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里的小鬼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一个劲地朝着床边蛄蛹着奋力挪动。
阎鹤只是侧身伸手去关了灯,一扭头就看到大床边缘隆起了一个小山丘。
床边的小鬼已经使劲蛄蛹到了床边,两眼发光地窝在了床边,仿佛找到了什么好地方。
阎鹤:“……”
他道:“去那边做什么。”
“过来。”
小鬼裹着被子,专心致志地盯着天花板,强装镇定道:“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阎鹤:“没人跟大人说过,大人睡觉是什么样子吗?”
慕白警惕道:“我娘说我小时候睡觉可乖了。”
“不吵也不闹,醒了就自己玩。”
因为太过听话,他娘那时候还怀疑自己生了个痴儿,毕竟他们家就没出现过那么听话的孩子。
阎鹤抬眼望他,平静道:“天师说大人睡觉的时候抢我被子,时常从床头滚到床尾。”
何止是抢他被子,简直是快要骑他脑袋上,有时候半夜醒来,总能看见没有实体的小鬼手脚乱放,呼呼大睡。
小鬼:“……”
天师天师,又是天师。
这天师睡在他们床底吗?怎么知道什么事都得那么清楚?
睡人家还抢人家被子,小鬼这会耳朵真的红了一截。
他憋了一会,企图据理力争道:“他又不同我们睡觉,怎么可能什么事都知道得那么清楚?”
“定是看你钱多,哄骗你罢了。”
小鬼坚信他睡觉同他娘说的一样,根本就不可能会从床头滚到床尾。
阎鹤一边将床边鼓起的被子给拉回来,一边道:“是吗?”
裹得像粽子一样的小鬼被缓缓拉到了大床中央,他满脑子都是面前人要伺候他睡觉,想着自己要对不起慕家的列祖列宗了。
但阎鹤只是将他放在大床中央,又抱了一床被子隔在两人中间,他半跪在床上,嗓音低沉道:“手伸一下。”
裹成粽子一样的小鬼有些犹豫了好一会,才伸出手。
面前人虎口缠绕着一圈红线,低垂着眉眼,将红线慢慢系在小鬼的手腕上。
红线是他问卫哲要的,能够将他身上的阴气牵引过去,稳固小鬼的魂魄。
阎鹤安静地系着红线,忽然慢慢道:“前些日子,在钟明寺,我祈福得了一只香囊。”
慕白一愣。
他望着面前人,垂着眼,将红线系在他的手腕,嗓音很轻道:“钟明寺的大师说那香囊与我有缘。”
“后来那香囊里的玩偶果真与我有缘,生了灵智,如同人参娃娃一样会跑会动,平日里也贪玩得很。”
“我日日都将它带在身上,你猜它最后怎么了?”
慕白下意识蜷缩起指尖。
没人比他更知道那玩偶最后去了哪。
面前人将红绳系上最后一个结,平静地轻声道:“最后它不再来了。”
“兴许是厌烦了,又兴许是腻味了,按照那贪玩的性子,跑去了别家也不一定。”
“倘若我不去寻,大概一辈子都再也寻不到。”
红线如同流水一般缠绕在雪白的被子,一头在慕白手腕上,中间隔了一层被子,另一头在对面男人的手腕上。
小鬼将头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小半的脸,小声道:“兴许成了人也不一定。”
阎鹤望着他:“是吗?”
小鬼没看他,含糊道:“大概是的吧……”
阎鹤笑了笑,他侧身,将亮着的床头灯关掉:“睡吧。”
卧室骤然漆黑下来,只剩下敞开的窗户里透出的朦胧月光。
慕白愣了很久,他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犹豫了一下,翻了个身,正对着阎鹤。
他们中间隔了一层被子,对面的男人如同往常一样双手放在腹前,闭着双眼,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的唇色比平常淡了些。
那是一副极好的面容,称得上是朗目疏眉,神仪明秀,性情又沉稳冷静,放在他那个朝代,大概也是个掷果盈车的天之骄子。
就是比他这个古代人还要封建死板。
小鬼发愁地叹了口气。
他哪里敢同面前人说他就是之前的那个傀儡娃娃。
按照面前人的封建死板,指不定让他负责完清白,又让他给他当娃娃。
倘若真是这样,他这不是刚给人做完丈夫,又要给人做儿子吗?
小鬼想着想着,实在是忍不住,他睁着眼,偷偷用食指轻轻地拉了一下手腕上的红绳。
没想到闭着眼仿佛已经睡着的男人却睁开了眼,微微偏头,同他望着,嗓音带着点哑道:“怎么了?”
小鬼也没想到面前人醒得那么快,他愣了愣,好一会才小声憋出一句话:“你…是不是把傀儡娃娃当儿子了?”
阎鹤:“……”
他沉默,看着小鬼窝在被子里,小心翼翼道:“真当儿子啦?”
看着面前人沉默不说话,小鬼干巴巴道:“哈哈,没事,当儿子也挺好的……”
阎鹤抬眼淡淡道:“嗯,挺好的。”
“指不定他还会读书,长大以后还能赚钱给我养老。”
小鬼莫名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样。
但他想了好一会,也没想到自己到底在哪里听过这番话,只能煞有其事点点头道:“有道理……”
看来真不能说。
小鬼巴巴地缩进了被子里,只露出脑袋上两个发旋。
他睁着眼,将柔软的被子拉到鼻尖上,发现有股很好闻的味道。
跟前不久晕倒前他闻到的味道一样。
只不过被子里的清香暖融融的,闻起来更让人放松。
慕白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会睁着眼到天明,但没想到没过多久,他紧绷的身体就渐渐放松下来,眼皮子也开始打架。
但大床是熟悉的,卧室是熟悉的,人也是熟悉的。
过于熟悉的环境让小鬼戒备心降到了最低,很快就脑袋一点一点磕在了枕头上。
半夜一点。
信誓旦旦说着自己睡觉乖得很的小鬼一脚踹开被子,迷迷糊糊地往着中间隔着的被子上爬。
枕边人悄无声息地散发着精神气,如同解了封的美酒,散发出诱人的醇厚香味。
睡梦中的慕白只当还跟从前一样,半梦半醒间熟练地钻进身旁人被子里,心满意足地吸食着精神气,呼呼大睡。
直到清晨四点,慕白才迷迷糊糊醒来,记着自己要赶在黎明天地阴气消散前回墓地。
他打着哈欠慢吞吞地睁开眼,结果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平静无波的黑眸,还有两人几乎都要碰到的鼻尖。
小鬼:“……”
他打哈欠的动作僵在了一半,扎着蝴蝶结的绷带跟花蝴蝶一样嗖地一下停了下来。
两两对视,慕白忽然生出点不太好的预感。
他僵硬地把目光往下移,发现自己整个人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阎鹤身边窝着。
昨晚在大床中央放的用来隔离的被子,如今已经不知道谁被一脚踹下了床,歪歪扭扭躺在地毯上。
可他如今已经不是鬼魂,而是实体。
面前人已经将他趴在他身上吸食了精神气的过程都看清楚了。
不仅如此,他还抢了面前人的被子,甚至好像快要骑到面前人脑袋上一样,睡觉的时候使劲扒拉着人不放。
小鬼:“……”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绝望而小声道:“对不起……”
阎鹤习以为常:“嗯,左手抬一下。”
小鬼立马抬起自己的左手,小心翼翼地将左手举在半空中。
阎鹤稍稍调整了一下已经麻了大半晚的肩膀,缓了一下,抬眼道:“可以了。”
“放下来吧。”
听着面前人让他把手放下,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早已经习惯的事情。
可小鬼哪里敢把手给放下来。
他一边颤颤巍巍说着对不起,一边从阎鹤身上爬起来。
“大人睡过了便要走吗?”
身下人忽然问道。
小鬼准备跨过被子的动作徒然一僵。
身下人偏头望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大人昨日还说那天师是见我钱多哄骗我罢了。”
结果人天师还真的说对了,他睡觉就是爱从床头睡到床尾,甚至还窝进了人家怀里睡。
小鬼:“……”
他一脚搁在半空中,跨也不是,不跨也不是。
身下人又望着他道:“还是大人嫌弃我伺候得不够好?”
小鬼面色痛苦。
他想知道学堂里那些公子哥到底是怎么能做到面对好几个莺莺燕燕也面不改色的。
他现在只碰到了一个。
结果就这一个,左一句睡过了便走,右一句嫌弃我伺候得不够好,便已经让他头疼得厉害。
小鬼咬牙,狠下心来,装作没听到,抬脚准备跨过被子,却听到身后人闷哼了一声,仿佛捱过什么疼一般。
慕白下意识扭头,看到身后人唇色稍稍泛白,垂着眼睫,单手捂着腹部,眉头轻蹙。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前不久阎鹤腹部被捅了一刀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起床乱动,牵扯到了阎鹤身上的刀口。
小鬼顿时不敢在乱动,保持抬着一只脚的姿势顿在半空中,扭头小声问道:“你怎么样了?”
阎鹤:“不太好。”
保持着金鸡独立姿势的小鬼有点紧张:“那怎么办?”
阎鹤微微蹙眉,指节分明的手指捂着腹部道:“原来那样可能会好点。”
小鬼:“哦哦,好。”
他老老实实地躺了回去。
但老老实实睡了一会,小鬼就琢磨出了点不对劲。
他睡下来不是更容易压到身旁人的伤口吗?
小鬼刚想张开说话,就听到身旁人礼貌道:“好多了,谢谢大人。”
小鬼:“……”
他憋着的那些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干巴巴道:“好。”
身旁人又礼貌道:“大人真是个好人。”
小鬼窝在身旁人怀里,鼻尖抵着面前人的睡衣,憋的话全给忘了。
他们两人几乎是抵足而眠。
除了鬼魂状态下,他从未与人如此亲近。
哪怕是在学堂中关系甚好的好友,也不曾亲近到同人抵足而眠。
面前人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打算继续睡下去。
小鬼老老实实躺在一旁,不敢再乱动,生怕碰到面前人的伤口。
凌晨四点多,卧室还是一片昏暗,窗外朦朦胧胧的晨光并不清晰,微凉的风浮动着窗帘。
小鬼又渐渐地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他身旁的人睁开眼睛,静静地望着他。
面前的人这次睡觉乖得很,将手放到脸庞,稍稍抿着唇,眼睫长而翘,鼻尖碰着他睡衣的纽扣。
大概是因为是魂魄凝结成实体,小鬼身上的味道是香火灰烬燃烧后的味道。
其实香火灰烬燃烧后的味道对于长年累月都在寺庙修行的阎鹤来说应该极为熟悉。
但如今这个味道却徒陌生了起来。
似乎这个味道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阎鹤看着凌乱的红线缠绕在两人的手腕上,重重叠叠混杂在一起,近乎分不清究竟那一缕是头,那一缕是尾。
顺着凌乱的红线慢慢向上看,他看到了缠绕在小鬼手腕上的红绳。
小鬼手掌缠绕着绷带,指尖微微蜷缩。
阎鹤喉咙动了动,他慢慢伸出手,轻而又轻地将手伸到了少年的指尖上。
指尖与指尖轻轻触碰,轻得像是羽毛落下一样。
但面前人却维持了这个姿势很久很久。
久到终于让面前人确定了一件,他触碰到的不是空气。
而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
阎鹤伸手,用手指轻轻地拢住少年的手掌。
少年的手掌泛着点凉,指节分明,没有什么茧,拢在手里有些软。
原来是这个感觉。
阎鹤闭着眼睛,拢着少年的手掌,第一次感受到怀里人真实的触感,竟生出种仿佛过了很久很久的感觉。
清晨六点半。
卧室的闹钟准时响起。
响了两下后,一只宽大的手掌便将闹钟按掉。
阎鹤无声起了床,看了一眼身旁的小鬼眼睫合拢,没什么动静。
他踩着拖鞋去洗漱室洗漱,洗漱后换了一身家居服去做了早餐,还热了一杯牛奶。
早上七点半,阎鹤推卧室的门,发现大床上的少年依旧毫无动静。
阎鹤走上前,稍稍俯身,低声叫了慕白几声,大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回应。
他又伸手,轻轻地揉了几下小鬼的脖子,也不见小鬼有反应。
阎鹤起身,去查看卧室四周贴着的符纸,并没有看到符纸出现什么异样。
他站在窗台前,眸色深了深,但还是没打电话给卫哲。
上午九点,阎鹤几乎没有踏出卧室一步,他将笔记本带到卧室,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大床才继续处理工作。
上午十点半,酒店里的卫哲接到了电话。
他这时候刚起床,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接起电话听到电话里人说的情况,卫哲傻眼了道:“怎么会这样?”
他火急火燎地套上裤子,火速收拾好自己,捞起自己的背包,一叠声地让阎鹤等一会,便打车朝着阎鹤那处地方赶。
等赶到时,阎鹤神色已经有些沉,朝他低声道:“确定准备的东西没出错?”
卫哲跟小鸡啄米一样狂点头:“我是按照祖师爷记载的本子准备的东西,那些东西一样都没差……”
阎鹤:“昨晚凌晨四点都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就醒不过来?”
卫哲额头已经渗出了点汗,他战战兢兢道:“我上去看看。”
他同阎鹤上了楼,见到大床上的小鬼一动不动,无论怎么叫都没动静。
鬼魂同人类不一样,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这幅模样到底有没有出现问题,没人能知道。
卫哲仔仔细细地绕着卧室看了一圈,又检查了符纸,忙活了大半小时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身后的男人一直盯着他,目光如有实质,身上的气息也越来越沉。
卫哲开始狂翻自己的包袱,什么玩意都拿了出来,试图唤醒床上的小鬼。
但一点用都没有。
卫哲绝望得直想打电话给他们卫家的远方亲戚,问问他三姑妈家现在还跳不跳大神。
他绞尽脑汁地回响着那天晚上究竟是哪一步出现了问题,但是卫哲最慌的还是他把这小鬼的魂魄给弄散了。
表面上是凝结了魂魄,实际上小鬼的魂魄早就已经魂飞魄散,只留下他用那些血符凝成的一具躯壳。
倘若是这样,恐怕他走都走不出这个卧室的门。
卫哲额头的冷汗越来越多,他狂翻着自己带的古籍,只恨自己当初为何不拼了命的学,将面前小鬼的魂好好地凝结,反而出了岔子。
卧室的时间一点点流逝,阎鹤问了几次,得到的回复都是再等等罢,还没找到具体的法子。
阎鹤坐在扶手椅上,一下又一下用着指节敲着木质的矮桌,身上的气压越来越低。
傍晚六点。
卧室的气氛已经全然接近死寂。
阎鹤单手支着额角,垂着眼睛,浑身笼罩在阴影下,看不清面上的神色。
卫哲翻古籍的手微微颤抖,脸色比扶手椅上刚出院不久的阎鹤的脸色还要惨白。
他绝望一边翻页,一边心思如灰地想着天亡我也。
卫家的列祖列宗,从此以后吃不到他的供奉了,他今天大概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浅灰色的大床上,一整天都犹如死尸的小鬼忽然蹬了一下腿。
他挠了挠脸,打着哈欠睁开了眼。
小鬼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双热泪盈眶的眼睛对着他,将他吓了一大跳。
等他看清楚了来人,更加被吓了一跳。
来人竟是那天将他捉走的秃驴。
只见那秃驴仿佛见到了在世父母,激动了仰天长啸他道:“我就知道我准备的东西没问题……”
身后的阎鹤猝然起身,问他有没有不舒服,怎么睡了那么久。
面对着两双眼睛,小鬼坐在床上,懵然道:“鬼都是睡那么久的啊。”
“我们白天不睡,晚上怎么当鬼?”
阎鹤:“……”
卫哲:“……”
小鬼有点不好意思道:“压床鬼嘛……睡得比较熟,阿生也说我一旦真正入睡,便很难再叫醒了……”
卫哲扭头含泪道:“阎总,我就说我是卫家最有天资的人,怎么可能会出错……”
阎鹤偏头,稍稍清了清嗓子,但并未说话。
第二日。
清晨六点半,闹钟如常响了起来。
阎鹤伸手,将闹钟摁掉。
小鬼挠了挠脸,翻个身准备继续睡觉。
他身旁的男人却将他拎了起来。
小鬼坐在床上,头发乱糟糟,还有些没睡醒的迷茫。
阎鹤一边摁开灯一边说起床了。
小鬼困得睁不开眼,他茫然地小声道:“可是我是鬼啊。”
哪里有鬼早上六点钟要起床的。
阎鹤偏头:“天师说你现在跟从前不一样。”
“不能再用当鬼的生活作息。”
“要倒一下时差。”
小鬼听不懂。
他倒在床上,脑袋埋在枕头里,困得声音都含糊了不少:“胡说八道。”
小鬼挪进了被子里,拉高被子,将整个脑袋都遮了起来。
不给鬼睡觉。
这怎么能行。
不给人睡觉。
人尚且都会发疯,怨气比鬼还重。
更何况是他这么一个压床的小鬼。
床上的小鬼一头栽在枕头里,用被子把脑袋盖得严严实实的。
阎鹤坐在床边,将盖得严实的被子掀开了一条道透气。
掀开被子后,阎鹤才想到,小鬼同他不一样,没有呼吸,自然也不会盖着被子被闷坏。
早上九点,阎鹤又打了一通电话给卫哲。
酒店里的卫哲人还没清醒,一听到电话铃声就打了个激灵,生怕又出了什么大事。
他立马接了电话,问电话那头的阎鹤这次是出了什么问题。
电话那头的人问他叫不醒小鬼怎么办。
卫哲强打着精神道:“您将他拎起来,活动活动,他自然就会醒了。”
电话那头的人说换个法子。
要是他舍得拎的话,早就拎了,又怎么会再费功夫打电话给他。
卫哲:“……”
昨天一整日他们都没能将小鬼叫醒,也是因为阎鹤在他后头,他只敢轻轻摇晃小鬼,生怕自己下手重了。
卫哲麻木地搓了一把脸:“那就没有法子了。”
“阎总,他是压床鬼,睡觉睡得沉,不拎起来活动活动,是叫不醒的。”
阎鹤说如果白天睡上一天,对小鬼有没有害处。
卫哲说没什么太大的害处,只不过睡久了,平日里更容易犯困想睡觉而已。
傍晚六点。
落日的余晖渐渐消散,浅灰色大床上的慕白挠了挠脸,睁开了眼。
他坐在大床上伸完懒腰,就被阎鹤带到了洗漱室。
洗漱室灯光明亮,小鬼站在镜子前,嘀嘀咕咕道:“我知道怎么用……”
“你昨天都教过了……”
阎鹤将牙膏挤在牙刷上,然后将牙刷递给他。
小鬼接过牙刷,塞在嘴里,很快就刷出泡沫,含在嘴里。
古时大多都是用盐水与杨柳漱口,大概是不习惯满嘴的泡沫,小鬼张嘴就要往下吐泡沫。
阎鹤伸手捏住小鬼的双颊,有些无奈道:“刷完再吐。”
小鬼被捏住双颊,只能老老实实地用牙刷继续刷牙。
阎鹤看到认认真真在镜子前刷牙的小鬼,放下心来,去拿毛巾。
结果一个没注意,再回头看时,小鬼咕咚一声,没忍住将牙膏沫咽了下去。
阎鹤:“……”
他拿起牙膏,才发现牙膏是他当初在超市买的,蜜桃味,大概是为了吸引更多消费者,这款的牙膏做得很甜。
小鬼还以为他看不到,咽了下去觉得似乎有些难吃,皱着脸,又偷偷吐着牙膏泡沫。
阎鹤只能从头到尾盯着小鬼刷牙。
小鬼老老实实地重新刷了一遍,没再偷偷吐牙膏沫。
洗漱完,慕白想了想,他扭头问阎鹤:“可以借你的热水洗一洗澡吗?”
阎鹤望了一眼他的手道:“可以擦一下身子,但是你手上的伤还没有好,不能洗澡。”
面前小鬼是魂魄凝结成的真身,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脏不到哪里去。
慕白叹了口气,似乎有点失落道:“好吧。”
阎鹤顿了一会,还是道:“可以洗头。”
“不过你不能碰水,只能我帮你洗。”
慕白犹豫了一下:“算了。”
“你不是还有伤吗?”
“前天你还说伤口疼。”
阎鹤面不改色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将小鬼带到浴室,又搬了张椅子,让小鬼坐在浴室里等着他。
小鬼坐在椅子上,没多久,他脑袋上就糊上了一大堆泡沫。
他身后的男人大概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动作有些生疏,替他洗头的时候,泡沫一个劲地往他脸上流。
刚开始慕白还安慰自己,告诉自己身后人带着伤还给他洗头,他不能讲究那么多。
于是他老老实实忍着。
泡沫流到小鬼眉毛上,他忍着。
泡沫流到小鬼眼睫毛,他忍着。
泡沫流到小鬼眼睛,他用力地眯了一下眼,也忍着。
阎鹤动作生疏替椅子上的小鬼洗着头,发现小鬼格外乖。
他低头洗了好一会,觉得差不多了,准备带小鬼将头上的泡沫冲干净。
阎鹤起身,领着小鬼准备去冲泡沫时,小鬼一扭头,一脸的白色泡沫。
“……”
阎鹤难得愣了下来。
小鬼默默地望着他,顺带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的上的泡沫。
偌大的浴室里,穿着黑色毛衣,卷着袖子的男人满手的泡沫,椅子上的少年也满头满脸的泡沫。
小鬼小声道:“你以前帮别人洗过头吗?”
阎鹤:“……没有。”
他沉默了一下:“下次出去洗吧。”
小鬼摇了摇头,说不要。
阎鹤望着满脸泡沫还要坚持他帮他洗头的小鬼,心软下来,低声道:“没事,我知道……”
小鬼挠了挠脸,小声道:“我没有钱。”
“去外面洗不起。”
阎鹤:“……”
他放下花洒,沉默地带着小鬼将脑袋上的泡沫冲洗干净,用一张大毛巾将小鬼脑袋包得严严实实。
小鬼见到后面阎鹤都不再说话,只沉默,以为是面前人被打击到,他安慰道:“你洗得也挺好的。”
“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
可不是方方面面。
脑袋和眼睛鼻子嘴巴全都照顾到了。
阎鹤解下毛巾,替他擦拭着头发,这会信了小鬼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
这话听了谁不舒心。
阎鹤将小鬼领到卧室,给他吹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