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快餐店,卫哲正端着餐盘坐好,正打算大快朵颐时,一抬头就看到了街边蹲着的小鬼。
还是两只。
甚至有一只他格外眼熟。
卫哲眼皮狂跳,他看着那只他格外眼熟的压床小鬼蹲在马路上,嘀嘀咕咕地跟身旁的鬼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立马掏出手机,给前几天打电话给他的人通风报信。
电话响了两声后被接通,卫哲搓了搓手,对着手机里的男人殷勤道:“阎总。”
“您家的小鬼好像跑出来了。”
“现在就蹲在街边。”
电话那头的阎鹤正单手擦着头发,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
这个点正是小鬼准备过来的时间。
小鬼这几天都跟他待在一起,有时候找不到他,还会用着玩偶的身体到处找他。
找到他还会往他西装口袋里爬。
睡觉的时候更是偷偷爬上他的床,同他睡在一个枕头上,黏人得很。
今晚不可能会不来。
阎鹤朝着电话那头的人淡声道:“你看错了。”
卫哲愣了愣,他挠了挠头,再抬头看时,发现街边果真没了小鬼的身影。
莫非是他看错了?
卫哲挂断电话后,不信邪,又抬头朝着街边望去,确实没有小鬼的身影。
他悻悻然拆开汉堡,将手机放到了一旁。
街边,小鬼坐在飞驰的炭黑色车顶,身旁是水鬼。
水鬼说得头头是道:“你看这个男人,肾也不虚,穿得跟鸟人一样,又是西装又是西裤的。”
“你去压他几天,说不定就没必要再去压那个鸟人。”
小鬼摇头,耿直道:“他没阎鹤闻着香。”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觉得阎鹤身上散发的阴气要比大多数人都要香。
水鬼面无表情:“他家水是臭的。”
“人香有什么用。”
小鬼:“……”
鱼缸里的水真不臭,他上次掉下去还呛了几口,真不臭。
搞不懂为什么水鬼一直都说阎鹤家的水是臭的。
慕白叹了一口气,坐在炭黑色的车顶,等着新挑选的目标回家睡觉。
他们这次挑选的目标肾不虚,看上去二十八岁,穿着西服肩宽腿长,眼下也没有青黑,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样。
甚至车里还保温杯和枸杞,看起来养生得不得了,说不定晚上回到家还要泡个脚再睡觉。
虽然人闻着没有阎鹤香,但是水鬼说打野味不用挑那么多。
吃饱就行。
慕白觉得也有道理。
直到炭黑色的跑车一路风驰电掣,外交一个利落漂移,稳稳停在了一家酒吧门口。
穿着西服的男人将车钥匙交给酒店门口的泊车员,施施然拎着车里装着枸杞的保温杯走进酒吧。
车顶上的慕白和水鬼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跳下车,紧紧跟在男人身后,以为男人是回了家。
直到两只几百年前的鬼被酒吧里震耳欲聋的音乐与到处扭腰挺胯的人吓了一大跳,连滚带爬地被吓了出来。
两只鬼站在门口,面面相觑,沉默了两分钟。
水鬼默默:“那鸟人其实好像也挺好的……”
至少那么久,他们也都没见过那鸟人去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小鬼也默默小声道:“他本来就挺好的。”
“他家里的水本来也不臭。”
水鬼这次没反驳,默默蹲在地上让小鬼再挑挑别的人。
但酒吧附近大多数都是奔着彻夜狂欢来的,哪里会有按时睡觉早睡早起的人。
两只鬼蹲在酒吧门口大半天,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眼看着晚上时间越来越晚,小鬼叹了一口气惆怅道:“这个点,他肯定在床上了。”
“这会他可能还会在床上看一会书,但是没过多久,他就闭眼睡觉了。”
水鬼闷头不说话。
小鬼继续惆怅道:“不过我得忍着……”
“这几天白天和黑夜我都在吸食他的精神气……”
一个小时后。
两只小鬼还没找到合适的压床对象,正准备回酒店睡觉的卫哲就接到了一通电话。
来电显示是先前不久刚拨打的阎总。
卫哲心里直打鼓地接起电话:“阎总,怎么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卫哲越发心惊肉跳,心想自己这几天也没在津市乱捉鬼啊。
正当他忐忑不安时,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低沉的嗓音:“刚才你说的那个街。”
“在哪里?”
卫哲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茫然道:“什么街?”
电话那头:“你刚才说看见小鬼的地方。”
卫哲反应过来,立马道:“解放路南一百二十三号。”
“我在快餐店里见到您家的小鬼,他就蹲在街边,身边还跟着另外一个鬼。”
电话那头的嗓音平静道:“我知道。”
“脸发绿的那个。”
卫哲:“对对对,那鬼脸色青白青白的……”
没说几句,电话那头道了声谢,挂断了电话。
卫哲挂断电话后,美滋滋地给卫家打了个电话,告诉卫家自己就快要牵上了不得的大线了。
卫家人很是欣慰,嘱托他在津市好好努力。
独栋别墅。
二楼卧室,阎鹤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拨着风铃。
风铃摇摇晃晃碰撞出清脆声响,却始终等不到某个急急忙忙飘上来的身影。
阎鹤垂下眼,神色平静。
大概是小鬼有什么事耽搁了,又或者是刚从傀儡玩偶里出来,小鬼还不太习惯。
所以今夜没来,在外头跟那水鬼处理事情或是适应身体。
他静静地在卧室的窗前伫立了良久,又罕见地刷了一会手机,才准备转身上床睡觉。
但正当他准备收起手机时,朋友圈的某个视频却映入眼帘。
视频短短几秒,录的是酒吧,定位也在酒吧,文字内容是招呼着附近的朋友有空的过来一起玩。
发布朋友圈的人是阎鹤在圈子里经常合作的对象,一个继承家业的富二代,能力不错,手腕强硬。
业余爱好是朋克养生。
这原本是一条极其平常的朋友圈。
直到阎鹤在视频封面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
准确应该来说是两个身影。
他点开视频,看到视频里小鬼站在酒吧的吧台,身旁还有个水鬼。
两只鬼的站姿颇为拘谨,你搀扶着我,我搀扶着你,像是两个鹌鹑蛋一样伫立在酒吧的吧台,看起来颇为惊慌失措。
阎鹤反反复复将视频看了十几遍,才确定下来。
小鬼今晚没来,不是去干其他的事,也不是需要适应身体。
他只是跑去找了别人。
津市最著名的酒吧门口停满各式各样的豪车,人高马大的保镖伫立在门庭两侧。
一辆纯黑迈巴赫缓缓停在酒吧门前。
台阶上蹲着的两只鬼还在唠嗑。
“这地方看起来乌烟瘴气,不是什么早睡的人会待的地方……”
水鬼坚持道:“不一定,你再等等看,指不定就找到合适的人了……”
结果话还没有说完,两只鬼就看到黑色迈巴赫里俯身走出来的男人,穿着黑色大衣,剪裁合身,肩宽腿长,极其优越的身材比。
男人面色沉静,袖口露出了一截佛珠,走向酒吧大门。
望着慕白口中十点钟就上床睡觉的人如今出现在酒吧门口,水鬼沉默了一会,难掩兴奋,面瘫着脸道:“好了。”
“晚上十一点不睡觉出来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他如今也不是什么好鸟了。”
慕白:“……”
酒吧大门,先前拿着保温杯泡着枸杞的男人走出酒吧门庭,一副很是惊讶却又笑容满面跟面前人打了个招呼。
小鬼眼睁睁地望着阎鹤朝面前人稍稍颔首,回应面前男人。
水鬼还在一旁压低声音,仿佛恐吓道:“今天他敢十一点出门玩。”
“明天他就敢通宵。”
慕白:“……”
小鬼垂死挣扎道:“他从前不这样的……”
“他从前都是十点钟睡觉的,今天估计是有什么事……”
慕白越说越肯定,最后蹲在地上,毫不犹豫道:“肯定是那个保温杯叫他出来的。”
“那保温杯看上去才不是什么好人家的人。”
他据理力争道:“谁家好人家的老板晚上十一点还不睡觉?”
水鬼:“……”
小鬼叨叨道:“诡计多端的保温杯……”
酒店门庭,特地出门来接人的富二代笑着道:“阎总,稀客啊!”
“我说您给我发消息,酒吧里的那群人都不信您要来,全跟伸着脖子的鹅一样等着您呢。”
“今晚您要是有兴致,我做东,怎么样?”
阎鹤微微一笑,他摇了摇头,温声道:“谢了,碰巧路过而已。”
他语速不急不缓,余光却看着不远处的台阶上的小鬼。
小鬼如同富二代口中的伸着脖子的鹅一样,探着头瞪圆了眼睛望着他。
他不知同身旁的水鬼说了些什么,很是一副据理力争的模样,同刚才在酒吧里头鹌鹑蛋的那副拘谨模样截然相反。
听到阎鹤说碰巧路过,富二代也识趣地知道面前人也不会同他一起进去。
面前人性情一贯都是沉稳冷静、洁身自好,又是在圈子里出了名的自律疏离。
大概是碰巧路过处理什么事情,想起之前他们签的合同,顺路过来同他寒暄一番罢了。
富二代带着点遗憾笑着道:“那行,阎总下次有兴致我们再聚也不迟。”
阎鹤稍稍颔首,余光却看到小鬼目不转睛地盯着富二代看。
“……”
这是看上新目标的意思?
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下颚稍稍收紧,平静地稍稍侧了侧身,高大的身躯遮住将富二代全部遮住。
拎着保温杯的富二代有些摸不着头脑望着阎鹤,他试探道:“阎总,您怎么了?”
侧着身的阎鹤温声道:“腰肌劳损。”
“医生让平时多运动运动。”
富二代恍然大悟,他感叹道:“也是,我们成天坐在办公室,总难免会有点问题……”
腰很好的阎鹤微笑着点头颔首,以示赞同。
另一边的小鬼探着脑袋,他紧紧地盯着不远处交谈的两个人,嘀咕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两人怎么离得那么近……
那熬夜蹦迪的保温杯别把阎鹤给带坏了。
小鬼脖子越伸越长,看到自家新目标一直朝着面前人微笑着,似乎很是专注的模样。
因为新目标背对着他,他看不到新目标的神情。
又因为新目标将拎着保温杯的男人遮住,慕白也看不到男人的神情。
他只知道两人似乎是聊得甚欢,保温杯爽朗的笑声远远传过来,甚至到了后面,保温杯还伸手拍了拍新目标的肩膀。
他极少见到新目标同谁说过那么多话,还特地半夜开车来找这个保温杯。
小鬼闷着头,不知道两人在笑什么。
笑得那么开心。
这个保温杯话怎么那么多。
“那阎总下次有空来啊,我做东——”
富二代笑着拍了拍面前人的肩膀,忽然感觉脑门凉飕飕的。
他摸了摸脑袋,有些摸不着头脑。
水鬼拉都拉不住小鬼,眼睁睁望着“嗖”地一下就飞到了鸟人身上的小鬼。
小鬼挂在新目标身上,十分警惕地盯着面前的保温杯。
下次下次。
谁跟面前人还有下次?
阎鹤似乎是也没有预料到小鬼“嗖”地一下就挂在了他的身上。
刚才小鬼还直勾勾地盯着富二代,如今就挂在了他身上。
他微微偏头,看着小鬼也低头望着他,目光似乎有些控诉。
阎鹤轻声朝面前富二代道了个别。
富二代笑着朝阎鹤挥了挥手,潇洒道:“阎总。下次啊——”
阎鹤也挥了挥手,朝着黑车缓步走去。
挂在他身上的小鬼似乎有点犹豫,想了想,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阎鹤步伐微不可察一顿。
小鬼停在原地,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只抬头看他,迟迟没有跟上来。
阎鹤拉开车门,坐在驾驶位。
通过后视镜,他看到不远处的小鬼踌躇地望着他,目光犹豫。
阎鹤脸色稍稍沉了沉。
站在原地的慕白忍痛地想着自己可太牛了。
能眼睁睁看着饭票从自己溜走的小鬼,从古至今可能就他一个。
直到黑色迈巴赫里的男人摘下腕骨上的佛珠,将佛珠丢在一旁。
刹那间,阴气四处飘逸,深夜潜藏在四周的邪祟纷纷躁动起来,仿佛是嗅到了什么极其诱人的进补之物。
但没过多久,似乎是意识到这股阴气的来源,四处躁动的邪祟纷纷偃旗息鼓,安静下来,如同死物般悄无声息。
水鬼敏锐地朝着躁动起来的邪祟望去,但几乎是瞬息间,躁动的邪祟又安静下来。
他皱了皱眉头,收回目光,一抬头,就看到小鬼已经骨碌碌地往着黑车飘去。
他眼疾手快地拎起小鬼的领子,愣道:“你要去哪里?”
小鬼腼腆道:“我去看看他。”
他咽了咽口水道:“我就看看他,我不吃。”
水鬼:“……”
他神色复杂:“你怎么看?”
小鬼挣扎了一下道:“我蹲他床边看。”
“他太香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闻到,真的很香……”
水鬼:“前不久你还说让人休息一星期。”
小鬼:“我就闻闻,我不吃,我真不吃,我忍一星期……”
“真的,我舔一口我都被天打雷劈——”
水鬼有时真觉得那鸟人上辈子是话本里的狐狸精。
要不然怎么会将慕白迷得那么厉害。
他还没开口,就看到小鬼朝着黑色飞奔而去,
慕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前不久鼻尖闻到一股极其诱人的香味,几乎快把他肚子里的馋虫给勾了出来。
他朝着黑色飘去,钻进车里后,车里的香味更为充足,让人晕陶陶。
小鬼一眼不错地盯着车内的阎鹤。
阎鹤看到小鬼钻进来后,瞥了一眼后视镜,看到那脸绿的水鬼没跟上来,便平静地踩油门,黑色迈巴赫流畅地一个转身,如同利刃一般飞掠在公路。
吃了一车尾气的水鬼:“……”
事实证明。
鬼话真的信不得。
慕白从前在家里的时候忍不住钻宅子的洞逃学,死后也忍不住一口吃的诱惑。
凌晨十二点。
出门一趟将小鬼逮回来的男人洗完澡,如同往常一样地躺在床上睡觉。
如今的阎鹤连佛珠都没带上,就怕逮回来的小鬼闻不见阴气,又偷偷溜走。
卧室的夜灯没关,微弱的光浅浅地照着卧室。
阎鹤看到小鬼蹲在床边,将下巴垫在床上,鼻翼动了动,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没上床。
阎鹤没闭眼,抬眼望着小鬼。
少年趴在床边,黑发柔软,圆润的眼尾稍稍向上翘,眸子是很纯粹的黑,在一片静谧中,慢慢地靠近了床上的人。
他仿佛格外小心,就连呼吸都收了起来,似乎怕惊扰到面前人。
直到雪白的面颊贴近了床上的男人,小鬼偏头,俯身与男人鼻尖对着鼻尖,极其缓慢地蹭着男人的脸庞。
似乎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犹豫了好一会,小鬼终于舔了舔唇,小声地对自己说。
——就一口。
——就吃一口。
抵抗不住诱人香味的小鬼贴着面前男人的脸庞,细白的手指攥着床单,偏头吸食了一口精神气。
那是同做梦时产生的精神气完全不同的味道。
怪不得那么多的恶鬼就算要被黑白无常追杀,也要吸食人类阳气祸害阳间。
小鬼强迫自己抬起头,舔了舔唇,却看到男人的下颚紧紧收着,就连耳根也稍稍变了颜色。
男人不知道在盯什么他身后的什么东西,一错不错地也不曾移开眼。
慕白脸轻轻歪着,好奇望着面前男人,仿佛觉得面前男人耳根颜色变化得神奇,他伸手摸了一下。
男人忽然闭上了眼睛,猛地伸手将卧室里的夜灯关掉。
卧室刹那陷入了漆黑,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瞧得不太真切。
那几乎像是一个吻。
床上的男人闭着眼,胸膛稍稍起伏了一下,喉咙发痒。
摘了佛珠,阎鹤对阴气格外敏感。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阴气勾勒出少年的轮廓,挺翘的鼻尖碰着他的下颚,唇珠饱满的唇也青涩笨拙地慢慢地往上移,擦过耳廓,停留在脸庞。
小鬼低着头,用着雪白的脸颊蹭着他,仿佛一偏头就能将唇形饱满的唇印在他唇边。
半晌后。
卧室的灯忽然又被打开,小鬼懵然地望着床上的男人睁开眼,抬手摸着自己的脸庞。
小鬼忽然脸就烧了起来。
仿佛看到了刚才自己双手撑在床上,胡乱地用脸庞蹭人还偷偷吸食人精神气的场景。
以往他都是在阎鹤沉睡时吸食精神气,如今光明长大还是第一次,让他生出了几分窘迫之感。
小鬼后退了几步,倏然转身,带着几分慌不择路从窗户上直接飘走了。
阎鹤抬头,面前的小鬼就立马跑掉了,急急忙忙得窗帘都没有顾得上,闷头撞得窗帘纷飞。
阎鹤一滞。
他像是不明白为什么小鬼逃跑,甚至还回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佛珠,疑心自己刚才不慎将佛珠待在手上,小鬼闻不见阴气,没了兴致才偷偷溜走。
但佛珠在床头柜待得好好的。
另一头,小鬼火急火燎地赶回墓地。
墓地的水鬼听到动静,一抬头就看到小鬼瘫在墓地,气喘吁吁。
水鬼脸色一凝:“你半路遇到秃驴了?”
小鬼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
水鬼:“那怎么跑得那么快?”
小鬼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道:“没有,我就正常回来。”
他左顾右盼:“你今天怎么不去泡池子?”
看着转换话题烂到家的小鬼,水鬼面瘫道:“最近都不去了。”
“过几天我得去接活捞香火了。”
到时候跋山涉水都要泡在池子里,鬼都要泡臭了。
举着手装作扇风样子的小鬼愣住,脱口道:“怎么又要去?”
水鬼言简意赅道:“香火快吃完了。”
小鬼有些急,立马道:“我这还有,上回那人家烧错的香火我都还留着……”
水鬼摇了摇头:“不够。”
小鬼一下就泄了气,没了声。
确实是不够。
水鬼要比他厉害得多,吃的香火也比他多,他那点香火也撑不了多久。
水鬼又不愿潜伏在水下拉活人做替死鬼,只能去鬼市接活换香火。
但干的事情桩桩件件都十分危险,稍有不慎就容易被阴差抓去投入地狱。
慕白颇有些失落:“什么时候要去?”
水鬼:“已经接下了,一个星期左右后就得去。”
“这会得去南方一趟。”
慕白低声道:“去吧,若是见了阴差,赶紧跑,那活不干也罢。”
水鬼面瘫着脸点了点头,还认真道:“我帮你找外国佬,给你顿吃洋餐。”
他干活的地方有时候离津市十万八千米,有时候碰上河水干涸期,他这个水鬼还回不来。
慕白硬着头皮道:“我谢谢你啊。”
水鬼面瘫着脸:“不用谢,应该的。”
他补充道:“离那个鸟人远一点就行。”
慕白忽然又变得左顾右盼起来,只一个劲点头,并不说话。
但水鬼还是很满意的。
他本来以为慕白今晚肯定是回不来了,大概是又要禁不住诱惑待在鸟人那处。
但没想到慕白还能回来。
区区鸟人。
功力也不过如此。
水鬼目光欣慰。
慕白却心虚得很。
他跟阿生两个人同其他作乱的恶鬼不同,他们两个是极其有原则的小鬼。
他作为压床鬼从来不压妇孺与老人,阿生作为水鬼也从来不拉活人做替死鬼。
从前他们蹲在街边,他时常教育阿生不要同别的小鬼一样,善恶不分,作恶多端。
比如色鬼,这种鬼就最令人唾弃,时常仗着活人看不见,偷偷摸摸占人小便宜。
但如今他却跟个色鬼一样,人还没睡觉,他就被勾引得晕晕乎乎,偷摸地仗着人看不见去占人便宜。
明明刚才还发誓说哪怕舔一口都要被天打雷劈的。
慕白在内心深深地唾弃了自己一番。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小鬼死活都不从墓地里挪动一步,坚决地躺在墓地里啃之前剩下的香火。
浑然不知在另一幢别墅,风铃都要被人摇烂了。
七天时间一到,慕白就迫不及待地往别墅跑。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小鬼去的那天,客厅的电视没开,灯也没亮,阎鹤坐在书房,眉眼带了几分沉郁。
看起来这几天过得并不痛快的模样。
小鬼坐在书桌上,他好几天没闻到面前人的阴气,没忍住,跳下来挂在男人的身后。
“……”
沉郁着脸的阎鹤微不可察一顿,偏头,借着余光望着身后的小鬼热情地抱着他。
他冷静地想着,不知道从哪里鬼混回来,如今看上去倒是比从前热情了不少。
但不可否认的是,阎鹤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这些天积攒下的情绪似乎都因为这个动作消散了不少。
今晚的小鬼格外热情。
几乎无时无刻都挂在他身上,仿佛长在身上一样。
阎鹤垂下眼睛,觉得大概是面前人冷了他一星期,兴致又来了,所以格外黏人。
他想得很清楚,也很分明,但就是没下手驱背后的小鬼。
甚至连晚上睡觉时,原本下定决心背对着小鬼睡觉,但一看到小鬼亮晶晶的眼神,阎鹤又不知不觉同以往一样躺了下去。
往后的几天,小鬼就像是重新起了兴致,每天晚上都会乖乖地来到别墅。
不再像上个星期,一个星期都不见踪影。
上个星期仿佛就像是他做的一场梦。
一场糟糕至极的梦。
落日熔金。
夕阳紫金色的晚霞蔓延在天际,仿佛晕染了浓烈的玫瑰色油彩。
直到黄昏最后一缕微光悄然沉落地平线,阎鹤都记得这傍晚的落日很好。
最近都很粘人的小鬼晃着腿坐在办公室,乖乖等着他下班。
看着面前小鬼打了好几个哈欠的模样,阎鹤抬眼,有些失笑,决定将一些不着急的文件带回去处理。
秘书杜平似乎已经习惯了最近自家老板的做法,目不斜视地跟在老板身后准备下班。
晚上七点整。
公司顶层依旧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员工同阎鹤恭敬打着招呼。
经过这些天反思的小鬼很是正经地飘在阎鹤身旁,并不挂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