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的事皆是予取予求,唯有这个答案,偏偏勾引着他用一生去探寻。
当真是好狡猾的一条狗。
思虑间,他的脚已然被男人牵引着来到了最烫的地方。
他垂眼淡然地望着神色迷离的男人,就像看见了一个为自己痴迷的狂热信徒。
然而这种狂热的爱意尚未侵袭进他的身体,殿外忽而传来骚动。
宫人与侍卫喧闹的声音里,一道清亮的嗓音格外突出。
“雪拥,我想见你最后一面。”
“楼家如今不过是逆臣贼子的九族之一,还以为自己是煊赫的权臣呢?赶紧把他赶出去,莫要打扰殿下与陆大人独处!”
“禁卫军人呢?要被流放的囚犯都闯进承乾殿了!”
“雪拥……陆雪拥!”
陆雪拥隐约听见似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拧眉正欲凝神去听,忽而被应我闻捂住了耳朵。
“陆小雪,你不专心。”应我闻委屈巴巴道。
陆雪拥启唇正欲解释,便被男人欺身而上堵住了唇,耳边充斥着急促沉重的呼吸,完全将殿外的动静覆盖。
他被吻得眼眸氤氲出水汽,半阖着眼皮,裸露在纱幔外的脚趾可怜的蜷缩着。
那冰肌玉骨的身子好似被暖炉暖化成了一滩柔软的水,他习惯性地闭着眼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却并未瞧见身上的男人微微侧过头,目光穿过半透的纱幔与窗棂望向人影重重的殿外,眼底是令人胆寒的杀意。
但当应我闻重新转过头亲吻心上人微颤的眼睫时,眸光又骤然沉醉起来。
“我总听见什么声音。”陆雪拥抬眼看他。
“哪有什么声音,心肝定是听错了。”应我闻低头轻缓地啃咬他的耳朵,嗓音像是醉了,“你若是真想听见什么,不如为夫在卖力一些,定让你听个够。”
陆雪拥听懂他那混账之言,眼角更是泛起羞耻的红,彻底没了去殿外一探究竟的意思。
殿外,楼鹤被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压住,口中亦被承乾殿的掌事宫女塞入了白布,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自太子兵败御书房,楼府便被连坐入了诏狱。
说来可笑,楼府也算是显赫之家,如今却因嫡女嫁给了一个惯作墙头草的禁卫军统领而连累了满门。
当初楼鹤被退婚之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而如今把控朝政的宣王又与朝廷新贵的那位陆大人关系匪浅,往日门庭若市,一朝落败竟无人敢为楼府求情。
最多就感叹一句楼府时运不济,被女婿连累。
但楼鹤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巧合,包括陆雪拥在内,都被这个不学无术的宣王殿下蒙骗了!
楼府女眷根本不是被太子骗入宫,而是宣王假借着皇后口谕来了一出栽赃嫁祸。
目的不过是在绊倒太子的时候,不但还能解决掉软硬不吃偏偏心系娇妻的禁卫军统领,还能将楼府拖下水。
应我闻从一开始就想至他于死地。
所以他不惜一切代价从诏狱跑出,就是为了见到陆雪拥,然后拆穿这一切!
可他来得时机不巧。
楼鹤被暗处的影卫用暗器定了身,只能任由禁卫军将自己拖走,他倔强地盯着紧闭的宫门,忽而眸光微转,从窗棂的缝隙间看见床榻上帘幔晃动,一只白皙似玉的脚不慎从帘子里探出,小腿肚还发着颤,却又随即被男人握在掌心重新抓回去。
那雪白的脚踝处红痕斑驳,刺红了楼鹤的眼。
青天白日,他应我闻怎敢染指天上明月?!
可他的眼神很快又颓败下去。
若非明月甘愿被拉入凡尘,谁又能强迫得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陆雪拥?
楼鹤好似陷入了魔怔中。
为什么……为什么会到今日这般田地?
直到他重新被抓回诏狱,也没有想出答案。
没有答案,或许他还能在被发配边疆后,浑浑噩噩过完这一身,但偏偏有人并不愿意就这样放过他。
深夜子时,他被应我闻的人五花大绑带出了诏狱,如同破布般被人丢在了那位悲天悯人的国师面前。
而那位宣王殿下就懒洋洋坐在他们前方,衣襟微微有些凌乱,脖颈处的抓痕刺眼极了。
“我说神棍,帮他恢复一下前世的记忆应该不难吧?”
国师闭着眼长叹一声:“众生皆苦,殿下如今既已得偿所愿,何苦再折磨旁人?”
“众生?陆雪拥难道不是众生之一?他的苦便不算苦吗?!”应我闻闻言骤然狠厉下来,“本王没有请求你的同意,而是命令你,否则明日便送你的众生去见鬼。”
“陆大人若是知晓……”
应我闻冷笑一声:“你觉得本王会让你们这群虚伪恶心的东西见到他?”
他会把小雪人藏在干净的地方,绝不会再让这些人去脏他的眼。
国师无法,只得拿起那据说能看见前世今生的命盘朝楼鹤走去。
当初他也曾用这命盘偷偷觉醒过应有时的记忆,他以为这样便能让这位太子殿下对宣王不死不休,大业得成,谁知却偏偏为情所困。
楼鹤的手触及到命盘的瞬间,他好似听见碧落河畔,铜铃声清脆,一道打着伞的白色身影在河的对岸渐行渐远,他心头一急想要跑上前去,忽而眼前一黑,跌入了那个即将让他余生都活在悔恨与痛苦中的噩梦里。
他的意识分明那样清醒,却只能亲眼看着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将陆雪拥推入地狱。
他看见自己一身红色官服满脸漠然站在诏狱里,站在那浑身血迹躺在角落里的人儿面前,口中吐露出折辱的字眼。
他怒吼着,想要将这样令人憎恶的自己打醒,可他的拳头却从对方的身体里穿过。
他跪在那被泥泞玷污的明月旁,想要将明月拢入怀中,可他探出手,却只触摸到一片虚无。
他分明就在此处,却什么都做不了。
琅风崖上,白衣公子神情漠然又决绝,一跃而下。
“不——!不要跳!!”
楼鹤跪在崖边,身影好似与梦中的应我闻重叠。
他的心脏抽痛得几欲窒息。
但与他重叠的身影很快追随那人而去,徒留他跪在原处,睁大眼睛,泣不成声。
若这是他的前世,是陆雪拥的前世,一切疑惑似乎都隐忍而解。
他甚至明白,应我闻今日之所以逼迫国师逆天而行,就是为了让他死了那条再纠缠陆雪拥的心。
让他明白,自己根本不配再喜欢陆雪拥。
让他此生都被悔恨与痛苦折磨。
铜铃声伴随着幻境如潮水般褪去,楼鹤脸上泪痕未干,像是无法接受,骤然发出一声惨叫。
但他很快又想起什么,一路跪行到应我闻脚边,拽住那绣着金丝滚边的蟒袍衣摆,苦苦哀求道:“求求你,让我再看他最后一面,不用让他知晓,反正明日我便要启程去边疆,你就成全我这一次……求你……”
他只想再看一眼鲜活的陆雪拥,否则此心难安。
他感觉男人漫不经心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然后缓缓勾勒出一个恶意的笑,“好啊。”
楼鹤傻笑着,想,真好,还能再见雪拥一面。
但他的笑很快就消退殆尽。
承乾殿前新栽下的桂花树下,应我闻黏黏糊糊地搂着人一齐坐在榉木矮躺椅上,“陆小雪,我总觉着自己在做梦。”
陆雪拥懒懒撩起眼皮,斜睨了他一眼,揪住他的耳朵用力一拧。
“哎哟,疼!”
“现在还觉得是做梦么?”陆雪拥面无表情道。
应我闻笑嘻嘻地蹭着他的脖颈,“不是不是,怀里的陆小雪真的不能再真了。”
“只不过……”
“你何时也学会了磨磨唧唧这一套了?”陆雪拥不耐道。
应我闻委屈巴巴道:“你都没有说过喜欢我,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小狗?”
“……”陆雪拥瞥他一眼,又迅速移开了目光,最终耐不住男人要哭出来的表情,只好凑到他耳边唇瓣微启。
应我闻:!!!
应我闻本只是想要让暗处的楼鹤痛苦,措不及防却乱了自己的整颗心。
他想,陆小雪,当真要命。
暗处,楼鹤的心头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骤然凉了下来。
他习武多年,内力不俗,自然能听见陆雪拥那一句耳语。
——吾心悦你。
他以为应我闻不过是如曾经的他一般只能仰视明月的背影,却不曾想,明月亦会不远万里为了一条人人嫌恶的恶犬奔赴而来。
“行了,该看的也看了,楼大人,走吧。”押送楼鹤的影一淡声道。
楼鹤宛如被抽走了灵魂,失魂落魄,目光暗淡,任由影一将他拖走。
灰败的眼睛里,映照着一双依偎在一起的人影。
他忽而就想起前世今生,多少次宣王故意招惹挑事,最后都是不痛不痒结束。
若是旁人,不论是招惹宣王,亦或是招惹陆雪拥,怕是早已尸骨无存。
可这两人针锋相对却又相安无事这么多年,或许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
他落得今日这般狼狈结局,亦是报应。
桂树下,陆雪拥像是感应到什么,蓦地偏过头朝楼鹤离去的地方望去,恰巧躲开了应我闻即将落在他唇边的吻。
那个吻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应我闻就着他扭头的姿势,缓慢地啄吻,一路吻到唇瓣。
“在看什么?”
陆雪拥收回目光,按捺住心头疑惑,淡声道:“没什么。”
今天已经不是第一次冒出这种错觉,真的是错觉么?
“心肝与我待在一起,怎么能如此心不在焉呢?莫不是在想旁人?”应我闻眯起眼睛,轻柔地扳过他的下巴,指腹摩挲着那浅淡的唇。
狭长的眼睛里是罕见的锐利与压迫感。
但在陆雪拥眼中,再凶也只是一只炸毛的犬。
他毫无情绪地敷衍道:“莫要胡思乱想。”
“我不管,方才可是你第二次出神了,你得哄我,不然我就要哭给你看。”
陆雪拥斜睨了他一眼,“你待如何?”
“我要你亲我。”应我闻低声道,眼神直勾勾盯着他的唇。
“……”
树下静默良久,直到男人眼中期待的光芒都暗淡下去,头上隐形的耳朵也好似耷拉下来,陆雪拥轻叹一声,青葱似通透的指尖抚上那硬朗瘦削的侧脸,然后闭眼吻了上去。
他学不会应我闻那样长驱直入在唇腔里肆意妄为的撩拨,只知唇瓣相贴。
可仅仅是这样简单的唇齿相依,已然让男人呼吸急促,连漆黑的眼睛里都翻涌着迷醉的光泽。
陆雪拥光是坐在那里施舍他一个眼神,便已经将他勾得再瞧不见旁的任何东西,更何况是这样主动的吻。
短暂的一吻结束,陆雪拥正欲松开他的唇,就被男人扣住了后脑勺,凶狠地回吻回来。
恰逢秋风袭来,将一树香气浓郁的桂花吹落,一朵在枝头完全盛放的桂花不慎飘落至二人唇瓣相贴处,很快被恶犬粗粝的舌尖一并卷入唇腔中。
碾磨,揉碎,捣出清甜的香气与苦涩的汁液,就如同他与陆雪拥的前世今生。
经历重重苦难,终于能将香甜拢入掌心轻嗅。
“陆雪拥。”
“嗯?”
“你愿意做我的皇后么?”如今他距离帝王之尊亦只差一场登基仪式。
但他不在意什么皇位,他只是想要名正言顺做陆雪拥的夫君。
陆雪拥垂眸,“你该知道,我不会愿意困在后宫里做你的金丝雀。”
“我知道,所以你只是我一人的皇后,在前朝,你做你的权臣,在后宫,我每日为你暖床为你侍寝好不好?”应我闻与他贴在一起,唇齿间仍旧残留着桂花清香,“哥哥白日里处理朝政多累啊,晚上便让奴家为你点灯添香可好?”
陆雪拥微微一怔,“你唤我什么?”
“好哥哥。”应我闻没脸没皮地朝他耳边吹气,“你也不忍心奴家这如花似玉的年纪在宫里独守空房罢?”
若是按照年纪来算,陆雪拥比应我闻还要小上几月。
但他偏偏被这一句话说红了脸。
他不自在地偏过头,可心中又不自觉想起年幼时应我闻孤零零地被关在偏殿里,唯一能说话的人就是自己。
应我闻并不喜欢皇宫,但是只有他做了皇帝,陆家才能松一口气,陆雪拥才不用那样累。
“你若是再说这些混账话,便是做了皇后,日后也别再来烦我。”
“你答应了?”应我闻微微睁大眼睛,呆呆的,好似被天大的馅饼砸坏了脑子。
陆雪拥冷冷侧过头,闭眼不语,任由男人傻兮兮地抱着他蹭。
真是条傻狗。
大梁自开国以来,从未立过男后,即便历朝皇帝有好男色者,随便封个妃也就是了。
这边病入膏肓的梁帝刚下了退位诏书,那边宣王便在早朝说自己要取陆雪拥为后。
百官顿时哗然,冒死劝谏者数不胜数。
若娶男子为后也就罢了,毕竟这位宣王与常人不同,可他偏偏还要罢黜六宫此生不再纳妃,若无子嗣绵延,岂不是得动摇国之根本?
被陆雪拥警告过不可开杀戒的应我闻懒洋洋坐在御书房里,瞅着面前跪了一片的大臣,笑嘻嘻道:“想要本王纳妃也可以啊,那必须得是长得比陆雪拥好看,武功比陆雪拥好,才气比陆雪拥高。”
百官默然。
便是京城的权贵子弟全都凑到一起,也找不到第二个陆雪拥。
这哪里是选妃?分明就是炫耀,赤裸裸的炫耀!
文武百官莫名从心里生出一股嫉妒,别说宣王,任是他们娶了这样一个神仙回家,怕也没心思再瞧见旁人了。
况且在此之前,这陆家郎可是他们眼中的佳婿,私下里更是不知和陆相套了多少近乎,就是想先下手为强把女儿嫁过去。
所以这顽劣的宣王殿下,何德何能啊!
当然也有胆大者直言不讳:“殿下,陆大人乃朝廷肱骨之臣,才华若是埋没于后宫,乃国之大憾。”
“爱卿说得对,所以陆雪拥虽为皇后,但前朝后宫皆拥有协理之权,众爱卿可有异议?”
那名出声的大臣带头跪拜于地,“吾皇圣明。”
若是旁的人,便是冒着杀头的风险也会有人骂一句后昏君枉顾朝纲,但偏偏那人是陆雪拥。
漓州城百姓及知府上表的感恩书至今还留在御书房的书案上。
要骂也只能在心里偷偷骂一句应我闻不要脸,将国之瑰宝私自占为己有。
应我闻心满意足地挥退了众人,迫不及待就出宫往相府赶去。
而此时的诏狱中,比起往日亦多了些喜气。
“三日后宣王登基,还特意给咱们涨了例银呢!”
“那哪里是登基涨的啊?分明就是宣王抱得美人归!我听说啊,登基和帝后大婚是在同一日,古往今来,从来是登基在前封后在后,这陆大人可是咱们殿下心尖上头一份。”
“哎哟,什么头一份,是整颗心都只装得下陆大人一人吧?”
“陆大人那般神仙人物,别说殿下,仰慕的人大有人在。”狱卒说着,朝某间牢房使了个眼色,“里面这位,每天对着陆大人的画像自言自语,怕是也日思夜想得快要疯了。”
“岂止是要疯了?若是得知三日后帝后大婚,说不定又要寻死觅活。”
应有时作为废太子,败局已定,即便如今留得一条命苟延残喘,也注定此生都不能再出诏狱。
故而几位狱卒说话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陆雪拥要与应我闻大婚的消息自然清晰地传入了应有时耳中。
昏暗的地牢中,男人披头散发坐在轮椅上,身上再也瞧不出往日风度翩翩举止从容的储君影子。
那双养尊处优的手伤痕遍布,粗糙的指腹反复抚摸着手中的画卷。
这是今日狱卒新送来的画卷。
画里,白衣公子神色倦怠坐于铜镜前,像是刚睡醒,而他身后,身量格外出挑的黑衣青年眉眼含笑为他挽发。
即便只是一幅静止的画卷,应有时也能感受到应我闻满眼都是那个人。
而陆雪拥,卸下了冰冷的外壳,放下满身戒备,连清冷的眉目都温柔下来。
好像他们眼中只有彼此,谁也融不进去。
当真如应我闻所言,恩爱极了。
应有时捏着画卷的手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
“雪拥,你当真就这样愿意做他的皇后,当真就这样喜欢他?”
他低声呢喃着,嗓音由于长久不曾开口说话而沙哑难听。
他本以为这样已经算是痛苦,可三日后,宫中乐师奏曲彻夜未停,他仰头透过那一方狭长的窗口,竟看见天边有金光倾泻。
陆雪拥是福星,所以连老天都在大喜之日祝福他。
他听见狱卒说,因为陆雪拥不喜欢娘娘这个称呼,所以陛下特意改了称呼,唤作皇后殿下。
狱卒还说,帝后受万民朝拜时天边突现七彩祥云,故而万民皆呼帝后万岁,惹得陛下龙颜大悦,当场下旨减免百姓一年赋税。
好似整座京城除了他,都在祝福这对新人。
但是怎么可能呢?
应有时想到了在流放路上的楼鹤,想到了他那被幽静的父皇,想到了至今下落不明的江上柳。
应我闻,你以为此刻自己就已经得偿所愿了吗?
不会的,余生还有那么长,怎么可能让你这样轻易就和陆雪拥白头到老?
第064章 做你的皇后
应有时怨毒的想着,可他又想到今日是陆雪拥的洞房花烛夜,心头酸涩难言,便是再如何安慰自己也无法忽视那种求而不得的痛苦。
甚至在陆雪拥心里,他早已不活在这世间。
他缓缓攥紧了手中的画,直到圣驾回宫的号角吹响,掌心早已被攥得发皱的画卷再也承受不住,被撕碎成无数片。
“喏,今天的饭。”牢房的门突然打开,狱卒端着格外丰盛的菜肴放在应有时身旁的桌子上,嘲弄道:“今日是帝后大喜的日子,诏狱所有囚犯都添了荤菜,太子殿下怕是许久不曾吃过了吧?”
应有时面无表情盯着那碗泛着油光的菜,只觉得喉间阵阵恶心上涌。
“啧,真没劲。”狱卒见他一幅死人脸,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撇了撇嘴转身离开。
牢房里重归于寂静,是以窗外的喜庆的乐曲格外清晰。
他再也忍受不了这样被陆雪拥遗忘,只能在阴暗角落里偷偷窥伺的日子,往日淡然的心湖骤然掀起波澜,崩溃决堤。
“嘭——!”
那碗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被他打翻在地,掌心握住的瓷碗碎片刺破皮肤,鲜血无声溢出,他却感受不到丝毫痛觉。
他的理智,已然在发疯崩溃的边缘。
由于新帝钟爱皇后,不愿帝后分居两宫,于是特意命人将废弃的长春宫重新修葺,更名为碎雪殿。
亭台楼阁,一砖一瓦无不精致。
陆雪拥被应我闻牵着踏入宫门,目光瞥向庭院中一棵挂满红绸的桂花树,“这不是你府中的树?”
谁知他刚刚掀开眼前的红布就被一双手慌忙放下。
“陆小雪你又自己偷偷掀开!”应我闻像是气急了,恶狠狠道:“我可是要特意留着洞房时掀的!”
陆雪拥失笑道:“你我都是男子,该看的哪里没看过?”
这些男女成亲时的礼仪未免过于繁琐。
“我不管。”应我闻委屈巴巴的,强忍着偏头不肯看盖头下心上人的脸。
现在看了,待会看什么?
陆雪拥隔着红布瞅着那道模糊的身影,最终还是无奈地由他去了。
身后跟随的宫人皆捂嘴偷笑。
应我闻小心翼翼地牵着人,一路平稳地走入殿中,然后迅速关上门将一应准备侍奉的宫人挡在外面。
今夜的陆小雪,谁也不给看。
许是今日被红绸迷了眼,他下意识地以为盖头下的人亦会如其他人一般艳若桃李,可等他掀开盖头,依旧是那只清冷的白鹤。
唯有唇瓣一点红,也是冷艳动人,不沾染分毫桃李的温度。
由于他呆愣的目光停留太久,那红唇便微微抿起,像是有些不悦,“怎么,很失望?”
“没有。”应我闻喉结滚动,舌尖抵住牙关,哑声道:“今日的你,很好看。”
“难道我平日里就不好看?”陆雪拥斜睨了他一眼,便将他的魂都一并勾走。
“自是怎样都好看,怎样……乖狗都喜欢得紧。”
都说灯下观美人,越看越销魂。
应我闻像是醉了,缓慢地欺身逼近,眸光痴痴。
红色喜服下,十指相扣。
“这身衣服可还喜欢?”他情不自禁地吻了吻白鹤的鼻尖,“我亲手为你做的。”
“……你还会刺绣?”陆雪拥讶异挑眉。
难道这段时日应我闻不怎么粘人,每次撞见都是鬼鬼祟祟。
难怪分明无人为他测量过尺寸,这衣服每一处都如此合身。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乖狗想要主人穿上亲手缝制的衣裳,自然就能学会。”
应我闻执起他的手痴迷地落下一吻,“春宵苦短,陆小雪……”
为了今日这场婚礼,他已经忍了太久,此刻佳人在旁,早已意动。
“交杯酒还未喝。”
应我闻瞥了眼远处案几上静静摆放的两杯酒,微微拧眉:“你身子痊愈不久,还不能喝酒。”
况且陆小雪的酒量……怕是喝了,今夜他便只能抱着人睁眼到天明了。
陆雪拥眼中带着质疑:“先前你还在相府埋了酒。”
“那酒要等明年,待明年酒开了封,你的身子自然也能受住了。”
“……”
“陆小雪……宝贝心肝……主人。”
一声又一声低沉情动的呢喃,让陆雪拥清冷的眼角眉梢都染上绯色。
床榻很柔软,倒上去时他只觉着浑身都没了力气,整个人都陷在柔软的被褥中。
红色纱幔缓缓合上,映红了应我闻的脸庞,也映红了衣带渐宽下那雪白的身躯。
红鸾帐中,抵死缠绵,直到天明。
陆雪拥累得昏睡过去时,眼角泪痕未干。
男人餍足地将他抱在怀中,粗糙的掌心却依旧爱不释手地反复抚过每一寸如羊脂玉般细腻滑嫩的肌肤。
这时,窗外忽而有人丢了两颗石子,发出轻微的声响。
让尚在温存的男人沉下了脸。
他扯过被子遮盖住陆雪拥的身子,低头在那人眉心落下轻柔的吻,方才披上衣裳踏出寝殿。
狭长的眼眸中,暗光微冷。
“主子。”影一从一旁的桂花树上跳下,惹得树下的红绸晃动不停。
应我闻眉头一皱:“下次不准爬这棵树。”
“……是。”影一道:“诏狱传来消息,应有时试图自我了结,被暗中蹲守的影九拦了下来。”
“啧,真是晦气。”应我闻闻言,神色顿时阴郁下来,“他想死,我偏不让他死,让鬼医用蛊养着,下次再寻死不必拦着,我要让他体会一下自以为解脱结果醒来一切如旧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