你的亲生父母呢?”他回头看谢东城。
谢东城却回避他的目光。
片刻的沉默后,谢东城开口说了话:“要不要下楼走走?”
游子意对他突然的约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拒绝:“行。”
夕阳已经熄火,天边从粉紫变成了趋近于黑色的深蓝。天热起来以后,小区里的野猫只有天黑才出来纳凉,成群结队地躺在水泥地上。
方家园没什么物业管理,晚上也没有自动亮起的路灯,单元楼前的小路显得有些昏暗。
谢东城走在前面,游子意跟在他身后。
谢东城走到一张长椅旁停下了脚步,弯腰用左手掸了掸椅子上的灰尘:“坐一会儿吗?”
游子意先一步坐下。谢东城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坐到了他的左边。
谢东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烟,抽出一支后叼在嘴唇之间,然后又拿出了打火机,用左手按下打火机。噌的一下,这个昏暗的角落里亮起了一簇金黄的火苗。晚风吹拂,这点来之不易的火苗摇摇晃晃。谢东城花了些时间才把烟彻底点燃。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游子意对他的动作有些讶异。他记得谢东城以前没有抽烟的习惯,第一次陪自己抽雪茄还差点呛到肺。
谢东城的手指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很快把打火机收回了口袋:“……就最近。”
或许是为了缓解尴尬,他把烟盒递到了游子意眼前:“来一根吗?”
只是两秒后,他又缩回了手:“算了,比你的雪茄差远了。”
游子意却伸手夺了过来,从里面抽出一支来。
“来个火。”游子意咬着烟屁股,朝他勾了下手指。
谢东城又重新摸出打火机来,嚓地一声点火,结果就这么点了好几下,打火机愣是没有打出一点火星子。
谢东城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没气儿了。”
游子意没有理会,直接叼着烟凑了过来,用自己干燥的烟头靠近谢东城那支已经点燃的烟。
昏暗的天光下,谢东城垂眼就能看到游子意近在咫尺的脸。两只烟头碰在一起,若隐若现的火苗在两人之间传递。游子意的睫毛低垂,脸颊感受着微弱的火苗温度。
十几秒后,游子意的烟才终于点着了。
他心满意足地抬起头笑了下,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再次印在他的瞳孔里。谢东城的心脏猛地一收紧,感觉好像回到了陪着游子意在郊外高地看烟花的除夕。
游子意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缓慢地吐出一阵白色的烟雾。
他把烟蒂夹在手指之间,继续方才的话题:“那个吴叔人呢?”
谢东城顿了两秒:“去世了三年多了。这套方家园的小房子以前就是他的。”
游子意想起了什么,转眼问他:“所以你那时候跟我说遇到点困难,是这个事儿么?”
“对。”他点了点头,再没说别的。
“他们回来找过你吗?”游子意问。
“谁?”
“你的父母。”游子意说完又觉得不妥,补了句,“我是说亲生的。”
提到亲生父母,谢东城沉默了好一会儿。
过了半晌他才吐出两个字:“没有。”
似乎是想证明自己的洒脱,他抬头看了一眼越来越浓的夜色:“我也不想找他们,没什么意思,都快忘了他们长什么样了。”
他刚想试探地反问游子意,还希不希望游庆回来找他。看到游子意的眼睛后,又没有问出口。
这时,一只橘色的小野猫从两人之间路过,柔软的皮毛先是蹭过了谢东城的小腿,然后又蹭了蹭游子意的脚踝。惹得他有些痒意,下意识缩了缩脚。
结果小野猫只留下一声慵懒的咕噜声,就扬长而去。
两人盯着猫屁股看了一会儿,游子意先岔开了话题:“那块表是我妈留给我的。”
谢东城原先只知道西郊别墅换过女主人,多余的他也没打听过。这还是第一次游子意主动提到自己的母亲。
“她就是你说的故人?”谢东城想起之前游子意说过这块表是故人给的,他还猜测过会不会是他的旧相识。如今想起来还真觉得自己有些幼稚。
游子意笑了笑:“是,我最爱的故人。”
“还好没让你卖了。”谢东城有些庆幸。
游子意的笑意还未收敛,忽然转头看他:“但你却把吴叔留给你的房子抵押了,好没良心啊谢东城。”
谢东城突然被他将了一军,有些尴尬:“我只是抵押了,又没有卖掉。”
“哇,东哥真是自信啊。万一以后你没钱了,这套房子是要被银行收走的。”游子意特意叫他东哥挤兑他。不过他说的也是真的,毕竟他对这些破产后的流程实在太过熟悉,几乎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
谢东城却垂着眼没看他,摇了摇头:“不会的。”
两人指尖的火星子一点点向下燃烧,距离烟蒂越来越近,像是某种两人心知肚明的倒计时。
“听说今晚有流星。”游子意忽然换了话题。
“是吗?”谢东城这才抬起头来,看向空无一物的夜空。
“嗯。”游子意笃定地点了点头,然后煞有介事地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据说就快来了。”
谢东城认真地盯着头顶的夜空:“我们这里用肉眼能看到吗?用不用爬到楼顶什么的?”
游子意没回答他的疑问,却突然指向天边某个方位,推了推他的胳膊:“来了来了!快许愿!”
谢东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连一道星轨都没见到:“哪儿啊,我怎么没看到?”
“啊呀,刚刚划过去了。你快点许愿,现在还有效。”游子意赶忙把烟掐了,拍他的后背。
谢东城赶紧抬起头来,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句什么,看起来十分虔诚。
等他睁开眼睛后,发现游子意揣着手臂看着自己。
游子意问:“许的什么愿?”
谢东城却偏开头去,耳根子肉眼可见得有些红:“不是说许愿说出来就不灵了么。”
游子意实在绷不住了,见他太过认真的样子,着实有些好玩。他忽然站起身子大笑起来,笑到都快喘不过气来。
“哈哈哈哈哈哈——”
“你怎么了?”谢东城不懂他怎么这样。
“你是真傻还是装的?”游子意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
“什么意思?”
“我骗你的。这个天气哪儿来的什么流星。”这么多天来,游子意难得又露出了那种顽劣的笑容。
谢东城却没有因此生气,而是抬头望向他的眼睛。游子意被他盯得反而有些紧张,连忙站直了身子,看向了别处。
谢东城看着他,低声地问:“那我刚刚许的愿望,还有效吗?”
“你不说是什么愿望,我哪知道有没有效?”游子意扯了下嘴角。
“说了,说出来就不灵了。”谢东城垂下头,看着忽明忽暗的烟头燃烧到了尾巴。
“行吧,不说算了。”游子意拍拍裤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吧。”
“去哪儿?”谢东城见他起身了,有些着急,忙从身后问他。
“不早了,我去收拾行李。”游子意的声音很淡。
谢东城的喉结滑动了下,最后他把烟掐灭了,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这陈旧的楼道里,灯泡终于被彻底修好了。新的灯泡瓦数明显比之前的大多了,昏暗的楼梯一下变得无比亮堂。
谢东城跟在游子意身后,踩着他的影子一步步往上走。玩闹的小孩被家长带归了家,隔壁的老太太也早已入睡。整个楼道里只有两人同频的脚步声。
夜已经深了,游子意拧动钥匙打开了大门,顺手按开了客厅的灯。春日来临后,这个小客厅也不再阴冷,只是看起来有些空落落的。
谢东城常睡的那个沙发,整整齐齐叠着一床褥子。
游子意往里走了两步,又环视了一圈,扫到了电视机旁边的那个鱼缸:“你这鱼怎么少了几条?”
“有几条断尾了,估计是染了病。”谢东城轻轻叹了口气,“我换过水了,希望剩下的这些能扛过去,到夏天应该会好很多了。”
游子意弯下腰,像曾经谢东城那样静静地看着这一缸鱼。这次他没有敲击鱼缸,而是用指腹轻轻抚摸了下玻璃外壁。
里面的鱼似乎看到了他,哗地一下一窝蜂游了过来,隔着玻璃朝他的指腹吐起了泡泡。
所以鱼是有感情的吗?即便它们的头脑很笨,不懂得转弯。
游子意盯着鱼看了几分钟,然后重新站起了身,走进了卧室。他的行李箱还摊开在床边的地上,床上摞着之前收拾好的衣物。
游子意蹲下身子,把衣物一件件收进行李箱里。他收了半天,又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到桌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两张单据顺手扔给了谢东城。
“这是医生开的药,里面有一盒要自己去药房配。你记得抽空去配一下。”
“还有一个月后去门诊挂好,要拍片子复查,别忘了。”
游子意叮嘱完这两句,又转身回到原处继续收拾行李。
谢东城背靠着门板,站在他身后默默地看着。
“外面好像要下雨了……”一片寂静中,谢东城突然开口。
游子意闻言往外看了一眼,天边安静得出奇,一点没有下雨的意思。
“这哪儿要下雨了?天不好着呢吗?”游子意继续收拾东西。
谢东城沉默了几分钟,往里面跨了一步,又开了口:“你这东西太多拿不走吧,要不慢慢收,回头我帮你送过去?”
“不多,就这一个箱子装完就行了。”游子意已经快收拾完了,只差衣柜里还有一些杂物。
谢东城刚好站在衣柜边上,挡住了游子意的路。游子意走到他身边,轻轻推了下他的身子,让他让出一条路来。
谢东城只能往后撤了半步,又被挤到了门边上。他靠在门口,左臂微微下垂,看着游子意忙碌的背影。
“要不你明天再走吧。明天你不是还有瓶水要去挂么?正好我可以开车带你……”
他就这么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也不知道重点是什么。
游子意笑出了声,回头看他:“谢东城,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和游子意视线相接,谢东城的身体一下僵直了,手臂都不知道该摆在那里。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谢东城忽然轻声问了句:“你不走可以吗?”
“我不走?那我住哪儿?”游子意故意问他。
“你不要去外面住了。”谢东城一狠心,重新往前走了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
游子意站起身,转身正对着他。
一鼓作气后,谢东城看到他的脸又卸了劲,压低了声调:“我不想你走。”
“为什么不让我走?”游子意站着没动,反问他,“我租了新房子,都打扫好了。”
谢东城愣了好半天,似乎在寻找什么更合理的借口。最后他指了指自己挂着的右手臂:“我骨折了,夹板还没拆呢。就算去医院拆了,伤筋动骨要一百天,你就这么走了,把我扔下不管啊……”
游子意第一次听他这种埋怨的语气,越发觉得好笑了起来。他这是在跟自己撒娇吗?
“你讹上我了是吧?我是不是还得给你养老送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