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制性地拉过引鸳的手,在对方奋力挣扎的时候,拉着对方让其坐到自己的大腿上,轻笑道:
“为什么生气?”
他说:“你明明知道单靠景明一个人,根本没有办法指挥十万军队,来对抗远超于大端王军的金国联军。”
“臣妾知道,但是臣妾就是不解,陛下去了,又能改变什么?”
引鸳暴躁道:“十万大军不会因为陛下去了就凭空变成二十万,大端还是处于劣势。”
“那难道要我龟缩于皇城不出,看着我的儿子为了我浴血拼杀,甚至有可能死在战场上吗?”
“可是陛下也可能会死啊!”引鸳的眼睛里已经布满了红血丝,看上去情绪都有些失控,整个人是肉眼可见的发抖:
“为什么要去?”
他说:“你难道不知道你的身体有多差吗?你难道不知道你已经——”
“我知道。”看着似乎有些崩溃的引鸳,秋君药有些心疼,默默地伸出手,和引鸳十指相扣,试图通过这个动作让引鸳冷静下来:
“可是我必须去,不是吗?”
他说:“你在这里,我要保护你啊。”
引鸳简直是无法理解,“陛下,你我既然作为夫妻,就应当互相扶持,哪有你为了我挺身而出,而我一直站在你的庇护下无动于衷的。”
“如果陛下要去前线,那我也要去。”
一听到引鸳也想去,秋君药立刻否决:“不行,”
他眉目似含霜雪,语气忽然冷下来,斩钉截铁地否定了引鸳的提议,“前线危险,你不能去。”
引鸳简直要气死了:“为什么!”
他这是以第一次声嘶力竭地对秋君药发火和质问:
“为什么你可以去,我不能去?!”
“阿鸳,你冷静下......”
“我不能冷静,陛下,我不能冷静.......”
引鸳握住秋君药的手,将脸贴在上面,滚烫的眼泪瞬间顺着皮肤,将那热源传入:“陛下,没有你,我会死的..........”
他瞳仁里汪着水,比世界上最漂亮的水晶珍珠还要莹润,还要脆弱,声泪俱下:
“陛下,您不能离开我.......不能去前线......”
“阿鸳.........”秋君药看着引鸳已经全然崩溃的神情,面上隐隐有动容。
他忍不住伸出手,擦去引鸳脸上的眼泪,由着引鸳扑进他怀里,抱着他哭的痛痛快快。
他的阿鸳一向是乖的,软的,甚至可以是娇的,但绝对不是没有想法的。
他甘为附庸,却不代表,他原本没有自己的思想。
他大概是知道秋君药这一次去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所以才想要去前线,陪秋君药最后的时光。
秋君药多有责任感,引鸳是知道的,所以他知道不管自己怎么阻拦,秋君药也会去青州;只是他不能接受的一个事实是,那就是在秋君药生命的尽头,他不能陪在他身边。
他因为秋君药而有了灵魂,秋君药死了,他的灵魂也会消失,他的一生会重新变为不知名书籍上短短的几行字,引鸳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他宁可和秋君药一起死在青州,也绝对不允许自己重新变回一个没有思想和灵魂的玩偶。
秋君药抱着引鸳,感受着单薄身体上哭的微颤的肩膀,心疼的揪成一团。
他知道引鸳依赖他,但他没有想到会这么依赖。
但是秋君药不能让引鸳去前线,他死了没关系,但是引鸳不能。
“阿鸳,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时,第一个告诉我,我是谁,我该做什么的人,”
秋君药轻轻拍着引鸳的肩膀,努力安抚着他,随即握住引鸳的手腕,在引鸳哭的几乎要抽过去的时候,轻轻吻着他的指尖:
“我是你的丈夫,也是孩子们的父亲。”
“我之前一直想活下去,最好活的久一些,但是现在我明白了,人的生命长短,并不能由自己决定,但是我可以决定我的人生,能达到如何的深度和厚度。”
“我想负起我自己的责任来,不仅是为你,也是为了来到这个世界上后,我需要承担的社会期许。”
“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我不能真的当一个昏君,我的人生不能除了情爱之外,什么也没有。”
引鸳用力摇头:“可是不做又会怎么样呢?”
他抽噎着道:“你是皇帝,没有人逼你去,去前线啊。”
“可是我如果我不去,这天底下的百姓该如何呢?”
秋君药道:“想要以少胜多,就应该鼓舞起士兵的士气,最大限度地振奋人心,而没有比皇帝亲临,御驾亲征,要更能让人奋力拼杀。”
“阿鸳,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妻子,但是这天底下还有很多丈夫,很多妻子,也会因为战争分开,我们不能只想着自己离别的苦,而不想着百姓的苦。”
“若我去前线,我一定早日打完胜仗,早日回来见你,也让天下夫妻早日团圆,不再受相思之苦。”
秋君药伸出指尖,温柔地擦去引鸳脸上的泪,温言道:
“半年。”
“......什么?”
“半年。”秋君药揽着引鸳,道:“半年之内,不管前线胜负与否,我一定回来见你。”
“若是陛下您失约了呢?”
“那你便来寻我。”秋君药揽过引鸳,在他脖颈上亲了一下,垂下眼皮,遮住了眼底的暗色:
“只不过在这半年内,你乖乖待在京城,陪着景秀稳定大局,为朕安定好后方,好不好?”
引鸳:“.........”
引鸳........引鸳还能怎么办呢?
他纵然不情不愿,但他到底还是违拗不过秋君药的圣旨和诏令,含泪揽住秋君药,眼泪像是流不完似的,哭的秋君药心疼不已:
“那妾等您回来。”
“如果半年内您不回来,妾就去青州找你。”
“好。”秋君药应了,低下头,吻了吻引鸳的唇,舌尖探入,尝到了咸涩的眼泪味道,一如他的心一般,好似泡在柠檬水里,软的不像话:
“半年。”
“我答应你,只要半年。”
迎着引鸳含泪却又带着期盼信任的眼神,秋君药忍不住再度低下头,在那眼皮上又印下一吻,缓缓亲去引鸳眼角的泪珠。
秋君药扣着引鸳肩膀的右臂缓缓用力,和依依不舍、不愿与他分开的引鸳缠吻在一起,而他太爱他,甚至不忍告诉他,他其实——
最多,也只有半年时光了。
秋君药是在第九场秋雨落下的时候离京的。
说来也怪, 他明明那么疼引鸳,但离京的时候, 却没有通知引鸳, 甚至也没有大张旗鼓,而是带着几个心腹将领,偷偷离开了皇城, 没有告知任何人。
除了秋景秀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秋君药离京了。
秋景明也是在秋君药到了时候, 才知道自己的父皇御驾亲征了。
彼时的他正焦头烂额,面对来自联军的书信叫嚣,一封封的劝降书如雪片般飞入他的营帐, 惹得他大发雷霆,但却又不敢领兵对战,只能蜷缩在青州城, 忍受着联军的羞辱。
非是他胆小如鼠, 若是早几年让他领军出征,他肯定二话不说就冲出城门了,但他身后却是几十万的青州百姓,如果他就这样不管不顾地领兵出征,留下一座空城, 难保不会遭到来自左右侧的偷袭。
到那时,他打输了不要紧,但是让几十万的青州百姓为他陪葬,那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秋君药就是在这个时候,盯着边疆萧瑟的风和漫天席卷的灰云, 走入了将帅的营帐里。
他来的时候恰好是黑夜,因此没有多少人看见秋君药, 所有人都不知道秋君药来了,只有秋景明和他几个心腹的将帅很激动,一看见秋君药就跪下了:
“父皇!”
“陛下!”
“主君!”
秋君药此番前来就是秘密前来,暂时不想先惊动任何人,于是扶秋景明起来,对众人道:
“朕来到前线的事情,先不要走漏风声,若是在军中听到泄露‘陛下’‘天子’等字眼的,格杀勿论。”
“是!”
给部下下完命令之后,秋君药又被扶坐在主帅的位置上,慢慢问清现下的军情:
“现在形势如何了?”
“如今金国联军共二十四万大军占据伏遗关,离青州不过几十里,虎视眈眈,不知何时就进攻青州了。”
秋景明眉目忧心忡忡:“父皇,我们这一战,到底是应该守,还是迎战?”
秋君药看了看桌面上的地图,沉吟许久,才道:
“当然是应该战了。”
“大端十万大军,守,又能守几时。”
“可是我大端只有十万军,联军有二十四万。”
秋景明迟疑着道:“父皇,若强硬出战,可会........”
“不会。”
秋君药指了指伏遗关,道:“你知道他们为何迟迟不进攻青州,反而通过劝降书这种下策,来搞心理战术吗?”
秋景明愣了一下,随即摇头:“......儿臣不知。”
“因为不论是金国、夜秦和燕楚,都曾经被大端打败,那几战,几乎让三国精锐丧尽。三国花了快二十年才恢复元气,勉强拉起二十四万大军,但他们空有气势,却无一决胜负的决心。”
“........父皇,儿臣愚钝。”秋景明还是没能听懂秋君药的暗示:“此话何解?”
秋君药:“.........”
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还是一旁的老将军接话道:
“陛下的意思是,准备联军看似来势汹汹,但实际上,他们现在,谁也不敢率先出战,与大端的铁骑火并。”
他迎着秋景明似懂非懂的视线,低声,尽量解释的能让秋景明听得懂:“因为先出战的那个国家,必然折损最严重,而这三国谁也不肯率先消耗自己的兵力,而是想坐收渔翁之利,让他国先和大端打,自己再捡个漏。”
“没错。”秋君药道:“三国以利相聚,但也必定因为利而分。”
“所以,现在金国、夜秦和燕楚看似是联为一体,实际上,他们仍旧在伏遗关等地各自扎营,不敢率先和我军作战。不如我们采用迂回战术,率先进攻,奔袭一百里绕过风阴渡口,从侧翼直接强攻最弱的燕楚,先行击溃他们的联盟,再徐徐图之。”
“陛下圣明。”
秋君药这边计策方定,几个将领立刻领命而去,悄无声息地准备齐全,在金国联军还以为秋景明这个小将军不通战术,只懂得蜷缩龟息的时候,秋景明却忽然领了十万大军冲出城门,绕过风阴渡口,直接暗袭燕楚,侧翼强攻,直接将燕楚八万大军屠杀殆尽。
金国和夜秦这时候才感觉事情有点不妙,仓促联合,勉强拉起人马,开始反击,秋景明不敌剩下的十六万大军,仓促败退,甚至一路退出了风阴渡口。
金国和夜秦以为秋景明一战过后,已经元气大伤,忙乘胜追击,却没想到刚刚进入风阴渡口不远处的犁谷,后方就起火,竟然有三万大端军队趁此机会,从后方绕过,径直焚烧了联军的粮仓,直接将联军的粮草供应一应切断。
之后,埋伏在犁谷的大端王军又突然出现,在联军团团围在犁谷中。
犁谷地形易守难攻,大端的王军只剩八万,没有办法和联军硬碰硬,只能采用围困的战术,断了联军的水米粮,在联军想要突破的时候,死死围住。
这时候,大端的劲弩兵又发挥了作用,若是哪个联军想要逃出包围圈,当即射杀,联军又饿又困,被围了半个月,所有的口粮断绝,很快就开始杀马取食。
而一旦开始杀马,就意味着自断双腿,再也没有逃出包围圈的可能。
但此时的联军顾不上太多,杀完马,再也没有东西能吃的时候,甚至开始啃食同伴的尸体。
就这样围困了联军近两个月,联军饥饿难耐之下,终于向大端王军投降。
这一战,联军折损大半,从原来的十六万人减少至八万人。
而秋景明轻点人数的时候也发现,大端军队死伤同样惨重,共计阵亡五万余人,受伤重残者不计其数。
联军的将领投降的时候,一开始还不相信秋景明这个毛头小子能想出这么一环扣一环的计策,但当秋君药一身龙袍,出现在犁谷上方的时候,联军将领不知为何,面上露出一抹恍然大悟,随即狂笑起来,一边说着“好好好,你真不愧是那个人的儿子”,一边试图偷袭,然后被长矛刺穿心脏,眼珠凸出,血肉崩裂而死。
看着犁谷底仅剩的八万降军,当秋景明问秋君药,要怎么处理的时候,秋君药默了片刻,随即道:
“你觉得该怎么处理呢?”
秋景明没想太多,只道:“大端没有虐待战俘的习惯,给予他们饭食,放他们走便是。”
“那等再一个二十年后,等这八万联军回国休养生息足够,又像今日那样,重新拉起兵马,进犯我大端吗?”
秋君药拢起披风,似乎是觉得冷一般,洁白的狐狸皮毛轻轻吹过他白皙俊雅的面庞,眉目冷冷的,看不清情绪:
“明儿,慈不掌兵。”
“..........”
这一回,轮到秋景明愣住了。
他呆滞地看着秋君药,似乎是没能明白秋君药的意思,眼皮长时间的没有眨动,因为惊愕而保持不动的眼珠轻颤,最后被风吹过,留下生理性的眼泪来:
“父皇,您是想..........”
此时的他,看着秋君药的侧脸,竟然迟来的感觉到一丝后怕,不敢相信自己的父皇能在战场上交给他的,竟然不是“兵者,诡道也”这样的阴谋阳谋,而是一句狠心绝情的“慈不掌兵。”
秋君药没有看秋景明,也没有继续解释自己这句话中的含义,而是伸出手,接住了来自灰幕天空上方,缓缓飘落的雪:
“斩草要除根。只不过,你不要怕,这是朕犯下的杀孽,与你无关。日后金国、燕楚、夜秦的将士,黄泉路上,只来寻我秋君药一人便是。”
言罢,秋君药没有再看犁谷底缴械投降的联军军队,转身离去。
白色的披风在地面摇曳出淡淡的痕迹,遮盖住了联军气势汹汹想要攻入大端的车辙,而不久后,车辙又缓缓被秋君药身后的大端军队踩在脚下,再也难觅一丝踪迹。
或许若不是联军率先进犯,秋君药是定不可能毫不留情地斩杀联军。
只不过他们所犯的是大端,只要秋君药后退一步,心软一步,明日所遭屠杀的,就是大端的子民。
因为这一场战役,大端十万大军损失了近一半,这一半的大端军队有兄弟、姐妹、妻子或者孩子,若不是联军来犯,为求自保,他们又怎么会死。
秋君药不是圣父,站在大端的立场上,为了一劳永逸,也为了彻底断绝金国、夜秦、燕楚再度进犯大端的可能性,秋君药只能狠下心。
“来福,离我离京,已经多少天了。”
秋君药仰头,看着漫天的白雪,将一切罪恶和血迹都掩盖,只剩他缥缈的声音在谷内回荡,漫天都是洁白飞絮,入目都是空茫:
“竟已经到冬天了。”
“回陛下,距离您离京,已经四月有余。”
来福说:“您离开的时候是深秋,如今,已经入冬了。”
“是了,入冬了。”秋君药怔怔地看着熟悉的雪景,低声叹道:
“朕第一次遇到皇后的时候,也是在冬日。”
“那时他一袭红衣嫁我,如今,竟然已经三年过去了。”
秋君药伸出手,那飞雪掉落在掌心,冰冷的好似凝结的血液:
“只不过,等朕回去的时候,他怕也是不认得我了吧。”
“怎么会呢。”
来福忙道:“陛下凯旋而归,英姿灼灼,娘娘心里,不知该如何仰慕您,又不知如何思念您,怎么会不认得您呢。”
“今年的雪如此浅淡,约莫是三年前的雪下到现在,已经全然下尽了。”
秋君药一头青丝尽数成白,风“呼”的一声吹起,将那浓密的白发吹起,入目是缥缈而淡的银光,在雪中,仍旧刺眼:
“心力交瘁,双鬓皆白。手上也沾了太多的血,时至今日,倒不知该如何轻抚他发。”
耳边似乎还有哭喊声,和刀兵刺入血肉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破裂声,一切似在耳边,秋君药忽然觉得有些想吐,只觉阵阵眩晕,心脏像是要爆炸开一般,眼前一黑,踉跄几步,勉强跪倒在地上,稳住身躯。
在来福惊呼着想要扶住他的时候,秋君药却忽然好似感觉到了什么一般,下意识捂住唇,温热的血液顿时从他指缝里冒了出来,染得雪地上星星点点,确实如朱砂般刺目的红。
他终于脱力倒在地上,半阖的眼睛里是面前惨白苍茫、不断旋转扭曲的天空,看着看着,他忽然觉得一切都似曾相识。
意识终于沉溺进深海,自穿进这本书里开始的那一切若有若无的熟悉感的源头,终于如潮水般涌上秋君药的心头。
秋君药先知觉得迷茫,后来又愈发确定,总觉得自己好像——
在还未穿进这篇文里的时候,就已经拥有了来自这个世界的,所有记忆。
“母后, 母后!”
一大早,刚梳洗完毕的秋景秀就提着衣角, 兴冲冲地跨进披香殿的门, 一改在人前温润镇定的模样,语气里都是掩盖不住的兴奋:
“儿臣接到信儿,说父皇这几日就要回来了!”
他人还未到, 话就已经来了内殿,引鸳对着镜子, 仔细描完眉,闻言转过头,嗔怪道:
“你这孩子, 怎么做了太子了还这么急躁。”
言罢,引鸳放下描眉的笔,对着铜镜, 扶稳翠翘冠, 这才缓缓站起身,看向秋景秀。
秋景秀听见引鸳斥他,一开始还不好意思,但看见引鸳穿着绛绡衣,还佩着玉铛的盛装模样, 不免又揶揄道:
“母后,您今日是不是穿的有些过于隆重了?”
他状似疑惑道:“父皇赐给你的这件那件绛绡衣您不是嫌贵重奢靡,不舍得穿吗,怎么今日.........?”
引鸳闻言,脸颊上飞上一抹红, 慌张地别过头,耳边的凤钗摇晃, 发出清脆的响声,难掩他支吾的声音:
“想穿便穿了,没什么特别的。”
言罢,他又强装镇定道:
“你父皇马上就要回来了,随本宫一同去螽斯宫门前等候,如何?”
“当然好了。”
秋景秀小跑上来,笑道:
“儿臣还让御膳房准备了接风洗尘的筵席,就等着父皇凯旋归来了。”
“好。”引鸳满意颔首:
“那我们便一同去螽斯门吧。”
即使面上装的镇定,步伐也压的不紧不慢的,但在前往螽斯门的路上,已经有五个多月没有见秋君药的引鸳,心早已飞到秋君药身上去了。
他恨不得亲自去皇城门口等,但后妃不能轻易出宫,他只能等在离城门最近的螽斯门上,等候秋君药的到来。
他等的羞涩,等的心焦,等的痛苦,但这些情绪加在一起,都抵不过他对秋君药的思念。
五个月不见,引鸳想秋君药想的要疯了,偏偏皇城中还需要他来稳定后方,他不得不按下性子和脾气,等着秋君药回来。
每次想秋君药但是又见不到的时候,引鸳就会找出秋君药以前穿过的衣服或者用过的披风,将它们通通放到床上,然后把自己埋在里面去,闻着熟悉的药香味,好像秋君药还在他身边,如同之前所有耳鬓厮磨的日子里一样,从后面轻轻抱住他,哄他,叫他阿鸳。
但那些味道很快就又消散了,无奈之下,思念成绩的引鸳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秋君药曾经画过的画,给自己寄来的手书,指尖拂过上头的笔墨,好像就能因此和从前的秋君药十指相扣一般,汲取些许活下去的动力。
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秋君药不在的那些日子里,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引鸳只知道每天夜里,他醒来见不到秋君药,都会坐在床上失魂落魄好一阵子,等到浣尘唤他洗漱上朝,他才会慢吞吞的爬起来,临走之前还不忘把秋君药用过的帕子揣在身上。
但即使五个月都熬过来了,在等待秋君药从皇城走到螽斯门的这段时间,引鸳只觉一分一秒都被人刻意拉长了,呼吸也好似被遏住,他只能一瞬不瞬地盯着远处,感觉眼睛里的水分都要被空气蒸干了,才舍得眨一下眼睛。
但即使是这短暂的半秒,他都怕自己错过秋君药回来时的模样。
也不知等了多久,等到雪下的更急了,鹅毛般的雪片沾染在引鸳的发丝上,或者栖息在他的睫毛上,融成晶莹的水滴,几乎要弄花了引鸳精心化的妆。
引鸳本来还因为羞涩而脸红扑扑的,但在雪里等了这么长时间,冻的脸色有些白,但还是持之以恒地等在原地,固执的任谁劝也不肯走开。
他坚信秋君药会在今天回来,所以无论谁劝他回宫里休息,他也不走。
就在秋景秀等人一筹莫展,甚至怀疑秋君药不会在今日回来的时候,入目皆白的空旷雪地里,却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秋景秀闻言顿时眼睛一亮,指着那个人影,对着引鸳兴奋道:
“母后母后!”
他跺了跺脚,哈了一口气,显然是冷的不行:“来福公公回来了!”
来福公公是秋君药的心腹,如果来福都回来了,那么说明秋君药也肯定回来了。
引鸳整个人被冻的神志都有些不清醒了,闻言缓缓抬起眼皮,见到来福,面上竟然缓缓恢复了些许红润,忙道:
“你快去请他过来。”
言罢,引鸳又觉得这样不够,干脆自己提起衣摆小跑几步,迈动着僵硬的步伐,忍着风雪扑面,来到来福面前,忐忑不安道:
“来福公公。”
“娘娘。”来福应也是冒血而来,肩膀上全是细碎的雪片,显然比引鸳好不到哪里去:
“奴才给娘娘请安。”
“免礼。”引鸳说完这句话,就忍不住往来福的身后看去,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羞怯,又有些期待:
“陛下呢。”
他本以为秋君药还在后面,所以不断伸长脖子往来福身后看,心脏跳的越来越快,面上却强装镇定:
“他回来了吗?”
“嗯,陛下回来了。”来福本该像引鸳道喜,但此刻面上却意外的没有任何表情。
引鸳正有些疑惑,想要发问,但下一秒,来福的一句话却直接让引鸳因为紧张而跳动的心脏骤停,如坠冰窟:
“但陛下现下歇在勤政殿,今夜,就不来披香殿了。”
“..........什么意思?”引鸳整个人都懵了,愣了半天,才不可思议道:
“你是说,陛下回来了,但是不肯见我?”
“.......陛下不是这个意思。”来福解释道:“陛下一路舟车劳顿,已经累了,歇下了,不想再劳烦娘娘,所以今日便不去披香殿见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