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被她的笑意感染,心情不由轻松不少,只是担忧在所难免,“那边……不会有事吧?”
小姐姐肯定地点头,“不会的,放心吧,大家都是专业的。”
这时,她的同伴叫她了,她回头应了一声,而后叮嘱女生赶快回家,就坐上快捷救援车迅速离去。女生知道,他们还要去忙。
远去的救援车里,一对搭档正在说着话。
说话是为了防止犯困,偶尔开点玩笑,为生活增添一些色彩。一颗薄荷糖被扔进嘴里,带着凉意的甜味在嘴里爆炸,直冲脑门。
“嘶……这糖可真够带劲的。”
“听说是为了不省心的弟弟能头悬梁锥刺股地学习,专门生产的糖,效果都是浓缩的,能不带劲吗?”
“话说曹家的宣传是真的强,什么都能拿来当噱头。”
“要不人家怎么能成为有钱人呢?”
话题聊着聊着,一路从曹家聊到了网上的风波。
“不过没想到主角会是他啊,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才刚被公司辞退呢。我那会儿就觉得,他那名字特别有主角范儿。”
“不是假的吗?”
“假的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是真的也不错啊。”
“那倒也是。”
车子驶入另一条街道,车窗降下。望出去的夜空中,直升机的螺旋桨发出轰隆隆的声音,搅动地路边的树叶都在摇晃。
月夜之下,狗吠、树影,在现代城市的灯光里来回拉扯。
“波动时刻来了。”
时针划过十一点。
气相局监测部二楼的走廊上,玻璃墙后,再次站满了人。
阎飞依旧跟苏洄之站在一块儿,锋利的视线扫过众人,还算有所收敛。后勤部的小方熟稔地过来跟他们打招呼,嘀咕着情况不太妙。后勤统管物资分配,情况妙不妙,他们其实是最清楚的。
“今天局里不少人犯规,医务室都满员了,还从我这儿调了一个人过去帮忙。我们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外头。现在大家都在连轴转,物资还好说,人手是真不够用。”小方压低了声音,免得被人听到了,说他打击士气。
“你有听到什么别的风声吗?”苏洄之问。
“我可不相信你们消息没我灵通啊。”小方狐疑。
“这不是忙着网上的事情么。”苏洄之解释道。
“那阎队肯定知道啊。”小方看了眼阎飞,又留意了一下四周,这才小声道:“端看今晚的监测结果了,如果结果不好的话,听说是要上紧急预案了。”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紧急预案,作为上方城遭遇重大变故时的临时管控方案,别的部门可以不用提前通知,后勤可不行。包括那封《告上方城全体居民书》,其实也是一种铺垫。
小方早早地就收到了指挥部的通知,忙得脚不沾地,这会儿才有空停下来说几句话。
闻言,苏洄之和阎飞都没有立刻答话。这风声传出来,其实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耳闻,也有心理准备了。
此刻大家聚集于此,等的就是一个结果。人为什么来的那么多,是因为大家都很心焦,等不到消息传到自己耳朵里了,要跑过来亲自看。
如果明天依旧是全城异常,那这种异常对大家生活的影响将不止是叠加的。刚开始可能只是量变,可量变一旦促成质变,那大家一起疯。
最后,疯掉的人又像三院重症区的那样,突然回归正常。
纸片人重新当回纸片人。
前三十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没有人希望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们都聚集于此,等待一个奇迹。可奇迹之所以是奇迹,就是因为它稀有。
当大家看到监测员脸色苍白地从监测装置前后退一步,转身比出熟悉的手势,都心下一沉。
小方抓了把头发,“完了,还是全城异常。”
虽然嘴上这么说,表情也很丧,但小方的动作可不马虎。急匆匆跟苏洄之和阎飞道一声别,就转身去忙活了。其他人也是如此,走廊上的人瞬间散了大半,气相局这台机器,再次开启了高功率运转。
匆忙的脚步声像机器在上发条,一声声催促着众人迈步向前,也将闻人景和阙歌再次从睡梦中唤醒。
闻人景睡出了一身虚汗,听着外面匆忙的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仍有些惊魂未定。毫无疑问,他做了一个不怎么美妙的梦。
阙歌便要冷静得多,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知道是波动时刻到了,立刻推门出去喊住一人了解情况。
待她回来,随手倒了杯温水递给闻人景,又看向了躺在中间那张床上的燕月明。
气相局的医务室像一个小诊所,不仅有输液室还有病房,以及普通的休息间。在这个小小的休息间里,正好有三张床。
燕月明还在睡,但看到他睡着的样子,阙歌的心里忽然警铃大响。她快步走上前去,把手探在燕月明的额头上,有点发冷。
可是看他脸色红润,并没有着凉。休息室里还开着空调,是热的。
“魇着了?”闻人景也看过来。
“应该是。”阙歌蹙眉,觉得这情况有点不对劲。她看到闻人景张开嘴,似乎有要把燕月明叫醒的举动,连忙止住,“先别叫。”
闻人景诧异,但想到阙歌不会是无的放矢的人,立刻意识到肯定是情况不对,连忙小声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阙歌:“学弟不是睡得很沉的人,对不对?这么大的动静他都没醒,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小心一点。”
语毕,阙歌迅速下了决断,“你在这儿守着,我去叫人。”
对,去叫人。
燕月明在心里呼喊。
他其实醒着,早半个小时前就醒了。可他在意识层面是清醒的,却无法从物理层面醒来,也就是说——他现在像个清醒的植物人。
或者说,像被镇纸压着的纸片人。
他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了,用闻人景曾经说过的话来形容,那种感觉就像3D的灵魂无法贴合2D的身体。
不过他比植物人还是好一些,因为他不光能看到,也能听到。不是直接地用感官去接收画面,那种感觉很奇妙,仿佛不用眼睛看就能看见,不用耳朵听就能听见。
他在这种奇妙的感觉里迷失了很久,最终恍然大悟,难道这就是意识的世界?
世界意识在衰弱,且不可逆转,所以临死反扑。它的根本目的,不是人类的死亡,而是自我意识的消亡。
他此刻醒不过来,是自我意识被压制住了?
这倒是跟“鬼压床”差不多。
在这漫长的半个小时里,燕月明想了很多。虽然也有害怕,但他的精神状态相对稳定,从分析现状、观察四周,再到揣测世界意识的用意,最后开始给自己和学长取CP名,百无聊赖。
闻人景和阙歌发现他之前,他正在想另一个问题。
那就是相是世界意识,照理说,它应该无所不知,那它知道学长喜欢谁吗?
燕月明发不出声音,但他现在处于意识状态,多么玄妙的状态,可以直接问吧?这就叫意识层面的交流,是一种高级的、没有中间商赚差价的交流方式。
他问了,用灵魂呐喊。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
看来相也不知道呢。
学长,果然是一个神秘的男子,连世界意识都无法窥探他的想法。又或者是世界意识太菜了。
这么一想,燕月明如遭盾击。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摁进了水里,那水还是黑色的,一点波纹都没有。
他很痛苦。
于是愤怒、挣扎、痛斥。
一个弱者的痛斥,轻飘飘、软绵绵,他在水中睁开眼,水里仿佛有巨大的四不像的虚影,那是无声的大恐怖。
燕月明感觉到了灵魂的颤栗,天地仿佛即将闭合的液压机,即将要将他挤压成薄薄的纸片。但是弱者太渺小也有好处,天地间哪怕只有一条缝,他也能在里面栖身。
他不过是想谈个恋爱,世界竟要如此对他,可见这个世界是不讲理的。
他要从这个缝里撬开一条路。
用什么撬?
燕月明摸不到趁手的工具,却摸到了自己的骨头。于是他抽出了自己的一根骨头,撬啊撬,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欸,他是不是要睁眼了?”闻人景自己的眼睛瞪得老大,一眨不眨地看着燕月明,充满惊奇,“嗳,又闭上了。”
燕月明听见他的声音,有点委屈。
委屈得很,还是要继续撬,因为他不想当一个被操控的纸片人。如果他只活一个小说里的设定,那像他这样的人设,恐怕一辈子也不会跟学长有什么交集。
不止是学长,还有老师、学姐和小学长,还有草鱼王子。他既然拥有了无限可能,就不会再想要坠入一潭死水。
他会醒来的。
燕月明这么想着,撬得更加卖力了。他隐约听到外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什么情况变糟糕了、大家都很着急,但他管不了,他只能先救自己。
在想别人之前,先救自己。小姨说过的,这是人生的第一步。
可他的骨头像他的人设一样脆弱,“咔擦”就断了。
他不信邪,又随手抽了一根出来,想着一根筷子容易断,两根筷子也容易断,一把筷子就不容易断了,于是哼哧哼哧抽了一堆。
大棒骨,凑一堆可以煮汤喝。
他甩甩头,把开始飘忽的思绪甩回正常的轨道,再勤勤恳恳地把那堆骨头都插入大地的缝隙里。看着那些骨头,他又想到自己好像缺一个机械装置,可以来操控这些骨头。
机械改变世界,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是杠杆!
是阿基米德!
是人类文明!自然真理!
“咚——”突如其来的鼓声,震得他踉跄。
可哪儿来的鼓声呢?燕月明拿着骨头当拐杖,歪起脑袋,仔细聆听。那好像是一面大鼓的声音。是那种特别特别大的鼓,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他竟神奇地觉得自己可以想象,好大好大的鼓,有人在敲鼓。
听,又来了。
“咚——”
鼓面震颤,还带回音的。
“咚——”
地面开裂了。燕月明惊喜地发现,脚下的缝隙也变大了,他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好像压在身上的东西被减轻了一些,灵魂开始飘荡,耳边又传来熟悉的声响。
“小明?小明?燕月明?醒醒!”
“咚——”
燕月明睁开眼来。
燕月明从床上醒来,茫然四顾。
周围是一张张或冷肃或充满担忧的脸,闻人景、阙歌、黎和平,医务室里的医生,还有几个生面孔。看到他睁开眼,大家齐齐松了口气。
恰在这时,鼓声又响了。
“谁在敲鼓?”燕月明惊讶不已,这不是他梦里的鼓声吗?梦里的世界光怪陆离,没有逻辑可循,一切神神鬼鬼的东西都可以被接受。
可怎么现实世界也有鼓声?难道他还没醒?这是梦中梦?
他急忙掐了自己一把,“嘶……”
真痛啊。
阙歌看了一眼这个格外实诚的学弟,道:“别怀疑了,你已经醒了。”
医生也上前仔细查看了他的状况,又给他做了一次图谱测试,道:“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先别着急,你说说刚才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你做梦了吗?”
燕月明将梦里的情形以及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蓦地灵光乍现,“我这种状况,是不是个例?”
黎和平是唯一一个坐着的,抱臂说道:“你都猜到了,那当然不是。”
阙歌去外面接了一个电话再回来,眼神里有喜色,但也有惊讶,“从各处收集到的信息来看,像小明这样的症状不少,但是陆陆续续都醒了。”
闻人景语调上扬,“因为鼓声?”
所有人都联想到了,与此同时心里产生了巨大的疑惑——鼓声又从哪儿来?
还是闻人景脑子转得飞快,“肯定是从缝隙里来的!”
他话音落下,一声更悠长的鼓声便从远方传来。仔细聆听,你就会发现那鼓声根本辨不清方向,究竟是从东南西北、还是上下而来的,也不知道。好像很远,又觉得近在耳畔,灵魂震颤。
现实世界绝不可能有这样的鼓声,那只能来自缝隙。
燕月明望向窗外,只见飞鸟被鼓声惊起,从气相局对面的小公园里,飞过无垠的夜空。
城市的另一边,鸩同样听到了这鼓声,被震得脚下一个踉跄,五脏六腑好像都在撞击、移位。他脸色难看地捂住自己的心口,眼里是掩饰不住的震惊、错愕,和愤怒。
“怎么可能……谁会在那里敲鼓?”鸩喃喃自语,蓦地想起什么,眸光陡然变得凌厉。
可他稍稍分神,那狗就又来了。如同疯了一般,专门追着他咬,偏偏追踪是狗的强项,是天赋本能,他甩脱不掉,又不好将它直接杀死。那些可恶的人类竟然还甘心跟在一只狗的后面,仿佛是狗的根本,对他进行围追堵截,使他处处受制。
两个小时了,都两个小时了!
全城异常到现在,气相局都不用拉警报,这座城里的人就自动自发地、无时无刻不在咒骂他。
“你这只疯狗!”鸩抬脚去踹,“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主角,什么叫主宰?!你他妈就会乱咬人!”
“汪!”大黄当然不懂什么主角,什么主宰了,它不过就是一只狗而已。但它是一只聪明的狗,它能分辨出他人身上的善意或者恶意。
眼前的这个人,大大的坏。
“汪、汪汪!”大黄一个英勇跳跃躲过鸩的攻击,仰天大叫,呼唤自己的人类小弟赶紧上。董晓音也就比它慢了一步,而他们几经周折,已经出了主城区,来到了城郊。
到了这里,他们打起来就更没有顾忌了,天上、地上布置出了天罗地网,只等将鸩抓获。
“你们做梦。”鸩咬咬牙,再次撕开缝隙,强行逃离。
董晓音和大黄追上去,只看到地上留下的血迹。大黄低头嗅了嗅,从喉咙里发出不悦的焦躁的低吼,董晓音则要镇静得多——这个结果在预料之中,她有遗憾,但却谈不上失望。
鸩强行撕开缝隙逃离,是要大伤元气的。距离他上一次被逼着这样做,才不过是几天前,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接连两次仓皇逃离,够他喝一壶的了。
所谓事不过三,下一次他还逃不逃得了、有没有那个能力逃,可就不一定了。
相比起来,董晓音更在乎刚才突然响起的鼓声。鸩对于这鼓声的反应明显不对劲,鼓声来自缝隙?
他为何脸色大变?
时间倒退回十分钟前,缝隙里。
橙红小镇外的森林中,也就是燕月明追击赵申,一斧子把一棵树砍倒的地方,黎铮和仲春跨过树的尸体,再往里走大约五百米,就到了指定地点。
“出来吧,不要藏头露尾的。”仲春一手搭在武器上,姿态是放松的,语气是张扬的,唯有戒备是内敛的。
环视四周,她的耳朵蓦地动了动。
有枯叶被踩碎的声音响起。
她回头,只见一个女人从侧前方一棵大树后走出来。她大约四十来岁,不高,容貌普通,眼角有细纹,头发用夹子夹着,发质略显粗糙。
仲春微微蹙眉。这人的气质很普通,眼神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穿着打扮乍一看仿佛一个温吞的家庭主妇,但她能出现在这里,就代表她绝不似表面上那么简单。
她不由瞥了眼黎铮,跟黎铮交换一个视线。黎铮冲她微微点头,代表他在橙红小镇里发现的窥视者,就是眼前这位。
不过紧接着,黎铮又看向另一棵大树的上方,茂密的树枝掩映后面,问:“他不下来吗?”
“他有点怕生,精神状况也时好时坏,就不下来了。”女人说起话来也温温吞吞的,“你们有什么疑惑,问我就可以了。”
仲春遂开门见山,“你是谁?他又是谁?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女人:“我们只是普通的流浪者,不过……我知道这么说,你们肯定不能接受。如果非要说我们有什么特别的话,大概就是我们流浪的时间有点久了。至于目的,请不用担心,我们对你们没有恶意。”
仲春挑眉,“你说没有就没有吗?”
女人摇头,“我知道这很难让你们相信,但或许你们听说过‘散会’。”
仲春微怔,什么“san会”,哪个“san”,她竟没有听说过。倒是黎铮心念微动,从脑海深处翻出一丝印象,“这是很多年前出现过的,流浪者的组织?”
“没错,其实散会没有什么严格的纪律,就是一些不小心掉进缝隙的流浪者自发组成的松散联盟而已。它出现在二十年前,一直没成什么气候,也不具规模,聚得快,散得也快,完美地映照了它的名字。所以到现在,已经没什么人知道了。”
说着,女人又看向黎铮,脸上出现了一丝善意的微笑。
黎铮神色未变,“你们都是散会的人?”
女人微微颔首,“立会的宗旨,说起来有点幼稚,天真,还有点自命不凡,就是打败相,拯救世界。这么多年过去,我年纪也大了,原本我想着,也许不会再有以‘散会成员’这样的身份,出现在你们面前的一天了。”
“那你们现在为什么又出现了?”仲春好奇。她在缝隙里行走那么多年了,还真没有听说过、或者说碰到过这些人。
不,也许碰到了,但对方不说出来,她也不知道。
“我们有个同伴,失联之后又出现了。”女人说这话时,目光是看着黎铮的,仿佛意有所指。黎铮何等的聪明人,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这位同伴的身份——
“唐乔。”
恰在此时,鼓声响起。
缝隙里的鼓声比现实世界里的更加清晰、更加地直击灵魂。所有人齐刷刷地望向远方,却也辨不清方向。
鼓声到底从哪儿来?
黎铮沉声:“胡地?”
为什么是胡地?因为唐乔在胡地。
他又问:“击鼓的是唐乔?”
女人深深地看着他,“不愧是黎老板,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仲春也去过胡地,当然知道那儿是有鼓的,好大一面鼓呢。现在这情况,可真是精彩了,她虽然不知道什么散会,也不认识什么唐乔,但还是忍不住鼓起掌来,“啪、啪。”
“可以啊,胡地击鼓,振聋发聩。这是到相的老家去跟它对着干了?佩服、佩服。”
话都说到这里了,女人的语速也快了许多,“实不相瞒,胡地现在已经关闭了。这个消息如果你们回到上方城,也会从气相局知晓,他们也一定会想办法去往胡地,但我们无意跟气相局牵扯过深,所以才找到你们。”
仲春略作思忖,“你们要去胡地救人?”
女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了黎铮,仿佛在等他的答案一般。黎铮却再次看向了树上的人,透过树叶的缝隙,树上的人也在看他。
11号的流浪者。蓬头垢面,疯疯癫癫,眼神里充满胆怯,但眼底却仿佛还有一丝潜藏的清明。
黎铮收回目光,“你们已经见过唐乔了,对不对?唐乔掉进缝隙后,搜救部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进入缝隙追踪。你们又是什么时候跟她碰的头?”
“在胡地。”女人笑了,“我们获得了倚红船的消息,知道她再次掉到了船上,但同样也没有追到她。但我们有同伴正好在胡地,在胡地关闭前送出了消息。”
黎铮:“这个消息是什么?”
女人:“打开胡地的办法,或者说,是一点线索。”
距离零点,还有最后的五分钟。
紧急预案已经箭在弦上,但鼓声响彻,又硬生生把它按了回去。因为不止燕月明醒了过来,夜空中的星星也重新恢复了闪耀。
那鼓声震一震,星星抖一抖,就又开始闪烁了。
三院的重症病区,那些原本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病人,重新抱着头开始疑惑。我到底是谁,我在哪儿?有了怀疑,就有了思考,思考并不一定能得到一个好结果,但它让人活着。
所有人都听到了那遥远的鼓声,不自觉地被它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而后在那不断响起的鼓声中,重新获得清明。
一直到十二点,鼓声停。
气相局局长郝芳看着各处传回的信息,最终宣布:“暂缓预案上线。”
《气相预报》则风雨阻止地上线了。
今天负责播报的主播姓徐,徐灵。女性的声音相比起苏洄之更温和,温和如水,里面却仿佛包裹着金属的芯子,于温和中赋予人冷静的力量。
开场的第一段,是正儿八经的天气预报,一度让人以为自己的打开方式有问题。退出去,再进来,还是那样。
“……今日小雨转晴,气温维持在14℃到25℃之间,请各位市民朋友们……”
听着播报声,有人拉开窗帘往外看,果然,上方城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小雨,并不恼人。凌晨气温不高,但五月的天已经过了立夏,再冷也冷不到哪里去,让人恍惚间想着,夏天是不是也不远了。
回头再看那《气相预报》,把《气相预报》变回《气象预报》,一直是许多人的愿望。当人类不需要再用谐音梗来苦中作乐,当他们可以简单又纯粹地关心今天是否下雨、明天衣服晒不晒得干的时候,生活就能回归正轨了。
“唉……”有人在叹气,有人会心一笑。
天气预报播完了,气相预报也就要开始了。
“下面为大家播报今日气相。”
“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请所有人保持思考,无视一切异常……”
气相局楼顶停机坪,燕月明和大黄终于再次相会。
雨水打湿了大黄身上的皮毛,血污被晕染开来,让它看起来狼狈万分,但大黄依旧高昂着头颅。它是骄傲的、是永不言败的,在燕月明心疼地抚摸它时,它又是愉悦的,嘴里发出“汪呜”的叫声,尾巴轻轻摇晃。
但是再厉害的英雄,再经过搏斗以后,都要累了。燕月明带它去包扎完伤口,又饱餐一顿后,大黄也窝在他脚边沉沉睡去。
气相局里,大会小会一直开到天亮。燕月明以前上学的时候是不懂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会,刚上班时一度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如今到了这里,才觉得是小巫见大巫。
物资如何分配、人员如何调动,各部门之间如何配合,包括气相局与各兄弟部门,譬如警局之间如何协同作战。还有各城、各大区之间信息互通、线上线下的监管问题,都需要商定。
燕月明着重观察了自己报考的后勤部,只觉得哪哪儿都有他们的人。后勤的制服是白色系的工装,配黑色的帽子和作战靴,局里面除了搜救和巡查部,就属他们跑得最快。
早饭的空档,燕月明在食堂碰到一个叫做“小方”的后勤部干事。小方很热情,两人聊起后勤部的日常工作,他说:“不忙,我们后勤一点儿都不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