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铮开口了,“你出不起这个价。”
Y先生:“你没开玩笑?”
他话音刚落,高台四周的烛火忽然晃了晃。燕月明感到呼吸一滞,黎铮却仿佛毫无所觉,继续说道:“Q塔和唐小姐同时消失了,你怎么知道他骗了你,不是在给你设套,让你加入这场争夺战,让你为他扫清障碍,然后,他自己渔翁得利呢?也许他现在已经成功了,而你要悬赏他,就是在悬赏唐小姐。你觉得她价值几何?”
轻飘飘的语气,赤裸裸的阴谋,让Y先生再次挑了眉。
燕月明也没想到这件事还能有这样的解读,他刚才撒谎,用言语忽悠Y先生,其实打的也是这样的主意。不论是让Y先生对Q塔出手,还是让他走出歪楼,都可以。前者是借此找到Q塔,只要找到Q塔,那就可以找到小姨,或者找到小姨行踪的线索。后者是寻求变化,有变化就会有转机。
现在黎铮直接给Q塔拉了一波最大的仇恨,就算之前Y先生没有相信燕月明的忽悠,现在也不得不开始怀疑了。
聊了那么久,最后一道大菜终于上桌。那是“鱼眼珠子”做成的甜点,血红色的汤水,洒着绿色的菜叶,如果燕月明没有猜错,那应该是学长的一生之敌:香菜。
Y先生似笑非笑,抬手示意,“请吧。”
燕月明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扯了扯黎铮的衣摆,想说自己可以帮他把香菜都挑掉,或者他一个人可以吃两碗。但他刚张开嘴,黎铮便开口了,他道:“我记得我早就说过,我不喜欢吃香菜,歪楼的规矩什么时候变成了给客人添堵?Y先生自己说过的话,不算数了吗?”
面对他的直言不讳,Y先生耸耸肩,反问:“世界大变了,我为什么不能变一变呢?”
黎铮轻笑,“你变了吗?连歪楼的门都没有踏出去过,变的是什么?”
话音落下,餐桌上的气氛马上就变得剑拔弩张。燕月明好像来到了暴风眼,小心脏都在风里打颤。偏偏这时小二又端来了一道菜,是一道清炒时蔬,绿油油的,看着比“鱼眼珠子”做的血红甜汤要有食欲得多,但燕月明可以确定,他们没有点这道菜。
虽说这桌菜是Y先生请他们吃,菜也是Y先生安排的,他们并没有见过菜单,但学长说过,Y先生不喜欢14这个数字,因为不吉利,吃了可能会死,而桌上已经有13道菜了。
于是不等小二把菜放在桌上,燕月明立刻伸手阻拦,“抱歉,这道菜不是我们的。”
小二疑惑地看着他,“不是吗?可我没有记错啊。”
Y先生和黎铮齐齐看过来,燕月明有点紧张,但表面上很镇定,再次斩钉截铁地说道:“你记错了,这道菜不是我们的,请你拿走。”
小二有点为难,看了眼Y先生,似乎在请示。而Y先生稍稍收敛了一丝漫不经心,深深地看了眼黎铮和燕月明,末了,道:“拿走吧。再把鱼汤收回去,重做一份不加香菜的。我们这位黎老板,可挑得很。”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等到鱼汤再端上来,碗里果然已经没有了香菜。燕月明见黎铮没有再说什么,便大着胆子喝了一口,没想到这鱼汤入口丝滑,鱼眼珠子软糯Q弹,竟然是珍珠奶茶的口感。
黎铮瞥见他眼中泛起的光,莞尔,“好喝吗?”
燕月明:“好喝。”
黎铮:“下次给你叫外卖。”
燕月明:“胡地也有外卖吗?”
黎铮:“有。”
就是有的时候会送来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就像渔人在天河里钓鱼,从来钓不到鱼,但却会钓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一样。
有的时候,这得看命。
Y先生与SB的人不同,他不爱看小情侣当着他的面秀恩爱,尤其是当这对情侣中的一方是黎铮的时候。但他也不想拆散他们,因为他忽然想到,如果他真的成了小姨夫,那他岂不就是黎铮的长辈了?
他越想,看燕月明越顺眼,甚至和颜悦色地送出了歪楼的88打折卡。
“期待你的下次光临。”
有了这一出,燕月明敏锐地察觉到,歪楼里的NPC们看他的眼神又发生了一定的变化。跟着黎铮走出歪楼的时候,他忍不住问:“这张打折券意味着什么吗?”
黎铮:“意味着你得到了Y先生在一定程度上的认可,它会给你带来一定的便利。”
燕月明想了想,“跟那张胡地银行的黑卡同理?”
黎铮:“是。在与Y先生有关的场合,持有这张打折卡,即便你犯了规,也可以抵消掉一定的影响。”
燕月明眸光微亮,“那不就相当于套了层buff?”
黎铮不忍心泼他凉水,但该说的还是要说,譬如八点八折的打折卡,能够抵消掉的影响也就是八点八折罢了,有点用,但没有大用。可燕月明是个容易满足的人,他能够拿到八八折的卡就够了,就算是九九折他也不嫌小。他还大方地表示,他可以保护学长。
学长很欣慰,“那我拭目以待。”
燕月明跃跃欲试,“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啊?”
黎铮:“先回家。”
大黄还在家里看门,他们不能离开太久了。而今夜注定是个精彩的夜晚,当黎铮和燕月明带着草鱼王子回家时,郊外的瓜田里,一场别开生面的抓捕战正在上演。
“快,快快快!”
“那边!”
“别让他跑了!”
一望无尽的瓜田里,西瓜、南瓜、各种瓜,长势正盛。这大晚上的,瓜田里只有几盏挂在竹竿上的灯在夜幕中摇晃,而那昏暗的灯光和月色下,拿着钓竿的、挥着叉子的、带着箩筐的胡地居民们,散落田间。
仔细瞧,田埂上有个顶着银白色金属头盔,头盔顶上还有一根高高的天线的奇怪人影在跑。他一边跑,一边扶着头盔,在这瓜田里左冲右突,跑得好不狼狈。
噗通,他又摔倒了。刚下过雨的瓜田里潮湿打滑,他不光摔了个狗啃泥,还压碎了一个大西瓜。
种瓜人顿时怒了,从看守瓜田的棚子里冲出来,拿着他的九齿钉耙怒喝,“竟然敢压我的瓜,你个瓜皮接线员,看我不把你埋进地里种成瓜!”
被叫做瓜皮接线员的,自然是全知全能空间站的员工。黎铮和燕月明去胡地电视台打广告,用倚红船唐小姐的小卡做酬劳,悬赏捉拿接线员。而这一天,除了悬赏接线员的,还有悬赏小香猪的。
杀猪般的惨叫在瓜田的另一侧响起。
粉红小香猪在瓜田里跳跃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从“赏金猎人”们的包围圈中钻出去,一脚蹬在瓜皮接线员的脸上,把他的帽子都给踢歪了。
“啊!”瓜皮接线员发出惨叫,他在全知全能空间站任职以来,还没有这么惨过,顿时悲从中来。
“小香猪!”
“我的五百万!”
居民们又一拥而上,追小香猪去了。然而猪猪虽小,速度极快,它哼哧哼哧越过田埂、越过马路,一路向北。
花园路111号,大黄百无聊赖地趴在门口,咬着不知从哪儿扒拉来的木棍,把它当成黎铮撒气。就是这个可恶的人类,带着人类狗子出门,结果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气死个黄。
蓦地,大黄忽然听到什么动静,狗耳朵唰地立了起来。它立耳倾听,不过两秒,便如同一道闪电窜出。
什么东西!
让我大黄来一探究竟!
夜幕中,粉红小香猪与村头小靓狗完成了命运的会晤。
小香猪没有理会大黄,因为在此刻的胡地NPC眼里,大黄只是一个狗狗挂件而已。就算动起来了,也只是一个移动的挂件。可骄傲如大黄,怎么能接受这粉色小东西的忽视?它的速度还那么快,简直就是在挑衅。
“汪!汪汪!”我命令你马上停下!
小香猪哪听得懂狗语,它沙波·pink·little香猪·E,只是想逃命罢了。所以它压根没有停,一个劲儿往前跑。
谁知大黄斜刺里冲出,“汪呜”一声,就被它给——撞飞了。
粉红小香猪再次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花园路111号前面的野草甸里。杀猪般的惨叫响彻夜空,而111号的邻居榛子一家,正巧在给孩子辅导作业。
榛子就是那个对燕月明说自己可以钻进电视里的小男孩,他的爸妈推开窗看到外面的情形,觉得可以来个现场教学,便对儿子说,“榛子,爸爸考考你,看到外面的情形了吗?如果用一个成语来形容,你觉得会是什么呢?”
爸爸想的是猪飞狗跳。
儿子灵机一动,“猪狗不如!”
“我敲你爹的猪狗不如。”妈妈拿着锅铲气得骂人,“三年了,三年了你还没有从幼儿园毕业,这个学期再不毕业,我就把你剁了喂猪!”
晚八点,气相局爆发了自冬游园局势平稳以来的最大一次争吵。
“不同意,我不同意!让那个劳什子作者从哪里来的滚哪里去!”指挥部的赵干事好像疯了,都敢当着局长郝芳的面拍桌子了。他头发凌乱,一身西装皱巴巴的,喘气粗重如同一头即将退休的老黄牛,但脾气又像鬣狗那么爆裂。
“赵干事,现在——”旁人试图让他冷静,但无济于事。
赵干事的唾沫星子都能喷到他脸上,“如果是原作者,意识大觉醒的时候他怎么不出现?每一次鸩出来作乱的时候他怎么不出现?现在倒是跑出来了,他说他是原作者,谁信?你,还是你?”
被他点到的人都是一阵语塞,内心的荒原被这只鬣狗刨得寸草不生。这凭空冒出来的人不能信,他们能不知道吗?可这个节骨眼上冒出来的原作者,他的话他们也不能完全无视啊!
浮林路56号作为最后一个阵眼,至关重要,没有谁希望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把资料销毁的行为确实冒险,但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们都不能放弃。如果我们多拖延一分钟,最后就败在了这一分钟呢?”
按照原作者的说法,后勤部小方最后死在仓储中心的最深处,就是去为鸩盗取资料的。这份资料是气相局记录下来的所有死在缝隙里的人员资料,而它将会被用在浮林路56号,一旦被鸩拿到,后果不堪设想。
具体是什么后果,原作者现在还不肯透露,但他很笃定,“想要确保万无一失,不让上方城沦陷,把资料毁掉就是最快最稳妥的办法。”
有小方的死作为佐证,气相局里很多人都偏向于相信这个说法。就算这个原作者的身份有问题,就算他的话不能全信,但至少有一点是可信的——那就是决不能让这份资料落到鸩的手上。
把它毁掉,不就最稳妥吗?
可赵干事在冷笑,“你们怎么知道小方死在那儿,真的是为了盗取资料,如果他是被鸩派去毁掉资料的呢?你们现在按照那原作者的方法去做,岂不正中下怀?井宁,你也说句话啊,现在被困在浮林路的,可是你的老婆孩子。”
井宁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要比赵干事好很多,除了疲惫,眼睛里有血丝,他情绪平稳,熬到现在也还没有失控的迹象。
“用特殊手段记录下来的资料,短时间内无法进行复刻,只有那一份。所以这个决定一旦做下,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他冷静地分析着现状,唯有摘下眼镜、紧紧捏着眼镜架的手,能稍稍暴露出他内心的挣扎。
“我跟那位原作者交流过,也紧急提审了阎队的那位前队友,可以确认,现在出现在气相局的这位,就是前队友口中蛊惑他的人。由此可见,他跟我们气相局本就不是一条心。”
蛊惑前队友,背刺阎飞,扰乱气相局的计划,致所有人安危于不顾,无论他有什么目的、什么苦衷,这样的人都不可能是善茬。
井宁还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股令人不适的……仿佛上帝俯瞰众生的高高在上的态度,他试过所有的办法去查他的资料、他的过往,可是都没用。
这个人就像凭空冒出来的,像真的原作者,突然穿到了自己的小说里。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是原作者,在这位原作者眼里,恐怕我们也只不过是一些可以随意写死再随意创造的谈不上拥有人权的蝼蚁。那他和相——又有什么不同?”赵干事的情绪平静下来,说出来的话却愈发讽刺。
闻言,所有人的心都往下一沉。
人类在这个世界眼里,究竟算什么呢?他们耗费了整整三十年的时间去想这个问题,可到头来,依旧没有参透。
是虫子,还是人,如果最后都逃不过一个死字,那这个问题还有意义吗?
会议室里陷入了难得地死寂。
郝芳扫视众人,道:“事已至此,我们绝不能自乱阵脚。浮林路56号有闻人副部长、有许许多多我们的队友、同志在里面,我相信他们现在仍在坚持,仍在想尽办法给我们传递消息。我们最需要做的,就是稳住后方,尽可能地给他们提供支援。”
可问题是,怎么提供?
资料到底该不该销毁,究竟怎样才是对的?
井宁重新戴上眼镜,沉声道:“我再去见一见他。局长,再给我一点时间。”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敲响。所有人心里一紧,生怕又有什么坏消息,所以看到推门而入的苏洄之时,不由松了口气。
郝芳:“苏主播?”
苏洄之:“局长,让我去吧。”
十分钟后,苏洄之进入会客室。
小小的会客室窗明几净,哪怕是在夜晚,都拥有极好的观景视野。原作者就站在窗前,看着夜幕中的上方城,在听见有人进入时也没有回头,只是扫了眼窗上映出的人影,道:“看来你们还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苏洄之随手关上门,“怀疑是人类的天性,如果您真的是创造出这一切的原作者,应该最清楚不过。”
窗边的男人这才回过头来。他年纪不小,至少四十来岁,眼角已经长出了几根细纹,五官算不上出众,但戴着眼镜气质儒雅,也没有中年发福,像个教书匠,说出口的话字正腔圆。
“确实。就像这间小小的会客室,看起来很敞亮,实际上这窗户外面就正对着几个狙击点,而外面的楼道里,恐怕已经全是埋伏了,对不对?”男人拒绝说出自己的名字,所以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
苏洄之被他戳破外面的布置,也丝毫不慌,甚至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男人:“论蛊惑人心,论耍嘴皮子,整个气相局上下恐怕没人能比得了你苏大主播。所以,他们让你过来,是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苏洄之笑笑,“很简单,您只需要告诉我一件事——和平街14号的枇杷,好吃吗?”
他一口一个您,给足了面子,但问出的问题却叫男人一时回答不上来。他审视着苏洄之,一只手搭在窗台上,一只手背在身后,虽然没有苏洄之高,但愣是看出了居高临下的意味。
于是苏洄之,坐了下来。
男人微微蹙眉,好似苏洄之做了一个很无礼的举动。但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出言斥责,而是说:“你刚才问的问题,毫无意义。苏主播,如果你只是来问这些问题,那你是在浪费时间,你的同伴正在浮林路56号做出的牺牲,也将毫无意义。”
苏洄之:“可那不是一棵普通的枇杷树。”
男人:“那只是一棵树,就像大黄它也只是一只狗。再是主角,它也没有拯救世界的能力。”
果然,他知道并且默认了大黄是主角的事情。苏洄之的眼睛里,终于透出审视,他正色道:“那您肯定也知道散会和唐乔对不对?若一切都在您的注视和掌握之下,那您应该知道,唐乔托散会转交了一件东西给燕月明,而他带着那件东西去了胡地。那是一颗种子,您觉得,它是什么的种子?”
“这都不重要,因为他们最终都会死在胡地。”男人重新转过了身去,透过夜幕望向远方,似乎看到了匍匐在黑暗中的浮林路56号。
“又有人死了。我最后奉劝你们一句,尽快毁掉那些资料,否则,当无名之碑找回了自己的名字,人们的记忆重新归来,悲剧就会降临。你们所辛苦维持的秩序会被失控的人类摧毁,一切牺牲都将白费。”
“可您似乎一开始想要的就是毁灭。”
“因为毁灭后重建,要比辛苦维系简单得多,不是吗?”
“那您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
“也许是你们在冬游园的举动,打动了我。”
苏洄之笑笑,但笑意却不答眼底。
另一边,胡地,花园路111号。
大黄正在暴走。继撞飞了猪,又迎来了小香猪的追兵,并且成功把追兵都阻挡在路口外面之后,大黄没得意一会儿,燕月明和黎铮就回来了。
人类狗子归来,大黄兴冲冲地上前邀功,谁知刚靠近就被草鱼王子闪瞎了眼。起初它还不以为意,以为这不过就是一个丑东西罢了,谁知这丑东西开口,就是狗叫。
熟悉的同类的叫声,让大黄警惕。警惕之余,震惊、错愕、愤怒齐齐涌上心头。
“汪!”
“汪汪汪?!”
人类,你竟然在外面拥有了别的狗?!
暴走的大黄失去了理智,把好不容易从草甸里爬起来的小香猪,再次撞飞了。粉红小香猪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从燕月明的头顶飞了过去,而燕月明嘴巴微张,根本反应不过来。
什么?这是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头顶有个奇怪的东西飞过去了!
“学长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那是什么?”
“沙波E。”
燕月明:“……”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变成猪了都还想着找我报仇吗?!
隔壁邻居家的榛子则指着那只飞过的猪,以及天上的星星,惊叹道:“哇,爸爸妈妈你们看,九星连猪!”
今夜的花园路111号,热闹非凡。
先是捡回了一只被撞飞的猪,再是黎铮亲自出马,截获了正在逃窜的一个瓜皮接线员。参与了这场追捕战的胡地居民们一无所获,既丢了猪,又丢了瓜皮,而花园路111号坐收渔翁之利,成为最大赢家。
此时此刻,猪因为在短时间内连续被撞,不堪命运的重负,已经晕了。瓜皮接线员则被晾在了院子里的晾衣绳上,他那头顶的天线很长,用夹子把天线夹在绳子上,他就闭上了眼,站着一动不动,仿佛进入了待机状态。
大黄撵着草鱼王子满院子乱窜,几次撞到他,他都没有丝毫反应。
燕月明在忏悔。
他向他的天神——学长,在忏悔他在火葬场造下的孽。他一五一十地说清楚自己是怎么偷听到隔壁的密谋,又是怎么放出了草鱼王子,继而把沙波E藏进炉子里,最后导致了这样的结局。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的。”燕月明只想做一个好人。
“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黎铮饶有兴致地反问。
燕月明眨巴眨巴眼,觉得这个走向不对。难道不该是他诚心忏悔,然后学长就说没关系,他会处理好一切,不让他担心的吗?学长的眼神里居然还带笑。
如果是小姨在这里,她一定……好吧,她会笑得更大声。
燕月明决定任性摆烂,“我不知道。”
黎铮逗了逗他,见好就收,道:“花园路111号是我们此次行动的安全屋,把沙波E留在这里,有害无利,所以我们势必要把他送走。但既然他已经落在了我们手里,就要物尽其用。”
物尽其用?
燕月明:“拿他去换赏金?可是沙波C或许已经记住我了,稍微打听一下,也会知道在歪楼发生的事情,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们拿他去换赏金,不是自投罗网?”
黎铮:“所以你可以让别人去,或者,把他交给沙波B,再把你听到的内容都告诉她。”
听到这里,燕月明不禁在心里琢磨开了。前面半句还好说,就是找个面生的去代领,可后面半句……为什么要交给沙波B?
燕月明仔细盘了一下沙波家的人物关系,突然醍醐灌顶。沙波B是董事长兼家主沙波一的女儿,也是沙波一的子女中,搞宅斗搞得最认真的一位。而沙波C和沙波E都是沙波二的儿子,他们正企图篡权夺位,还为此偷了沙波一的一颗肾。
如果燕月明这时候把事情捅破,还把沙波E交到沙波B的手里,沙波集团,风云再起啊!
这时,篱笆门外有人过来了。燕月明刚想说话,便被推门声吸引,警惕地看过去,还未见到人,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你就是这么带坏我们气相局新员工的吗?黎老板。”阎飞回来了。
“阎队。”燕月明连忙站起身来,黎铮则继续悠然地坐着,只是纡尊降贵地看了他一眼,发表一些不咸不淡的点评,“阎队走在路上被人打了?”
阎飞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燕月明倒是真情实感地为他担心,看到他身上衣服破了、脏了,甚至还沾到了血,连忙给他搬来了凳子,又去屋里拿急救包。
这么点小伤,不过擦破点皮,阎飞本不在意,但看到黎铮那欠揍的装逼模样,他就又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坦然接受了燕月明的好意。
黎铮:“……”
他怎么没被人打死?
不过言归正传,能让阎飞搞得这么灰头土脸的,必定不是个普通NPC。黎铮把某些名字在脑海里过一遍,便精准锁定,“是园长?”
阎飞:“是她。我让文澜留下了,自己去她办公室逛了一圈。这位园长还珍藏着唐乔的照片,就放在她的办公桌上。”
拿了急救包回来的燕月明正好听到这句,忙问:“那我小姨呢?有她的下落吗?”
阎飞:“没有,不过我翻到了园长的工作日志,也就是她的行程表,发现她在近一个半月内,每个礼拜的礼拜一下午,都会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因为私事外出,雷打不动。”
黎铮:“去哪里?”
阎飞摊手,“我倒是想问,不是没问到吗,否则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园长的路子太邪门,不好问。”
燕月明也反应过来了,往前推一个半月,那时候小姨已经在胡地了。园长是小姨的追求者,她每周雷打不动因为私事出门,会跟小姨有关吗?
阎飞这时又拿出自己的手机,给他们看自己在园长办公室拍到的东西。燕月明凑过去,前面几张都是拍的工作日志,最后一张则是摆在办公桌上的小姨的照片。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燕月明不禁有点鼻酸。而这时,黎铮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这张照片应该是在我欲成仙观拍的。”
阎飞正色,“你确定?”
黎铮语气淡然,却很笃定,“照片虽然背景模糊,只有唐小姐是清晰的,但你看照片右上角的颜色,是黄色的,而且是金黄色。我欲成仙观里种着一棵很大的金合欢树,那应该是金合欢的颜色。合欢虽然在春季开放,但胡地的花,本来也不遵守自然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