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名字!”常生笑了:“伯母真会取名字!”
“让常少爷见笑了,等星曈长大了,不要嫌弃我这个祖母给取的名字就好了。”
“他一定会喜欢的,是吧?六斤?”
许六斤赶紧点头:“嗯!真是好名字!”
周夫人这才开开心心地笑了。
那天在周家吃完了晚饭,常生又把许六斤留在了周家,让他帮周岁夫人带一段时间的孩子,等他们祖孙二人完全熟悉了,他再回来。
孔家冬至夜的饭较往年简单了许多。一年里,相继走了老爷、大少爷、二少奶奶和老太太四个人,即使是添了两位小少爷,也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大摆家宴的心情。饭是在孔夫人院里吃的,大少奶奶带着四个孩子,二少爷带着儿子和桃花,三姨娘坐陪,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总共十个人凑了一桌。
饭吃的也很安静,除了两个怀里抱着的偶尔会哭闹一会,另外几个孩子都很懂事,一句闲话都没有。大人们避免触及伤感的话题,也都是围绕着两个小少爷有一句没一句的。
期间二少爷又跟母亲提了一次希望她能主理家事,孔夫人又拒绝了,二少爷叹了几口气,面色透着疲惫。
饭很早就吃完了,但管家又有些事找二少爷商量,等处理完家事,已入了二更。二少爷回到屋里,非但没有洗漱睡下,反而在衣柜里找出一件紫貂皮银狐毛领的披风,披在身上就出去了。
管家在院子里看见他,不禁纳闷地问道:“二少爷,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出去?”
二少爷低声说:“嗯,去那边院子看看。”
管家知道“那边院子”指的就是二少爷和常生住的那栋宅子,便悄悄跟上去小声说了句:“我最近也叫人去问了,说常少爷好几天没回去了。”
二少爷听了顿了一下问了一句:“可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不知道。”管家说:“但听说常去他义父家里。”
“嗯,我去看看。”二少爷说完,抬腿走了。
新宅子的大门没锁,家里应该有人,二少爷敲了半天,里面才传来拖拖拉拉的脚步声,开门的是祥龄,还打了个哈欠,看样子是从刚床上爬起来的。看见门外站的是二少爷,连忙打起精神,鞠了个躬:“呦!二少爷!您怎么突然来了?可好些日子没见着您了!”
二少爷站在门口没进去,奇怪地问道:“就你自己吗?”
“是,是。”祥龄忙说:“少奶奶去上海一个多月了,常少爷也不常在家,他就让刘伯和张妈放了假,院子里就我一个人守着。”
“少奶奶去上海做什么了?去了那么久?”
“这个我也不知道。”
“常少爷多久能回来一次?”
“嗯……三五天吧,也不一定,有时也会在家住两三天,有时隔一两天回来看看,有时又好几天不回来。”
“他没跟你说去哪?”
“没有,常少爷从不跟小的说这些。”
“行,我知道了。”二少爷问完转身就走,然后没走出几步又回过身来嘱咐了一句:“我今晚来过的事不要和常少爷说,记住了!”
“是!是!”祥龄连连点头,见他走远了,才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二少爷前脚刚走,常生就回来了。因为二少爷有嘱咐,所以祥龄一个字也没敢提二少爷刚刚来过。但见常生脸上似乎有笑意,他不禁问道:“常少爷可有什么高兴的事?”
“算有吧,帮一位失去儿子的老夫人找到了流落他乡的小孙儿。”
“呦!这可是大喜事!”祥龄关好门,又跑过来问:“常少爷最近总不在家是去找孩子了?”
“嗯。”常生没再多说:“你去睡吧,我明天去义父家住几天,你没事也可以回家看看,腊月初一再回来。”
“哎!谢谢常少爷!”祥龄鞠了个躬便跑回屋里去了。
常生走进西厢房,看着和二少爷一起生活了半年的屋子,对着如今的冷清和空旷发呆。他最近有在考虑要不要买个新院子搬出去,但因为手里的钱还远远不够,所以也就只能想一想,并不能做什么,但这种想法在他的心里一天比一天强烈。
三天后,陆家的圣诞节过的很有西方韵味,不但在院子和客厅里都布置了圣诞树,还在房子的外墙和客厅的楼梯扶手上挂了很多彩色小灯泡。这些装饰都是陆子亭带着家人一起布置的,常生也参与其中,不但感到格外新奇,也收获了很多乐趣。
陆子亭还给大家准备了圣诞礼物。晚饭过后,伴着留声机里循环播放的慵懒的《jingle bells》,大家围坐在圣诞树前拆礼物。
陆夫人的礼物是一件金丝绒里子缎子面的绣着兰花的孔雀蓝旗袍,陆祺薇的礼物是一套产自安徽宣城和徽州的文房四宝,陆祺雨的礼物是一套图文并茂的《儿童世界丛刊》图画集。常生没想到义父给他也准备了礼物,而且还是一只昂贵的瑞士浪琴手表,他欣喜若狂又震惊不已,却想婉言谢绝,因为礼物实在太贵重了。
陆子亭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只管收下便是,全当是为父对你成全祺薇婚事而表示的一番心意。”
“义父,祺薇是我妹妹,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您完全不必放在心上……”
“哎……你不用瞒我了。”陆子亭摇摇头说:“前些日子翁大帅请我去他府上坐了坐,他都和我说了,当初要不是你和二少爷赶在他儿子出殡前一夜去他家里冒死谏言,哪有那份解除婚约的告书?幸亏你肯出面相救,祺薇才能有现在的好姻缘。”
“我……”常生腼腆地笑了笑说:“我只是去说了几句该说的话而已。”
“其中的凶险你自是清楚,我就不说了。总之,你待妹妹如亲手足一样,为父我怎能不心怀感激?这以后呀,只要是有你义父的一顿饭,就必然有你的一碗饭。”
常生笑了:“义父,我现在就挺好的呀,不但不愁吃穿用度还能攒下些积蓄……”
陆夫人在一旁笑了起来:“你个傻小子呀!你这么容易就满足了?你义父是要带你发大财的呀!”
“啊?”常生愣了,看了看义母又看了看义父,不解地问:“我能发什么大财?”
陆子亭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说:“看来你还没做好干一番大事业的准备啊,不过以你的聪明才智,只要我稍加提点,你的飞黄腾达便指日可待。”
“义父,您把我说糊涂了。”常生更纳闷了。
“是这样的。我准备在南京开一家百货公司,有你妹夫文宣家的远洋贸易公司做后盾,我们会源源不断地拿到世界各地上等的洋货。而且价格肯定有很大的优势。同时,为了加快货运的速度,我还要再成立一家货运公司,而有了货运公司,不止是洋货运输,国内的货物运输也更加便利。至于百货公司嘛,以我的人脉和你经商的才能,定能很快打开市场,用不了几年就能收回投资,坐收红利了。怎么样?有兴趣一起投资开公司吗?”
常生一听,也觉得道理没错,前景也是一利光明,但有一个最大的问题他毫无头绪:“可是义父……我没有钱投资啊?”
陆子亭又笑了:“傻小子,你要是有钱哪还用得着我带你开公司,你早自立门户了!钱你不用愁,可以全部从银行贷款,还款也不用从你自己的日常开销里出,公司每个月都会分些利润,到时候你从利润里拿出一部分去还贷款就足够了,是不会有任何资金压力的。”
“贷款?”常生对投资和贷款尚没有什么概念:“我需要贷多少钱?”
“至少十万个银元吧。”
“要那么多?”常生被吓着了,十万银元对他来说可是天文数字。
“两家公司总共需要投资五十万银元,我和你妹夫各出二十万,你出十万。货运方面你没什么经验,所以你的十万可以三成投在货运公司,七成投在百货公司,同时你需要在经营百货公司方面多花精力,这样回报也会多一些。”
常生若有所思在点点头:“哦,我明白了。可是……十万银元的贷款……我没有任何能够抵押的呀……”
“你小子怎么这么实在?”陆子亭无奈地笑道:“你义父我就是开银行的,又是南京商会的会长,有我给你做担保,哪还用得着你去借抵押贷款呦?你放心吧,只要你愿意借,全南京的银行都不会拒绝给你贷款的。”
常生这才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义父,我现在都听懂了。那我愿意跟着您和妹夫一起开公司,我也有信心把百货公司经营好。”
“好,好!”陆子亭高兴地再次拍拍他的肩膀:“你有这个勇气和信心我就放心了,不然这百货公司要是交给别人来经营,我还真要捏把汗呢!”
常生也笑了起来:“十万贷款呢!我不好好经营怎么有钱还贷款呢?还不上贷款不是把义父您给坑了吗?”
陆子亭哈哈大笑起来:“好,你这个角度也没错!赚钱也好还钱也罢,总之我们的目的就是把这两家公司经营好,早日收回投资,早日见回报!”
“是!我一定全力以赴!”常生信心满满地握了握拳。
第131章
年前这段时间,陆子亭一边带着常生到处看房子选址,一边协助他办理贷款,常生跟着义父一起开始了创业准备,同时孔家各处的生意还要兼顾,他整天忙得团团转,这一晃就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等店址选好、贷款也批下来的时候,已经是腊月十九。年前也没什么事能做了,常生便跟义父和孔家各处掌柜告了假,带着许六斤去上海接夏风。
夏风一共写了三封信,都是找人代写的,所以不该说的常生在信中都没有写,包括为了周夫人可以安度晚年给他找了一个“假孙子”以及贷款跟义父开公司的事,至于夏风每每都要提及的他和二少爷之间的关系,他也只是一笔代过。毕竟始终没有收到他们和好的消息,夏风一直在担心,所以见到了常生才说了几句话便又问起他们的事。
“二少爷还没回新宅子去住吗?你也没再去孔家找他吗?”
“没有,他不想见我。”常生淡然地一笑:“且不提他吧,我们两个多月没见面了,一会找个好吃的上海馆子好好吃一顿,明天去买些伴手礼,等回了南京,我带你去看望义父一家人,还有周夫人。”
“哪个周夫人?”夏风纳闷,因为从未听常生提起过。
常生笑了笑:“一会吃饭的时候跟你细讲,你不在南京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很多些事。”
“什么?”夏风大吃一惊:“那你怎么回信的时候一点也没有和我说呢?”
“说了你哪里睡得着觉?天天摆弄剪刀的,分了神伤到了怎么办?”看到夏风一副皱着眉头的样子,常生笑道:“我知道你关心我,更担心我,可我更担心你嘛,一个人在上海人生地不熟又举目无亲的,不跟你说是为了让你安心跟师傅学手艺。好了,我们去吃馆子吧,一会我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夏风噘着嘴,跟常生出了门。等在楼下的许六斤看见夏风的样子,不禁愣了:“常少爷,您怎么惹少奶奶不高兴了?”
常生笑着说:“怪我最近发生那么多事都没有告诉她。走吧,一起去吃饭,一会我们把去徐州府前前后后的那些事都讲给少奶奶听,一个字也不要漏下。”
“是!”许六斤跟在他们身后,兴高采烈地说:“这次我和常少爷可是做了一件大事,等会少奶奶你可不要被吓到。”
“我现在就被吓到了!”夏风瞪了他一眼:“你们主仆二人真是太过分了!居然什么事都瞒着我!真是气死我了!”
常生和许六斤对视一下,然后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夏风揪住许六斤的耳朵用力拧了一把,把他疼的嗷嗷叫地夺门而出。
三人去了当时名声大噪的上海老字号荣顺馆,在雅间里,常生和许六斤一边吃一边眉飞色舞、绘声会色地给夏风讲述去胡家要孩子、偷孩子和被赶出胡家的过程,特别是常生讲到许六斤已经连夜带着孩子出城奔阜阳了,他第二天又带着表弟去找胡立农要孩子后发生的闹剧时,夏风都笑出了眼泪,许六斤更是乐得前仰后合直拍桌子,大呼“好戏!好戏!”
然后常生又把认识周梦雉的过程和周夫人失子之后的心愿讲给夏风听,许六斤讲了自己去找孩子的经历以及想用别的孩子顶替周夫人的孙子来实现她心愿的主意,于是才有了后来常生决定用容家的孩子冒充周梦雉的孩子送给周夫人抚养的桥段。
夏风听着这些一波三折的情节,像听说书人讲故事一样,不禁入了迷,时而感叹,时而伤心难过,时而又满心欢喜。
最后常生终于讲到向银行贷款10万银元跟义父一起创业的事,夏风都惊呆了,对这件事也不知情的许六斤也震惊到瞠目结舌。10万银元对他们来说是十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对常生来说,就目前的收入也要赚上一辈子。
“好了,你们不用担心。”常生看着他们像大难临头一样的表情,笑着说:“我有信心。有个三五年,这些钱就能赚回来的。”
“常少爷,您真赚的回来吗?”许六斤一副忧心匆匆的样子:“要不您答应给我每个月涨的两个大洋就先不要涨了吧……”
“我一个月差你那两个大洋?”常生一个手刀削过他的头顶:“你要真担心我还不起呀,就好好为我卖命,你悟性高,聪明能干,有你这个帮手,我能省好多力气呢!”
许六斤这才呵呵地笑了:“好!为了常少爷,小的愿效犬马之劳!”
夏风一听有点慌:“那我能做什么?”
常生笑了起来:“你就当好你的少奶奶,帮我数钱就好了。”
夏风眉头一拧:“阿生,我说正经的呢!”
“好了,你当然也有事做。”常生拍了拍她的手说:“就是把手艺学好,尽紧把西服店开起来,生意若是红火,我们就开几家分店,裁缝不够可以去招,只要待遇优厚,不愁没人来做。这西服店的生意投资小,回报快,真做好了,一年下来应该也有两千大洋的利润,可以还一个月的贷款。”
“才够一个月的?”夏风都快急哭了。
常生又笑了起来:“你不用担心,义父说百货商店每个月分给我的利润就够还贷款了,西服店的钱只是应急的,不一定用得上呢。”
夏风这才松了口气:“但愿你义父说的是真的,不然我都能急死。这做西服的手艺哪是那么快就学的精通的?过了年还要再来学三个月,别说分店,就是第一家店,最快也要明年清明前后呢。”
常生忙给她打气:“不要着急,慢慢学,好好学,一定要做南京最好的西服裁缝,开南京最好的西服店。”
夏风羞涩地笑了一下:“我哪有那个本事?只求不丢你的脸罢了。”
“你一定行!”常生举起了酒杯。“来!我们预祝少奶奶的服装店明年开业后生意红火,很快开分店!”
许六斤跟着举杯说道:“那我还要祝常少爷的百货商店、货运公司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对!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夏风也举起了杯子。
常生跟大家碰杯:“祝我们成功!干杯!”
“干杯!”
回到南京的那天晚上,常生在客厅里整理带回来的那几箱子伴手礼。待一一分装之后,最后只剩下一只乌木笔筒,当他把笔筒拿在手中若有所思、面色沉郁地端详时,一直在旁边帮忙的夏风便明白了,那一定是他买给二少爷的,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阿生,明天就是小年了,我们回孔家看看吧。”
常生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将笔筒放进柜子里,回头强颜欢笑地对夏风说:“明天要去周夫人家看看她和孩子,一起吃午饭,然后还要去义父家,跟他们一道过小年。孔家……就没时间去了。”
夏风纳闷地问:“你和二少爷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和好了,以前吵架闹别扭,哪里要这么久的?到底这次是因为什么事?怎么就过不去了呢?”
“姐姐……”常生看着她,眼里渐渐浮现出无奈和伤痛:“这次……可能是真的过不去了,他在恨我……”
夏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二少爷为什么要恨你?”
常生眼中不免泛起泪光:“若他有充分的理由恨我,我自然会诚心给他道歉,求他原谅,就是因为他没有,所以才根本无法化解。”
“是……因为二少奶奶吗?”夏风试探着问:“难道是在二少奶奶走了以后,二少爷突然发现他爱着二少奶奶吗?”
常生在泪光中苦笑道:“若真如此,我也甘心就此忘了他。”
“那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又恨你做什么?你把二少奶奶的丧事办得那么风光,他难道看不到吗?”
“算了,我们不说他了。”常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姐姐早点歇吧,坐了一天的车,很累了,明天还有那么多事呢。”
夏风担忧而无奈地看了看他,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回去歇了,你也早点睡,这些日子你太辛苦了。”
常生点点头,目送夏风出去。
小年这天,常生带着夏风和许六斤拿着丰厚的伴手礼去了周夫人家。
周星曈刚学会了走路,一屋子人围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眉开眼笑,周家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欢声笑语。
这边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暂且不表,且说那同一时间里,孔家的气氛却降到了冰点。
原本小年也是不准备各院聚一块吃年饭的,大丧之年更是一切从简,府里就更没什么年味了。可万没想到,府里的早饭刚过,大小姐便带着五岁的女儿叩开了孔家的大门。管家一看她黑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明显是赶夜路回来的,就知道一定是出事了,也没敢声张,赶紧悄悄地地把她们母女请到二少爷院里,然后去禀报二少爷。
二少爷本打算出门去散散心,已经穿戴整齐准备走了,一听大姐带着孩子回来了,便知事情不妙,连忙迎了出去。大小姐一见到弟弟眼圈就红了,还未开口就落了泪。
二少爷有种不详的预感,连忙让月绫把小小姐带到院子里去玩,然后把大姐扶住屋子,小心翼翼地问:“大姐,你这是……跟姐夫吵架了?”
大小姐抹着眼泪,咬着嘴唇说:“不是吵架……是离婚。”
二少爷一听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大姐夫汪志诚是书香门第出身,早年在淮安的一所小学教书,省立第六师范学校设立之后便被调去那里做教员,是个儒雅的文人。大姐与汪志诚结婚二十五年来,从未说过姐夫半个不字,怎么突然就离婚了呢?
“大姐,你……莫不是气话吧?”二少爷实在迷惑。
“我都是快做奶奶的人了,还能说这种气话?”大小姐长叹一口气,开始了诉苦:“这么多年来,我为他们汪家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敬老公婆,在家里温柔贤惠,在外面知书达礼,可谓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媳妇。我也不求他汪志诚能知恩图报,只求夫妻和睦、白头到老。可到头来,他在外面又娶了一个……”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二少爷连忙把大姐扶到椅子里坐下,先是倒了碗茶,安抚了一会,才接着询问:“你是说……姐夫偷偷娶了个小的?”
大小姐愤然道:“哪里是小的?结婚证都领了!要不是我跟他一起出去时遇见他的学生,被问‘师母怎么没跟您一起来?’我还被蒙在鼓里!这个伪君子真小人,居然敢带着外头外个在学生面前招摇!”
二少爷深深地叹了口气,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这样明目张胆地娶第二个妻子,那汪家族人就任他胡闹吗?
说到这,大小姐更是又委屈又气愤,不禁泪流满面:“若他们汪家有一个能说公道话的,我也不至于铁了心要跟他离婚。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封建卫道士,拿女人要三从四德那一套来要求我,让我容了外头那个,还说自古以来有本事的男人都三妻四妾,叫我不要做那河东狮,何况我已经人老珠黄,再也抓不住丈夫的心了。合着违背夫妻之道、背信弃义的那个人不是他汪志诚,而是我孔颜宁?”
二少爷听了怒不可遏地拍了一下桌子:“汪志诚那个混蛋!明天我就去淮安找他们理论!让他们休想过好这个年!”
大小姐抹着眼泪,吸了吸鼻子说:“你不用去了,婚都离了,我就是去要饭,也不会再踏进他们汪家的门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屋外突然传来孔夫人的一声怒喝,然后人也应声而至。“我院里的丫头说看见你回来了,我还以为是她眼花了呢!原来真是你这个不争气的!没过年就往娘家跑,你是想让汪家笑话我们孔家没家教吗?”
大小姐连忙站了起来,弯身给母亲请了个安,小声说:“娘,离婚已成事实,孔家跟汪家再没无瓜葛,你管他们说什么?”
“你再敢说离婚两个字我就打烂你的嘴!”孔夫人眼睛瞪得溜圆,一副要吃人的架势。大小姐见母亲如此嘴脸,干脆从怀里掏出一张报纸,展开来送到母亲面前。
孔夫人低头一看,“离婚启示”四个大字跃然纸上,旁边还清清楚楚地写着:汪志诚、孔颜宁夫妻二十五载,恩尽情绝,实难相守到老,今自愿脱离夫妻关系。育儿女有三,尚有未成年子女一双,子归父,女归母,至此永无瓜葛。
孔夫人捧着报纸的双手发抖,没想到女儿竟然先斩后奏把婚给离了,她气得血气上涌,抬手给了大小姐一个耳光,然后怒骂道:“我养你十八年,把你嫁给一个才子,是为了让你带着一个拖油瓶被他休回娘家的吗?”
“我不是被休!”一肚子委屈的大小姐挨了母亲一巴掌已经痛彻心扉,又被母亲言语羞辱,便更是伤心到不能自持。“他汪志诚在外面再娶重婚,是我提出来的离婚,不是他休的我!”
“你还要不要脸?”孔夫人又欲动手,被二少爷上前拦下:“娘!你不能怪大姐,是姐夫一家欺人太甚!”
“你懂什么?”孔夫人甩开他,指着女儿骂道:“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哪还有往回收的?你让我们孔家的脸往哪放?”
“我怎么就丢孔家的脸了?”大小姐反驳道:“现在是中华民国,不是大清了!律师说,大理院在《现行律民事有效部分》中明确规定:夫妇之一造苟有重婚情事,为保护他一造之利益,应许其提起离异之诉以资救济。故先娶之妻如以其夫重婚为理由主张离异自不得认为不当。我既没有违反法条也没有违反道义,是合法合规地离婚!您凭什么不骂那汪志诚反而骂我?”
“我怎么不骂你?”孔夫人不衣不饶地:“他在娶个小的你就敢离婚?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你爹不也是娶了三个?你骂他就是骂你爹!”
“爹是纳妾,他是重婚!性质不一样!何况现在是中华民国,重婚是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