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太医,陛下如何了?”
邱太医擦擦额头上的汗,战战兢兢道:
“娘娘。”
他说:“臣还未开始诊,您就已经问了三遍了。”
引鸳:“......”
他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泄气道:“那你诊吧。”
引鸳说这话时,特意画过的秀眉微微蹙起,因为不开心而鼓起的脸颊上还带着淡淡的腮红覆粉,唇如朱丹,齿若含贝,显得他容貌愈发鲜妍明媚。
但这说话的语气和脾性却着实不像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里的大家闺秀,反而更像是鲜活的少年郎,任性骄矜。
思及此,太医心中一惊,不知为何不敢再看他,垂下头,认真给秋君药诊脉。
好在秋君药虽然虚,但是意志力很顽强,尚未断气,太医便给他开了一副方子,叮嘱引鸳在陛下醒后,提醒秋君药饮下。
引鸳闻言,苦笑着接过药方。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秋君药活过来之后还有没有命在——毕竟他在大婚之夜就在秋君药的交杯酒里下了毒,还在秋君药想要扑过来和自己行敦伦之礼的时候,用力挣扎,狠踹对方下\\体,并大骂秋君药昏君,这才把秋君药活活气鼠,晕了过去。
他刚刚急匆匆赶来,就是想看看秋君药有没有死,但没想到祸害遗千年,秋君药吃了毒药,竟然还没死。
老东西,真晦气!
引鸳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只能敢怒不敢言,最后为了在秋君药醒来后猛刷一波好感度,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不得不去御药房做做样子,给秋君药煎药。
在煎药的时候,引鸳还在想要不要在秋君药的药里下药,但想到现在下药,要是秋君药死了,第一个怀疑的就会是自己,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就在引鸳盼着秋君药早点咽气时,秋君药却不如他所愿,缓缓睁开了眼。
视线里还是那个熟悉的大红帷账,殿内点着安神香,安安静静的,没什么人气。
来福一直守着秋君药身边,一见秋君药,登时便眉开眼笑起来:
“陛下,你醒了!”
“嗯。”秋君药揉了揉太阳穴:“朕刚刚又晕了?”
“是的。”来福被浣尘塞了银两,吃人嘴短,便小心翼翼地看了秋君药一眼,似乎是在斟酌要怎么在秋君药面前给引鸳说话:
“陛下,皇后娘娘她不是故意的。”
“.......”秋君药恍然大悟:
“原来是他!”
秋君药想起来了,自己方才是被引鸳撞晕过去的,肚子上似乎还能隐隐感受到引鸳挣扎着爬起来时、坐在上面的感受。
好家伙,差点一屁股被他坐死。
秋君药心有余悸,忍不住问道:
“他人呢?”
“娘娘担心陛下,一直在御药房给陛下熬药呢。”
来福看了边上站在的小宫女一眼,随即道:
“把娘娘熬好的药端上来。”
“.......”看着面前乌漆嘛黑的依托答辩,秋君药皱了皱眉,孩子气般躺下了:
“不喝。”
“陛下。”来福愁眉苦脸道:“您要吃药,身体才能好。”
“不吃。”秋君药背过他,随口道:
“这么黑,谁知道这药里有没有毒。”
来福还没来得及接话,一旁站着的小宫女脸便刷的一下白了,身形摇摇欲坠,手中的药碗也不受控制地摔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秋君药回过身来,盯着小宫女,狐疑道:
“你做什么呢?”
“陛下恕罪!!”小宫女瞬间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事了,一想到秋君药把砍人脑袋当切菜玩的残酷,她害怕地噗通一声跪下,将额头敲得邦邦响,听的秋君药脑仁疼:
“奴婢一时失手,请陛下恕罪!”
“行了。”这个宫女看上去也不过十六七岁左右,搁现代还在上高中,秋君药还真没有什么欺负未成年的变态爱好,挥挥手让她下去:
“你先出去吧。”
他说:“朕要睡觉了。”
“是。”在来福的眼神暗示里,小宫女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一出门,小宫女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小命的劫后余生感让她心脏砰砰跳动着,平复了许久还没平复下来。
趁人不注意,她一溜烟跑到引鸳的披香殿中,将今日与秋君药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引鸳。
“什么?!”引鸳“chua”的一下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焦虑地又开始啃手指:
“陛下真的这么说?”
“千真万确。”小宫女跪在地上,指天发誓:“奴婢听的真真的。”
“........”引鸳脸色铁青,慌张地在殿内来回踱步,浣尘见他这模样,从袖口拿出几两银子递给小宫女,打发她下去,同时又屏退了众人。
待殿内只剩下二人,浣尘方开了口:
“公子,怎么办?!”
浣尘也没比引鸳镇定道哪里去,颤声道:“陛下是不是发现了?”
引鸳的脸色难看的很,垂下眼睫,眼神晦暗不明,片刻后指尖深深地插入掌心:
“不会的,不会的.....”
他说:“易筋散已经销毁,就算是狗皇帝怀疑我们,也不可能有确凿的证据,查到我们头上来。”
“......”浣尘看了一眼引鸳,道:“可是公子,他可是陛下啊。”
浣尘道:“一个君主要是起了疑心,就算是没有证据又如何.......他若想随便找一个名头治你的罪,不也是在他一念之间,旁人又如何能阻止?”
“.......”
话音刚落,引鸳的神情愈发苍白。
片刻后,他恶狠狠用袖子扫落了桌上的茶杯,胸膛急剧起伏:
“可恶!”
引鸳大骂道:“老不死的狗皇帝,昏庸无能、尸位素餐!”
浣尘知道自己这个公子性子烈,但也没想到引鸳胆子竟让大到这个程度。她心下一惊,正想劝引鸳隔墙有耳。
岂料,话还未说出口,就听耳边传来一声十分年轻的男声,含笑盈盈:
“皇后在骂谁呢?!”
浣尘心中咯噔一下,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噗通一声跪下,额头死死地磕在地面上,低声道:
“陛下!”
引鸳人傻了。
他没想到自己骂人竟然能被抓个现行,愣了片刻,才恍惚间跪下,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道:
“陛下万安。”
“嗯,朕挺安的。”本来想果然感谢引鸳给自己熬药的秋君药在殿门外听完了全程,在一众人的簇拥中走了进来,道:
“毕竟朕是老不死嘛。”
引鸳:“......”
他垂下头,步摇在耳边轻轻晃着,遮住了他因为恐惧而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怎么办,怎么办?!
绝望的引鸳心想,秋君药听到了自己骂他的话,肯定将他下大狱吧?
在引鸳忐忑的神情里,空气有了片刻静默。
许久之后,秋君药才用力咳了一声,自己给自己顺气:
“别跪了,起来吧。”
秋君药又不是原来那个皇帝,知道引鸳不是再骂自己,于是也没想怎么为难他:
“朕今天来,是来谢谢你给朕熬药的。”
意料之外的,没有被降罪的引鸳愣了一下,迟疑片刻后,方道:
“这都是臣妾分内之事。”
秋君药笑:
“没什么分内不分内的。”
“照顾朕是情分不是本分,朕虽然病了,但脑子还拎得清。”
引鸳一时间不知道秋君药是在阴阳怪气他还是真的宽宏大量原谅了他,秋君药仿佛基因突变般的转变让他满腹疑惑,所以跪在地上,谨慎地没有吭声。
秋君药见此,便走过去,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本来想过来看看你,但你好像不是很欢迎朕。”
他说:“你先休息吧,门外雪大,没什么事不要出去。”
秋君药的本意是让引鸳保重身体,但没想到,他走之后,引鸳的眉头却蹙的愈紧。
“公子,陛下是不是吃错药了?”对于这么“温柔好说话”的秋君药,浣尘的心七上八下的:
“怎么这样都没有罚您?”
“可不是吃错药了吗?”引鸳看她一眼:“你忘了他吃的那个假药了?”
浣尘:“........”
“而且,你真以为这个狗皇帝转性了?”引鸳冷笑道:
“他今天告诫我不要出门,看似是关心,其实是在敲打我——意思是如果下一次我再出言不逊,他就要禁我的足,将我关到冷宫里去!”
浣尘:“......”
由于这番推测过于昏君的人设,浣尘竟然难得的没有开口反驳。她无语凝噎片刻,半刻钟之后,看了一眼引鸳,缓缓开了口:
“公子,要不........”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这话有些难以启示,但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
“事已至此,要不您就和陛下认个错,道个歉,今后,好好和陛下过日子吧。”
她说:“陛下看起来真的很宠爱您,连您骂他.....都没生气。说不定您和陛下撒个娇,认个错,陛下就原谅你了呢。”
“......你确定?”
引鸳眯眼:“我觉得我犯的错,他不一定能轻易原谅我,说不定还想将我大卸八块。”
浣尘:“......公子做什么了?”
引鸳泰然自若:“我在他的交杯酒里下了毒。”
“.......”
“还在新婚之夜踢了他的蛋蛋,祈祷他不举。”
“.......”
“趁他昏迷的时候,还贴在他耳边骂他是个辫太王八蛋,祝他早点见到太奶,别祸害人家小姑娘。”
“........”
引鸳别过脸,真挚地看着浣尘:“你说,我还有机会吗?”
浣尘:“........”
“公子,”她说:
“明天,我是不是可以吃您的席了?”
第6章 滑马他老了
不管引鸳口中怎么骂秋君药,但他毕竟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对于君权,到底还是心存几分敬畏的。
说完这番落在任何人耳朵里都是“大逆不道”的话后,引鸳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的笑意一收,像是涟漪过后的春池,寂然无声。
空气沉默下去。
主仆俩短暂地对视了片刻,随即,异口同声地叹了一口气。
浣尘道:
“如果陛下真的驾崩了就好了。”
引鸳偏过头去看他,钗边朱钗轻晃,衬的他眉眼艳色愈妍,但却暗暗掺着愁绪,语气不明:
“你怎么也敢说这话,怎么,不怕掉脑袋了?”
“奴婢的脑袋已经保不住了,什么时候满地滚,就在陛下的一念之间。”
浣尘苦笑道:“奴婢不如公子聪慧,竟未听出陛下今日话中的警告和机锋,竟然还心存幻想。”
“聪慧又有何用。”引鸳拔下头顶的凤钗,重重丢到地上:
“就算考上了状元又如何,还不是逃不了被囚宫中、做那笼中鸟的命运!”
浣尘见引鸳满脸怒气,心中一惊,噗通一声跪下:
“公子!”
她想劝引鸳想开点,但嘴唇嗫嚅了半天,到底没敢说出口。
是啊,苦读数年,本能入朝为官一展宏图,却为了保住一家老小的仕途和性命不得不委身一个昏庸无道的老皇帝,换谁也不可能甘心,换谁也不可能接受现实。
“.......伴君如伴虎,我一开始就没对他有什么幻想。”
见浣尘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引鸳缓缓收了面上的厉色,让浣尘扶着自己,走到窗前,袖手远远地看着秋君药离去的背影,轻声吐出字句:
“他毕竟是这天下的共主,天子一怒浮尸千里的皇帝。”
浣尘赞同点头,跟着引鸳的视线看过去,刚好看见这天下共主秋君药在雪夜中看不清脚下的路,一脚踩下去身形一歪,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引鸳:“........”
浣尘:“........”
咱们这天下共主,看上去有点虚啊。
但不管怎么说,努力生存下去,是人的本能。
由于没能一次性弄死皇帝,还反被抓住了马脚,浣尘一气之下转头就写了几万字的投诉信,怒斥侠客倒卖假药,逼的侠客飞鸽传书亲自道歉,还又送来了一瓶新的毒药。
但引鸳已经不打算弄死秋君药了。
既然被秋君药发现了自己毒害的事实,引鸳决定摆烂。
但浣尘劝引鸳不能太摆,还是要适当讨好一下秋君药那个老色批,不然引鸳父亲、爷爷和外公在朝堂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思及此,在第二日,几个皇子按照惯例来披香殿给新继后请安的时候,引鸳便顺便问了一句:
“你们父皇平日里若是生气了,你们会做些什么来让他原谅你们?”
“嗯........”
秋景月今年才十四岁,正是没心没肺的年纪,闻言举起手,道:
“父皇平日里最喜欢古玩了,每次惹他生气,我都会买一些花瓶和砚台。”
引鸳诧异:“想不到陛下竟还有赏玩古董的雅兴。”
他一直以为秋君药只会炼丹嗑\\药呢。
“不是,”秋景月说:“父皇喜欢丢东西,我买来让他砸我头消气的。”
引鸳:“........”
他又转头看向秋景明:“你父皇平日里砸你头吗?”
“不砸,”秋景明气定神闲:“父皇最疼爱我了。”
引鸳一喜:“你是怎么讨他.......”
“因为我每次惹父皇生气,父皇都会气晕过去,然后在床上躺几天,没空砸我头。”
引鸳:“.......”
他闭眼,心累地扶住额头,挥了挥手:
“行了,别请安了。”
他说:“你们都走吧。”
就在一行人请安完毕,正准备退出去的时候,一直在饮茶没说话的秋景和却忽然开了口,抬起头对引鸳道:
“母后,儿臣倒是知道一个办法,能讨父皇欢心。”
引鸳豁然睁开眼,看向浅笑摇扇的秋景和,莫名觉得对方像个狐狸:
“有什么办法?”
“我母妃说过,要想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抓住一个人的胃。”
秋景和是三个皇子里眉目生的最像秋君药的人,他但眼底却透着一股子狡黠,和秋君药的干净温和截然不同:
“母后可以常常令小厨房做些好吃的吃食。”
他慢悠悠地看了引鸳一眼,故意露出一点信息给他:
“父皇喜甜,犹爱吃梅花酥。”
“........”引鸳眯了眯眼,并没有马上回话,片刻后,才摆了摆手:
“你下去吧。”
“是。”
秋景和也不在乎引鸳的冷淡态度,拱手退了下去。
他这番反常的表现引起了秋景月的注意力。
他挤到秋景和的身边,好奇地抬起头,一张脸还带着婴儿肥,杏眼眨巴眨巴:
“二哥,你今日为何要帮那个继后?”
他苦恼地摸下巴:“若是他和父皇关系好了,又生下一个皇子,我们怎么办?”
“我什么时候帮他了?”秋景和反问:
“你是不是忘了,父皇最不爱吃的就是梅花酥。”
他说:“因为父皇年幼的时候,误食过有毒的梅花酥。”
“........二哥你居然知道这个。”秋景月愣住了:
“所以你........”
“所以我不是帮他,”秋景和轻轻叹气,也不知道是在可惜什么:“可惜了.......好好的一个美人......”
“有什么好可惜的。”秋景月说:“二哥你要是喜欢这样的,我可以给你找相似的。”
他毫不在意道:“实在不行,等父皇死了,你登上皇位,再把引娘娘纳入后宫不就得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秋景和往周围看了一眼,见四周无人,方道:
“小心你的嘴。”
秋景月笑嘻嘻地去挽秋景和的手臂,一边嘴上说着“滑马他老了”,一边被秋景和用扇子敲头,兄弟俩一路往宫门外走去。
就在两个人离去后不久,御花园的梅花树后闪出一个黑色的影子,赫然是在树后偷听兄弟俩人对话的秋君药。
来福胆战心惊地看着秋君药明灭不定的神情,躬身上前,替他紧了紧面前的披风,拂去肩上的碎雪,低低道:
“陛下,雪也看了........太医说你身子还弱着,不能在外停留太久,还是先回去吧。”
“.......朕才出来不到一刻。”秋君药咳嗽了一下,满脸写着不愿意,心想狗在家里呆久了还能出来放风,难道自己还不如狗吗。
“不是不让您出来,是您身子受不了。”
言罢,看着秋君药不满的神色,来福又道:“不过太医说了,若您再休息七天,身体好多了,就能在外多逛一个时辰。”
“........行吧,”看着周围跟随的太监宫女们跟着自己在风雪中瑟瑟发抖,秋君药到底不忍心。
心心念念的雪也看了,梅也赏了,秋君药还有了意外收获。他在花园里听见了那些话,心里已经知道皇子们对引鸳起了兴趣。
虽然还远远不到爱情那种程度,但已经足够让秋君药再次警惕。他盘算着要怎么收拾那几个皇子,但却知道自己除了一个太医院院首邱太医和小太监来福外并无盟友,面上只能装作无事发生,打道回府,回勤政殿接着躺。
但没想到的是,秋君药刚回到勤政殿,还没吃饭就看见桌上放着一大堆折子——
全是他生病这两天里没批的。
秋君药哪见过这阵仗,何况他又不是真的皇帝,谁知道一个差错会不会导致什么决策上的失误,于是便借着身体不适,说想要休息,逃避批折子。
见陛下想就寝,来福顿时对边上的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
很快,一个铺着黄绢的木托盘就端了上来,上面全是各宫妃子的绿头牌。
秋君药:“........”
他一个刚满十八的清纯男高、纯情处男,哪见过三宫六院的阵仗,赶紧摆了摆手,就要自己睡,但没想到来福却说大婚前几天,秋君药是一定要宿在继后宫中,否则合宫妃子都会以为皇后娘娘不受宠,从而不服娘娘的管理。
秋君药:“......既然只能选他,那你拿这个盘子给朕选干嘛?”
来福一甩拂尘:“陛下,流程不能少。”
秋君药:“........”
他想了想,觉得来福说的也有道理,于是便起驾去了引鸳的披香殿。
披香殿此时还灯火通明。
引鸳不知道秋君药要来,还在宫殿里倒腾梅花酥。他在读书的时候就喜欢较真,做什么事情都喜欢亲力亲为,结果却把自己搞的一脸柴灰,等秋君药来的时候,他脸上的灰上还没有抹去,就慌慌张张地冲出小厨房,跪下来接驾。
“........你这是咋了?”秋君药看着引鸳脸上的柴灰,疑惑道。
“回陛下,不是娘娘咋了,是厨房炸了。”浣尘道。
秋君药:“.......”
我什么时候看到谐音梗才能不笑?
秋君药忍着笑,看着满脸懊恼的引鸳,走上前,在跪着的引鸳边上蹲下身,掏出手里的帕子,想要给他擦掉。
但引鸳下意识躲开了。
秋君药一愣。
引鸳也愣了一下,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他的眼睫紧张地颤抖片刻,随即赶紧别过脸,做出让秋君药擦脸的姿态。
但秋君药却没有继续下去。
他伸出手,将帕子交给了引鸳身边的浣尘,笑道:
“给你主子擦擦吧。”
神态自若,仿佛完全没有觉得尴尬,也没有对引鸳拒绝自己而生气。
浣尘傻傻地结果手中的帕子,在秋君药的允许声中,扶着引鸳起身。
引鸳不敢当着秋君药的面洗脸卸妆,以免将他特地用来柔和五官的脂粉卸掉,于是只是敷衍地擦了擦,便问秋君药:
“陛下,你今夜如何会来?”
秋君药指尖按着额头,忽然想到今日在花园里听到的对话。他不禁对引鸳从憎恶到讨好他的转变起了疑,却没有表露:
“当然是听说朕的皇后特地为了讨朕欢心,在做梅花酥,所以特地过来看看。”
引鸳沉默片刻,道:
“真的?”
假的。秋君药想,小爷我纯粹就是不想批奏折罢了。
他心里这么想,但面上却道:
“自然。”
“陛下真的想吃?”引鸳又再次确认了一遍。
秋君药不知为何,脸上的笑意一僵,有些蚌埠住:
“怎么.......?”
“浣尘,把本宫做的梅花酥端上来。”引鸳轻轻敲了几下桌子,半刻钟后,一坨乌漆嘛黑的东西就被端上了桌子。
“陛下尝尝。”引鸳好像完全没看到秋君药凝重的表情,坦然自若地将盘子推到秋君药的身边,
“.......”秋君药“呃”了一声,有些不太敢吃:
“皇后本人可有亲尝过?”
“自然没有。”引鸳挂上虚假的社交微笑:
“这是给陛下的食物,臣妾怎能先尝。”
“可是这玩意看上去像皇后熬的药,不太像人能吃的。”秋君药指尖点了点桌面,余光里瞟了一眼前几日打翻药碗、瑟瑟发抖的宫女,又侧过脸,装作不经意地说出一句让引鸳面色骤变的话:
“皇后,你是打算毒死朕吗?”
第7章 睡一睡怎么了
如果不是从小接受过严格的世家公子的培养和训练,在秋君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引鸳说不定会绷不住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双腿一软跪下来,痛哭流涕地承认自己的罪行。
但好在引鸳差点就要认罪的上一秒,秋君药就移开了视线,没有再露出那样似笑非笑的神情,而是专注地盯着桌面上的依托答辩,然后伸出手,拿起了桌上的银筷子。
他动筷子的姿态十分好看,站如松,坐如钟,沉稳安静,在烛光下的侧脸隐隐泛着淡淡的银光,勾勒出带着金边的下颌线。
一双素手白皙又骨节分明,握着筷子,抵在了肉粉色的唇上。这样的画面,任谁看去,都很难不认为这是一位翩翩君子,因为只有君子,才能有这样优雅矜贵的姿态。
奇怪,之前秋君药是长这样的吗?
引鸳盯着秋君药俊秀精致的脸庞,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些许疑惑。因为他隐隐记得,之前高中状元的时候,在琼林宴上的秋君药,分明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秋君药已经沉迷于炼丹多年,双目无神,一张脸好像铺了一层淡淡的黄泥般粗糙暗黄,唇微微透着紫,干裂泛白,连进食都需要太监夹好后送他嘴中。
但即使是这样,秋君药也不能接受长时间的宴会,在椅子上躺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借着龙体不适的名头,先行离开了。
走的时候,他双腿如同烂泥,姿态不雅,最后还是太监把他抬上轿子的。
这幅情景给了当时刚入朝、志得意满的引鸳极大的心理冲击。他不敢相信自己一心想要侍奉的君王竟然是这样一个没用的废物,回来后怒写了几首诗表达内心的愤概,最后这些诗不知为何流传了出去,被人指出他对当今身上出言不敬,最后被小人参了一本,引鸳便被外放柳州当了两年的县令。后来,他因为揭露朝廷赈灾银两被人私吞的黑幕,再次被既得利益者报复暗害,好悬父亲和爷爷他们力保,才勉强保住了项上人头,只不过被昏庸无能、听信谗言的秋君药褫夺了官职,并且永世不能入朝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