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早就已经乱了,混战一触即发,不光几位长老和夹谷家主有些慌神,就连慕韶光都微微皱了皱眉头。
慕韶光又不是好战狂徒,这种局面自然也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更何况,夹谷家主这一招接着一招,实际上就是想把污水泼到穹明宗的头上,虽然慕韶光知道他那些证据都是假的,但事情就怕传,若是不及时澄清,终究会有损穹明宗和问千朝的声誉。
唐郁这个身份,注定了他在此情此景之下很难取信于人,那么眼下,他究竟该如何处理,如何抉择?
第78章 雾散云归
慕韶光心中沉吟着应对之策, 紧接着,听夹谷家主大喝了一声:“谁也不许乱动!”
慕韶光抬头望去,只见他迅速和两位长老交换了一个眼神。
然后, 夹谷家主指着保护慕韶光的那些人说道:“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魔头, 难道要为了你们的行为,眼睁睁地看着整个魔域毁掉吗?!”
有人冷笑道:“魔域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夹谷致淡淡地说:“很好,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随即, 他将手一扬,手中射出了一道流光, 高声喝道:“开阵!”
那道流光飞向天际,引得众人纷纷看去。
只见不远处的一座山峰之上突然散发出了明亮的光芒, 紧接着, 巨大的法阵在半空中显形,做雪花之状,共有六小阵,每一处小阵的阵眼都各有九名修士护法。
这个阵的名字叫做“融雪成春”, 听上去好听, 实际意思则为“春来雪化,万物不留痕”,是个极为厉害的毁灭阵。
慕韶光身边那些魔修们的脸色都变了。
外界很少有人知道, 这座山峰正是合虚地脉的起始之地,也相当于合虚的一道门闩, 一旦山峰倒塌,合虚所有的地气都将向外界涌出, 彻底混在一起, 到时候,合虚也将化为乌有。
这样的话, 不光是合虚之内,就连外部辖地上那些魔族百姓们也都难以幸免。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上一次解君心设计让整个合虚坍塌都没动这座山,就是因为顾忌着怕慕韶光不快,知道他肯定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夹谷致竟然想对这座山下手,确实是拿捏住了魔域的死穴,可外人怎会知道它的位置!
有人已经是意识到了到底是谁在向夹谷致告密,不禁向怒目而视涂氏二老:“涂森涂淼!你们公然勾结外人,我看你们才是魔域的叛徒吧!”
涂森和涂淼要不是没办法了,自然也不愿意跟仙门那边的人有所合作,但自从魔神死后,他们连连受挫,甚至老大都被慕韶光给杀了,若是再不采取点什么措施,在合虚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今日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暴露出来,就必须见个输赢生死。
“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涂森冷冷地说:“唐郁,如果你再不束手就擒,放弃你那不可告人的计划,那么整个魔域可说不定就要为了你的错误蒙受巨大损失了,你真要当这样的罪人吗?”
慕韶光抬起头来,法阵迷幻的光芒映亮他的脸,模糊了眉目轮廓,反倒更见悠远从容之态。
他慢慢扬起唇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我没有和仙门‘勾结’,也没有什么灭世计划。”
慕韶光说道:“如果我真的想要执掌八荒,那么,诸位此刻不会还能站在这里叫嚣。”
他停下,轻轻叹了口气,似是怅然,终于将最后一句话说出了口:“我,并非唐郁。”
慕韶光说完这些话,其他人尚且没能领会他的意思,就看见他已经飞身而起。
修士们大多会飞行术,但往往都是凭借法器而飞,慕韶光却并未御剑,只见他振袖一挥,长衣高高飞扬,宛若白鹤振翅,一飞冲天!
身后的蓝天明净如水晶,慕韶光乌发飞扬,衣袂飘飘,点长风,踏流云,直掠过半个天际,身侧云雾飞逝,大风呼啸,直取那处被包围的山峰而去。
全场的目光不由自主随着他的身形而动,只见慕韶光飘若流云,轻似飞雪,接近法阵边缘之时,身上青衣鼓荡,饮真一声锐鸣,已在他手底出鞘,四下光彩暴涨!
“铮——”
慕韶光手中剑气凝结,横斩而下!
出招丝毫没能影响他奔袭的速度,剑锋初涨时,慕韶光尚在法阵之外,剑芒斩下的那一刻,他身形已直掠数丈,立足于高山之巅!
剑刃上星火霓虹迸溅如雨,似流霞虹霓,如银花幻影,耀目如盲。
沉寂已久的饮真似乎也感应到了慕韶光的灵息,剑身上的光芒越来越亮,爆发出无匹的力量。
周围天地震动,空气轰隆,“融雪成春”的法阵未待春来,已轰然溃散,化作飞霜万点!
慕韶光剑花一挽,收剑归鞘,手扶于剑柄之上,在猎猎疾风中转过身来。
他的身前,千万点星芒慢慢沉落,他抬起双眼,目光傲慢睥睨,他俯瞰众生,神情缥缈如雾。
山下的人群中,有人惊呼起来。呼声惊起林间的飞鸟,扑簌簌向着远空飞去。
——这个人的容貌,变了。
他的五官轮廓精致的无与伦比,笔墨言辞难以描绘出万一,双眼明亮如星,红唇似扬非扬,发丝在风中起落飞舞,光华流转间,如梦如幻,不可逼视。
流云徘徊在身周,也要自惭形秽地不敢稍稍触碰他的衣角,日光倾城而下,天地间的光彩却只能成为陪衬。
他伫立在高山之巅,孤独而又高贵。
无从想象,无从形容,无从效仿。
不曾见过时,无数颂扬的诗篇中勾勒出千百种他的样子,亲眼见到后,世间再多的溢美之词都没有资格冠于他身。
这个人……
这个人!
“各位好,重新介绍一下自己……”
他终于开口,声音如天地间最华丽的乐章:“我是慕韶光。”
——正是仙道顶峰,数千年来修真界第一人,穹明宗前任掌门慕韶光。
夺造化天壤之风采,得万方乾坤之灵秀,世上万千之美,再莫如此副色相动人心肠。
玉山崔嵬,冷月悬天,惊鸿一瞥,旷古绝今。
四野沉寂,万山都要屏息俯首,唯余风声徘徊。
终于,一个嘶哑苍老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慕韶光?慕韶光!真的是你!不、不可能,怎么会……”
夹谷致是见过慕韶光的,但正因为见过,冷不丁看见这个人活生生出现在眼前,他才会震惊恐惧,难以置信。
“那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你——!”
“是你冒充了唐郁!”
这个时候,涂淼也总算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冲口道:“你这个卑鄙无耻的——”
慕韶光的目光从容垂下,涂淼哑然失声。
片刻之后,他说道:“你少在这里得意!程棂他们那些人这般维护于你,若是他们知道你竟然是仙门在魔域的奸细,他们绝不会放过你!”
慕韶光淡淡地说:“仙魔本就不同路,总是没有今日之事,我们也从来都是敌人。他们如何看我如何对我,何值得我去在意?”
方才那些奉命来保护慕韶光的魔修们终于听不下去了。
“你冷酷无情,你简直不是人!慕韶光,我家主上处处为你考虑,你却……”
慕韶光突然抬手,朝着他一挥。
那名魔修以为慕韶光要杀他,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慕韶光挥出的金光却贴着他的身侧飞了过去,击碎了一道剑气。
那魔修一惊,连忙转头,却发现是涂森神色惊慌,就要与涂淼带着手底下的人匆匆而走。
他们在走之前暗袭那些奉命保护慕韶光的魔修,是想在慕韶光和魔使们之间向制造了矛盾,让双方互相攻击,无暇他顾。
但慕韶光更快,出手救了他。
那魔修看向慕韶光,眼中神色复杂,再也骂不出口,慕韶光却并未将眼神分给他,而是看着另一边。
——那是收到消息的殷诏夜、叶天歌和程棂等人匆匆赶来了。
他们是想为慕韶光助阵,却没有想到会亲眼看到这样的一幕。
那个普普通通的唐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面前高贵如神明的男子。
那么遥远,那么陌生。
解君心也来了。
他从来就知道慕韶光的身份,也看见过慕韶光的真容,甚至就在不久之前,慕韶光还以这幅真容在他身下,被他抚摸亲吻,肆意索取。
他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原本不应该为了这一幕而惊讶。
可是解君心,也同样在此刻远远停住了脚步。
他看着慕韶光此时的姿态,看着他寂寥而冷彻的双眸,突然觉得一阵凉意,似雪花般落上心扉。
他和那些人的不一样又在哪?
因为他特别卑鄙吗?
借着那些错乱的记忆,凭仗自己与一个不该存在于世间之人的联系,窃取了一份不配拥有的幸福。
慕韶光的温柔与在意,床榻之间的缠绵与脆弱,全都是为了步榭而展露的,而此时高高在上的冷漠与疏远,才本应该属于他。
如果他所有的谎言和欺骗被慕韶光所知晓……
解君心感到了眼睛的刺痛。
他看着慕韶光,如同以前无数次在黑暗中凝视骄阳。
不容其他的人再说什么做什么,天边忽然铺展出了一片金色的霞光。
云层绚丽铺展,金红色的太阳在其中沉浮,壮阔的景象占据了半片天空,蓦地,一座宝盖香车从被无数仙姿玉貌的俊秀男女所簇拥着,从云层之后浩浩荡荡地驶出。
“穹明座下弟子,恭迎芷忧君回山!”
车帘掀开,问千朝从上面走了下来,笑吟吟地上前,将手放在了慕韶光的肩头。
慕韶光的身侧多了一个人,顿时冲淡了他身上的孤高。仙门的两名师兄弟俱是白衣飘飘,身披霞光,并肩而立,说不出的美好和谐。
一如当年的……步榭。
问千朝凝视着慕韶光,冲他行了个礼,亦笑着说道:“师兄,我来接你回穹明山。”
慕韶光冲问千朝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
夹谷家主失声道:“问千朝!”
这对师兄弟的关系看起来很好,而且对目前发生的一切全无惊讶之色,夹谷家主彻底意识到,自己的一切计划,其实从一开始就失算了。
“是我。”
问千朝居高临下地看着夹谷家主,笑着说道:“怎么,我和我嫡亲的师兄相互勾结……您老有意见?”
夹谷家主满头大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等等!”
程灵突然惊觉,御剑而起,一直升到与慕韶光平齐的高度,深深地看着这个人,也完全彻底地看清了那张绝美无伦的脸。
多可笑,他之前骂了那么多次慕韶光,觉得那些迷恋此人的都是无聊的疯子,但实际上,真正的蠢货和小丑是他自己,他早已沦陷在这人的脚下而不自知了。
原来真实的他是这个模样,样子变了,但那神情与气质,其实分毫未改。
怪不得,怪不得。
慕韶光回视程棂,等待着他说话。
其实程棂该有一千句一万句的话来质问,来发泄愤怒,来找回面子。
但那些他通通都不想说也不想知道,他只是说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之前,都是为了骗我吗?为了从我身上得到……情报?”
慕韶光道:“重要吗?”
程棂怒道:“重要!或许对你不重要,但是对我,重要!”
慕韶光垂在身侧的手不易察觉地一动,然后他抬眼,发现解君心也来了。
解君心御剑站在另一边,对着慕韶光,话却是跟程棂说的:“他是我请来魔域的。”
程棂道:“你说什么?”
解君心道:“魔神刚刚去世的时候,我察觉到了合虚中有叛徒,当时唐郁又十分畏惧此地,意欲逃离,向穹明宗求助,我便与慕仙君达成了交易,邀他来到这里顶替唐郁。他的真实身份我一直知情。”
解君心果然不愧是连慕韶光都能骗过的男人,他在这种情况下顷刻间就能说出这般虚虚实实的话来,倒一下子把众人给绕住了。
如果按照解君心所说,那么这件事都是解君心和唐郁的责任,慕韶光用不着给合虚任何交代,合虚和穹明宗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没人再能拿此事做什么文章。
程棂本来就性格直爽,这样一听,不禁迟疑,问慕韶光:“真的?”
慕韶光停顿片刻。
而后他淡淡说道:“是交易,仅此而已。”
程棂道:“你——”
慕韶光截断他的话:“我接近你,是因为你是魔,我恨魔。”
程棂猛然怔住。
那一瞬间,他没有生气,而是突然想起来,他曾无数次在慕韶光跟前叫嚣着,“总有一天要痛打那个慕韶光,灭了仙门。”
那实际上,他们的想法是一样的吧,都站在对立的立场上,真实地厌憎着对方,只是慕韶光说出来了,他从来都是这样的决绝而不留余地。
只是自己动心了,对方却并没有。
这时,殷诏夜忽然问道:“那么,你所有的那些举动,也都仅仅是为了取信于我们?”
他的话其实一语双关,不仅是在说慕韶光对他,更多的是,慕韶光对解君心。
难道为了达成目的,甚至连付出自己的身体也不在意?
慕韶光站着未动,片刻之后,他抬起眼,说:“是。”
解君心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时,只听慕韶光极度冷静的声音响起:“方才,多谢解尊使为我说话。”
“但我要向各位说明,不管我来到魔域做了什么,我们都是从来立场不同的双方。我无意挑起事端,今日当众坦诚身份,只是情势发展之所必然……”
慕韶光说完之后,突然抬手拔剑。
他当年的快手剑是闻名整个修真界的,虽然如今不练了,但拔剑的速度和反应能力仍是几乎无人能及,周围那么多人的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竟是一个都没来得及阻止,眼睁睁看着慕韶光一剑划在了自己的左臂上,顿时鲜血飞溅。
慕韶光将剑回鞘,目光环视周围:“因为此举产生的恩怨纠缠,以及所有后果,我慕韶光一力承担。”
他这样说,既是承担责任,也是划清界限,而其语言决绝,行动果断,处事风格更是毫不含糊退缩,拖泥带水,现场之人无论是敌是友,看了慕韶光这份举动,都不禁心生敬服之意,谁也无法再说出什么。
问千朝上前一步,捂住了慕韶光的伤口,几乎借着这个姿势将他整个人搂在了自己的臂弯间,说道:“师兄,走吧。”
往后,慕韶光就只是慕韶光了。
只有他能叫师兄。
只有他能够触碰。
一切重新步入正轨。
慕韶光点了点头,就要同问千朝一起离开。
这个时候,叶天歌却突然上前一步,说道:“无论你是谁,我都不会怪你。”
慕韶光脚步微顿,只听叶天歌说道:“可是你不要我们了吗?”
慕韶光回过头来,看了她片刻,忽然微微一笑。
这张惊艳之极的面容上露出笑意,简直令人一瞬间几乎连呼吸都要停止了,周围的风声都是一定。
慕韶光轻声说道:“山高水远,总有再会之期。诸君珍重……告辞。”
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转,而后抱拳拱手,被问千朝躬身一扶,提起衣摆,上了穹明宗的宝车。
慕韶光被前呼后拥地回到了穹明宗。
宝车上的坐垫舒适而柔软, 香炉里焚着他素来用惯的安神香,茶水是最喜欢的信阳毛尖,无处不熨帖舒心,车子一路乘风疾驰, 向着穹明山而去。
魔域在身后被抛的越来越远。
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所熟悉的, 慕韶光却依旧觉得心里面有些说不上的恍惚。
“栉雨峰弟子恭迎芷忧君回山!”
“朝云峰弟子恭迎芷忧君回山!”
“闻澜峰弟子恭迎芷忧君回山!”
“……”
宝车一路划过穹明宗的上空, 慕韶光并没有下车露面,但所到之处, 均有各峰弟子迎出门来,翘首相迎, 遥遥行礼。
最后, 慕韶光那些嫡亲的师弟妹们都已经满面喜色地等在他的居处门外了,见到他下了车,都欢呼着围了过来,那欢天喜地的样子, 就像是过年一样。
慕韶光原本有些意兴阑珊, 此时也被这个阵仗整的有些哭笑不得了:“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立了大功凯旋的英雄,不过一个卧底,还是个露馅了失败而归的卧底, 有什么可欢迎的。”
岑芝第一个说道:“谁说的,师兄就是英雄!你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得了三滴眼泪, 这世上再没人能做到了!”
另一个师弟也说道:“就是啊,师兄简直太厉害了!其实说实话, 我觉得这些都已经够了, 加上唐郁,魔神的四份力量碎片可都在咱们手里, 就算另两份弄不到手,应该也无碍大局。”
上官肇:“嗯。”
慕韶光仰起头来,看了屋顶片刻,说道:“四滴了。”
所有的人都是一怔。
片刻之后,岑芝颤抖着说:“师兄你是什么意思?你说你已经弄到四滴眼泪了吗?”
慕韶光缓缓颔首。
上官肇道:“是……”
慕韶光说道:“是解君心。”
那日,他与解君心春宵一度,虽然这过于漫长的春宵足足持续了两天一夜,但也让慕韶光得到了一滴珍贵之极的眼泪。
慕韶光还记得,上一次在七情阵中的时候,他也得到了一滴殷诏夜的眼泪,却被判定为□□之泪,所以不能使用。
解君心当时那种状态,应该比殷诏夜犹有过之,慕韶光本来还担心他的眼泪不能用,但放到寒玉瓶中之后,得到的答案却是“可以”。
只是,泪水中之带出了一半的力量碎片,所以还需要获得另外半滴。
此时师弟妹们提起,慕韶光一来是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二来这滴眼泪得来于床笫之间,也不好解释,所以就只是简单提了一句。
他总不能跟自己纯洁的师弟妹们说,当时他们上了床,可能是看见他疼哭了,解君心就也跟着哭了吧?
但饶是如此,大家也都已经完全被震住了,谁也想象不出来解君心那种人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又会在怎样的状态下哭,师兄……简直是太厉害了。
有人冲问千朝笑着低声说道:“掌门,这下魔域那边就剩下一个老六莫暝了吧?师兄太厉害了,简直是天纵英才,你瞧,连魔头们都这般听他的话。”
问千朝从方才开始一直没说话,直到这个时候才慢慢地笑了笑,说道:“是啊,师兄就是很厉害。”
另一头,慕韶光正在说:“但那个莫暝,我甚至还没有见到过他的真容,在魔域许久,也没寻到什么接触的机会。虽说现在的眼泪已经很多了,但如果能设法将他身上的力量碎片也收集起来,还是最稳妥的,我想,过得几日,我还是再想办法回魔域一趟。”
问千朝走过去拍了拍慕韶光的肩膀,微微一笑说道:“慢慢来吧,别把自己绷的那么紧,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剩下的那个人,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
岑芝笑着说:“这次大师兄身份暴露,大概最高兴的人就是掌门师弟了。他之前天天惦记着让师兄回来,如今如愿了,自然想多留你休息一阵子。”
慕韶光回头看了问千朝一眼,也是一笑。
问千朝说道:“反正怎样都好,倒是师兄这阵子应该确实累着了,回家了就舒舒服服地歇歇,以后日子长着呢,今天不早了,都散了吧。”
众人听他这么说,便也不再打扰,都恋恋不舍地向慕韶光道别而去,问千朝也上前用力地抱了下慕韶光,低声道:“欢迎回来。”
慕韶光拍拍他的背,问千朝便也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慕韶光自己。
他面露沉吟之色,回手从袖子里抽了一封信出来。
这是当时夹谷长老为了指控问千朝和魔域的唐郁勾结,拿出来的那封“问千朝写给唐郁密谋的亲笔书信”,他把仿本甩给慕韶光看,就被慕韶光给拿了回来。
现在旁边无人打扰,慕韶光又把那封信给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之前他心里便隐隐觉得不对,此时这想法愈发清晰了,说来应有两点。
一者他敢肯定,看笔力,这信绝对不是问千朝的手笔,但每一个字的字形却几乎都模仿的一模一样。
问千朝并非书法家,也没有那么多的手迹在市面上流传,到底是谁能把他的字模仿的这样像呢?
这一定是个很熟悉问千朝的人,有极大的可能性,就是出自穹明宗。
还有一点,就是这封信的内容。
信上是问千朝跟唐郁商议,两人如何将问旻先前培养出来的怪物尽数放出,制造动乱,再趁机图谋大事。
虽然这内容十分荒谬,但其中关于具体计划的叙述却是颇为详尽,甚至连种种细节都说的十分清楚,亦不该是夹谷致能够编造的出来的。
慕韶光将信上的种种疑点一一用笔勾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之后,他随手搁下笔,却放了个空,差点把笔掉在地上。
慕韶光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原先是在唐郁那里,他的右手边有一处小几可以放东西,现在他自己的住处,这里却是什么都没有摆放的。
那个瞬间,一股刻骨的寂静突然间袭上心头。
慕韶光静静坐了片刻,抬手替自己斟了杯冷茶,慢慢饮得尽了,而后,起身缓步踱到窗前,一把推开了窗子。
月光排窗而入,清华似水,人立于其中宛若披霜被雪,夜深露重,寒意湛湛。
慕韶光的窗外种了一棵桐树,树干高大,参天而立,经年日久,这树也已经有了灵性,上面的花不因四季时序而开谢,而是感应着慕韶光的气息,慕韶光在就盛放,慕韶光离开一段时间,那花也就慢慢地枯萎了。
此时慕韶光出门一阵乍然回来,满树或紫或白的桐花半凋半开,夜风拂过,花瓣便纷纷簌簌落了下来,有一朵穿过窗子,落在了慕韶光的衣袖上。
他伸手拈了起来,花朵在他的指间轻轻一转,叶瓣上逐渐生出光泽,原本有些枯萎的颜色仿佛活转了来,款款流动着重新绽放。
慕韶光摊开手,这朵花飞回了枝头,唯有隐隐暗香,还残存在他的指间。
慕韶光轻轻抿了下唇。
这样的事,他刚刚会用灵力的时候经常会做,那时年纪也小,傻乎乎把地上的落花一朵朵捡起来,重新送回到树梢上去,见它们又活过来了,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可过不得数日,花总是要枯的。
只有太过天真的人,才会固执地死守单一的绚烂与欢乐,抗拒枯萎与悲苦,然而岁月枯荣,从无圆满,一如人生的悲或欢,聚与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