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容府,他也是过了几日才看见大少爷,虽然他已经理了头发,也彻底洗干净了,但他那细瘦的身材和塌陷的脸孔依然如故。
大少爷正搂着一个娇艳的小女子有说有笑地走过来,看见常生,他虽是稍稍愣了一下,却没做停留,如陌生人般走了过去。常生顿时觉得五脏俱焚,眼泪夺眶而出,于是赶紧跑开,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了一通。
大少奶奶临盆时,已入了冬。那时常生已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府里的事。大少爷失踪一个月后回来,大少奶奶闹了个天翻地覆,胡一夫过来把大少爷揍了一顿,他半个月没下床,然后伤好了就又跑了,再回来就像个疯子一样先把胡云灵给打了,虽是肚子里有孩子没敢下重手,可也把她打得两边脸都肿了,然后威胁她如果敢告诉她父亲就连她和孩子一起打死。胡云灵再怎么作也不敢了,毕竟还得为孩子着想。然后大少爷便三天两头出去逛妓院,最后还带了两个回来纳了妾。大少奶奶气得几次差点晕死过去,大少爷也不管她。
临盆之日,大少爷还搂着三姨奶奶在院子里逗狗。
常生自见过大少爷那日起,便一直躲着他,直到大少奶奶盆那天,下人们忙不过来,他被叫到前院帮忙时才又看见他。
大少爷蹲在地上和小狗玩,旁边的三姨奶奶咯咯笑着,常生从他们旁边经过,装作没看见。然后就在他走过去的时候,大少爷对三姨奶奶说:“你看这狗多贱,不过你还没见过比它更贱的呢!”
“更贱有多贱?”三姨奶奶问。
“一个男人主动去窑子把自己卖了,让陌生的男人作贱他,你说贱不贱?”
“哎呀,恶心死我了。”三姨奶奶一副要吐的样子。
常生心猛地往下一沉,脚步沉重了许多,但他没停留,继续往前走,只是后面的话他听不到了,因为他脑子里像在打雷,轰隆作响。他明白了,一定是容老爷把他从茶楼带走以后软禁在自己的小院里,然后封锁了他的消息,告诉大少爷他卖身去了窑子接客,直到卸任前才找到被折磨得没了人形的他。
容老爷……他没想到自己的亲舅舅竟然如此阴狠,如果只是硬生生想要拆散他们并不为过,本来他们就不应该在一起,可用这样的谎言来欺骗大少爷,让他误会得如此之深,宁愿他三妻四妾玩物丧志也要破坏掉他们之间的信任和感情,真真是恶毒至极。
常生忍着一阵阵的心痛,去前院做事了。他不想做任何解释,对舅舅,他已没了任何感情,对大少爷,他也没了任何期待。如果这样能让容家太平,能让大少爷不再生事,他认了。总有一天,他会逃出容府,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就在他默默期待这一天早点到来的时候,已进腊月。
那日容家小少爷满月,来了许多宾客,包括胡云灵娘家的一干亲属。常生又被叫到前院做事。回来两个多月,他气色好了些许,脸上也有了点肉,虽然身子显得还孱弱了些,却已经回复到原来清秀俊美的样貌。常生在给宾客端茶送水穿来穿去时,忽有一酒醉的男宾客拉住了衣袖对他进行调戏:“小哥儿……你可是投错了胎吗?这身子骨和这张脸活脱脱比那女子都娇柔。你若要是女子,我也不招你,你若真是个男娃,让我摸摸……”
常生用力地甩开他的手就要走,那人便一把从后面将他抱住,常生手里的茶盘一歪,几个茶碗应声落地,摔了个粉碎。如此这般,那酒醉的男宾客也没放开他,常生刚要发作,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放开!”
男宾客一回头,看是大少爷便笑了,说:“原来是侄女婿啊,都是男人家,闹闹有什么关系?”
大少爷一看是胡一夫的弟弟,便换了张笑脸说:“二叔啊,你若喜欢,等下散了给你们找间客房,随你怎么玩。”
“好好……”胡一夫的弟弟乐得眉开眼笑。
常生惊讶而又愤怒地看着大少爷,问了一句:“你当真?”
大少爷咬着牙笑了:“你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常生咬了咬嘴唇,抑制住就要流出来的泪水,又问了句:“你可曾亲眼见了?”
大少爷这才一愣,似乎是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于是脸沉了下来,一把扯过胡一夫的弟弟说:“走,二叔,喝酒去!跟下人闹太丢人。”说完就拉着人走了。
常生握着拳头抵在鼻子上,压下那阵酸酸的感觉,然后蹲在地上慢慢拾起那些碎杯碴后,便也不管前院多忙,再不出现。
第二天,他刚从别院出来,大少爷便一把拉住他,把他扯到后院,然后确定没人看见,便急急地问:“那半年你去哪了?为什么走的时候连张纸都不留?”
常生低着头,不想回答他,也没法回答他。
“爹说你走投无路去窑子卖身,难道不是真的?”
常生仍然不说话,他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真的,那么他就不是人!假的,那么容老爷就不是人!
容少爷见他不说话,抬手打了他一个耳光,打完又心疼了,又抱在怀里安慰:“我气疯了你知道吗?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常生感到一阵心痛,便推开他转身就走。大少爷哪肯放,从背后抱住他,一双唇便往他后颈烙了上去。常生一阵颤抖,躲着他说:“放开!”
“我不放。”大少爷抱得更紧了。
常生挣不开,便抓起他的手,放在嘴边狠狠地咬了一口。大少爷疼得松了手,却在常生跑出后院前又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衫后襟,焦急地说:“你要怎样才肯跟我说?”
常生不说话,继续往前挣。
大少爷又一次在后面抱住他,并在他耳边低语:“求求你了,告诉我真相,我已经被折磨半年多了。”
常生就是不说话,却也挣不开他。大少爷见他如此固执,便想起他小时候受了气时的样子,无论怎么哄他也不理人,唯有洪婆婆家的糖葫芦能让他苦脸变笑脸。常生打小爱吃这个,小时候为了让常生陪他玩,没少拿洪婆婆家的糖葫芦来哄他,只要有了这个,常生再怎么不愿意理他都会笑,都会听他摆布。这两年为了感情整天焦头烂额的,他都把这给忘了,这会忽然想起来了便在他耳边说:“我去给你买洪婆婆家的糖葫芦吃好不好?”
常生虽然不可能这会子有心思吃什么糖葫芦,但他这样一说,他倒觉得也是缓兵之计,于是顺了他的话说:“你一刻钟内能买回来,我也许会说。”常生知道,一刻钟内大少爷是不可能买得回来洪婆婆家的糖葫芦的,从容府到洪婆婆卖糖葫芦的地方至少也要两刻钟,就算一来一回都用跑的,一刻钟内也回不来。
但大少爷还是去了,只要能让常生跟他说实话,他就算是跑吐血也要在一刻钟内把糖葫芦买回来。他相信常生一见到爱吃的糖葫芦,一定会乖乖地告诉他所有前因后果。于是,他说了句“你等着!”便撒腿跑了出去。
只是,这一去,就闯了祸了,为了争个先后,他情急之下,把一个仆人打扮的小孩儿打得鼻口流血,当场就没了气息。他也没想到那小孩儿那么不禁打,不过几拳而已。只是他不知道,他几那拳是有多急多狠,半年多的怒火都在这几拳上了。
糖葫芦自然是没买成,大少爷慌张地跑回家,任谁问都不说什么事。
后来死了人的孔家找上门来要人偿命,常生才知道他又出去惹事,还打死了人。失望也是一种心痛,他再没有想要与大少爷有任何交集的心思了,他只想忘了这个人。
容老爷又是气得心口疼,这两年来弄出几条人命了?他真有一脚踢死这混帐儿子的冲动。但气归气,毕竟是亲儿子,还得想办法息事宁人。只是孔家不依不饶,非要大少爷去偿命。容老爷虽是做官的,但也不敢得罪孔家。孔家家大业大,论财富它容家比不过,论权势,孔家虽然无人做官,但孔家与许多官场上的人都有深厚的交情,还有一个做官的亲家,官职比自己高,与孔家树敌,以后在官场上混,少不了被挤兑、下绊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因小失大。可儿子是万万不能送去偿命的。
苦恼了几天,也没得法子,正犯愁的时候,孔家的管家又来传话要人。容老爷一气之下把大少爷叫到屋里拿家法一顿抽,打得他满地乱爬嗷嗷直叫。
常生去堂屋收孔家管家用过的茶碗,路过老爷门外,听见里面大少爷被打得凄惨,又动了恻隐之心,便放下茶碗跑进去拦下容老爷的鞭子,自己身上也不免被抽了几下,于是双双跪在容老爷面前,一个求饶,一个求情,容老爷这才住了手。
看着跪在眼前的两个人,容老爷心里更是窝火,大少爷这两年折腾出这么多事,有哪桩不是为了常生?他嘴上不说,心里明白。想着到了也没让大少爷死心,他更憎恨起常生来,于是便有了那个馊主意,让常生替大少爷去孔家抵命。
只是这话不能这样说,他便换了种说法:“孔家三番五次要容家的少爷去请罪,我也拦不住了。别以为自己家下人弄死几个没事就以为别人家的下人也可以随便弄死,现在我们必须给孔家一个交待。仓裕、常生,你们两个都在,你们说,这容家应该送哪个少爷过去?”
孔老爷把常生也带了进去,常生心里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只是他还没有想到舅舅的险恶用心,便没说话。
容老爷又说:“仓福才10岁,他娘生下他就走了,这孩子从小没了娘,难道我能让仓福去吗?”
容仓裕这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爹,我知道错了,多赔些银子就是了,您总不能让我去偿命吧?”
“孔家缺银子吗?”容老爷大喝一声。
大少爷不吱声了。这时容老爷问了常生一句:“常生,你可愿意替你大哥去?”
常生顿时一愣,这是完全不在他意料之中的问题,于是盯住容老爷说不出话来。
大少爷一听,也舍不得,但父亲说的事横在他心里,一直是个心病,若是真的,他恨不得把常生剃肉削骨。于是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他问了常生一句:“你到底有没有作贱自己?”
常生看了看他,有些默然。原来,大少爷口声声说喜欢他,做的一切错事都是为了他,但到头来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为了一个不求上进、草菅人命、玩弄感情的纨绔子弟付出了真心糟蹋了身体,可不是作贱自己吗?于是他笑了一下,轻声说:“有。”
大少爷一听怒了,甩了常生一个耳光,想想这两年自己为了常生做了多少傻事缺德事,最后得到什么?一个“有”字断了他所有的念想,于是心一横说:“爹,我死也不去孔家,你要让我去,就先打死我吧!”
这意思容老爷懂了,于是便对常生说:“你虽姓常,但自小在容家生活,也是我们府里的少爷,你若愿意替你大哥去,孔家自然不会再纠缠不休。你放心,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去替你大哥跪上几天,赔赔不是,等孔家的气消了,我再接你回来。”
于是,常生就这样毫无选择地被送进了孔家。而从容府出来的常生,心中默默立下一个誓言,如若不死,他日必将报这受辱受苦之仇。
第22章 吃醋
常生一夜没睡,天快蒙蒙亮的时候才觉得眼睛有些睁不开了,于是往里挪了挪,离二少爷孔修仁又有两人的距离后,才裹紧被子放空了思想,渐渐睡去。
早上,二少爷一醒来,便习惯性地往翻了个身,伸出手臂去搂人,但手扑了空,睁眼一看,人离得自己那么远,而且记忆立刻恢复,意识到眼前的人已经不是桃木,心下顿时一空,坐了起来。
还要多久才能接受这个事实?都已经一个月了。他懊恼地叹了口气,心底一酸,不禁鼻子也跟着有点酸,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动静挺大,床都为之一震,却见常生睡的一动不动,气息均匀,他不禁有些生气。于是伸出脚去踢了常生一下,说:“快起来!”
刚睡着没一会的常生忽然被踢醒,还有点懵,坐起来揉揉眼睛,不解地问:“什么事?”
二少爷一瞪眼:“侍候我起床!”
“哦……”常生这才像想起来似的,赶紧下床去,将二少爷的衣服拿过来帮他穿上,然后随便披了件外衣腿脚还不大利落地跑了出去。不一会,便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说:“二少爷您洗脸吧。”
许是一夜没睡的关系,他说话有点鼻音,像是着凉感冒了,二少爷以为他刚才穿的太少出去冻着了,便说:“下次出去穿整齐了,刚起来就往外跑,容易受凉。”
常生吸了下鼻子,默默地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去炉子边上暖和暖和吧,我叫人换炭。”二少爷说。
“我去换吧。”常生说,刚要出去,二少爷叫住他,然后对门外喊了一声:“夏风,叫小厮换炭!”
夏风在门外应了一声,不一会,两个小厮端着炭火盆子进来给炉子换了新炭。
等小厮走了,二少爷也洗好了脸,然后往脸上扑了点脂油膏,走到正在烤火的常生身边说:“你是替桃木的差,这些粗活都不用做的,跟在我身边,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叫你做的事,你也不用做,知道吗?”
“知道了。”
“你穿好衣服去换盆水洗洗吧,然后让厨房把早饭送进来。”
“是。”常生穿上衣服端着盆子出去了,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两个厨房的丫头,把早饭给送了进来。
二少爷让他和自己坐一桌吃了早饭,然后告诉他哪也别去,就在屋里呆着,自己便出去了。
再说那二少奶奶沈慧珺起来以后,没急着梳洗,一边慢腾腾地穿着衣服一边对叠被子的桃花说:“昨日夫人问你的话,你可是前后思量好了回答的?”
桃花顿了一下,但手里的活没停,只是动作慢了些,然后小声说:“少奶奶是不是不想我做二房?”
沈慧珺轻轻笑了一下说:“我没什么意见,谁让我不能生呢?我是怕你将来后悔。这二少爷的性子你也知道,一年到头在我屋里睡不了几回,平日你也不见他拈个花惹个草的,他呀,房中事不热情,你若嫁了个知道疼人的男人,将来你恩我爱日子过的也舒心,若跟了他,恐怕保不了要独守空房。”
桃花这才放下手中的活,看了看二少奶奶说:“若少奶奶只是为这事,我倒不愁,清心寡欲的男人是有不足,可也总比那些家里三妻四妾外面还逛窑子的男人好上万倍。”
二少奶奶又笑了笑:“我可是当你是好妹妹,这体己话是说了,你要是愿意去过那寂寞的日子,我也不能拦你,可日后若是后悔你别找我哭。”
桃花也笑了笑,手里便接着忙活,小声说:“若日后少奶奶不给我气受,我断不会哭。”
汤慧珺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这还没嫁呢就给我下马威了!”
桃花笑着躲开,然后也坐到了床边,说:“我知你对我好,二少爷对桃木好,你说我日后还能受得了气?我也想过,嫁到外面或是嫁给府里哪个男人,都保不了日后不受气,还是在您和二少爷身边最安心了。”
汤慧珺见劝也是白劝,便不说了,起来穿好衣服,让门外的丫头送水进来洗漱。
午后二少爷从外面回来,管家正在门口大院嘱咐小厮做事,看见二少爷进来,便迎上来说:“二少爷,宋先生来了。”
“嗯?在哪呢?”二少爷边问边把手里的两吊鲜鱼交给小厮,说:“让厨房晚上做红烧的,然后给老夫人那送去一份。”
小厮接过鱼应声走了,管家才说:“在您屋里等着呢。”
“可说有什么事?”
“没说。”
二少爷便没多问,立刻回到自己院里,进了屋。挑帘进去时,宋祖宪正在和常生谈笑风生,甚是愉悦。见如此情景,二少爷忽觉心头有点堵得慌,脸上的表情立刻就不太对了。
“呦,是什么风把宋先生给吹来了?”二少爷虽是笑着,却明显看得出并不欢迎宋祖宪。
宋祖宪也没在意,笑着站起来说:“我来找你还真有件事要说。我们洋行的行长陆子亭先生要在南京办个商会,想邀请修仁你加入,但他不认识你,怕贸然邀请被你拒绝,日后大家见面都尴尬,所以让我先来问问你的意思。”
“哦?可有我什么好处?”二少爷这才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宋祖宪又坐了下来。
“好处自然是不小。陆先生办这个商会的宗旨就是保护商会内部各商家的利益,若日后有同行欺市压价或哄抬物价的,商会会出面解决,若有故意找茬闹事的,商会也不会坐视不管,而且商会内各商家还可以联起手来一起对抗。国内各地的好货源也会优先在商会内部分享。”
“听上去倒是件好事,可实施起来有那么容易吗?”二少爷仍然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修仁放心,陆先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有他主持商会必定有保障。他在衙门、军阀、租界那里都混得开,他的面子加上商会的影响力,势必会比单打独斗要强势得多。”
“办这个商会对他有什么好处?”
“陆先生是个目光放得很远的人,这个商会若是办得成功,有了商会的支持,他的洋行可以吸纳更多的资金,发放更多的贷款,也可以扩张,这是互惠互利的事。”
“好,那我可以考虑考虑,可有什么文书吗?”
“有,我都带来了。”宋祖宪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几页印好的文书交给二少爷。
二少爷接过来看也没看便扔在了桌上,然后看了眼旁边一直低头不作声的常生问:“刚才你和宋先生说什么呢那么高兴?”
常生这才低声回答道:“说了些小时候的事。”
二少爷刚要再说话,却不经意地瞥见桌上多了一个大纸包,是自己房中原没有的东西,便问了一句:“这包里是什么东西?”
“哦,这是狗皮膏药。”宋祖宪说。
“哪来的?”
“是我带来的。”宋祖宪又说,声音却比刚才小了许多:“我年前来的时候……见常生跪在雪地里受罚,知他日后会落些病。这是我爹平日用的,腿疼的时候贴两天就舒服多了,我就顺便带了些过来。”
二少爷一听,脸色真难看了。这宋祖宪什么意思?他孔家的下人用得着他关心吗?怎么不见他关心别的下人就偏对常生这么用心?上次在自己气头上为他求情,这次又送药,还真当常生不是一般人了?
见二少爷脸色不对了,宋祖宪连忙站起来说:“我今天来,主要是把陆先生的话带到,修仁你认真考虑一下,改日我再来拜访。我还有点事,这就告辞不打扰了。”
“嗯,不送。”二少爷有些冷漠地说。
宋祖宪走了以后,二少爷便脸色阴沉地坐在床边看着常生。常生自他进来就一直没敢抬头,这会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一副随时要发怒的样子,便又一声不响地把头低了下去。
二少爷坐了一会,什么也没说,起身就出去了。
他转身来到二少奶奶汤慧珺屋里,桃花见二少爷进来,知趣地出去了,二少爷便用眼神询问了一下汤慧珺。
汤慧珺笑着摇了摇头说:“说了,没用,人家说愿意独守空房。”
“什么?”二少爷吓了一跳:“你跟她说了……我……”
汤慧珺拍了拍他的胳膊笑着说:“瞧把你急的,哪能啊?我只是说你性子特殊,不喜欢那种事,怕她将来后悔,可人家不介意。”
二少爷这才叹了口气说:“唉……还真躲不过去了。”
“命啊。”汤慧珺也跟着叹口气说:“就像桃木一样,你对他那么好却没福气享受。”
二少爷便在床边坐下来,不说话了。
汤慧珺便问:“怎么了?刚见你进来就闷闷不乐的。”
“哼!”二少爷这才打鼻子里喷出一股气来说:“还不是那个宋祖宪?还真让你猜个准儿,也是!今儿跑我屋里来给常生献殷勤!送什么狗皮膏药?两人聊得那个热乎!”
汤慧珺忽然笑喷出来,拍了下二少爷的肩膀说:“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儿吗?十足一个吃了醋的小媳妇脸!”
“你!”二少爷眼一瞪:“我认真跟你说事呢,你开什么玩笑?”
“我哪是开玩笑?”汤慧珺虽在笑,语气倒认真:“许是你自己还不知道吧,自打你把那个常小少爷给祸害了以后,你对他可就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若是真看上他了,就去问问他愿意不愿意……”
“你胡说什么呀?”二少爷恼羞成怒地说:“我心里只有桃木一个,谁都不可能再让我动心了。”
“你只是那么觉得罢了,时间一长,总归要喜欢上别人的。”
“不跟你胡扯了,我走了!”二少爷起身就走,汤慧珺追了几步到门口便止了步,问了一句:“桃花的事你算是应了?”
二少爷迟疑了一下,轻声说:“应了吧。”
第23章 熄火
二少爷从夫人屋里出来,去了一趟大少爷的院子,顺便把要纳妾的事跟他大哥大嫂说了。
卧床静养的孔修身咳了两声,说:“也好,这热孝里纳了就纳了,要不三年以内不得嫁娶,眨眼你也就三十了,再耽搁也不像话。”
“大哥这边已经有两个儿子,孔家后继有人,其实我生不生是没所谓的,只是娘她一心要各院周全,也是没办法的事。”
“娘是好意。”
正说着话,大少爷的两个儿子敬平和敬安跑了进来,看见孔修仁便都叫了声“二叔!”
见他们跑的一头汗,脸上还有黑泥道,就知是在外面疯玩了不少时间了,孔修仁便说:“你们兄弟两个别整天顾着玩,这孔家将来的生意还等着你们接手呢,有时间多读点书,长长知识。”
两个小少爷都没说话,有些束手束脚地站着,大少奶奶便接了一句:“娘不是刚多许了一个月一百两银子?我想出了正月再重新给他们请个先生,继续在家里教他们读书,外面学堂的先生虽也好,但学子众多,他们又贪玩,恐有心无力。”
二少爷点点头:“大嫂说的正是,那就这么办吧。”
大少爷扬扬手,打发两个孩子出去了,便接着刚才的话茬说:“你这二房娶在热孝里按规矩不能操办,有些委曲了二姨奶奶,好在桃花跟娘家也没什么走动了,倒生不出什么事端。只是日后两房都顾念周全些,别惹出争风吃醋的乱子来。我们孔家祖辈都没因为这个让人笑话过,你可要谨记。”
“大哥的话,我一定牢记。”
兄弟两个说着话,大少奶奶从一口小柜子里取出一对通身凝白的玉镯子拿到二少爷面前说:“老二,这是嫂子陪嫁的东西,你这喜事也不能操办,我就在这给你拿着吧,算是给你这位新少奶奶的一点心意。这些年你大哥的身体一直拖累着家里,我们也过意不去,你收着,算是体谅我们的难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