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最后几个字却如鲠在喉,酸涩难言。
他若是能早些明白前世今生为何自己即便被蛊惑,也会无数次替陆雪拥那一身风华感到惋惜,今日或许他也能光明正大表明心意。
而不是连一句衷心的祝愿都说不出口。
他有何颜面祝陆雪拥平安顺遂?前世种种,自己本是帮凶。
而就是这么一瞬间的犹豫,便再也没机会说出口,因为帝王的身影已然逐渐靠近。
“嗯?孟大人不是应该已经出宫了才对?找朕的皇后有什么事么?”应我闻极其自然地揽住皇后的腰,状若不解道。
“并无要紧事,只是希望殿下能帮微臣照顾好孟府家眷。”孟浮屠哑声道。
“那是自然,行了,孟大人退下吧。”
“……臣告退。”
待人离去,应我闻便搂着人入了内殿。
床榻上,红纱微晃,映出一双缠绵悱恻的人影。
陆雪拥躺在塌上,微仰着头,眼尾殷红,薄唇隐忍地抿起。
他总得自御书房回来后,应我闻便不太对劲。
往日男人便是再不知疲倦地要他,也不会如此刻魔怔了一般,像是真的要直接死在他塌上一般。
陆雪拥纵使身怀武艺,身体韧性远超常人,也禁不住他这般索取。
忍无可忍,他冷着脸一脚将人踹下了塌。
他瞥了眼男人背上惨不忍睹的抓痕,冷冷道:“我不是你发泄欲望的工具,你若是如此难以满足,便去找齐太妃给你纳几个妃,少来碎雪殿烦我。”
其实也没有到疼的地步,因为对方即便再索取无度,却从未弄伤过他。
只是从午后到天黑,他实在是疲倦。
应我闻措不及防摔下榻,终于唤回了神智,怔怔抬眼望着他,漆黑的眼底浮现出无措。
“对不起……陆小雪对不起,我错了,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应我闻重新爬上塌,将他抱入怀中,头埋在他颈间,颤声道。
陆雪拥像是真的生了他的气,偏头不语。
应我闻本就因为那一瞬眼前闪过的画面而心头难安,此刻见他冷脸,更是心慌。
“陆小雪……你理理我。”他紧紧抱住怀中雪白的身躯,恳求道。
半晌,他听见那人发出一声轻叹。
“你若是有心事,便告诉我,我是你的皇后。”陆雪拥抬头抚摸他的脸颊,无奈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今日在御书房发生了什么了么?”
“我就是胡思乱想,总觉得日后某一天你会再次离开我。”应我闻小声道。
陆雪拥挑眉:“此前不是你告诉我,你是世上对我忠诚的狗么?那我从哪里再找出这样一条狗呢?”
可应我闻眼前又浮现出那双幽暗的蓝色眼睛,无声将他抱得更紧,“那若是有一日有人顶着与我一样的脸,你会不会……嗷!”
陆雪拥拽住他的耳朵,手下毫不留情,“再胡思乱想,就滚出去。”
“不想了不想了,我错了还不成?”
嬉笑怒骂间,这件事好似就这样一笔带过。
三日后帝王生辰,举国同庆。
据起居郎笔下记载,皇后亲自雕刻了一枚玉狗与雪人相贴的吊坠赠与帝王,帝王喜不自胜,笑颜宛若孩童灿烂。
帝后恩爱非凡,羡煞百官,民间皆传其为神仙眷侣。
临近除夕,碎雪殿外大雪纷飞。
琼枝玉树,姿态万千,积雪从庭院一路铺到了回廊处的温泉池。
池中养着几尾红鲤,是陆雪拥为数不多的喜爱,故而应我闻便特意命人引了温泉水至此,红鲤配着白莲,在这雪天里实乃奇景。
此时正是午时,陆雪拥坐在软塌上,垂眸看着手中的书。
“殿下,该用午膳了。”
“你们陛下今日又没空是么?”他淡淡抬眼。
掌事宫女心头一凉,讪笑道:“到了年关,各种事务堆积,就连殿下您这几日都因批折子而没睡好,更遑论陛下……”
宫女说着,忽而面色一变,颤巍巍跪下,“奴婢失言,殿下恕罪。”
宫中无人不知,虽然皇后自个不在意所谓帝后的尊卑,但是陛下却格外在意,但凡有人胆敢私自议论帝后的尊卑之别,进了慎刑司就再也没爬出来过。
是以帝后大婚不到半年,宫中人人皆知,宁愿得罪那位陛下,也不能得罪陛下心尖上的人。
“无妨,既然你们陛下这么忙,日后也不必再深夜还要回碎雪殿就寝了,御书房又不是没有休憩的地。”陆雪拥淡声道。
正好明日是母亲的忌辰,他也无暇搭理应我闻。
是以鬼鬼祟祟在御书房待了一日的应我闻回宫时,便被关在了殿门外。
守夜的宫女瞧他可怜,小声提醒道:“陛下这段时日这么忙,皇后殿下说了便让陛下干脆在御书房住着,免得来回跑累到龙体。”
应我闻:“……”
“咳,你叫秋霜对吧?”
守夜宫女忙应了声是。
“你看朕这来都来了,殿内灯还点着,皇后定是没睡,不如你进去为朕说说情,御书房的床榻那么硬,朕如何睡得着?”应我闻满脸希冀地看着他。
秋霜是从相府带来的丫头,陆惊春特意嘱咐,好好盯着应我闻,一旦她弟弟被欺负,就得将人接回相府去。
故而应我闻待她如待阿姐,就差弄个牌位供起来。
秋霜有些不满地瞅他一眼,“我说陛下,您莫不是忘了明儿个是什么日子?公子这会子心情不佳,谁来都没用。”
应我闻默然,长睫上附着的细雪微颤。
他自是知晓。
只是后日便是陆小雪生辰,将是他陪着渡过的第一个生辰,他私心想要准备一个惊喜,只是这惊喜太过繁琐,他在御书房里忙了几日又要瞒着不让共同协理政务的陆雪拥听到风声,无奈之下,便惹人生了气。
“朕知道了。”应我闻装模作样的转身离开,然后在宫人侍卫瞧不见的地方迅速翻身上了屋顶。
一天没瞧见小雪人,让他瞅瞅小雪人在做什么。
正在屋顶上放哨的影一默默让出位置。
应我闻掀开一片琉璃瓦,眼巴巴朝里面望,就像一只被遗弃的犬,只能远远地偷看主人望梅止渴。
寝殿内,陆雪拥只着了一袭轻薄的里衣,正坐于案几前擦拭破月弓。
忽然,他像是感受到什么,猛然回过头露出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庞,指尖柳刃飞出,直直朝应我闻的方面射来。
与此同时,碎雪殿的殿门被那人一脚踹开,眨眼间白色的身影已飞至身前。
“陆小雪,是我是我。”应我闻不敢与他对上,侧身躲开他的长剑。
陆雪拥闻声停下攻势,收剑入鞘,只冷冷瞥他一眼便往回走。
“陆小雪……”应我闻默默在身后跟着进了殿,指尖扯住他的衣袖,委屈巴巴道。
“明日我要出宫一趟祭拜母亲。”陆雪拥坐在塌边,将沾染了寒霜的衣袍褪下。
那对雪白可怜的蝴蝶骨缓缓映入应我闻的眼帘,继而是劲瘦的腰,若隐若现的腰窝。
疯狗已然看直了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脊背,“我与你一同去。”
男人哑声说完,缓缓上前,指尖尚未触摸到腰间那块凹陷下去的肌肤,就被无情地打掉了手。
陆雪拥重新换上干净的白色里衣,一边系上腰带,一边掀起眼皮瞅他,“不必,我有阿姐陪着,你去与不去,都一样。”
“……”
应我闻从身后强硬地搂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陆小雪,别生气了好不好?我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反正惊喜已经准备就绪,又可以继续粘着陆小雪了。
陆雪拥冷冷道:“我才不是因为你没粘我才生气。”
“是是是,是我不知好歹,我错了,别不理我好不好?”应我闻眼含笑意,也不点破他的嘴硬,只觉着可爱极了。
拥有这样可爱的小雪人,他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他怎么舍得不粘他的小雪人,心中只盼着日日夜夜都挨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才好。
陆雪拥没说话,却也没再推开他。
爱与不爱从来这样分明,陆雪拥爱他,于是不会吝啬于从他递来的台阶上下来。
因为一家人应该互相谅解。
陆雪拥恨楼鹤,恨顾饮冰,恨应有时,所以即便那些人以死为代价,也不会得到他半个眼神。
可应我闻心中总是不那么满足,当他得到一点爱,就想要多一点,再多一点。
直到他占据陆雪拥的整颗心。
次日,帝后微服出宫。
陆雪拥并未如往年那样怅然,许是因为有应我闻在身旁。
“我们回去吧。”陆雪拥伫立于坟前,偏头看向默默为自己打伞的男人。
“不再陪陪母亲了吗?”
“你听见了么?”
应我闻眨了眨眼,耳边只有凛冽的寒风。
陆雪拥抬手拂去他肩头早已浸湿衣裳的雪花。
“阿娘说,她很喜欢你,天太冷,让我们早点回”
次日除夕家宴,陆雪拥刚刚醒来,便听说应我闻竟取消了金銮殿的百官除夕宴。
“殿下,陛下在春暖阁等您。”
惊鹊低声道。
“我知道了。”
陆雪拥的神色尚且带着几分倦怠,挑开帘幔的指尖上,一个深红的咬痕格外显眼。
披上雪白的鹤氅,他抬步出了碎雪殿。
春暖阁离碎雪殿很近,穿过一条千鲤池上的回廊,也就到了。
陆雪拥挥退了身后浩浩荡荡跟着的宫人,刚推开门,抬眼望去,便霎时愣住。
春暖阁不算大,是历代帝王用来与妃嫔及其皇子公主举办家宴的地方。
阁内烧着暖炉,两侧席位上都坐了人,而本该坐于上首的帝王却笑嘻嘻地坐在左侧第一位的桌案旁,神色极尽谄媚。
“哎,陛下可是折煞老臣了,哪能有您亲自向臣下敬酒的道理。”一位发须皆白的老人老神在在坐于左侧第一的席位上,正推拒着帝王敬来的酒。
“外祖父可千万别这么说,您是雪拥的长辈,自然也就是我的长辈,这杯酒您可不能推辞。”应我闻忙赔笑道。
老人不情愿的接过酒杯,吹胡子瞪眼道:“哼,倒是老臣看走了眼,每年看惊春送来的家书里,陛下可是没少欺负我们雪拥,也不知说了多少花言巧语,就这样把我们雪拥拐跑了。”
一旁席位上,陆惊春正与豫王府的二姑娘说着体己话,闻言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笑道:“外祖父你是不知道,去年陛下还带着头老虎在相府门前吓唬雪拥,相府的婢女与小厮连门都不敢出了。”
“诶,瞧阿姐说的,我那哪里是吓唬,分明就是看他在府里养病憋坏了,特意带小黑去给他解闷。”应我闻道。
“父亲,我看陛下其实……”
陆恒刚开口,就被豫王没好气地打断,“你又知道了?”
自陆夫人死后,豫王便始终对这位女婿没有好脸色。
先帝忌惮豫王手握兵权,特意令其镇守与南疆接壤的豫州,无诏不得回京,每年除了陆惊春的家书,便再无往来。
难怪这些时日应我闻忙里往外,光是突然撤掉了豫王及其家眷禁止回京的命令,便足以令百官哗然。
这几日也不知和朝臣偷偷吵了多少次才不敢让他知道。
从豫州到京城一路重重关卡,无不需要应我闻亲手写就的通关文书。
但凡豫王有二心,这般无异于将京城的大门毫无防备的打开。
陆雪拥忽而眼眶一阵酸涩。
他与外祖上一次匆匆见过,还是前世他去豫王府接阿姐回家的时候。
后来陆府如丧家之犬逃离京城,他身陷囹圄,豫王远在南境,待得到消息,他的尸骨怕是都已被琅风崖下的野兽用来果腹。
“外祖父。”
他从屏风后走出,方才还板着脸的豫王蓦地喜笑颜开,浑浊的眼珠里似有泪光闪烁。
“几年不见,雪拥好似又长高了些。”豫王在陆恒的搀扶下起身,来回打量着面前的人,“脸没以前圆了,我记得上次见你,脸还和个雪团子似的。”
陆雪拥窘迫地红了脸,“外祖父,雪团子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诶,外祖父年纪大了,一时见你高兴,记岔了。”豫王推开陆恒,将陆雪拥牵回席位上坐下,“乖孙,快和我讲讲这些年的趣事。”
谁知刚坐下,应我闻也不坐什么首位了,死皮赖脸地挨着陆雪拥坐下,“我也要听。”
豫王瞥了眼嬉皮笑脸的帝王,倒是没再说什么。
暖阁内其乐融融,各席位间皆是一派祥和。
家宴结束后,豫王赠了陆雪拥一把剑。
“君子如剑,内藏于鞘外露于风。”豫王将通体雪亮的长剑递到陆雪拥手中,“外祖父老了不能再如年轻时那般护着你,只愿这把君子之剑能为你破开迷雾,斩灭仇怨。若是喜欢,便为它取个名字吧。”
陆雪拥抚了抚剑柄处的剑穗,那熟悉的编制纹路一看便是二表姐亲手所做。
“那就叫它,除夕吧。”
除夕,是个好日子,日后也会是他手中最锋利无匹的剑。
豫王暂住于相府,陆雪拥脸上罕见有了笑意,一路将他们送到了皇宫门口。
直到人影逐渐消失不见,他方才转身往回走。
“陆小雪。”他的衣袖蓦地被拽住。
“嗯?”
应我闻笑吟吟地凑近他耳边,“在宫里守岁多无聊,我带你出宫去玩好不好?”
陆雪拥淡淡看他一眼,没有拒绝。
除夕的夜里,街上并不算热闹,但也不安静,爆竹与烟花炸响的轰鸣声不绝于耳,连覆盖在屋顶上的雪好似都染上了颜色。
陆雪拥走在街上,一路留下或浅或深的脚印。
“你一直覆盖我的脚印作甚?”陆雪拥不高兴道。
应我闻一直跟在他身后,他踩了一路的雪,回头一瞧,脚印都是旁人的。
“哎呀,我就是喜欢跟在你后面走嘛。”应我闻笑嘻嘻地上前牵住他的手,“别不高兴,喏,已经快子时了,想不想看烟花?”
陆雪拥面无表情一口咬掉手中的糖葫芦,一颗都不给应我闻留,“有何好看的?”
一炷香后,京城内最高的望月楼屋顶,两个身影并肩坐着。
陆雪拥微仰着头,眸色在昏沉的夜里看不分明,唯有白皙的侧脸被火光照耀,泛着莹润的光泽。
应我闻侧头看他,并不看烟花。
“应我闻。”
“在呢。”
应我闻带他看烟花,却不知比起烟花,千家万户在深夜离亮起的明灯更加打动人。
但纵使男人不知,他依旧被打动。
“这人间,你有没有喜欢上一点?”
应我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处灯火通明,隐约能透过窗户纸瞧见倒映的人影,恍惚道:“有点。”
“但是我还是最喜欢陆小雪。”
人间能有陆雪拥喜爱还不够吗?他只管喜欢陆雪拥就好了。
“我觉得今年的烟花比往年都要好看。”陆雪拥忽而转过头,直直地望进他眼底。
应我闻喉结动了动,对他突如其来的直白有些无措。
他状若无事的躲开,从怀里摸出一道明黄圣旨。
陆雪拥接过打开,是空白的,却盖了国玺。
“今日是你生辰,我实在不知还能送你些什么,思来想去,也只有帝王这个身份能值点钱。”应我闻低声道:“日后若有变故,这道圣旨你想写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
只要陆雪拥想要,只要他有,即便没有,他也会想尽办法捧到陆雪拥面前。
陆雪拥沉默良久,只觉得掌心握住的圣旨沉甸甸的,载满了深沉的情意。
空白圣旨,与拱手奉上江山并无区别。
应我闻敢送,他便敢接。
豫王有陛下恩典,直到正月十五上元节后,方才离京。
而年后祥和的氛围亦在这一日结束。
上朝的第一日,应我闻刚牵着陆雪拥的手在龙椅上坐下,殿外便传来八百里急报。
“报——!北蛮王兵压边境,向陛下发了挑战书,要与陛下在迦南关一决高下。”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帝王需坐镇京城统御四方,若非国无良将,何至于御驾亲征。
一名德高望重的老臣出列高声道:“陛下!北蛮王言而无信,求和不过半年便卷土重来,所谓挑战书不过是激将法,您若在边关有个三长两短,我大梁江山又该如何?”
应我闻何尝不知。
他前世曾亲手了结那所谓的北蛮王,不过一介有勇无谋之辈,今生便是再来一次,也只会更加得心应手。
只是不知为何,脑海里又浮现起那双蓝色的眼睛。
他若是离开京城……
“朕知晓爱卿的苦心,只是那北蛮王已将挑战书昭告天下,朕若龟缩在京城,边疆将士士气大减不说,天下人又如何看朕,如何看大梁?”
此言一出,朝中无人再作声。
应我闻不敢转头去看他的皇后,却还是听见那人在他下旨之前出声:“京城不能没有陛下坐镇,不如便让我去。”
陆雪拥年少时没少跟着豫王学习排兵布阵,也算得其真传。
“微臣觉得皇后此言有理。”
大臣纷纷跪下:“臣附议。”
然而罕见的,这一回应我闻并未如往常般对皇后听之任之,甚至特意避开了陆雪拥的眼睛。
“王常,传朕旨意,北蛮王屡次犯我大梁边境,朕将于三日后御驾亲征,与北蛮王在迦南关一决胜负。”
“陛下!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应我闻站起身,淡声道:“朕意已决,退朝。”
他说罢,大步转身离去,像极了落荒而逃。
可待到月挂枝头,白日里将自己关在御书房避而不见的陛下又乘着月色与雪色,忐忑地伫立于碎雪殿外。
直到殿内烛火熄灭,他方才偷偷推开殿门走入。
应我闻悄声挑开帘幔,昏暗的夜色里,他的小雪人闭眼沉睡,却眉头紧锁,并不安稳。
他探出手,指尖抚过陆小雪蹙起的眉心。
“陆小雪,不要生气好么?”他低头,唇瓣贴住陆雪拥的前额,低声呢喃着,“我只是希望你能平安。”
战场上刀剑无眼,他如何舍得让陆雪拥挡在他身前。
“可我亦只想你平安。”清冷沙哑的嗓音蓦然响起。
应我闻浑身一僵,闭眼道:“我知道……我知道。”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要挺身而出。
“陆小雪,没关系的。”他笑道:“你忘了,前世我一人便可杀入北蛮皇宫,我的命可大得很。”
陆雪拥闭眼感受着对方的吻从眉心一路向下,心间的烦躁逐渐被抚平。
“朕走之后,新任的禁卫军统领与锦衣卫指挥使都只会听从你的命令,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们去做,不要让自己涉险。”
“还有,此次亲征,我会带走一半的黑羽军,剩下的加上影九他们,足以保护你的安全。若是我……有什么不测,你便去皇室宗亲里挑一个顺眼的,撒手不管也好,垂帘听政也罢,都好。”
“嗯。”
接下来的三日,应我闻几乎时时刻刻都黏在他身边,
临行前的夜晚,更是不知有意无意,将他折腾得径直昏睡了过去,眼角泪痕尚且未干。
天未亮,应我闻便已起身,他蹲在塌边不知看了多久,偷偷用柳刃割下了一缕陆雪拥的发丝装入锦囊中,方才转身离开了寝殿。
刚走至殿外,他又蓦地停下脚步,扭头吩咐宫人:“朕不在的这段时日,好好照顾皇后,尤其是每天夜里,不要让他只顾着看书,让他早些休息。”
宫人忙应承下,跪拜于地恭送他离去。
待陆雪拥醒来,身侧枕头已凉。
应我闻不在,一应朝中事务皆由他一人决策,繁忙之下,倒也顾及不了心底那一点思念与不舍。
整整一月,北境不曾传来任何消息。
但没有消息,何尝不是好消息。
“我说雪拥啊,你别只顾着批折子呀,吃点葡萄。”
碎雪殿内,陆惊春探头望向主位上埋头看奏折的人,有些无奈。
说好的今日要在宫里玩一圈,顺便看看应我闻豢养的小黑,结果从她入宫到现在三个时辰过去,这位皇后殿下就没从位子上起身过。
陆雪拥揉了揉疲惫的眉心:“马上就好。”
然而他话音刚落,头上束发的玉簪倏然从发间滑落,摔在地上碎成数段。
是那支应我闻亲手雕刻的白玉簪。
他甚至来不及弯身去捡,一道匆忙的身影就从殿外一路畅通无阻跑了进来,嗓音洪亮而急切。
“殿下,边关急报!”
陆雪拥猛然抬眸,袖中的手无声攥紧。
“陛下与北蛮王在迦南关鏖战数日,我军大获全胜!不日便将凯旋!”
不待他松口气,却又瞧见信使面露哀恸。
“两军交战本已接近尾声,敌军节节败退,与陛下交手的北蛮王不知低语了何话,陛下忽而就失了理智,不顾身后将领的劝阻,执意追入葬魂崖,待龙副将带领众将士赶到,只来得及瞧见陛下被一箭穿心,跌落悬崖,至今生死未卜。”
战场瞬息万变,穷寇莫追的道理应我闻不可能不知晓。
他虽看着行事疯狂,但面对敌人,却比谁都冷静。
到底是什么能让应我闻不顾一切追上去。
“陛下身边的暗卫已经在暗地里寻找陛下的下落,但只怕是凶多吉少,暗卫让属下传话,还请殿下早做打算。”
陆雪拥闭了闭眼,胸膛内沉闷得厉害,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三日前,迦南关。
三军在应我闻的排兵布阵之下,势如破竹,敌军只有慌忙逃命的份。
男人披坚执锐,手中长枪与北蛮王的长矛僵持不下。
但任他北蛮王再如何身手不凡,终是双拳难敌四手,若想活命,便只能撤退。
应我闻盯着北蛮王面具下那双幽蓝色的眼睛,冷声道:“是你。”
前世的北蛮王,根本不会戴面具,更不会有一双蓝色的眼睛。
耶律重光笑了笑:“看来你也不是自己口中说的那样不在意。”
“我不会让你有机会活着见到他。”应我闻一边与他过招,一边说道:“朕会踏破北蛮王宫的宫门,提着你的人头去哄他开心,这也算是你唯一的用处。”
“呵。”耶律重光蓦地俯身凑近,周围皆是厮杀之音,可他接下来的话却重重砸在应我闻心头,“我若是没记错的话,陆雪拥左边的腰窝处,有一颗红痣。”
在此之前,在这一句话之前,应我闻本可以功成身退。
“你找死!!”
不远处的副将见形势不对,连忙上前,“陛下!穷寇莫追!”
然而他阻挡不住满眼杀意的帝王。
两国的主心骨就这样一前一后,骑马跑入了山势陡峭的葬魂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