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没有听说过这个邪术,但是不妨碍他知道“傀儡术”三个字并不是什么好的道法玄术,正想再继续问下去,门外的秋景明等人已经急了,探头探脑地在密室门口喊楚瑜的名字,似乎是想问问他们有没有找到那本起居录。
赵悯和楚瑜只能先行带着那本起居录出去,刚出密室的门,兄弟四人就围了上来,面上带着明显的焦急:
“赵叔,找到那本起居录没有?”
“........找到了。”
赵悯垂下头,看着兄弟四人面上丝毫没有作伪的、对秋君药的关心,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低叹了一口气:
“你们别急。”
他说:“办法会有的,但是就是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接受真相,在知道真相之后,又愿不愿意救你们父皇了。”
“赵叔,你在说什么呢?”
秋景秀从小就在秋君药的膝下长大,是最担心秋君药的一个,也是最想救活秋君药的,立刻接话道:
“若是有办法,就算再难再艰险,我也会去做的。”
“是啊。”
秋景明等三人也集体点头,小鸡啄米一般,笃定道:
“只要有办法救活父皇,不论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做的。”
赵悯闻言,知道他们说的可能都是认真的,更加用力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愁眉苦脸。
他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在秋景月的搀扶下,缓缓坐了下来,在示意几人一同坐下来的时候,才环顾秋景明等四人的脸,片刻后,竟然丢出了一句重磅消息,如同惊雷般在几人的耳边炸开:
“如果我说,这三年来,养育你们成人的父皇,其实根本就不是原本的大端天子秋君药,你们还要救他吗?”
“.......”
这宛若天方夜谭的话着实让秋景明等人愣了好一会儿,他们齐齐蹙着眉,片刻后,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赵悯,怀疑赵悯在胡说八道:
“赵叔,你在说什么呢?!”
“我说真的。”赵悯的脸色很严肃,也很凝重,一点儿不像在开玩笑:
“我是年纪大了,但是还没有老糊涂,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我怎么会拿这件事情和你们开玩笑呢?!”
“这.........”
见赵悯急了,秋景月默了片刻,怕哥哥弟弟们因为不信而情绪激动,和赵悯吵起来,只能出来打圆场道:
“伯外公,哥哥,弟弟,你们都先别急。”
他指尖揪着衣角,几乎要抠出血来,似乎是想要通过这个动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行笑着道:
“伯外公,您先把话说清楚,您刚刚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努力把赵悯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什么叫,现在这个父皇,不是我们的父皇?”
见自己的侄孙子还是向着自己的,赵悯心中隐隐觉得有些安慰,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怎么措辞,最后,在一群人疑惑又茫然的眼神里,悄然道:
“你父皇即位的时候,一直在炼丹服药,想要长生不老,所以对你们不闻不问,这你们是知道的吧?”
几位皇子闻言,瞬间被赵悯勾起了一些并不太美好的回忆,眉头的沟壑更深,看上去似乎很不开心,但只能勉强回到道:
“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所以,难道你们就不奇怪,为什么你们父皇都三十多岁了,但容貌看上去还是和你们年纪差不多大吗?”
赵悯说:“一个人就算再怎么精心保养,也不可能看上去和自己的儿子一样年轻的。”
“难道不是因为吃了那些丹药?”
秋景明接过话去,疑惑道:“我听说那些丹药能让人长生不老,既然有如此功效,那么青春永驻也不奇怪吧。”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长生不老的丹药,那青岚为什么会死,我又为什么会老。”
赵悯暗暗翻了一个白眼,“这个世界上,正经术法和丹药,是不可能有长生不老和青春永驻的功效的。”
秋景明等人不免疑惑,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那父皇为什么..........”
“所以我说,这个父皇,并不是你们原本的父皇.......但,也可以说是你们真正的父皇。”
赵悯这一套话术下来,直接把几人弄晕了,还是秋景明忍不住急躁性子,在秋景和和秋景秀还在凝眉思索的时候,就按捺不住,一拍桌子:
“赵叔,你就别和我们绕弯子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别拐弯抹角了,和我们直说吧!”
“好。”
赵悯此时又变得爽快了,见秋景明等人都想知道真相,倒也不兜圈子,直接道:
“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会很不可思议,甚至天方夜谭,但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
秋景和几人互相对视几眼。
似乎是预想到赵悯接下来可能会说出一番惊世骇俗之言,秋景和等人不约而同地深吸一口气,吞吐几次,在平静下来,终于做好心里准备之后,才由秋景和开口,道:
“赵叔,你说吧。”
他顿了顿,又抬起头,目光里隐隐有坚定:
“不论你说什么,我们.......都相信你。”
“好。”
赵悯对于自己爱妻徒弟找的这个夫君还是信任的,低头,在一副紧张的气氛里错了措辞,许久,才道:
“许久之前,我在听雪宗的时候,修炼过一种邪术,叫活人傀儡术。”
“活人傀儡术,顾名思义,需要一个傀儡。当时,我捏好傀儡肉身之后,本想召唤回我侄女——也就是景月的母妃的生魂,让生魂寄居在傀儡身上,来完成我侄女的复活。”
“但当时我尚还年轻,邪术又需要非常强的道法功底来施展,才能做成,因此我当时不仅失败了,还被召唤而来的生魂扰乱神志和道心,差点走火入魔。”
“后来,我就一直和偏离的道心做斗争,无心再复活我侄女,但翻看起居注的时候,我发现,青岚竟然改进了这个傀儡术,然后用在了你们父皇的身上。”
秋景月闻言,忍不住道:“.......伯外公,你的意思是.........现在的父皇,是老国师捏的一具傀儡,不是我们真正的父皇。”
如果是这么说的话,那赵悯之前说的那句话,“现在这个父皇根本就不是原本的大端天子秋君药”,就能理解的通了。
但没想到,赵悯却摇了摇头,否定了秋景月的想法:
“不。”
他说:“现在躺在国师殿内殿密室冰棺里的那剧肉身,才是青岚原本做的傀儡肉身。”
“可是父皇和老国师要傀儡做什么呢?”
秋景秀这么聪明的人,都被赵悯说糊涂了:
“如果说活人傀儡术是为了复活死人,但那时父皇还活着,他要复活谁?又要在谁身上用活人傀儡术?”
“你们还不明白吗,你们父皇不是想复活谁,他的目标,一直是想要永生。”
赵悯动了动略白的唇,吐出了惊天之语:
“那具傀儡,并不是用来复活谁的,而是他用来永生的登天之梯。”
秋景明等人闻言,顿时大惊:“什么?!”
“......”赵悯抬起手,压下几人急于想要询问的举动,等秋景明等人不得不坐回去,耐下性子听赵悯说话的时候,才缓缓开了口:
“普通的道术、丹药无法做到使人永生,但是邪术可以。”
“我原本修炼邪术失败了,但是青岚那么聪明,很快就发现,这个活人傀儡术,还可以作为生魂的寄居地。”
赵悯拿出那本起居注,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随即道:
“这本起居注上写,二十多年前,大端天子秋君药曾经找到青岚,要求实现永生,并威胁他要是不能替自己做到长生不老,就杀了我和楚瑜。”
“青岚被其威胁,无奈之下,便想到了使用活人傀儡术这个邪术。”
“当时的大端天子想要长生不老,青岚告诉他,可以先捏一个傀儡肉身,然后召唤一个与大端天子秋君药同名同姓,甚至相同时辰出生、具有相同命格的生魂到大端,再将这个生魂寄放在傀儡的肉身上,等到肉身拥有生魂之后,长出一颗活人心脏,就立刻剖开这具活人傀儡的胸膛,取出活人傀儡的心头血,用心头血,来炼化几具幼体。”
“这些幼体,就是你们。”
“.........”话音刚落,秋景明等人已经惊呆了,听傻了,僵成几座石化的雕像,眼睛眨也不眨,看着赵悯的嘴唇一开一合,大脑已经成了浆糊,cpu都要干烧了:
“原本的秋君药想要长生不老,所以用生魂所寄居的活人傀儡心头血炼化出了几具幼体,但又怕被人发现自己在用邪术妄图长生不老,所以又召唤了几名秀女进宫,让她们当你们的母妃,来掩人耳目。”
“所以你们会发现,因为你们根本就不是那几名宫妃生的,所以你们长的只像秋君药,一点儿不像那几名宫妃。”
“为什么.........”几位皇子齐齐傻了,感觉自己都快听不懂人类的文字了:
“父皇为什么要用傀儡的心头血炼化我们........”
“因为他想炼化出几具幼体之后,等到你们长大,就夺取其中身体和头脑最为强大的一个皇子的身体,等到身体衰弱不能用的时候,就再重复使用这个邪术,通过不断炼化新的幼体,然后夺舍,实现永生。”
“而青岚他算出了秋景秀会是之后最为聪明和身体最为强悍的一个,所以就随便编了一个借口,把秋景秀送进冷宫,防止秋君药注意到秋景秀,也让秋景秀有机会蛰伏,最终推翻秋君药的统治。”
“而他之所以不能亲自生下几个皇子,是因为他因为长期服用丹药,丹毒已经深入肺腑,根本没有生儿育女的能力了,所以才会想到召唤生魂、运用活人傀儡术心头血炼化幼体的方式,来作为他夺舍的第一步。”
“.........”
事已至此,真相大白。
为什么萧贵妃、慧妃会这么厌恶自己的亲生儿子,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宫或者远离,因为秋景明和秋景和根本就不是她们的亲生孩子,而秋君药因为嗑\\药太猛没有生育能力,甚至可能阳\\痿,让她们守了那么多年的深宫活寡,她们又更加憎恨秋君药和他的孩子,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
谁都不想做工具人,赵美人其实纯粹是人美心又善,所以才会将秋景月视如己出,而性格稍微利己精明一些的,又怎么可能将一个没有自己血缘的孩子,视若己出呢?
秋景明等人听到真相之后,几乎要恍惚了,赵悯离他们这么近,似乎听到了他们的世界观咣当崩塌又重建的声音。
他早就知道说出真相后会是这样一番光景,复又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胡子都似乎更白了。
他正想要说话,但四个皇子中的秋景秀不愧是太子,竟然第一时间就冷静下来,指尖握紧成拳放在桌上,片刻后,才咬着牙,白着脸低声询问道:
“但如果父皇真的想要夺舍,取走我们的身体永生,又为何会在生命最后的三年,对我们那样好呢?”
是啊,为什么呢?
秋景明等人猛然抬起头,看向赵悯的眼中又再度迸发出一缕希冀:
“父皇他.......该主意了,对不对?”
“........”赵悯捻了捻胡须,道: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第二件事。”
“其实你们现在这个父皇,就是生魂反噬其主的结果。”
“.......反噬?”
“对。”赵悯说:“邪术之所以危险,就在于有很大的不确定性,甚至可能会反噬己身,达到事与愿违的效果。”
“青岚召唤来一缕和秋君药同名同姓甚至相同命格的生魂,将其放在傀儡体内,用因那缕生魂诞生的傀儡心脏练就了心头血幼体,但生魂原本的主人又怎么可能会甘心放任自己的魂体就这样被召唤离开,所以那生魂的主人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千方百计地夺回自己的魂魄,一旦当生魂原本的主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生魂就会受到感召,重新回到主人的身体里,那么使用这个邪术的人就会当即被反噬,从此,他会由真人,变为真的傀儡。”
赵悯点了点桌子,说出的话,和敲在桌子上的节奏,如同鼓点一般,重重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令人当即出了一头冷汗,心颤不止:
“所以现在躺在披香殿的,其实是当年被取走一半生魂的生魂原本的主人,而国师殿内殿密室的那具冰棺里躺着的,就是被反噬的、原本的大端天子秋君药。”
“那个想要夺取你们肉身来达到永生的原本的大端天子秋君药,早就受到邪术反噬,在原本的生魂主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就只能被反噬代替,由活人,变成一具不能动、没有思想的傀儡了。”
“.........”
看着秋景明等人刷白刷白好像白墙的脸色,赵悯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这个秘密被死去的青岚埋藏了那么久,竟然也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这让他心情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片刻后,他缓缓环视几个皇子的脸,看着他们惊惧不已但又带点劫后余生的神情,再度抛出了一个问题:
“所以实际上,现在的你们四个人,都是由现在躺在披香殿的、病重的秋君药的心头血炼化的。因为那缕生魂落在傀儡上从而诞生的心脏,其实就是秋君药原本的心脏。你们由他生魂诞生的心头血炼化而成,他的心脏便只剩下了一半。”
他说:“现在,除非你们当中的一个人,愿意献祭出自己的身体,让秋君药的生魂在你们的身体上寄居,他才有可能活下去。”
赵悯缓缓问:“所以你们现在........到底谁愿意主动献出自己的身体,让他夺舍?”
这一问题刚被抛出来的时候, 秋景秀听到后的第一反应是,他愿意。
人初生时, 饥不能自食, 寒不能自衣,父母乳哺之、怀抱之。有疾,则为延医诊治。及年稍长, 又使入学。其劳苦如此,为子女者, 岂可忘其恩乎?*
秋君药用自己的心头血养育了他,给他衣食,授他诗书, 供他成长,如今秋君药身染重病,只有献出自己的身体才能救他, 而他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漠然视之呢?
于是,秋景秀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开了口,道:
“我愿意。”
他坚定地说:“我愿意献出我自己的身体,让父皇夺舍。”
秋景秀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 但他并不感到一丝的后悔。
如果牺牲他一个人,就可以换回父皇的千秋万岁,那他应该会觉得由衷的开心才是,能有什么好不满的呢?
岂料,秋景秀此话一出, 就遭来了几个皇兄的集体反对。
秋景明当即就说:“不行。”
秋景月道:“我不同意。”
秋景和心疼弟弟,也顾全大局, 当即就反对,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秋景秀道:
“你是父皇亲立的太子,也是大端的王储,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向天底下的百姓交代?”
“没错。”秋景明的眉头已经皱成了“川”字,抬起手,按下了秋景秀想要反驳的动作,低声道:
“而且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长子,如果真的需要一个人为了父皇献出身体的话,那也应该首先选我才对。”
“不可以。”秋景和转过头,同样很认真地反驳了秋景明的话:
“大哥,现在边疆还需要你镇守,要是你不在了,谁来保卫大端的百姓和子民?”
言罢,秋景和顿了顿,放在膝盖上的指尖抓紧,随即,他像是下了决心一般,闭目道:
“还是我来吧。”
秋景和的头脑一如既往的清晰,条理也很分明:
“我现在并未任一官半职,只是庶民,肩上的担子不重,少了我一个人并不会影响到任何人,也不会打破任何局面的平衡,所以,还是由我出面,让父皇夺舍吧。”
“这.......”
“可是.........”
秋景明和秋景秀想要反驳,但一时间又想不到什么措辞来反驳,怔了一下,最后还是一直没有说话的秋景月开了口,抬起眼皮,慢吞吞道:
“二哥,你虽然并未担任一官半职,是不是忘了,你已经成家,现在是瑜嫂嫂的夫君。”
他反问道:“若父皇夺取了你的身体,那你让瑜嫂嫂怎么办?父皇如果占据了你的身体,那那个拥有父皇灵魂、但身体却是秋景和的人,该让瑜嫂嫂如何自处?”
秋景月点出了一个秋景和完全不敢面对的问题:
“你想想,到那时候,到底谁才应该是父皇的正妻?”
毕竟如果秋君药占据了秋景和的身体,那么从名义上来说,楚瑜就变成了拥有秋君药灵魂的“秋景和”的正妻,那么实际上作为秋君药正妻的引鸳又该怎么办?
而且很明显的,楚瑜是秋君药的儿媳,但一旦夺舍成功,楚瑜就从秋君药的儿媳,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他名义上的正妻。
公公和儿媳,这带点伦理色彩的□□禁忌很快就让楚瑜和秋景和同时白了脸,不敢再说话。
见秋景和噤了声,秋景明和秋景秀两人也沉默了,秋景月低低叹了一口气,随即才将话题转了回来,道:
“我来吧。”
他说:“让父皇来夺我的舍吧。”
秋景月道:“我年纪也不大,身体还比二哥好些,也没有成家立业,更没有守卫边疆或者担任储君的责任,由我献出身体,再好不过了。”
秋景明等人异口同声道:“可是........”
“但.........”
“别犹豫了。”
秋景月打断众人,视线一一扫过哥哥和弟弟的脸,随即微微笑道:
“我这幅身体,本来就是父皇的心头血练就的,现在还给他,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而且现在事态紧急,我们都别纠结了,就这么决定了吧。”
言罢,秋景月转过身,对着赵悯和楚瑜,拱手行了一礼:
“至于夺舍的事情,就麻烦伯外公和瑜嫂嫂,费心些了。”
夺舍的两个字,说的容易,做的难。
虽然夺舍需要被夺舍的人主动献出身体,但同时也需要夺舍的主动进入被夺舍者的身体,赵悯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进入披香殿,和秋君药言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披香殿的地龙烧的正旺,角落的花瓶里摆着红色的梅花,淡淡的梅花香和药香混杂在一起,蒸的人身上暖烘烘的,还有些熏熏然。
秋景秀作为太子,跪在最前面,而秋景明等人则按照长幼分跪其下,垂头,静静地等待着秋君药知道真相后的指示。
半个时辰过后,等到秋景秀等人跪的膝盖都要麻了,秋君药的心腹来福公公才走了出来,轻声让几位殿下入内殿去。
秋景秀点头,随即在来福的搀扶下站起,轻手轻脚地进入内殿,尽量不吵到病重的秋君药。
秋君药此刻病的已经下不来床了,间或咳嗽几下,引鸳摔伤了腿,哪里也不去,就一直坐在床边,陪着秋君药,给他喂水喂药。
等到秋君药的床出现在视线里,秋景秀就屏住了气息,走到离秋君药的床只有两米的地方,就掀起衣角跪下了,磕头道:
“儿臣给父皇请安。”
秋景明等人也在他身后跪下,齐齐请安。
秋君药见他们来了,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随即咳嗽了几下,然后被引鸳用帕子擦去嘴角的血迹:
“起来吧。”
他有些有气无力,顿了很久,才在一片令人窒息中的沉默道:
“你们谁要让我夺舍啊?”
“.........”秋景秀等人互相看了一会儿,随即秋景月缓缓上前,在秋君药的床边跪下了:
“父皇,是我。”
他恭顺道:“希望您不要嫌弃儿臣。”
秋君药:“..........”
他特别想翻个白眼,但又没力气做出多余的动作,最后,还是由引鸳扶起身,靠在引鸳身上,艰难地伸出手,抬起,在空中停顿地片刻。
秋景月已经被秋君药调\\教的秋君药一个动作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了,忙伸出手,握住秋君药的手掌,让秋君药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上,低低地道:
“父皇........”
秋君药偏过头看他,随即指尖轻动,在他的脸颊上拍了拍,声音轻轻,一边说,一边有腥甜的血液从嘴角溢出来,压都压不住:
“谁要你的身体,嗯?”
他说:“你们四个都是我的孩子,是由我的心头血诞生的,还是我费劲心力教养长大的,你们要是死了,那我一直以来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秋景月闻言,顿时急了:“可是父皇,孩儿愿意!”
“你愿意,我不愿意。”
秋君药环视跪在地上的几个皇子,道:“你,还有你们都给我好好活着,不许有任何闪失,听见没?”
言罢,秋君药不想再听他们的话,挥了挥手,让来福把他们都请出去了。
几人不情不愿地走出去后,引鸳躺在引鸳的怀里,能很清晰地感觉到生命的力量,从自己身体里一点一点地流逝。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好像有什么热源从自己的身体里被挖出去了,血管里空荡荡的有些冷,秋君药忍不住往引鸳身上贴了贴。
引鸳以为秋君药冷,于是便贴心地想让秋君药躺回去,又要给秋君药添一床被子,却听秋君药开了口,咳嗽着道:
“阿鸳。”
他说:“我想看梅花。”
引鸳动作一顿,随即在秋君药的身边半蹲下来,握着他的手,低声劝道:
“陛下,外面下着雪呢,冷,您身子受不了,不如等你好一些了,臣妾再推你出去看梅花好不好?”
“.......”秋君药摇了摇头,指尖拂过引鸳精致姝丽的眉眼,从眼睛一直到嘴唇,坚持道:
“现在就看。”
“.........”
引鸳拗不过他,只能让人先去御花园的陶然亭里生好炉子,又搭了挡风的帷幕,才让人把秋君药推到了御花园里。
御花园的梅花开的正盛,红白相间,好似琼楼玉宇。
秋君药围着暖呼呼的白狐裘,躺在摇椅上,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梅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道:
“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第一个想法,也是看梅花。”
“陛下还可以看很久的梅花。”
引鸳蹲在地上,给秋君药掖好挡风的狐裘,怕秋君药受凉:
“不管陛下想看多久,臣妾都陪你看,好不好?”
秋君药闻言,竟然久违地有些笑了。
他笑的很好看,即使带着病容,但依旧清俊秀雅,所作所为,也当的上君子之名。
但可惜,人如其名,命如深秋之叶,摇曳枯黄,稍不注意便落了,顷刻生机断绝;一生如君子坦荡磊落,但药不离身,病弱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