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傀儡玩偶都只能待在男人身边,寸步也不能离开。
有时候慕白尝试偷偷挪动,但低头批改着文件的男人总会抬头望着他。
傀儡玩偶僵硬地靠坐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一整天下来,慕白发现自己待得最多的地方,是阎鹤的西装口袋。
会议室里,听着报告的阎鹤总会时不时用指尖摩挲几下傀儡玩偶的脑袋,似乎在安抚着什么。
时间久了,傀儡玩偶也就在口袋里睡着了。
慕白折腾了好长一段时间,如今得了睡觉,竟在口袋也睡得很沉。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光昏黄的傍晚。
傀儡玩偶看了一圈,发现四周没人。
他立马爬起来,这才看到自己身上盖了一块眼镜布,好像是被子一样。
慕白谨慎地再次环顾四周一圈,发现确实没人后,迫不及待地从办公桌跳到办公椅,最后再从办公椅滚下来。
然后撒开腿一路狂奔向办公室门口。
大概是得益于一整天都待在阎鹤身边,慕白感觉自己的玩偶四肢是从未有过的矫健与有力,跑起来是从未有过的快。
傀儡玩偶一路狂奔到了办公室门口,然后一把撞上的正好推开门的阎鹤和秘书杜平。
“……”
秘书杜平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目瞪口呆地望着丑不拉几的傀儡玩偶撒开腿在办公室里狂奔。
他刚开始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不可置信地揉了揉好几次眼睛,却依旧看到傀儡玩偶瘫在地上装死。
他颤颤巍巍寻求在场另一个目击者,头一次语无伦次道:“阎总……玩偶跑……”
他的老板很淡定,弯腰捡起地上的玩偶,面不改色道:“嗯。”
“我知道。”
“有些玩偶是会跑的。”
杜平:“???”
阎鹤继续淡定道:“你没听说过埋在地里的人参要绑一根红线?”
“因为有些人参成了娃娃是会跑的。”
他端着手中的娃娃,面不改色道:“我的这个跟人参那个差不多。”
杜平不可置信地望着傀儡玩偶,心想这得是什么样的丑人参才能长成这样的娃娃。
这样的丑人参拿来给他入药他都不敢入药。
阎鹤继续淡定道:“你们那边应该也有的吧?”
看着上司波澜不惊的模样,杜平恍惚道:“有、有的吧……”
慕白装死,假装没听到,实际上浑身僵硬得跟一块硬邦邦的铁一样。
生怕下一秒阎鹤就把他带回钟明寺见秃驴。
阎鹤捏了捏傀儡玩偶的小肚子,发现硬邦邦的。
他把玩偶翻了一面,又捏了捏玩偶的屁股,以为玩偶刚才摔坏了。
结果下一秒,他就看到傀儡玩偶的耳朵红了一大片,跟个鸵鸟一样埋头在他掌心里。
阎鹤倏然收回手,他咳了咳,偏头对秘书道:“行了你出去吧。”
杜平精神恍惚地走出办公室。
慕白闷头心想他也是在话本里听过人参会长成娃娃到处乱跑的故事。
但是话本里可没说长成人参娃娃要被翻来覆去戳肚子和戳屁股。
他本以为他那怕鬼又怕黑的新目标会被长腿狂奔的傀儡玩偶吓得半死。
没想到那么淡定,仿佛司空见惯了一样。
慕白老老实实被人拎回办公桌。
他在办公桌上再也不敢乱动,等到男人下班的时候,被装在西装口袋带回了家。
晚上,夜幕降临时,傀儡玩偶被放在餐桌上,旁边还有一个大平板播放着电视剧。
慕白抬头望着在厨房切着水果的男人,心情似乎很不错。
他却发愁着如何能够回墓地。
但正当小鬼正发愁着,却看到从窗户飘进来的水鬼。
他紧紧抿着唇,面色看起来极为难看,飘进来后就朝着沙发椅子下钻,
似乎是怕小鬼被人藏在了这种阴气重的地方。
慕白顿时眼睛都发起亮来,他立马从餐桌上滚下来,一路狂奔向水鬼。
他开不了口,狂奔到水鬼身边时,焦急万分地一个劲地蹦跶跳着,试图引起水鬼的注意。
水鬼趴在地板上,看了一圈的沙发下也没发现小鬼。
找不到小鬼,他本来就烦,结果一扭头,看到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丑东西在他身边一个劲地蹦跶跳着,他更加烦了。
结果那傀儡玩偶还一个劲地跟在他身后,水鬼烦得不得了。
他扭头,阴沉凶猛对着那丑玩意道:“再跟着我。”
“一脚踩扁你。”
慕白:“……”
端着盘子的阎鹤:“……”
他站在开放式厨房,望着不知道从哪处爬进来的水鬼,对着傀儡玩偶说要一脚踩扁他。
傀儡玩偶沉默了几秒。
水鬼满意了,以为面前这个丑不拉几的玩意被他吓唬住,准备要上楼去找小鬼的踪迹。
结果下一秒,却看到那丑不拉几的玩意默默地扭头,转向男人的位置。
端着盘子的阎鹤走过去,弯腰捡起了傀儡玩偶,轻轻拍了拍玩偶身上的灰。
水鬼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傀儡玩偶幽幽望着他,似乎在表达着什么。
水鬼看不懂,绷着脸飘上了二楼。
慕白十分后悔。
当初就应该让面前鬼学写点字,不至于跟现在一样什么都理解不了。
阎鹤则是平静将盘子放在餐桌上,又心平气和地将傀儡玩偶也放在餐桌上。
从前他是忍受不了自己家出现任何鬼。
更不用说看着鬼当着自己面上楼去自己的卧室。
阎鹤从小就知道自己的体质特殊,特别容易吸引不干净的东西。
他从小到大见到的鬼怪数不胜数。
小时候的阎鹤十分很有礼貌,当他第一次见到鬼的时候,他会对着一个没有头的无头鬼礼貌说:“叔叔你好,你能把你的头抱走吗?我要写作业了。”
没有头的鬼被吓得尖叫,在尖叫慌忙中一脚踹翻了他的作业
好没有礼貌。
三年级的阎鹤有点不太高兴,眉头皱得紧紧的。
他从小就被教育要有英国绅士风范,待人要有礼貌,所以虽然面前没有头的叔叔看起好没有礼貌,但他还是很有礼貌地把那颗脑袋还了回去。
可那个叔叔也没有说谢谢。
后来长大了一点,阎鹤知道那些东西是不干净的邪祟,他就没那么礼貌了。
毕竟那群鬼丑陋狰狞到了可怖的地步。
头断的头断,脚断的脚断,又因为心有怨气,大多数鬼都很凶神恶煞,死相凄惨狰狞。
那群青嘴獠牙面目狰狞的恶鬼成日成日都潜伏在暗处,对他目露贪婪、口垂涎水,疯了一样想要吸食他身上的阳气。
恶鬼们时常趁他不注意,猛然朝他贪婪俯冲,将那张面目狰狞涎水满面的脸在他面前突然放大。
真的很没有礼貌。
而且长得又很丑。
长大后的阎鹤遇到那些恶鬼都是面无表情将恶鬼塞成一团冲下马桶,神色平静地按下冲水键。
但是如今的阎鹤却很心平气和地望着水鬼当着自己面飘上卧室。
大概是知道这只水鬼是过来找小鬼的。
阎鹤用纸巾扎了一朵小花,放在傀儡玩偶旁边,给玩偶玩。
慕白却还是有点不死心,他想了想,觉得阿生只是一时间没认出他。
后面肯定就能认出来了。
小鬼眉目坚毅,不相信水鬼还真能一脚踩扁他不成。
傀儡玩偶偷偷摸摸挪动着,时常趁着餐桌前的男人不注意朝着餐桌边缘挪去。
他有些心急,动作幅度大了一些,趁着面前男人低头时摇摇晃晃地挪到餐桌边,摇摇欲坠。
阎鹤一抬头,就看到小鬼挪到了餐桌边,整个玩偶都摇摇欲坠,下一秒就要掉落在地。
想起一整天不知道在地上摸爬打滚了多少次的小鬼,阎鹤眼皮一跳,伸手想接过玩偶。
谁知道玩偶一骨碌就顺着他的手臂滑了下去,跌跌撞撞滚到了他的下半身的裤子上。
玩偶还不知道自己滚到了哪里,下意识挣扎着四处乱动。
阎鹤穿的是家居裤,材质柔软,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扒拉来扒拉去的小鬼。
他闷哼一声,僵硬在原地。
没过多久,小鬼也在一片昏暗的布料中发现了自己在哪里,也浑身僵硬。
他从床底爬出来,内心焦灼,脸色也跟着阴沉起来。
水鬼飘向楼下,一扭头就看到餐桌前的一人一玩偶。
玩偶爬在男人下半身的裤子上,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僵硬在原地。
水鬼一向是看不惯别墅这个怕黑又怕鬼的鸟人。
水鬼面无表情从一人一玩偶身旁飘过,冷哼着说了一句伤风败俗。
阎鹤:“……”
慕白:“……”
僵硬的傀儡玩偶被拎起来,放在了另一块餐盘里。
玩偶强装镇定趴在光洁冰凉的餐盘上,然后没过两秒就被手指拎起来换了个位置。
换位置后,阎鹤用手指摸了摸刚才玩偶趴过的地方。
从耳根子红到脖子的玩偶趴在餐盘上装死。
阎鹤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他神色一向看不出喜怒,因此光看外表看不出多大的区别。
只不过坐姿一向端正的男人双腿交叠,左腿搭在右腿上,默默翘起了二郎腿。
装死的慕白绝望地趴在餐盘,没过多久,他抬头,看到水鬼试图在洗衣机的卷筒里找到他,更加绝望了。
大概是在滚筒洗衣机里找不到小鬼,水鬼有些失望。
他转了一圈后,便从别墅敞开的窗户飘了出去。
玩偶里的慕白眼睁睁望着水鬼头也不回地飘了出去。
这晚以后,水鬼再也没有来过别墅。
这几日,慕白被封在傀儡玩偶里,每日都跟着阎鹤,几乎是寸步不离。
晚上临近睡觉时,傀儡玩偶放在床头柜上,手上总会跟人参娃娃一样被栓了一根红线。
红线的另一头,是男人的手腕。
红绳是用来防小鬼到处乱跑,又被某个不长眼的天师给收了去。
慕白刚开始不习惯手上的红线,总是喜欢在半夜装掉下床头柜,扯得红线乱动。
睡梦中的男人在昏沉中闭着眼睛,伸手将傀儡玩偶捞起来,放在了自己的枕边。
长长的红线顿时堆砌缠绕在一起,散落在柔软的枕边。
玩偶离得男人很近,几乎快要碰到男人的鼻尖。
慕白这才老实起来,不再乱动。
同以前不一样,他这段时间跟着阎鹤身边,才知道原来白天男人那么忙。
接二连三的文件与会议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从清晨到傍晚,男人仿佛一直坐在办公室里处理着文件。
枯燥得没有任何新意。
直到落日降临,阎鹤会将他带回家,
晚上七点半,他会给自己做几道简单的晚餐,然后一个人在空旷的餐桌上安静进食。
期间阎鹤会将他放在另一个餐盘里,同他面对面,有时会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玩偶。
慕白很难想象,那么多年,面前人都是这样生活过来。
日复一日,如同分毫不差的时钟,沉默地履行着向前走的职责。
不过最近这几天,分毫不差的时钟偶尔也会出现一点差错。
比如晚上八点,本应该在书房里看资料的阎鹤会蹲在浴室,给掉进鱼缸里的傀儡玩偶洗澡。
傀儡玩偶老老实实坐在水盆里,脑袋上被搓出了泡泡。
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男人半蹲在水盆旁,洗干净玩偶后也不敢拧干,只能找了个木架子,给玩偶坐在架子上滴水。
然后打电话给那天那个不长眼的天师,问傀儡玩偶脏了该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卫哲小心翼翼道:“阎总,脏了您就丢进洗衣机里洗,那傀儡玩偶绞不烂的。”
“我们卫家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材料,放在洗衣机里洗一个小时也没问题。”
阎鹤:“。”
他挂断了电话。
阎鹤偏头看了一眼木架上的傀儡玩偶低头认真地拧着自己的手臂,“噗嗤噗嗤”地拧出水来。
劲还挺大。
最后男人找了个吹风机,慢慢吹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将傀儡玩偶给吹干。
玩偶吹干的时候,小鬼也趴在床上睡着了。
在慕白被封印在玩偶的第七天。
黎明时分,窗外的天依旧昏暗。
小鬼一如往常地迷迷糊糊翻身,却感觉自己轻飘飘地往上飘了起来。
慕白困倦地睁开了眼,以为是自己又滚到了地上。
但当他睁开眼后,却发现眼前庞大的东西都恢复到了原来的尺寸。
慕白愣了一下,他骨碌碌地爬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和脚,惊喜地发现自己重新变回了小鬼的模样。
如今的他坐在床头,傀儡娃娃还躺在男人枕边。
慕白迫不及待地飘了起来,兴冲冲往窗外飘,只不过飘在窗台时,停下了脚步。
他迟疑了一会,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人。
昏暗的卧室里,大床上的男人睡姿规整安静,呼吸平稳,五官英挺得如同刀斧阔琢。
约莫是平常神情肃冷惯了,男人唇角在沉睡中也抿得平直。
傀儡玩偶安静躺在枕头的另一旁。
慕白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大概是男人每日都将自己带在身上,又每日在吃饭时将自己放在对面,慕白觉得面前人似乎并没有将祈福玩偶当成一个普通的玩偶。
男人似乎真的十分喜欢这个祈福玩偶。
可傀儡玩偶终究不是祈福玩偶。
他走了以后,玩偶就再也不能动,也不会跟人参娃娃一样到处乱跑。
慕白犹豫了一下,最终在临走前还是没关窗户,让窗户敞开着。
清晨六点半。
卧室内闹钟准时响起,在闹钟响了两下后,一只手将闹钟摁了暂停。
浅灰色大床上的男人睡眼朦胧,他起身,在昏沉中如同往常一样解开手中的红绳,准备去卫生间。
但卧室外天光骤亮,大敞开的窗晨风翻卷着窗帘,将阳光明明灭灭翻卷进来,大块大块的光斑照在木质地板,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阎鹤怔住。
他像是意识到什么,慢慢偏头看向床上的傀儡玩偶。
——“阎总,我这个绝对不是什么歪门邪道,只不过是将那小鬼封印在傀儡玩偶里。”
——“七日一到,若是没有加固封印,那傀儡玩偶自然会将小鬼给放出来。”
今日是第七日。
是小鬼被放出来的日子。
阎鹤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可他没想到那么快。
七日,似乎一眨眼就过去了。
他甚至昨日还让秘书准备了几套小尺寸的衣服。
阎鹤站在原地,望着枕头上的傀儡玩偶,死气沉沉,跟平日里的模样截然不同。
往常傀儡玩偶会趁着他不注意,偷偷在床上伸个懒腰,但大多时候会趴在床上赖床,不大想同他一起早起去上班。
他总会将玩偶放在自己口袋,让玩偶多睡一会。
但如今大概是见不到了。
阎鹤弯腰,将枕边的傀儡玩偶拿了起来,放在床头柜上的阅读灯旁。
没过多久,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自家老板平时不离手的丑玩偶没再带来公司。
几个秘书还有点遗憾。
虽然那玩偶长得确实丑不拉几,但是看久了,又觉得灵动了不少。
加上一向神色冷峻的老板身上带着玩偶后,总觉得接地气了许多。
清晨,津市郊外的墓地。
慕白火急火燎飘回墓地的时候,只见荒凉的墓碑前,水鬼正在收拾着行李。
他飘起来,拍了拍水鬼的脑袋,看着水鬼阴沉着一张脸转头,阴森森地望向拍自己脑袋的鬼。
但一见到面前的小鬼,水鬼就愣在原地,脱口就问他这些天去哪了。
慕白幽幽道:“我被秃驴给抓了。”
水鬼赫然横眉怒目:“是不是那个鸟人找的秃驴?”
慕白继续幽幽道:“不是他,是他救的我。”
水鬼愣了道:“不可能。”
“我之前里里外外翻过那鸟人的家,根本就没找到你。”
“连同那宅子的周围我也翻了个底朝天。”
慕白缓缓道:“我被秃驴封印在傀儡玩偶。”
他幽幽道:“对,就是你说再跟着你,你就一脚踩扁的玩偶。”
水鬼茫然了好一会,才想起在奢靡的别墅客厅里,他趴在沙发底下找小鬼时,自己身旁蹦跶着一个丑不拉几的玩偶。
那玩偶看起来急得不得了,一直围着他转,几乎急得要蹦出人话了。
那时的他找不到小鬼急得很,对那玩偶十分不顺眼。
他甚至在下楼的时候还当着鸟人和玩偶的面骂了一句伤风败俗。
果不其然,小鬼继续幽幽:“你还骂我伤风败俗。”
水鬼:“……”
慕白牙痒痒道:“我给你读了那么多本话本,合着你就记住了一个伤风败俗?”
水鬼强行转移话题,面瘫着脸郑重道:“我刚准备收拾东西,打算去别的地方找你。”
小鬼很快就被这句话给吸引住,瞪大眼睛道:“你能去哪找我?”
“天大地大的。”
水鬼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不知道。”
但是他觉得他得去找面前人。
仿佛临死前他也做了一模一样的事,收拾东西,去找一个根本就不知道去了哪里的人。
慕白瞧着面前的水鬼包袱都收拾好了,就等着启程去找他,他也就软下了心。
算了算了。
一脚踩扁就一脚踩扁吧。
毕竟那傀儡玩偶确实长得挺磕碜,丑得吓人。
也只有他的新目标会对傀儡玩偶爱不释手,每日每夜都带在身边,甚至晚上的时候还要在手腕上栓上一根红绳。
生怕傀儡玩偶跟人参娃娃一样跑了。
水鬼绕着小鬼飘了一圈,面瘫着脸紧张道:“那这些天你有没有被别的人踩扁?”
小鬼:“……”
水鬼很是忧虑,那玩偶长得那么丑,就算不被他一脚踩扁,估计也会被某些不长眼的人踩扁。
“没被踩。”
慕白盘腿坐了下来,有点不太好意思道:“我这几天都没下过地。”
除了自己滚下桌子,其余时候他还真的没下过地,全程不是在阎鹤的西装口袋就是在阎鹤的手里。
小鬼认认真真盘点道:“我掉进鱼缸里,他还把我捡起来,洗干净后还用吹风机吹了好几个小时。”
水鬼一向是不太喜欢那什么鸟人,但听着这番话,他不得不承认,这次确实是鸟人立了大功。
他悻悻然憋出一句话:“那他人还怪好的……”
慕白点了点头:“确实很好。”
“就是常常一个人住,看上去孤独了点。”
“白天也要处理好多东西,忙得厉害……”
他犹豫了一会,偏头望着水鬼道:“阿生。”
“你说我晚上还要去压他吗?”
他跟着阎鹤七天,才知道男人白日里要处理那么多工作,看上去要耗费不少精神。
晚上又要被他这个小鬼压床,偷偷吸食精气。
更何况这几天他封印在傀儡玩偶里,无时无刻都在跟阎鹤在一起,几乎整整吸食了阎鹤七天的精神气。
在这几天,阎鹤的精神气将一个行动僵硬的玩偶养得活蹦乱跳,可想而知是被他吸食了多少精神气。
他将自己的顾虑告诉水鬼,水鬼装作深思熟虑想了一下,然后立马道:“我觉得不要去。”
他道:“这几天,我给你找新的压床对象。”
“你先去吃吃别人的精神气,要什么样的都有。”
水鬼比划道:“我之前捞钱的时候还碰见过外国人,外国人做的梦,了不得了。”
“那可是洋餐。”
慕白被说得一愣一愣的,迟疑道:“洋餐?”
水鬼面瘫着脸点了点头:“之前在剧组河边捞钱的时候,见到了几个外国佬。”
见到小鬼依旧是一副犹豫的模样,水鬼极力转动着自己没读过几天书的脑子,憋出一句:“那个鸟人这几天肯定也累了。”
“你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几天。”
“就当是他阴差阳错救你出来,报答他的恩情了。”
慕白想了想,觉得面前水鬼说得有道理,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忽然,水鬼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神色凝重道:“对了,你还没说你是怎么被秃驴抓去的?”
慕白立马叨叨道:“我钻小区的那个破洞时碰见的秃驴……”
“那秃驴看上去人模人样,谁知道竟然也钻洞……”
荒凉的墓地里,叨叨絮絮的声音直到几个小时候才停止。
晚上八点。
夜幕降临,繁星点缀在天际,一轮弯月掩藏在堆砌的云层。
霓虹灯闪烁,车水马龙的街头人头攒动。
城市中心的世纪钟上,小鬼双手撑着台面,稍稍向后仰,晃着腿打了小小的哈欠,圆润眸子半眯起,看起来有些兴致缺缺。
水鬼蹲在他旁边,指着街头上的第八个年轻人道:“那个人怎么样?”
慕白看了一样,叹了一口气道:“眼下青黑,一看就是经常熬夜的。”
“我去压他,肯定没饭吃。”
整个脸都是青的水鬼:“……”
他又扭头,找到正在过马路,腋下夹着公文包的一个男人:“这个眼睛不黑,肯定不熬夜。”
小鬼研究一下,摇头道:“这个也不行,这个点才下班,估计他上班的公司不太好。”
“这个人晚上肯定不会按时睡觉。”
水鬼转移了目标,他琢磨了好一会,指着某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这个怎么样?”
“眼睛不黑,也没加班。”
小鬼探头望过去:“这个也不行。”
水鬼:“为什么?”
小鬼耿直道:“他头秃,而且还肾虚。”
水鬼:“……”
他找了一个穿着运动裤的男人,看上去刚从健身房里出来,人高马大,浑身肌肉轮廓明显,他道:“这个呢?”
小鬼研究了几下,摇了摇头:“这个也不行,肾也虚。”
“晚上肯定多梦,睡得不安稳。”
他作为压床的小鬼,看人肾不肾虚,一看一个准。
水鬼面瘫着脸,心想找了一晚上,也没找出个能比得过那鸟人的压床对象。
不是秃头就是肾虚,不是加班就是熬夜。
慕白也愁。
他巴巴道:“要不这几天我还是先饿着吧。”
“等阎鹤休息几天,我再去压他。”
水鬼冷酷撂下一句话:“不必。”
他就不信那么大的津市,还找不出比那个鸟人更加合适的压床对象。
两个小鬼飘了下来,决定蹲在马路牙子边上找新的压床对象。
在高处的时钟上挂着,难免会看走眼。
陆陆续续看了大半个小时,两个鬼也选不出什么好的压床对象,只能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