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让为了感谢孟高的照顾,本想直接给孟高一个红包,孟高没要,说想来这家餐厅吃饭,结果又说了这话。
李明让能理解他,被家里拖了三十多年,原本挣到的钱足够他和女朋友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后来节衣缩食久了,女朋友和他分手,现在都舍不得换掉那辆买了十多年的车。
在一个糟糕的环境里呆久了,乍然走进阳光里,只会束手束脚、哪儿都觉得晒。
李明让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道:“这里可以坐,跷脚牛肉店里也可以坐,坐的次数多了,就会习惯。”
孟高抱臂看着坐在对面的李明让。
李明让穿着和他一样便宜的衣服,但因为长得好看、身材也好,衣服在他身上升了值,看着不像地摊货了。
和他的束手束脚比起来,李明让坦然自若,似乎是这里的常客,已经和这里的环境融为一体,甚至有两个路过的女客人被李明让吸引,人都走过去了还在扭头朝这边看。
孟高不得不在心里感叹。
即便是穷人之间也会有着差距。
两个月前的李明让刚清完所有债务,被他介绍回夜店工作,还没领工资,身上揣着三四百块钱,连房租都交不起,是他借出两千块钱让李明让度过难关。
现在的李明让不仅拿了十八万的奖金,而且在夜店的提成至少有六七万打底,这家餐厅他在几年前就想带女朋友来,一直没舍得,李明让却可以眼都不眨一下地进来了。
“找好房子了吗?”孟高知道李明让不打算住校,一来习惯了独来独往、不想过集体生活,二来方便打工。
“嗯。”李明让说,“在a大附近,简装套一,房主第一次出租。”
孟高咂舌:“那得不少钱吧?”
“一个月三千五。”
“为了大少爷才租这么贵的房子吧?”
李明让没有否认。
“真羡慕你啊。”孟高笑着说,“像我这种家境差、学历差、能力也一般的人别说和大少爷来往了,光是进这家餐厅就浑身都痒,跟蚂蚁爬一样。”
孟高又夸张地搓了搓手。
见服务生推着餐车过来,他赶紧把双手放下,正襟危坐,像上着课遇到班主任巡逻的学生。
服务生手脚利索,很快把餐上完,用标准的普通话说了声慢用。
李明让回了声谢谢。
服务生对李明让笑了笑。
孟高都看在眼里。
这家餐厅不是西餐厅,却放了刀叉,李明让对着刀叉沉默片刻,突然说道:“其实我也是,坐着不自在。”
孟高噗嗤一笑:“你哪里不自在了?我可一点都看不出来。”
李明让没有回答,笨拙地拿起刀叉。
偶尔他还会梦见以前的事,同学们同情的目光、背后的讨论、避他如避瘟疫般的举动,他始终一个人在路上走着,明明四周都是别人的声音,可没有一个人在对他说话,渐渐地,那些人都沦为黑暗,他的四周都是黑暗。
梦很冰冷,唯一庆幸的是,他醒来后能感受到怀里李蕴的呼吸和拥抱。
现在,那些梦都模糊了。
李明让不喜欢诉说苦难,但他不想否认曾经的苦难。
他前二十年真的很苦。
是每次回忆,都仿佛能在嘴里品尝到的苦。
一顿饭在沉默中吃完,桌上的菜一干净,两人便结账离开了。
玻璃门一关,把冷气全部挡在餐厅里面,外面的热风迎面吹来,两人周身的温度瞬间高了上去,像是一下子进入到了蒸笼里面。
孟高扯了扯胸口的衣服,反而松了口气。
第45章 少爷主子x穷学生佣人
路边停了一辆灰黑色的阿斯顿马丁, 流畅的车型和漂亮的车头吸引了不少路人侧目,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人靠在副驾驶位的车门前,双手插袋, 袖口挽起, 露出的两条肌肉匀称的小臂抱在胸前。
路人的目光扫过车子,又忍不住往年轻男人身上飘去。
可惜年轻男人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神色冷淡, 嘴角微微下撇, 像朵高岭之花, 叫人不敢靠近。
直到他像是看到什么,眼里骤然一亮, 嘴角情不自禁地牵扯起来。
“李明让!”
另一头, 李明让和孟高刚从电梯里出来就注意到了李蕴, 在来来往往的路人中,李蕴不管是外形还是气势都十分突出。
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李明让面前, 李蕴下意识地想拉李明让的手,但想到什么,他忍住了, 只是两眼晶亮地望着李明让:“你们吃完了?”
旁边的孟高:“……”
问的是“你们”,可他这颗电灯泡在大少爷眼里真是没有丝毫存在感啊。
“嗯。”李明让说, “你吃了吗?”
“我在公司吃了外卖,助理买的。”李蕴说, “就是不好吃,菜在打包盒里闷了好久,味道都变了。”
李明让秒懂李蕴的意思:“还想吃点什么吗?”
“烧烤!”李蕴眯眼笑着, 如沐春风般,“那家跷脚牛肉旁边的烧烤挺好吃的, 我们去那儿吧。”
“好。”
上车后,李明让坐副驾驶位,孟高坐后座。
李明让向来话少,即便和李蕴单独相处也是如此,他安安静静地坐着,既不玩手机也不东张西望,只在李蕴说话时应上一句。
后面的孟高便扭着脑袋四处观察,一会儿摸摸坐垫、一会儿摸摸车门,摸完之后,往后一靠。
“李蕴,你这是新车吗?以前没见你开过。”
“不是新车,两年前的款了。”李蕴缓缓转动方向盘,“买了之后一直停在车库里,没怎么开过。”
孟高好奇:“你怎么不开啊?”
这辆车应该比李蕴经常开的那辆奔驰贵得多,要是他就天天开了。
李蕴说:“开着没那辆车顺手。”
“真的吗?”孟高一脸狐疑,不太信地拍了拍身下的坐垫,“这么贵的车不是开着更顺手吗?”
闻言,李蕴想了好一会儿。
说实话,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问这种问题,他十八岁拿到驾照那周,他爸从4S店里给他提了三辆车,让他换着开,后来每一年过生日,他爸都会送车,车于他而言就像衣服,哪辆开着舒服就开哪辆,倒不会考虑价格和其他问题。
孟高没等到李蕴的回答,也不介意,又问了一句:“这辆车落地多少钱?”
李蕴说:“不清楚。”
孟高笑:“这不是你的车吗?”
“这是我的车,但不是我买的。”李蕴顿了下,才说,“我爸买的,给我的二十五岁生日礼物。”
孟高一下子不说话了。
隔着后视镜,李蕴都能感受到对方投来的羡慕目光。
把车停进小区里,李明让问孟高要不要一起去吃烧烤,孟高很识趣地拒绝了,等他走后,李明让和李蕴迎着月光往小区外走。
小区里到处都有路灯,小区外摆了一条街的摊车,里外都亮堂堂的,到处都是人,有下班的、散步的、出来买东西的。
直到走进夹在荒地和烂尾楼之间的那条泥巴路里,周围光线才陡然暗了下去。
李蕴的手指悄悄缠上李明让的手指。
很快,两人手心相贴、十指相扣。
在这条漆黑的路上,两人终于能像普通情侣那般光明正大地牵起手。
刚来这里时,李蕴很讨厌走这条路,不仅路面不平坦,而且灰尘满天飞,这条路是他走过最糟糕的一条路。
可现在,真正容纳下他和李明让的也是这条路。
明天就要搬走了,他奇异地生出了一丝不舍。
他捏了捏李明让的手:“你的离职手续办好了吗?”
“办好了。”李明让说,“明天去店里做完交接手续,后面就没我的事了。”
李蕴又晃李明让的手:“等明天回来帮你搬家。”
李明让嗯了一声:“好。”
第二天,李明让等到快中午了才出发,李蕴也要回一趟李家,便先开车把李明让送到店门外。
今天不用正式上班,李明让穿着自己的衣服,把洗好的制服和更衣室的钥匙等东西一起还给领班。
领班让他在办公室里填了张表,说这个月的工资要等到下个月才能结给他,让他多关注银行的消息。
忙完所有的事,李明让去大厅和正在上班的两三个同事打招呼。
中午是店里一天之中生意最惨淡的时候,基本上只有服务生坐在吧台上吃饭或者躺在卡座上打瞌睡、玩手机。
但今天李明让刚走过去,就有一个同事向他迎来:“小李,你朋友来了。”
这个暑假李蕴没少来店里找他,托孟高的福,同事们都开玩笑地管李蕴叫大少爷,既然说是朋友,来人肯定不是李蕴。
李明让朝吧台走去,看到了一道背对着他的身影。
那人点了一杯柠檬水,却一口没喝,右手的手指不断转着玻璃杯的杯口,烦躁的心情全部体现在了动作上。
是萧致。
李明让猜到他会找来。
他上前坐到萧致左边的高脚凳上:“萧先生。”
萧致扭头看他,在目光接触到他的瞬间,已经不动声色地将他打量了一圈。
“你记得我?还是李蕴跟你说起的我?”萧致停下了转玻璃杯的手。
李明让说:“我一直知道你。”
也不知道萧致从这番话里品出了什么,他慢慢扯起一边嘴角,看似在笑,可眼里的蔑视和嘲讽藏也不藏:“胸针的事是你告诉李蕴的?”
李明让没有说话。
沉默就是默认。
萧致没想到李明让被他拆穿了还能这么坦然,顿时猛吸口气,心头的火压也压不住地往上窜,他抓起玻璃杯重重地往台上一放。
啪嗒一声。
水溅了满台,也把后面的几个同事吓了一跳,不停地往这边看。
“我花钱让你帮我送东西,你却偷看了我让你送的东西!”萧致很会抓重点。
然而李明让四两拨千斤:“我提醒过你要不要包装,你说不用,那个盒子被你对象往地上一摔就打开了。”
萧致哑然,他明显不信李明让的话。
李明让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你不信的话可以问他,问他有没有摔那个盒子。”
白小柯摔过盒子。
只是他不一定记得那个盒子是否打开。
李明让不擅长说谎,但他适合说谎,他习惯性面瘫,只要不说话,就很难从他脸上看出破绽,正如此时的萧致。
萧致沉默良久,忽然换了个话题:“你和李蕴在一起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萧致自己就是同性恋,他对这方面敏感得很,那天晚上目送李蕴和李明让一起离开,他当时没有多想,回家躺到床上后才慢慢品出味儿来。
李明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萧致:“萧先生,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话吗?”
“不全是。”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萧致的敌意全部写到了脸上,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主要是来看看你。”
李明让问:“看完没?”
“看完了。”萧致不疾不徐地说,“不仅看完了你这个人,也看完了你一眼到头的人生。”
李明让沉默下来,但表情没有变化,好像萧致攻击的人根本不是他。
实际上萧致的杀伤力太低了,连一阵风都掀不起。
萧致死死盯着李明让的脸:“听说你还是个省状元?你在李家住了那么久,也该知道阶级的差距生来就在,不是靠你努力读书就能打破的,李蕴是你能接触到的贫穷圈子里唯一一个有钱人吧?”
他有意上下打量李明让一圈,接着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尽是嘲讽之意:“你应该是李蕴认识的人里第一个在这种地方上班的,其他人都是来消费的。”
李明让的目光转到萧致手上:“消费一杯柠檬水?”
萧致:“……”
“萧先生这么喜欢分析别人,有没有分析过自己呢?”李明让说。
他的语气正经,不像萧致那般不阴不阳,正是如此,让萧致更觉刺耳。
“你什么意思?”
“都说人越在意什么就会越提及什么,萧先生那么在意自己的形象,努力把自己包装成一个不看身份地位的人,为了立人设不惜违背心意找一个穷人交往,真是辛苦你了。”
萧致脸色一变:“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明知道李蕴喜欢你,却吊着他,故意在他面前秀恩爱,你享受有人为你争风吃醋、为你抓狂,现在李蕴不喜欢你了,你反而慌了,一次次地跑来他面前刷存在感。”李明让静静看着萧致,眼神平和,却叫萧致感觉头皮发麻。
李明让怎么知道他的心理?
还说得这么清楚!
李明让说:“萧先生,你真是一个矛盾的人,也自私得让人厌恶,刚刚才是真正的你吧?句句强调阶级、句句不离穷。”
萧致脸色难看地望着李明让起身。
李明让面无表情地低头和他对视,慢慢地,嘴角牵起一点讥讽的弧度:“如果李蕴一开始就知道你的真面目,你觉得他还会喜欢你吗?”
萧致张着嘴巴,说不出话。
李明让帮他说了:“他只是喜欢你立的人设而已,一个不心高气傲、不以貌取人的正人君子,谁不喜欢?”
顿了顿,又说,“可惜你差了十万八千里。”
走前,李明让叮嘱在吧台工作的同事:“记得让他给钱。”
一杯柠檬水十五块钱。
走出夜店大门,炙热的阳光迎头扑来,李明让接到了李蕴的电话。
李蕴声音沙哑,像是刚刚哭过:“我爸在市人民医院。”
李明让打车赶到市人民医院已是半个多小时后了。
李老爷在的手术室门外亮着红灯, 李蕴和李夫人并排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旁边站了四五个人,除林叔和李老爷的秘书外都是李明让不认识的人, 应该是公司的人。
虽然李明让曾在李家做事, 但是他现在已经离开李家,在场所有人里, 他和李家的关系算是最淡薄的了, 按照他往常的习惯, 应该会悄无声息地站在人群边缘, 一声不吭地等待消息。
然而当他看到李蕴紧绷的侧脸和微微弓起的脊背时,没忍住喊出了声:“李少爷。”
同时大步地走了过去。
李蕴先是一怔, 随即抬头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 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衣, 米色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长椅的扶手上,一头黑发乱得不像话。
没等李明让走近, 李蕴仿佛回过神来一般,他豁然起身,迈开步子走向李明让。
结果因为双腿发软, 左脚不小心绊上右脚,他一个重心不稳, 直挺挺地往前栽去。
李明让一把将他扶住。
但他的脑门还是磕上了李明让的下巴,李明让倒没什么问题, 只有李蕴痛得眼泪一下子飙了出来。
李夫人赶紧起身过来,她的眼睛也红得跟兔子似的,沙哑的声音不比李蕴好到哪里去:“小蕴, 你没事吧?”
李蕴被李明让扶着,双手捂住脑门地靠在李明让怀里, 他用力摇了摇头。
李夫人看了眼几乎黏到一起的两人,感觉不太合适,本想开口让李蕴注意一下形象,可转念想到自己丈夫还在手术室里躺着,一下子什么心情都没了。
“没事就好。”李夫人脸色苍白地回到了椅子上坐下。
李明让扶着李蕴靠走廊边站,等李蕴把手拿下,他将掌心贴上李蕴的额头,力道不轻不重地揉。
揉着揉着,手下的人冷不丁发出一声抽噎。
李明让低头一看,看到李蕴不知何时泪流满面,眼睫都被打湿,包在眼里的泪水还在不停打转。
他用手心替李蕴抹掉脸上的泪水,随意擦到衣服上:“李老爷伤在哪里?”
“被砸了脑袋。”李蕴低着头说,肩膀都蜷缩起来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少爷此时锐气尽消,像个小可怜。
其实李蕴不想哭的,刚刚他妈一直在哭,连林叔都在偷偷抹眼泪,他拼命地忍才把泪水忍回去,可一看到李明让的身影,所有努力都白费了,他瞬间破了功。
不争气的眼泪根本控制不住,即便闭上眼睛也会从眼缝里钻出去。
然而闭眼就会想起今天发生的事,那个人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力气极大,硬是在几秒间撞开了秘书和其他人。
那块砖头本来是要砸到他脑袋上的,他反应不及,是他爸挡了过来。
他就站在他爸身旁,眼睁睁看着他爸的脑袋像是破了一个大洞,鲜红的血汩汩地冒,血染湿了他的外套,他第一次看到那么多血,也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能流那么多血,那声闷声仿佛敲进了他心里,让他的灵魂都跟着颤了一下。
来医院的路上,他被血腥味淹没。
这会儿闻着李明让身上的味道,他终于好受些许,一颗被挂在细线上摇摇欲坠的心也勉强触碰到了实处。
李蕴用额头抵着李明让的肩膀,肩膀时不时地抽动一下。
李明让也不说话,缓慢地抚着李蕴的背部。
另一头,包括林叔在内的几人偶尔向两人投去目光,他们和李夫人一样觉得奇怪,认识李蕴这么多年,还没见李蕴和哪个人如此亲密过。
而且两个人这么亲密……
尽管觉得奇怪,可几人也和李夫人一样没有多想,李老爷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李蕴伤心过度做什么都很正常。
手术室外的寂静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当红灯熄灭,所有人的神经都绷了起来,李夫人连忙上前询问先出来的护士:“小姑娘,我老公怎么样了?”
“放心吧,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护士说。
李夫人悬了快三个小时的心终于落地,鼻尖一酸,喜极而泣:“太好了。”
不多时,医生也出来了,和他们说了几句,大意和护士的话差不多,李老爷没有大碍,就是伤在头部,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养好伤后还得好好观察才行。
李夫人和李蕴连声谢过医生。
很快,还没过麻醉的李老爷也被两个医护人员推了出来,病房早已备好,手续也被林叔和秘书办齐了,剩下就是等李老爷醒来。
一行人随李老爷来到病房,林叔这才对李夫人开口:“李夫人,我去附近餐厅买点饭菜过来,你想吃什么?”
李夫人摇了摇头,她没胃口:“你问他们吧,我吃什么都行。”
于是林叔问了其他几人。
其他人哪儿好意思在这个节骨眼上挑三拣四?纷纷说都可以。
林叔要出门时被李明让拦下了,李明让说他去买,林叔在这里守着,万一李老爷醒了,有用得上林叔的地方。
林叔一想也是,要给李明让钱。
李明让没要。
和李明让一起出去的人还有李蕴。
李蕴在过去三个小时里被吓得不轻,直到现在,他脸色的血色还没恢复过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李明让先带着李蕴去卫生间洗了手,把手上的血腥味洗干净了,才拉着他往楼下走。
李蕴的手还在隐隐发抖,他顾不上周围有多少人看着,一手牵着李明让的手、一手缠着李明让的手臂,整个人恨不得像八爪鱼一样缠上去。
李明让任他挂在自己身上,特意将脚步放慢。
来到大厅,人一下子多了起来,中午本是人来人往的时候,李明让和李蕴两个连体婴似的大男人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意。
一路过去,很多人都在扭头看他们。
李明让面不改色,没把路人的眼光放进心里,不过走着走着,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背着的包里拿出一顶鸭舌帽,二话不说扣到李蕴的脑袋上。
顺手将帽檐往下压了压。
“你看着自己脚下就行,我来看路。”李明让单手把背包甩回身后。
帽檐遮住了李蕴凌乱的头发和兔子似的眼睛,他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帽子,哑声说了句好,然后一双手将李明让的手臂缠得更紧。
两人对医院附近都不熟,还是李蕴在手机上选了一家消费较高的餐厅,两人跟着导航指示往餐厅方向走。
一行人的饭菜用了两个大的打包袋来装,沉甸甸的,全被李明让用一只手提着,剩下那只手依然被李蕴霸占着。
回医院的路上,李明让从李蕴口从得知了整件事的始末。
李蕴也是在去医院的路上听他妈说的。
原来去年他爸和一个朋友合作了一个项目,那个朋友的公司表面看着正常,实际上早就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在网购冲击实体的大环境下亏损严重,那人把全部的希望都压在那个项目上,谁知项目进行到一半时卡在了一个小小的手续上,项目全部停工,接受相关部门检查,恰逢那时,工地上出了意外,有个工人上工时摔了一跤,没被及时发现,等送医院时人已经瘫了,工人家属带着儿女天天过来又哭又闹。
李家家大业大,李老爷天天忙得分身乏术,除那个项目外还有一堆事需要处理,加上那个时候李蕴为了萧致要死要活,好好的班不上了想去国外念书,李老爷分不出那么多精力,便把项目的事全部交给一个下属处理。
下属赔了工人家属一笔钱,可工人家属想要更多的钱,下属没同意,让保安把工人家属赶走了。
于是工人家属又天天过来闹事。
项目一天天地拖着,像个吞金兽,每耗一天都在烧钱。
朋友急得不行,银行和私人借贷都催上门来,他只能找下属商量,让下属再给一笔钱了事,可下属不想便宜了狮子大开口的工人家属,一定公事公办,坚持让工人家属走法律程序。
就这么拖了小半个月。
有天凌晨,朋友在刚完成一构的工地里上吊了,用一条粗麻绳解决了自己的生命,留下一堆看不到头的债务给妻女父母。
从那之后,朋友妻子恨上了李老爷,她认为李老爷太无情,明知道朋友深陷泥沼却视而不见,叫了很多人找李老爷和李夫人的麻烦,包括但不限于去公司闹事、跟踪李老爷和李夫人的车辆,甚至给李蕴打过电话。
但被李蕴当成骚扰电话挂了……
可事实是朋友好面子,根本没把自己的难处告诉李老爷,李老爷也是看在朋友的面上,才只是警告没有报警,没想到那个女人疯到了这一步。
李蕴也很愧疚,他早该察觉自己爸妈的异样,他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惯了,唯一栽过的跟头是在萧致身上,他想象不到人被逼到绝境时会做出什么事来。
还好他爸没事。
李明让听完李蕴的话,突然想起之前做过的梦。
在李蕴和萧白二人纠缠不休时,李老爷出过一次意外,出的车祸,险些当场丧命,李蕴在手术室外守了一宿,人都快崩溃了,也是那个时候决定放过萧致。
哪儿想到第二天中午,萧致来医院了,探望完昏迷不醒的李老爷后,又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陪伴李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