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生又抬头看了他一眼,恨意虽在,却多了几分隐忍,于是又轻声“嗯”了一下。
内外都穿好全白素衣的二少爷又走到给桃木供香的桌子前面,燃了一柱香自言自语道:“桃木,父亲也去了,你在的时候没少替我尽孝心,这回他去了你那边,还望你继续孝敬他。你们爷两个在地下有个伴,我也就放心了。”说完,拜了三拜插上香后便出去了。
出门便迎上匆匆而来的夫人汤慧珺,于是夫妻二人相互搀扶着一起往老爷院子里去了。
第16章 威逼
有钱人家办丧事讲究多,繁文缛节一切不表,总之这二少爷孔修仁三日未回自己院子,一直在老爷院子里处理父亲后事,迎亲待友,直至出殡送葬。
只在除夕家宴上露过一次面的孔家大少爷也拖着病弱的身子帮忙打点了三日,等丧事一办完便又累得起不来了。可别看这大少爷身体不行,偏又在这时传出大少奶奶有孕的消息,这也算是在孔家的白事上又添了桩喜事。孔夫人一高兴,便自作主张每个月多拨给大少爷房里一百两月钱。
这孔夫人轻意不问家事,这一问起来就是割二少爷的肉。家里家外都是二少爷打理,什么心都得操,大少爷那边什么事也不做,每个月的月钱比二少爷院里多出好几倍来。虽是一奶同胞亲兄弟,可二少爷也不是产银子的机器,对母亲这种偏心的做法着实看不惯,这次连一向做事左右逢源的二少奶奶汤慧珺都沉不住气了。于是出完殡的那天晚上,夫妻二人便留在孔夫人房中,就加月钱的事跟母亲讨要说法。
二少爷对孔夫人说:“娘,您这一开口就给大哥院里每个月多添了一百两,您可算过这一年要多少钱?十年又要多少钱?我们孔家是不缺这个钱,但这钱要用对地方才行。”
“怎么用的就不对地方了?”孔夫人不高兴了。
“一百两用在生意上那是能赚钱的,您给了大哥房里能做什么?他添了一口人而已,可用得了这么多银子?何况这人还没生出来呢!”
“你甭气我多给他银子,有本事你院里也添人口!你添一个我也多给你一百两!”孔夫人这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
二少奶奶汤慧珺便接过话来了:“娘这话说的不甚在理。若大哥操持家业,能够帮着打理生意,您这钱给的没一点不对,但大哥什么事也不做,花点银子也就罢了,可花的却比为一家子操心受累的修仁还多,您让我们这心里能平衡吗?”
“你有什么不平衡的?”孔夫人恼了。“你凭什么说他什么事也不做?他为孔家生了四个孩子,两个儿子,这老四现在是不知男女,如果又是一个儿子,那大少爷就是孔家的大功臣!家业再大,没有儿孙继承,要这家业做什么?”
汤慧珺被她咽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二少爷便接了一句:“娘,您这样说就是说我无能吗?我没有给孔家生儿育女,那么我为孔家做的事便一文不值了?”
孔夫人瞪了他一眼,说:“你做的事再多,也是应该的,不能为孔家传宗接代,你再不做些操心的事,还有什么用?”
二少爷气得差得背过气去,喘了喘气才说:“娘,您这是逼着我要分家吗?”
孔夫人一听,几乎暴跳如雷:“孔修仁你这个不孝子!你爹今天刚入土你就要分家,你还是不是人哪?”
汤慧珺立刻为丈夫辩解道:“娘!您怎么这么屈解修仁的意思呢?他哪里是真的想要分家?他是想让您明白您这是偏心!如果家业不重要,只有子孙才重要,那我和修仁可以放弃家业,云游四海去,这孔家就让它败落吧!”
“好你个汤慧珺!”孔夫人指着她鼻子骂:“你就不教你夫君一点好的!你教他放弃家业,你怎么不教他去出家当和尚呢?”
汤慧珺被她气得忍不住掉下了眼泪,不说话了。面对这样的婆婆,她再能言善辩的嘴也没处说理去了。
孔修仁实在也是气得受不了,却也拿自己母亲没办法,只好说:“娘,你要给银子也行,我给,但我有个条件,大哥院里给多少,我院子里给多少,他生孩子我持家,这也公平吧?”
“公平个屁!”孔夫人嚷道:“你一个儿子都没有,就别想要钱!”
“这钱是我赚来的!”二少爷也嚷了一嗓子。
“你赚的?你是谁生的?你是我的儿子,你赚的就是我的,这钱怎么分得我说了算!除非我死!”
二少爷气得直觉得心口一阵疼,不禁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了,汤慧珺见了连忙走上前去扶住他,紧张地问道:“表哥……你没事吧?”
二少爷摇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这儿子当的,原来就是当牛作马的份儿。”
汤慧珺这才哭着对孔夫人说:“娘……孔家就修仁一个好身子的人了,您要是把他气出病来了,这家业就真没人继承了。大哥的长子才十五,难不成您要让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操持这孔家遍布整个南京城的生意吗?”
孔夫人一听这话才不作声了。
“算了。”孔修仁说:“我也不管了,娘您另找能人吧,我明天起也天天卧病在床好了,我不要银子,我只要不操心就好。”
“你……”孔夫人这才堆上一脸的不高兴说:“你要银子可以,明儿你就纳妾,一个月内把孩子给我怀上,这银子就给你。”
二少爷一听,心口更疼了。
汤慧珺便接了一句:“娘,这祖令上不是说守孝三年之内不能嫁娶的吗?”
“也可。”孔夫人像是早就打好了主意似的,胸有成竹地说:“热孝内方可嫁娶,而且二七内必须通知各方亲友,我看越早越好,明天是仓促了些,三日后吧。”
二少爷看着他的母亲,一副被算计了的表情,已经无话可说。
汤慧珺跟着叹了口气,说:“娘,您若只是想要修仁纳妾方可直说,我们都允了的,何必说些气话把您亲儿子气成这样?”
“我和我儿子的事还轮不到你插嘴!”孔夫人呛了她一句。
汤慧珺直当什么也没听见,也不再说话。
二少爷这才问他母亲:“是不是这二房也是非桃花不可?我也没半点选择的余地?”
孔夫人笑了笑说:“有,只要桃花不点头,你便可选别人。”
二少爷苦笑,这是明摆着中了母亲的圈套了,桃花哪里会不点头?即使桃花原本不愿意的话,估计也被母亲给说服了吧?于是,他的苦笑变成了冷笑,说道:“娘,这银子我不要了。”
“你说什么?”孔夫人怒目相向地问道:“你敢拒绝纳妾?”
二少爷摇摇头说:“我不拒绝,三日后我就纳妾,只是守孝三年不得生育,您忘了吗?”
“你……”孔夫人气得胸口起伏不定,然后拍案而起:“别拿规矩搪塞我,那是官家才需守的,你父亲又不为官……”
“父亲不为官,我岳父可是为官的,慧珺祖父也不过才过世不到一年。”
“孔修仁!”孔夫人气得有要晕过去的架势,汤慧珺只好去扶了她一下,不料却被她推开:“不用你假仁假义!修仁要不是你教唆的,他能跟他亲娘对着干?你这妾既然纳,敢不生,我就让你天天去祠堂跪列祖列宗!”说着,向门外喊了一声:“桃花!进来!”
桃花应声而入,一脸惶恐,估计是把屋内的吵闹声听了个真真切切。
孔夫人问道:“二少爷想纳你做二房,你可愿意?”
桃花虽一脸忧郁,却点着头说:“桃花愿意。”
孔夫人得意地笑了。
孔修仁夫妇回到自己院里时已近亥时。
二人先回到汤慧珺屋里歇息,然后双双脱去麻布衣交与桃花。等桃花出去了,二少爷方拉住她的手说:“今天有你那句可放弃家业与我云游四海的话,我此生定不会负你了。”
汤慧珺无奈地笑了:“表哥说哪里话,你我本有名无实,负与不负又有什么区别?你给我一个安生日子,我已经很满足,若能与你同甘共苦,那也是我们兄妹有缘。”
二少爷一脸内疚地说:“让你受我娘的气,我给你赔个不是。”
汤慧珺这才真真笑了,拍着他的手说:“我不生娘的气,我是替你抱不平,哪有这样的亲娘?合着大哥那屋能生养就成了活祖宗,你就是白挨累。”
二少爷叹了口气说:“我想娘无非是想逼我纳妾生子,若真有了子嗣,她必不会这般嘴脸。”
“你说的容易,你要跟谁生?”
二少爷苦涩地笑了:“我若肯生,断轮不到桃花,还不如与你……”
汤慧珺这才略有羞涩地低下头,说:“你我若能在一起,也不必等到今天了。”
二少爷看了看她,低声问:“这些年过去了,你对那段先生的心还没死?”
汤慧珺捏了捏眉心,苦闷地说:“若说死也死了,没死也没死。当年就因为他早有妻室所以才死了心跟你,可这些年来,一想起他还是不甘心,总盼着有一天他能成孤家寡人,可这想法又太缺德,我又逼着自己不去想。前些日子我拖人打听了一下,一家人过的挺好,看来我这辈子是没指望了。”
二少爷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慰道:“那就别想了,你就死心踏地的做我们孔家的媳妇吧。这家业这么大,还不敌一个男人吸引你?”
汤慧珺又笑了,看着他说:“老实告诉你,今天若是没有你娘那一番话,我还真没打过你们孔家家业的主意,但她今天还真点醒了我,眼看着我们两个辛辛苦苦操持的这个家就要拱手让给大哥那一房,我确实不甘心。你要是不反对,这家业我还真要了,不当家处处受窝囊气,那我就让娘看看,没儿没女的怎么了?一样能当家作主。”
二少爷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听她说完,便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汤慧珺被他笑的有点发毛。
二少爷这才说:“我早等你这句话呢!”
“啊?”汤慧珺愣了一下,问道:“你还真让啊?”
“干嘛不让?”二少爷说:“这家本来就是我们的,我从十四岁起跟爹一起学做生意,操持家里的事,为的就是有一天能把这家业接管到自己手中。现在外面的生意我是已经驾轻就熟,只是这家里我还不能完全说了算,如今爹不在了,还有娘和大哥大嫂,若不听,外面做事再体面,也还是有一顶不孝的帽子。你说的很合我意,这家业我们就得要,不然白瞎我这些年来的心血,但家里的事,本就该有个女主人主事,我倒不方便出面。如今你若是肯当这个家,做这个主,我就随你,你想怎么管就怎么管,就算做过了头,但凡是对的,我也给你撑着,我撑不住了还有老太太撑着,娘也奈何不得你。”
这回轮到汤慧珺笑了,她掩着嘴,笑了半天说:“你这是纵容我呢!你就不怕日后我在家里兴风作浪啊?”
“我信得过你,你为人如何,别人不知,我还不知?”二少爷欣慰地笑笑:“若不是你左右逢源,哪有我今天的安生日子?夫人是我的贵人。”
“别拍我的马屁了。”汤慧珺又斜眼看着他问:“可是又有什么事要求我?”
二少爷心虚地笑笑:“什么事也瞒不了你,还不是桃花的事。你给说说,让她回心转意找娘回了说不愿意得了。虽说坑谁都是坑,但她毕竟是桃木的亲姐姐,我不忍心。”
“唉……”汤慧珺却大大地叹了口气说:“我倒是能帮你说说,只是我可不打包票,这桃花是个有主意的人,平时家里有些事还她提醒着我呢,她若是死心踏地要跟你,我也是拦不住。”
“你就试试吧,怎么说她也算是你的好姐妹,这跟姐姐抢男人也说不过去吧?”
汤慧珺又笑了:“这话你让我怎么说?好姐妹共侍一夫的自古也有佳话。我担心的不是这些,不是桃花,也还是会有杏花梨花的,就怕日后娘逼着你圆房,你可有对策?”
二少爷这才苦着脸说:“若真到了那个地步,估计要吃些见不得人的药才行吧。”
汤慧珺又好一顿笑,倒把二少爷笑的不好意思了,推了她一下说:“我说说罢了,你可别当真,不管是谁,我都不会碰的。”
“好。”汤慧珺收住笑,又一本正经地说:“你快回去歇了吧,我们刚刚也是说过了头,怎么说爹才走不足三日,我们就这样说笑还是对不住他老人家的。”
“夫人说的是,那我回去了,你早点歇吧。”二少爷起身出了夫人的屋子,回自己那去了。
二少爷走进自己屋里的时候,常生正抱膝坐在床上发呆,看见他直来,便抬起头,没说话,只眼巴巴地看着他。
“你可好些了?”二少爷一边问一边走到床前,就烛光看了看他的气色,看上去还行,至少眼神挺清亮的,没有萎靡不振的感觉。
常生轻轻地“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问:“二少爷今晚睡哪儿?”
“当然是睡我自己床上。”二少爷边说边脱衣服并向门外喊了一声夏风的名字。
夏风应声进来时二少爷说:“去打水来。”
夏风没动,说:“二少爷几日没回来了,我让人给您准备了沐浴,火已经生了快半个时辰了。”
“哦。”二少爷停止了脱衣,抓起斗篷披上就往外走。
这时常生在他身后追问一句:“我可以回后院去睡吗?”
二少爷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说:“不行,等我回来。”
二少爷在装满热水的木盆里泡了将近了两刻钟的功夫,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回到自己屋里时,常生仍然抱膝坐在床上,看着他,没动也没说话。
“这几日你都做什么了?”二少爷挂起斗篷问他:“不是天天都在床上躺着吧?”
“嗯。”常生低声说:“看了些书。”
少二爷走过来坐到床上,又问:“夏风这几天侍候得可周到?”
“嗯,比你仔细。”
二少爷笑了一下,又问:“那是好些了还是全好了?”
常生这才低下头,喉咙里咕噜一句:“全好了。”
二少爷拉过一条被子,盖在自己身上躺了下去,见常生还坐着不动,便又问:“还不睡?”
常生轻声说:“我……不困。”
二少爷这才厉声说:“不困也给我躺下!”
常生哆嗦了一下,然后拉着被子小心翼翼地躺下了。
二少爷侧过头,见他和自己中间隔了足有两个人的距离,便说:“你睡过来一点!”
常生挪了挪,拉近了半个人的距离。
“再过来一点!”
常生又挪了挪,还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二少爷终是叹了口气没再让他挪,然后自己往常生那边挪了挪,总算是还给他留了半个人的距离,之后二少爷在他耳边小声问:“你可还在生我的气?”
常生沉默了一会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二少爷轻声笑了一下说:“我都已经不生你的气了,你怎么还那么记仇呢?”
常生这才说:“冤有头债有主,你本来就不应该把气撒我身上。”
“谁让容家把你给送来?”二少爷无奈地说:“原本我是想把你们家大少爷痛打一顿,但我总不能去容家抓人吧?总要他们送过来才行,谁想到,把你给送来了。”
“你……只想打一顿就算了?”常生诧异地问。
“唉……不然要怎样?桃木的死,挖我的心一样,但他毕竟是下人,若为了他和容家势不两立,确实不明智。”
常生沉默了半天,才轻声问:“那……你真不想报仇了吗?”
二少爷愣了一下,又侧过头去看他,奇怪地问:“怎么?你倒想我报仇啊?”
常生又沉默了一下,才小声回答:“你若想报,我能帮你。”
二少爷彻底愣住了。
第18章 爱恨
常生不知道二少爷心里是怎么想的,因为听完他这句话,二少爷便没再言语,在床上辗转了一会儿便睡了。几日来也没有好好休息过,刚又泡了热水澡,他睡的还挺沉。
常生却几乎整夜没睡。虽然话是说了出来,但心里却像翻江倒海了一般无法平静了,自发现容大少爷与小厮在后院偷情之后发生的事便又一幕幕地回到眼前。
知道自己不过是大少爷的玩物以后,常生便不再与大少爷说话,任他如何哄说都不肯理会,这让容仓裕十分纳闷,不知自己何时何地得罪了常生。
有那么一日,容老爷要去杨州办点事,大概要走个三四天,他知道近日常生和大少爷并无来往,便没有带大少爷或是常生同往,只是临走嘱咐了常生一句:“管好你自己,若要生出事端,我回来定不饶你!”
常生明白他指何事,便信誓旦旦地说:“舅舅放心,我已知错。”容老爷这才放心地去了杨州。
只是容老爷前脚走,穷仓裕后脚便来找常生,知他绝对不肯跟自己走,还叫了两个小厮来拖他。常生被两个小厮强行拖进大少爷屋里后,他从桌上抓了一根细长形的镇纸指着大少爷,不让他靠近自己。
容仓裕紧蹙眉头莫名其妙地问道:“常生,你怎么事啊?为什么突然跟我这般疏远?”
常生咬着嘴唇,还是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但他忍了忍说:“你以后还是去找别人吧,我不会再与你做那种大逆不道的事了。”
“我们上次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你突然变了?是不是我爹他……”
“不关你爹的事!”
“那是什么原因?我都有一个多月没碰过你了,本以为今天爹出门,我们终于有了机会……”
“我死也不会答应你的!”
“为什么?”容大少爷竟然一副受了伤害的眼神。
常生这才禁不住掉下眼泪来,咬紧牙关说:“你那日和小厮在后院做那种事,我看见了。”
大少爷顿时愣了,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常生转身准备往外走,他才上去一把将他抱住。“常生,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喜欢他,我只喜欢你。”
“你放开我!”常生用力地掰着他的手指,说:“我听见你说你喜欢他了。”
“不是的……”大少爷焦急地说:“我那日吸了烟土,产生了幻觉,我以为我抱着的是你……”
“你胡说!”常生竟然挣开了他,但就在他刚要打开门时,大少爷跑过去把门挡住了,然后他一脸无奈而痛苦地说:“我没有胡说。常生,你想想,在我们没有做过那件事前,你有见过我和哪个小厮混在一起过吗?我是太想你了,我憋得难受,所以我才……”
常生摇头:“我不相信。你不用骗我了,院里那么多小厮,也有长的俊秀的,在你眼中,我和他们是一样的。”
“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大少爷嚷了一声,问道:“他们如何跟你比?你是唯一的,我只喜欢你一个人,不管别人长得如何,就算比你好看,我也不喜欢!”
常生再次摇头:“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大少爷急了:“到底是怎样你才肯相信我?”
常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把将他扯开,打开门,出去了,扔下一句:“除非你杀了他!”
其实不过是一句气话,常生自己都没当真,可他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他就听说有个小厮昨晚淹死在后院的井里。一打听名字,正是那日与大少爷在后院苟且的那个。
常生顿时觉得浑身一冷,天旋地转。原来……大少爷竟然真杀了他!虽然大少爷以此表明了他对自己的真心,可他也无法接受,再怎么样,也不能杀人哪!他突然感到自己罪孽深重,如果不是自己的一句气话,那小厮无论如何也不会死。
大少爷又来找常生,常生却没办法面对他。就算自己还有一颗对大少爷忠贞的心,就算大少爷也是真心喜欢自己,他也做不到再和大少爷在一起,那种负罪感深深地刺痛了他,令他倍受煎熬。
可对于容家大少爷来说,这杀个人算得了什么事?只要常生肯回到他身边,他根本不会去计较别人的性命。但遭到常生再一次拒绝之后,他怒了。怎么说人也杀了,竟然唤不回来他的心?他一气之下竟对常生说:“这人是你叫杀的!你一日不回头,我就让你一日都不会好过!”
自此,容大少爷三天两头便找一名小厮与自己鬼混,而且也不避讳,直接带到自己屋里,府里虽没人敢乱说,但这事也瞒不住。
容老爷回来得知,气得快吐血。但他不知此事与常生有关,倒是没有怪到常生身上,而是责打过几次大少爷。大少爷变本加厉,一个月后又把一小厮推井里淹死。
常生有种快要疯掉的感觉,对于大少爷如此没人性的做法也是恨之入骨。如果他能洁身自爱,也许有一天自己想通了可能会回头,但如今他一错再错,怎么能够原谅他?
发生了这样的事,常生也变了一个人,再不像以前那样处世不惊,随和爱笑,处处谦卑。他整日没有笑脸,神情恍惚,做事总出错,被责骂时也不说话,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容老爷也被大少爷气得几日茶饭不思,焦头烂额地把院里所有清秀看得过去的小厮全打发了,招了一批长的粗粗傻傻的,后院的井也填了。
即便这样,第三个小厮的尸体又于一个月后被发现吊死在后院树上。
常生从此病倒在床,容老爷也才明白原来大少爷这般折腾全是为了常生。
他想打发常生走,可联系了常生的两个姑姑家,均委婉拒绝,毕竟是亲外甥,总不能赶到大街上去吧?人又病着,走也走不了。
万般无奈,容老爷拖人说了媒,以最快的速度给大少爷定了一门亲。女方是苏北最大的官老爷胡一夫的三小姐胡云灵。苏北姑娘一向泼辣,而胡一夫又官大于容老爷,他希望这胡姑娘进门后,能压住大少爷,让他停止这胡作非为的行径。
大少爷在被父亲逼婚当日不顾阻挠来到下人院里,找到卧病在床的常生,认真地问他:“爹要我成亲,但我不想,我心里只有你。你给个话,我该怎么办?”
病恹恹的常生看了看他,说:“你早该成亲,不要再祸害人了。”
大少爷恨恨地看着他,再问:“你不后悔?”
常生摇了摇头。
他再问:“就算我这辈子心里只有你一个,你也不后悔?”
常生再摇头:“不后悔。”
大少爷落下两行泪来,扔下一句:“我定会让你后悔!”便出去了,立刻应了这门婚事。
于是胡云灵风风光光地嫁进容家,成了容大少奶奶。只是谁也没想到,容大少爷满面春风地办完了婚事,却在洞房花烛夜消失得无影无踪,第二天在城里最大的妓院里醒来。
容老爷几乎气得晕了过去,但他得罪不起胡一夫,只好想方设法瞒着,等大少爷回来,虽是捉进祖宗祠堂跪了一天一夜,但也不敢打骂,怕惊动了胡云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