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长就住在水塔里面,终日俯瞰着他的小镇,所以水塔也是一座瞭望塔。
雨点打湿了黎铮衣服上的毛领,也打湿了他的头发。他悄无声息地潜伏到飞碟外面的圆环形走廊,透过窗户看进去,里面却没有人。
蓦地,背后传来一丝微弱的风,在流动。
黎铮当机立断拔出钢笔,向后刺去。如果燕月明在这里,或许会很惊讶,因为他在旅馆时才拿那支钢笔写过字,而此时此刻,钢笔在黎铮的手里,拔出来就变成了刀。
锋利的刀刃刺入血肉,转瞬间便钉入墙壁。
可定睛一看,墙壁上什么都没有,这一刀落空了。
黎铮微微蹙眉,难道是自己感觉出错?
他觉得不会。
水塔一直是整个橙红小镇最危险的地方,它矗立在一片柿子林里,黎铮也是破费了一番功夫才成功走到这里的。
最重要的是,橙红小镇的镇长是个多重人格的疯子。他很古怪,时男时女,是老时少,时而温和时而疯狂,为此,水塔里呈现出的规则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
现实世界里的多重人格,变化的只是性格,本人的外貌并不会发生相应的变化。缝隙里却不同,镇长是真的会变。
大部分情况下,镇长不会离开水塔,除非他变成了——
“轰隆”一声,又是电闪雷鸣。
借着闪电的光芒,黎铮忽然看到下方的柿子林里走过一道人影。那是一个佝偻着背,系着橙红色头巾,挎着一个竹编小篮子的娇小身影。似乎是察觉到了黎铮的视线,在闪电的光芒消失前,她倏然回过头来,露出了一张犹如风干橘子皮的老妇人的脸。
她微微一笑,皱纹堆叠,仿佛人皮挂不住脸。
佝偻着的身影掩映在柿子林里,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黎铮微微色变,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要追出去。然而就在这时,刚才那种些微的风动的感觉,又在背后闪现。
这不是错觉。
是真的。
黎铮不知道多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了,他迅速侧身避过,然而速度还是不够快,被削掉了一缕头发。
发丝散落,顷刻间被风雨卷走。黎铮冷冽的视线望向攻击袭来之处,这一次,那里终于有人了。
“黎铮。”他从飞碟的另一面绕过来,一步步走到窗户的亮光里,露出缺了一只的耳朵。他看着黎铮的眼神里,充满憎恨与恶意,“我们又见面了。”
另一边,上方城。
又到了每天的波动时刻。
气相局监测部,作为整个气相局最为神秘的部门,它位于气相局总部大楼的地底。而监测部的核心,在于它的监测装置。
《气相预报》其实起步较晚。刚开始,人类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运用科学手段去解释玄学事实,譬如磁场。规则波动时,该地区的磁场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但它虽然有点用,却没有大用。因为你只是能发现磁场有变化,却不能具体知道究竟是什么变化,还得实地检验。就像在缝隙里探索规则一样,用人命去趟,效率低下,代价巨大。
后来,搜救队员在缝隙深处,发现了能够用来感知规则的奇怪石头。它的原理有点像天气瓶,当天是什么天气,都会在瓶中得以展现。
人们付出了很多代价,将这些石头从缝隙深处带回,监测装置逐步成型。
最终,气相局又迎来了第一代鸩的死亡。
混乱的年代总是能诞生一些天才的疯子,他们用自己的奇思妙想,用鸩的死亡,来完成了监测装置的最后一道工序。这是一个秘密,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做的,总之他们成功了。
如果说播音部靠“说”,那么监测部靠“看”。
在深处的地底,巨大的蒙着黑纱的监测装置前,佩戴着特殊眼镜的监测部员工们,已经蓄势以待。
波动时刻一到,巨大的嗡鸣声响起。监测装置泛起波纹,每一道波纹,都有它的密语,而每一个监测部员工,都必须读懂。
严格来说,他们是训练有素的翻译官。每天直面规则,但受到的伤害却比主播苏洄之要小得多,因为正如黎铮所言,规则本身是中立的。
只是今天的监测部,一个个监测员都忍不住蹙起了眉。
十分钟过去,其中一人高举右手,打了个手势。
室内广播立刻响起,“怎么回事?”
“波纹非正常颤动,符合异常现象第13条,请立刻拉响全城警报。”
上方城,又迎来了一个不眠夜。
当城里的居民们,一个个都在奇怪,怎么零点未过,警报就响了的时候,苏洄之、阎飞等人已经齐聚监测部,连后勤部的小方也来了。
监测装置所在的大厅里,非本部人员止步。所有人站在特殊玻璃封闭的二楼走廊上,看着下方的忙碌场景,眉头微蹙。
“波纹持续颤动。”
“波动异常。”
“波动异常。”
“无法观测到具体规则。”
“各监测员注意,下面开启一级预案。”
“请准备。”
各位戴着特殊眼镜的监测员对视一眼,纷纷后退。与此同时,墙壁上自动开启数个一米见方的暗柜。每一个暗柜里,都存放着必要的装备。
类似防弹衣的金属夹克,连接着无数导线的手环,黑色的手套。那手套很薄,仔细看就像是无数细小的金属片缝合而成,还有复杂纹路,很是奇特。当手环箍住手套的边缘,导线连接上金属的夹克,所有纹路亮起蓝色光芒。
所有人陆续按下眼镜上的一个按钮。
“深度监测现在开始。”
“请所有人保持静默。”
“请保持静默。”
“保持静默。”
落针可闻的空间里,所有监测员再度上前,来到了蒙着黑纱的巨大监测装置前面。这一次,他们不再是隔着一定距离,用眼睛看,而是掀开黑纱走进去,直接伸手触碰。
不过半分钟,其中一个监测员便后退一步,将手收回。
他朝着身后迅速打出一个手势。
二楼走廊里,苏洄之微微眯起眼。他又看了会儿,没有多留,便转身离开。阎飞迅速跟上,边走边问:“你看得懂那手势?”
苏洄之:“播音和监测密不可分,他们那套手势我当然看得懂。我只是觉得,再等下去结果也不会变好了。”
阎飞:“到底什么意思?”
苏洄之:“规则模糊不可测,如果不是鸩动了手脚,就是被缝隙里的变化影响了。波动时刻只有一个小时,现在还剩下34分钟,如果在这34分钟里,我不能拿到准确的具体的规则,那么今天零点的气相预报,就要开天窗了。”
两人步履加快,坐着电梯返回地面时,还碰到了对策指挥部的井宁,也就是闻人景的爸爸。井宁正要去监测部,看到苏洄之和阎飞,连忙停下脚步。
“各城的监测都出问题了,情况不妙。”井宁一开口便直奔主题。
“如果出事的不只是上方城,那么你刚才说的两种可能,就是后者。”阎飞沉声。后者是什么?那就是缝隙里的变化影响到了监测的结果。
阎飞不认为鸩有那个实力,同时对各个城市的监测装置动手脚。他如果有这能力,人类早完了。
苏洄之也同意这个观点。
井宁沉声道:“我知道了。刚才我已经让巡查部全员出动,阎队,接下来可就要拜托你们了。还有苏主播,如果《气相预报》不能准时上线,你知道应该怎么做,稳定军心很重要。”
苏洄之:“放心。”
三人没有多废话,匆匆交换完各自的消息,便又迅速分开,奔向不同的战场。只是分别前,阎飞拉住苏洄之,语气郑重:“不要落单,不要轻敌,你是气相主播,是气相局的门面,是上方城数百万人的精神寄托,你不能出事。”
苏洄之回视着阎飞,唇边扬起一以贯之的微笑,“阎飞,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气相主播的职责。”
这是苏洄之第一次喊阎飞的全名。
阎飞沉默两秒,“一切小心。”
苏洄之:“一切小心。”
与此同时,橙红小镇。
旅馆里,新的住客正在惶惶不安。女孩儿名叫胡佳佳,今年16,还在上高中。除了这一次突然掉进缝隙,她的人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偶尔在学校里会碰到一些奇怪规则,会撞见缝隙的出入口,但在老师们的保护和同学们的互相帮助下,都没出什么太大的问题。
可是到了这里,过往的那些经验,好像都不顶用了。她突然间深刻意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危险,什么叫“学校是座象牙塔”。
她以前在塔里,拼命想出来,现在却回不去了。
两个小时前,她住进了这间108,本以为自己会害怕得睡不着觉,但疲惫袭击了她,她昏昏沉沉的,还是睡着了。
可她没有睡多久,就又被汽笛声以及雨声吵醒。
看到外面那风雨飘摇、天地暗沉的场景,胡佳佳害怕极了。她哪里还能睡得着觉,连忙穿好衣服和鞋子去找她的同伴瞿刚,也就是染着骚粉色头发的肌肉男。
可是胡佳佳敲了好几下门,门内都没有回应。而就在这时,旅馆门口又传来了开门声。
瞿刚住在103,走两步就是客厅,离门口很近。可这时候还有谁来投宿?难道是跟他们一样掉进缝隙的倒霉蛋?
胡佳佳本能地察觉到危险,想要叫瞿刚起来。但根据那个叫小白的少年告诉他们的规则,一个人睡觉的时候最好锁门,所以瞿刚的门是锁着的,她进不去。
这时,对面的门开了,那对中年夫妻中的男人探出头来。
胡佳佳对他谈不上多信任,但此时此刻看到相熟的面孔,还是松了口气。她连忙给他使了个眼色,小声道:“好像又有人来了。”
男人也小声问:“你去看过了吗?”
胡佳佳摇头。
男人便道:“要不我们还是在房间里待着吧,待在房间里肯定比在外面安全。”
可胡佳佳担心瞿刚,这人迟迟不应门,万一出事了呢?
“瞿刚!瞿刚!”她再次小声呼喊,而就在这时,从客厅那边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像是胶鞋踩在木板上的声音,走路的速度并不快,可一下、又一下,伴随着外面的雷雨声,叫人心惊。
对面的门飞快地关上,只留下一声含糊的“快回去”。
胡佳佳心如擂鼓,还来不及跑,她就看到了出现在走廊入口处的人。明明脚步声好像还有点距离,可她就是出现了。
四目相对,胡佳佳吓得后退一步,脸色惨白。
那是一个老妇人,戴着橙红色头巾,穿着胶鞋,挎着一个装满了柿子的竹篮,身上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雨水。她背对着光,乍一看那张脸藏在阴影里,只有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有点亮光。
“小姑娘,别怕。”她往前走了一步,也就走到了灯光下。咧起嘴角,满是皱纹的皮肤被扯动着,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和善却诡异。
胡佳佳想要离开,可脚下却像生了根,僵硬得根本拔不动。她太害怕了,眼睁睁看着那个老妇人离她越来越近,终于,指甲刺进掌心。
瞬间的疼痛让她的身体终于反应过来,她猛地后退一步,踉跄着,想要逃离。
“怎么了?”老妇人也紧跟着往前一步,她轻声细语的,仿佛音量再高一点就会惊扰到什么,一边说,一边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柿子来朝前递去,“是被我吓到了吗?别害怕啊,我请你吃柿子。”
干枯如树枝的手上,托着一个橙红色的柿子。仿佛腐朽与生机同时乍现。
胡佳佳怎么敢接?
可是她退一步,老妇人就进一步。
时间被拉扯着,一秒钟就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眼看着老妇人就要走到胡佳佳面前了,她害怕得想要放声尖叫,然而喉咙里却像塞了棉花,便是张开嘴,也什么都发不出来。
怎么办?怎么会这样?
我要被杀死了吗?
胡佳佳一度绝望,脑子里甚至闪现出走马灯。她想起了家里的亲人,想起了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还有那些从小到大她都觉得平常的、甚至有点像在喊口号似的话语。
【人类永不屈服,世界由我创造】
她回不去了吗?不,她没有那么胆小的,她不应该这样。
胡佳佳咬咬牙,心底骤然生出勇气来,声音也终于冲破喉咙。她凭着这最后的一点勇气,奋力地拨开老妇人的手。
柿子滚落在地的同时,103的门突然开启。老妇人刚巧走到103门口,“砰”的一声,急匆匆打开的门重重撞在她身上,一下子把她给撞飞了。
瞿刚火急火燎探出头来,“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胡佳佳看看倒在地上的老妇人,又看看在地上滴溜溜滚着,即将滚到她脚边的柿子,整个人都是懵的,本想逃离的动作也硬生生止住。
瞿刚比她还要懵,挠挠头,“咋了?”
这时,地上的老妇人动了动,好像要爬起来了。胡佳佳一个激灵,整个人迅速回神,冲向103,几乎是用撞的,把瞿刚给带进去,“快关门!”
“砰!”关门的声音却不止一处。
那对中年夫妻中的男人,还有小平头,都悄悄打开门看着,见此情形,连忙关门。
另一边,废品回收站。
燕月明三人把小平房全部探索了一遍,又触发了两个小规则,目前暂时安全。但令人担忧的是,电话迟迟打不通,黎铮也没有出现。
“别多想,我们先看这个。”闻人景将几张纸币一一摊在摆着电话的那张红色长桌上。
就在刚才,他们在这间小平房里,又找到了几张百元大钞。它们被随意地跟其他废纸一块儿收在一个纸箱里,且就放在墙角。
第一张纸币,出现于商店附近的雪堆里,上面用血写着“SOS”。
第二、三、四张纸币,出现在这里,上面也写着字,但这一回的字就变多了,透露出来的信息也多了。
【我在诊所,救我】
【不要相信这里的任何人】
【不要来诊所】
赵申也努力地开动脑筋,“这个人应该就是小玉了吧?有钱,又在跟我们求救,可他一会儿说要我们去诊所救他,又让我们不要去诊所,为啥?”
闻人景沉声:“因为诊所肯定很危险。”
燕月明很是忧心,他看到了这样的求救信息,作为一个有良知的普通人,他肯定是想救人的。那可是一条人命。
可现在外面风雨交加,诊所又那么危险,他该怎么去救?
恰在这时,“吱呀”的开门声传来。
三人对视一眼,闻人景立刻跑到门边,从门缝里往外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有个穿着红色雨衣的人正推门进来,他的身后,还有一辆装满了杂物,此刻用塑料布盖着的三轮车。
糟了,回收站的工作人员回来了。
救不救人的再说吧,先救自己才是真的。好在他们已经在刚才的探索过程中,提前寻觅好了藏身地,也就是堆在平房角落里的一排垃圾桶。
黎铮留下的纸上说过,如果工作人员回来,可以先在垃圾桶里躲藏。
第63章 橙红小镇(十)
回收站的垃圾桶是铝皮做的,银色的垃圾桶,大小刚好能容纳一个成年男子蹲在里面。但因为是金属材质,所以蹲在里面需要时刻小心,不能乱动,否则就会发出声响。
燕月明把小金斧子抱在怀里以免磕碰到垃圾桶内壁,并努力地调整呼吸,免得自己过于紧张。
从外面的声音判断,回收站的工作人员已经进来了,正在从他的那辆小三轮上卸货下来。他的动作并不快,手里的动作很重,从脚步声来判断,一只脚重,一只脚轻,他很有可能是脚受了伤,或者干脆是个瘸子。
很快,卸货的声音没有了,三轮车链带着轮子转动的声音响起,工作人员似乎把车停到了距离燕月明不远处的墙边。刹车的把手摁下时,出现了明显的摩擦的声音,应该是车子老旧、生锈了。
屋里紧接着又响起烧水壶的声音。
椅子被拖拽,他坐了下来。期间又有细碎的声音响起,是些倒水之类的小动作,听起来没什么参考价值,但燕月明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可是很快,泡面的香味霸道袭来。哪怕隔着铝皮垃圾桶,燕月明还是能闻到那股味道,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奇怪,他明明吃饱了饭才从旅馆出来的,这么快就饿了吗?他是在小镇里经历了一场消耗体力的长跑不假,外面天冷,前有风雪后有雷雨,如果此时来一碗热汤肯定再好不过……
不,不对。
燕月明又在心里暗暗摇头,是他被困在这一个小小的垃圾桶里,四肢无法舒展,感官被无限放大了。
不要被感官俘虏,小明,你现在只是一个垃圾。
燕月明就这么给自己洗脑,蓦地,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迅速分辨,而后眸光微亮,这是听筒被拿起来的声音!
虽然只是很小的一声,但他可以确定,因为那听筒被拿起来后,又很快被放下。紧接着男人站起来,似乎走到了某个杂物箱前,开始翻找东西。
那些东西应该是金属做的,碰撞在一起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
不过片刻,男人打开门出去了。
风拍打着门,发出巨大声响。雨声变得更加清晰,而男人的脚步渐远,燕月明数了好几个数都没听见他回来,心跳不由加快。
再等等。
别冲动,再等等。
燕月明悄悄顶开垃圾桶的盖子,往外看了一眼。隔壁的闻人景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两人对视一眼,小声交流。
闻人景:“他拿了工具出去?”
燕月明:“抢修?”
两人的目光又齐齐落在靠近门口的电话上,眼睛里有同样的光芒在闪烁。那些金属叮当的声音,实在很像是扳手之类的工具,而这间小平房里本来就有这些东西,还很多。
结合他们听到的声音,可以推测出男人的行动轨迹——他也许是要拨打什么电话,拿起听筒,却发现打不出去,于是他起身,去找工具,出门抢修。
这动作熟门熟路,没有丝毫迟疑,可见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也就是说,他很大概率是可以把电话修好的。
他修好了,再回来,则需要时间。
他们可以趁这段时间,把这通电话打出去。
当然,前提是他们不会被发现。
这时赵申也探出头来了,他跟燕月明两人没有足够的默契,也无法短时间内跟上他们的思路,但好在他很有抱大腿的觉悟,他们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闻人景把手往前一挥:GO!
燕月明立刻从垃圾桶里钻出去,赵申也赶紧跟上。他们都很小心,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而有了雨声的遮挡,些微的声响是很容易被忽略的。
三人猫着腰前进,闻人景迅速蹿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发现了外面架起来的梯子。梯子还未被完全打湿,显然是刚放上去不久。他立刻回头比了个向上的手势,这一回,连赵申都看懂了。
但这就麻烦了,人在房顶,那么他下来所需的时间很短。他们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打完这个电话,并成功隐藏吗?
赵申别的不会,出点蹩脚主意还是可以的,他比了个向上攀爬的姿势,然后又做了个恶狠狠的推倒的动作,再比了个大拇指。
燕月明瞬间懂了,他是要把梯子推了,让那人下不来。
闻人景又拍了拍自己的腿,很显然,他也听出了男人腿脚不便的事实。如果这个工作人员没有被赋予什么特异功能,在跛脚又没有梯子的前提下,推翻梯子的行为可以大大拖延时间。
燕月明眼珠子一转,指指闻人景,又指指电话。
指指赵申,再指指门口。
最后指向自己,做了个恶狠狠的推倒的动作,再比一个OK。
PLAN A:闻人景打电话,赵申守门,燕月明推梯子。
燕月明这样安排,有自己的道理。首先打电话必须由闻人景来,他知道电话号码,且跟苏洄之和闻人副部长都熟。其次,赵申的状态比自己要差,那么推梯子的重任肯定由自己来比较稳妥。
闻人景满脸严肃,两根手指比了个逃跑的手势,再把手一摊。
这大概是在问,打完电话之后,是否立刻逃跑。燕月明想起黎铮的叮嘱,他让他们轻易不要走进雨中,要等他来接。可在工作人员已经回来的情况下,他们一旦打出那个电话,真的很难不被发现,届时就算躲进垃圾桶里,燕月明也怕于事无补。
更何况,那个早前跟女朋友吵架,最终钻进了垃圾桶里的男人,到现在也没有声响传来,不知道怎么样了。
要是他们一直待在垃圾桶里,而黎铮迟迟不来,会发生什么?他不敢多想,多想就容易害怕。
思及此,他又想到昨天那场突如其来的风雪。
缝隙里正在发生变化,这是肯定的,风雪邪性,这场雷雨也邪性。如果还是在寂静街区,他必定会听学长的话,哪儿也不去,乖乖等他来接,但现在呢?
情况已然发生变化。
一味的等待或许已经行不通了。
燕月明不由望向了堆叠着杂物的角落,那里藏着他们在商店买的四件雨衣。看到他这个动作,闻人景就已经明白了他的选择。
他看向赵申,抬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压低声音问:“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现在就回到垃圾桶里,什么都不要管。如果我们一切顺利,就会回来找你。或者,你跟我们——”
赵申不等他说完,连忙回答:“我跟你们走。”
三言两语间,他们就做出了决定。这个速度很快,快得燕月明心跳有点失衡,还有一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紧迫感,以及对未来的无尽恐惧,但唯独没有后退。
他们买了四件雨衣,其中一件是学长的。
他想给学长送雨衣。
蓦地,头顶传来脚踩中瓦片的声音。那声音被雨声淹没,非常不起眼,但对于此时此刻感官被无限放大,一点小动静都能让他惊到的燕月明来说,足够了。
三个臭皮匠立马开始行动,先找出雨衣穿上,最后剩下的那件则被燕月明塞在怀里,用皮带捆住以免掉落。穿好衣服,闻人景又看向了停在房间内的三轮车。
赵申正着急自己好像一点忙都帮不上,连忙指了指自己。燕月明便凑过去跟他小声商量,而闻人景则回到电话旁,屏息以待。
等待令人焦灼,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折磨。而这一次,幸运女神没有眷顾他们。
工作人员出去时,开了半扇门,没有关上。风雨飘进来,打湿了门口的地面,蓦地,一阵强风吹来,把货架上的一个东西吹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