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拥显然没什么耐心,眼中杀意森然,“既然不知道,那就把你的命赔给他罢。”
他手腕微动,指尖寒光闪现。
“心肝,你这是要谋杀亲夫么?”耶律重光侧头撞上桌角,脸上的面具随之滑落。
除了那双幽蓝的眼睛,没有任何区别。
陆雪拥收回了指尖的暗器,蹲下身,抬手握住耶律重光鬓边的小辫子。
辫子尾端,绑了一枚红玉镶金的耳坠,正是在漓州时应我闻送与他的那一对的其中一个。
可不知为何,他心中却并未有重逢的欣喜。
见他收敛了浑身的杀意,耶律重光便趁机如小狗般埋进他怀里轻蹭。
“雪拥,你有没有想我?”
应我闻从未这样在私底下叫过他。
陆雪拥垂眼:“你的眼睛……”
“耶律重光的眼睛就是幽蓝,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我只好如此。”耶律重光委屈道:“陆小雪,我的手好疼啊。”
陆雪拥闻言,面色稍缓,眸中亦有了几分温度。
“既然平安无事,为何不告诉我与影一?平白让那么多人为你担心,这疼该你受着。”
虽如此说,他却也知,北蛮王宫那么多双眼睛,应我闻独自一人,稍有不慎就会被发觉。
这次太后寿宴,怕也是对方为了引他入宫设的局。
“若是我没来,你又当如何?”
陆雪拥低头为他解开了捆住双手的琴弦。
“没想过。”耶律重光看着他低垂的眉眼,轻声道:“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那原来的北蛮王在何处?”陆雪拥面色很淡,眼中毫无情绪。
平静到这根本不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重逢。
“啊……那天我坠崖之后就被北蛮的人带回了王宫,那北蛮王断定我胸口中箭再无反抗之力,并不设防,但我心中实在牵挂你,便没有什么能阻止我活下来见你,于是——”
陆雪拥接过他的话:“于是你便趁其不备李代桃僵,成了北蛮王。”
耶律重光双眼亮晶晶,想要抱他却又因满手的血迹只好作罢。“心肝果然懂我。”
“人在哪里?”
“在暗室里藏着呢。”
“带我去。”
沉默片刻,耶律重光笑道:“好,不过暗室里实在太脏,心肝可不要离他太近,免得弄脏了你的衣摆。”
陆雪拥从怀中递出一张洁白的帕子给他,眼神示意他手腕处被琴弦割破后不曾止血的伤痕。
男人接过,却也不急着擦拭,而是放在鼻尖深嗅,眸色一瞬痴然。
陆雪拥有些无奈:“我是让你用来擦血。怎么成婚这么久了还是这样?”
耶律重光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日后怕是都改不了了,会一直这样。陆小雪,你不会不要我吧?”
那双幽蓝的眼睛,如深海,装起可怜来比以往更动人。
但是不知为何,陆雪拥还是更喜欢以往那双漆黑如黑曜石般的眼睛。
他边走边问:“眼睛还能变回来么?”
耶律重光不经意问:“嗯?蓝色不好看么?”
“好看,但我不喜欢。”陆雪拥面无表情道。
“唔……那就等回京城,让杜若那丫头想办法好不好?”耶律重光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做小伏低的模样一如既往。
陆雪拥没说好,亦没说不好,只是不语。
暗室里有一条不见五指的狭窄通道,耶律重光欲牵起他的手,却被他不留痕迹躲开。
他也不知为何,忍着心烦意乱道:“我还没那么柔弱。”
黑暗中,那双幽蓝色的眼睛怔怔地望着他,像是被他的冷淡伤到,蓄满了落寞。
“那我在前面开路。”
陆雪拥沉默跟在身后。
他好似又重新回到了刚重生的时候,对着凑上来的疯狗充满了防备与厌倦。
厌倦到不想有任何触碰。
耳边只有二人轻缓的脚步声,空气寂静得好似过去了很久,实则又只是短短的几息。
微弱的烛光在尽头闪烁,陆雪拥抬眼望去,瞧见了被绑在十字木桩上的男人。
一袭被血迹浸润、早已看不清纹路的黑色长袍,凌乱的长发遮住了脸。
比寻常男子要高大许多,宽肩窄腰,陆雪拥心中暗自比较,似乎与应我闻差不多。
陆雪拥走近了些,若非他内力深厚,几乎感受不到对方微弱的呼吸。
男人好似察觉到有人靠近,缓缓睁开眼,却又在看见那一抹雪白衣襟时猛地低下头。
尽管未曾对上视线,但陆雪拥已然瞧见发丝遮掩下惨不忍睹的脸,像是被人用刀泡上盐水残忍地划上了无数刀。
他不自觉皱眉:“若是想要顶替他,大不了干脆杀了便是了,何必将人关在暗牢里吊着一口气。”
身后,耶律重光轻叹一声,上前搂住他,下巴搁在他的肩上。
“若是不划破脸,被人瞧见了我的身份不就暴露了么?再说了,他当初可是害得我一箭穿心,你不心疼我也就罢了,怎么还提一个外人鸣不平?”
陆雪拥亦觉着自己今日不太对劲。
分明与应我闻重逢,本该是令人愉悦的事,心情却越发烦闷。
实在像极了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负心汉。
“出去吧。”他闭了闭眼,不再看被绑在十字木架上的北蛮王,转身离去。
却又在踏入密道的瞬间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喘声,他猛地顿住脚步。
心脏忽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迫使他拧起眉,抬手摁住了胸口。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身旁的男人满脸担忧地望着他。
“无事。”陆雪拥低声说着,像是回答他,又像是在与自己说。
没事的,应我闻已经找到了不是么?
他并未瞧见,暗室关闭的那一刻,密道尽头有人缓缓抬起头,漆黑的眼眸深处倒映着他一如既往清冷的白色背影。
北蛮王宫今夜注定不会安稳。
王上在崇明殿对新来的中原琴师,不过在殿中一个时辰,也不知使了何等手段,竟然王上直接封为贵君赐居朝阳殿。
更有传闻,贵君之位不过是碍于那位中原的身份,为此,王上竟想彻底与大梁求和,不再挑起战争,待来日贵君在北蛮呆久了,后位亦是他的囊中之物。
朝阳殿是王上一年前便着人精细修葺的宫殿,耗费巨甚,曾有受宠的妃子自认为是为自己打造,不听守卫的劝告非要闯入,最后被送入了掖庭再未活着出来。
如今这所华丽的宫殿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
然而它的主人却并未有机会踏入,而是被留在了崇明殿。
此时已是深夜,崇明殿中只有床榻边上点着一盏红烛。
耶律重光卸下了面具,只着一袭轻薄的深色内衬,胸前衣襟微敞,线条流畅的腹肌在烛光下泛着莹润似玉的光泽。
他跪在塌边,试探地包裹住了陆雪拥温凉的手,“陆小雪,我好想你……”
见人没躲,他不自觉柔和了眉目,倾身朝那人靠近,就在唇瓣即将相贴时,陆雪拥倏然偏过了头。
冷淡的嗓音将暧昧粘稠的氛围彻底撕裂。
“我今日有些累了,改天吧。”
说罢,他兀自上了塌,侧身对着里侧。
纱幔微晃,烛火已熄,另一道高大的身躯亦贴了上来,从身后搂住他。
“你还在生气?”
陆雪拥闭着眼,显然不想搭理他。
“陆小雪,你理理我好不好?”耶律重光不依不饶。
“再说话,就滚下去。”他冷声说完,身后的人果然不敢再说话。
夜空中,明月皎洁无数次被云遮蔽又穿云而过。
深夜丑时,陆雪拥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清明如镜。
他缓慢地挪开男人环在他腰间的手,坐起身,偏头瞥了眼沉睡的枕边人,从对方身上跨过,凭借着记忆中的机关,无声无息地打开了密室的门,也不点灯,就这样在漆黑的密道里前行。
他脚步很轻,却又很快,隐隐带着急切,像是急着去证明什么。
他终于走到密道的尽头,看到那道黑色的身影。
可等陆雪拥走到那人面前,不顾对方脸上肮脏的血迹与污痕抬起下巴将整张脸露出来,看到得却是一双幽蓝色,满含怨毒的眼睛。
“你与那应我闻妄图李代桃僵窃取我北莽江山,我耶律重光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啊!”
话未说完,便发出一声惨叫。
身后来人的脚步声逐渐清晰,每一步都踩得慵懒。
“阶下之囚,也敢口出狂言?”耶律重光走到陆雪拥面前,执起他的手,用手帕仔细地擦拭他指尖不慎沾染的血污,无奈轻叹,“半夜三更,心肝若是睡不着大可让我陪你解闷,何苦一人瞒着我来找这个人?也不怕脏了自己的手。”
陆雪拥凝视着没入北蛮王大腿处的柳刃,眼中情绪不明。
这一次他没有再抗拒耶律重光牵他的手。
心头的疑虑像是如风吹散,可他被包裹在滚烫胸膛里时,睡得却并不安稳。
-陆雪拥,你怎可认错我!
-说好了此生携手共度,你为何躺在别人怀中!
陆雪拥被双目赤红的应我闻紧紧攥住了肩膀,一声声质问着。
他拧眉道:“应我闻,你听我——”
-我不听!既然你丢弃我,那我便只好将你永远锁在我身旁了。
男人满脸阴沉,说着就要扣住他的脖颈吻上来,陆雪拥心头火气,一耳光就甩在他脸上。
掌心发麻的触感如此真实。
陆雪拥从梦中惊醒,偏头,身侧的男人捂着被他打肿的脸颊,一脸委屈。
第073章 江上柳,你就该是这样的结局
“陆小雪,是不是梦里的我不听话惹你生气了?”耶律重光小心翼翼道。
陆雪拥抬手欲抚摸他红肿的半张脸,余光忽而瞥见男人的左耳。
没有耳洞。
他继而撩开男人本就松散的衣襟。
袒露的衣襟下,每一处肌肉都线条流畅,完美得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亦没有任何的伤痕。
许是由于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男人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紧实的腰腹在他的注视下,上下起伏。
“陆雪拥……”
陆雪拥面无表情看着男人痴痴唤他名字的模样,与应我闻并无半分差别。
前路迷雾重重,只教人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
他淡声说完,敷衍地将对方的衣裳合拢,侧身躺下。
耶律重光尚且沉醉在那轻而易举被撩动的情动里,闻言茫然地眨了眨眼,待反应过来他的话,沉默良久,眸中晦暗不明。
陆雪拥看似接受了这一切,却又不动声色将浑身的刺都竖起来。
分明他与应我闻,本就是一样的。
这不公平。
他不甘心。
陆雪拥醒来时,崇明殿只剩了他一人。
他心中并未有心绪起伏。
身在敌营,旁人的目的尚且看不分明,自是不能像在京城时那般随心所欲。
他为自己束冠时,恍然发觉,自己好似早已被应我闻惯得脾气愈发骄矜。
自成婚以来,他几乎没有亲自挽过发。
不待他回过神,一名小太监也不等崇明殿的宫人禀报,径直闯入殿中。
“贵君,太后要见您,还请您即刻前往芙蕖宫。”
小太监虽年轻,却仗着自己的干爹是太后身边最宠幸的太监,向来不把后宫妃嫔放入眼中。
更何况这位叫谢轻的琴师还是一个眼瞎的中原人,身后没有家族势力傍身,待王上腻了他的皮相,便只有老死宫中一个结局。
于是面上尽是轻蔑敷衍之色。
陆雪拥虽不关心北蛮王宫的势力争斗,却也知道当今太后只有耶律弥光一个嫡公主,耶律重光并非她亲生,前朝后宫少不了你来我往。
但是这些与他何干?
陆雪拥只当没听见这小太监的话,慢条斯理将那枚红玉镶金的耳坠戴在左耳上。
虽然丑了些,被应我闻那厮缠着每天戴着,竟也不再难以忍受。
习惯果然是件可怕的事。
“谢轻!你不过是一个孤立无援攀上吾王的异族之人,以为当了贵君便可对太后的旨意视而不见了么?!”
这小太监被拨了面子,便习以为常将太后拿出来威慑旁人。
崇明殿内外的宫人皆面露犹豫,他们曾亲眼看见王上如何将这位贵君捧在手心,但太后的旨意王上又鲜少会反驳,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帮谁。
说到底,还是谢轻中原的身份让他们心生排斥。
陆雪拥将木梳扣在妆台上,白绸下的薄唇微扯,“那你又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这样说话?”
在大梁,不论前朝后宫,都没有人敢违逆这位权势滔天的皇后,若是仅仅凭着应我闻的爱那自然不可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看似清冷高洁似月的他处理政务与后宫纷争来,杀伐果决的手段不比应我闻差。
即便此刻他冷冽的双眼被白绸覆盖,那种久居高位的气势却丝毫不衰减。
太监心头不自觉畏惧,气势霎时矮了一截,“奴才……奴才只是一个传话的,新晋的妃嫔都是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的。”
陆雪拥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不去。”
他可没心思去玩宫斗。
如江上柳那般阴暗腌臜的手段,他向来厌恶,更不屑。
陆雪拥并非完人,他的傲气有时就像扎在软肉上的刺,就算明知这样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也一意孤行。
就像他当初宁愿在诏狱里滚了一身泥,也不会对江上柳卑躬屈膝。
就像明月纵使被乌云遮住光辉,也不会低头朝凡尘靠近一寸。
“哀家竟不知,一个被封为贵君的中原琴师,不过被王上宠爱了一日,便恃宠而骄视宫规于无物。”
不怒自威的苍老女声从殿外传来,满殿宫人跪了一地,陆雪拥微微侧头,却没起身。
“谢贵君,见着哀家,为何不起身行礼?”王太后头一次瞧见这般清绝似仙的青年,也不禁晃了晃神,但随即就沉下了脸。
“王上说,我不必对任何人行礼。”陆雪拥淡声道。
王太后皱眉道:“王上是王上,你怎可仗着他的宠爱便肆意妄为,连妃嫔最基本的谦卑都不懂了吗?”
“谦卑?”陆雪拥像是听见什么荒谬的事,骤然失笑,“耶律重光自愿像狗一样讨好我,我为何要谦卑?太后若是想怪罪,便该怪罪王上的纵容,与我又有何干系。”
“你——”王太后一时语塞,分明心中怒极,又不知如何反驳。
她深吸了口气,竟又心平气和起来,“你现在还年轻,世间仅有的容貌让你获得了恩宠,殊不知红颜未老恩先断,你作为男子又注定没有子嗣倚靠,该是要做长远打算才是。”
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王太后看中了他在耶律重光心中的地位,想要让他成为枕边吹风的刀。
陆雪拥冷冷道:“不需要。”
让他吹枕头风?也不怕把北蛮都吹灭了。
王太后笑了笑,颇有深意道:“先别急着拒绝,总有一日.你会需要的。”
说罢,在大宫女的搀扶下转身离开了崇明殿。
路上,大宫女不解道:“太后您就这般放过他了?”
王太后自认稳操胜券:“自恃清高的人这宫里你还见的少么?一开始谁不是心高气傲被大王宠着惯着,可终归再美丽的皮囊都会有腻了的一天,谢轻总会明白,只有手中的权势才是长久的,他能结盟的只有哀”
“娘娘圣明。”大宫女忙道。
北蛮朝廷的势力体系与宗亲关系错综复杂,耶律重光处理起来难免费力,常常呆在宣政殿就是一整日,纵使心在崇明殿却也无法。
陆雪拥倒是落得个清净。
见外头春光明媚,便漫步到御花园沐浴春光,只是依旧心事重重。
他透过白绸盯着一朵月季出神,一道脏兮兮的身影提着盛满水的木桶跌跌撞撞地走过,低着头亦没瞧见前方的陆雪拥。
眼看就要撞上,陆雪拥敏锐地侧身躲过,那道身影便狼狈地摔倒在地,水浸润了脏污的衣摆。
那人忙连滚带爬跪在他脚边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不慎冲撞到贵君——”
“江上柳?”清冷的嗓音倏然打断他。
江上柳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底倒映着白衣公子居高临下的模样。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仇人相逢,更是对他的羞辱。
光阴无声流动,陆雪拥依然如天边明月,走到哪里都有人捧着他,而他江上柳,本该是书中主角的他,却如丧家之犬,被当做奴仆践踏,卑微到了尘埃里。
“你的命倒是一如既往的硬。”陆雪拥唇瓣微扯出嘲弄的弧度。
他就这样伫立在原地,浑身清贵的风度便已让人自惭形秽。
却罕见的心情不错。
“你……这里可是北蛮!你怎敢这样嚣张的挑明身份?你竟敢?!”
宫里到处都是眼睛,江上柳不敢站起身,只得压低嗓子恨声道。
若是陆雪拥不唤他的名字,不戳破他的遮羞布,他至少还能将自己蒙在鼓里,浑浑噩噩做一个任人作践的奴隶,而不是如此刻这般被羞辱得几欲发狂,只能用仇恨来掩饰心中的崩溃。
总是这样!又是这样!在陆雪拥面前他永远都是地上的泥,只有沦为陪衬的份!
“我为何不敢?”陆雪拥瞥了眼他周身的污痕与水印,缓缓后退了一步。
而这一步,霎时让江上柳最后的理智都彻底撕碎。
这个动作他再熟悉不过,那些宫里的贵人们瞧见他,都会嫌弃地离他远些,都看不起他,都觉得他低贱。
可他唯独忍受不了陆雪拥这样做,分明他才是主角!陆雪拥只是一个被他踩在脚下的炮灰!事实与系统告知他的残酷反差让他无法接受。
“都是你!!我落得今日这般田地都是因为你!!”江上柳倏然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却在即将抓住那片洁白衣摆被一脚踹开。
陆雪拥强忍着他浑身的脏污,缓步走进,抬脚踩在他皮包骨的手背上,“你今日尝得这番苦果,皆是你咎由自取,是你心比天高却只会阴谋诡计。江上柳,你自以为身负天命之子的气运,肆意挥霍别人的人生,到头来还要心生怨怼怪罪旁人——”
他说着顿了顿,脚下用力,耳边是江上柳的惨叫,“你就该是这样的结局。”
那偷窃来的天道气运,曾让江上柳得意,如今亦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毕竟天命之子,从来不会由于旁人的折磨而消极死去,因为天道只允许其背负天命坚韧不拔地活。
陆雪拥眉眼微垂,雪白的缎靴踩在那沾满尘泥的手上,如同踩一块用来踏泥的破布。
他想来克己复礼,哪怕是面对憎恶之人也只是疏离冷淡,而不是如今这般居高临下地羞辱。
江上柳,实在不配让他以君子之礼相待。
第074章 他低头吻住他丑陋的伤疤
与此同时,江上柳脑海中那个沉寂已久的冰冷机械声终于再次响起。
【系统重新启动中……启动成功。】
自从他被下了诏狱后,系统便如同彻底消失般,不论他如何呼唤都无用。
【宿主当前任务:挑拨陆雪拥与耶律重光的关系,为自己争夺逃跑时间。】
不对……不对劲!
为什么他在北蛮这么久系统都没有一点动静,而一遇见陆雪拥就立马恢复连接了?
江上柳瞬间想明白了一切。
如果陆雪拥真如书中所说只是一个炮灰,为什么会与系统息息相关?
陆雪拥……陆雪拥……
江上柳猛然想起,自己当初为何会觉得这个名字如此熟悉,这不就是——
他瞳孔骤缩,强忍着手背的疼痛,狠声道:【当初你认定我不会再和陆雪拥有牵扯,便任由我在诏狱里受尽折磨,如今陆雪拥刚踩在我的手上你就迫不及待地冒出来,你绑定我,就是为了让我靠近主角团吸取他们的气运为你所用。其实真正的主角根本不是我,而是陆雪拥!你一直在欺骗我!!】
是系统,都是系统的错!
【……】
【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
江上柳:【你休想再驱使我!你口中的书中世界根本就是假的!】
【系统给过宿主选择,宿主自愿接受了系统赋予的主角光环,便该完成任务。】
江上柳睁着眼睛,喘着粗气道:【那根本不是主角光环!是你从陆雪拥身上偷来的!!】
【那宿主是不想回去了吗?如果想回到现实世界,就请完成任务。】
江上柳气极:【你敢威胁我?你一个连人都算不得上的东西,也敢威胁我?!】
起初江上柳并未抱着回到现实的念头,因为他在这里就是主角,被所有人宠爱。
这比现实里那个糟糕的自己好太多。
可如今,他只有被陆雪拥踩在脚下的份,任人作践,生不如死。
江上柳抬起头,看向陆雪拥的眼睛平静得可怖。
与其这般,不如——
同归于尽。
陆雪拥见脚下的人半响没有动静,刚垂下眼帘,倏然有寒光闪过。
他迅速将人踹开,带着内力并未留手。
拧眉望去,却见江上柳口吐鲜血,带着得逞解脱的笑。
“果然啊……紫微星,你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紫微星想要一个人死,便没有人救得回来。”
“哈哈哈哈咳咳……我终于可以死了……终于可以解脱了。”
【愚蠢的人类!!!你在做什么!!!】
耳边是系统的尖叫声,江上柳憋屈了这么多回,终于畅快了一回。
随着生命的流失,眼前却不断划过无数陌生的片段。
那不是属于他,而是属于无数个与他一样的,被系统的甜言蜜语迷惑了穿书者。
他们无一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最终都死在最得意的那一瞬,死在即将彻底代替陆雪拥的前一刻。
原来如此,难怪陆雪拥会忽然疏远他。
江上柳抬眼望去,天边浮云飘过,被云雾掩盖的紫微星终于清晰而明亮的露出来,哪怕是青天白日也无法隐去那耀眼的光芒。
那是陆雪拥,是他觊觎已久却终不会属于他的天命。
他恶毒又愚蠢,所以他只会低劣的阴谋诡计。
他天真又贪婪,所以他无时无刻不在妄想着成为陆雪拥。
但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要荣华富贵万人所爱,他享受着系统赐予的主角光环,却忘了不劳而获必将反噬。
他想要解脱,所以他哪怕死也要拖上系统,到死也不愿悔恨。
分明正是春色灿烂的季节,苍天忽而有雷鸣电闪,料峭的春雨急促落下,将江上柳浑身的脏污冲刷干净。
江上柳想,他好久没这样干净过了。
平缓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他迟钝而艰难地偏过头,恍惚间好像又回到那天,他不知天高地厚挑衅了宣王,被捆住了手脚被马拖行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