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宿敌推下断崖以后—— by恃枯

作者:恃枯  录入:10-09

这种种一切,都在牵引着人向着错误的一端跑去。
薛界恍惚想起,束水老一辈的人有份迷信,自小体弱难养的男孩,将他从小当做女孩养大,就会得到上天的垂怜……
云罕自幼唇红齿白,骨架纤细,他从见到对方的第一眼,便理所当然地把他当成了女子……
现在想来,朝夕相处若干年间,他竟连对方的性别都没有问过。
如今蹉跎过世,只觉得造化弄人,荒唐而可笑。
薛界抱着人,几乎无法思考,闭上眼睛,就是对方满头的白发,遍布躯体的伤疤,还有他跛着的腿……以及这半月来,他把对方当做孟浪之徒做过的一系列事物。
……真是该碎尸万段。
他瞳孔倏而血红,犬齿磨上嘴唇,硬生生磨下了血迹。
云罕浑身滚烫,却畏寒地紧,得到温度,几乎没有思考,就向着人怀里钻。
恍惚间,记忆翻滚,带他回到了最深沉的一场噩梦。
——那是他这辈子以来,最为炙热的一次。
天生的体寒在硝烟烈火中消失,滚烫的火灼烧在了他的后背、躯体、四肢……
他的周身,数百名学子被捆绑在柱上,烈火焚烧间,还在不断呐喊。
“陛下,您当真要愚昧至厮,用这种荒唐之罪,至我等与死地么?!”
“芊芊学子,赤心可鉴!”
“偌大河山,宝珠蒙尘!”
“陛下,您不该如此……这大塍的江山,终会葬身在您的手上!!!”
火势愈加凶猛,啸风助长,硝烟肆意……
云罕只觉得越来越热、越来越热,火将他的肌肤一寸寸地烘烤,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火红的烙印,心中万千不甘最后只化作泪水。
他那时空有一处读书天赋,却到底未经人事,在临死之际,他甚至还感受不到真实。
……为何?
书卷之上,将皇帝赋为天之骄子,天子是除生养父母外他们共同的尊长,经年累月的古书熏陶下,它们教会后辈忠心不二,奉主为安,教会他们将天子视为至高无上,普渡圣洁之存在……
可为什么?他们万千学子步履蹒跚,真正见到了天神般的天子,最后却只看见了肮脏、愚昧和丑恶?
他……不相信……
他不服。
他不该就这么死了,不该……
大塍京都里,中央坐着的人,从来都不该是那昏聩无道之人,从来都不该是。
昏暗灯光下,云罕埋在薛界的胸前,忽而开始大口地喘息,手脚挣扎起来。
眼角滚落一串串的泪珠,如同离弦之箭,好像忍耐许久的苦痛,都在此刻崩溃。
“不是……不是……”云罕低哑地嗫嚅。
水珠滚入胸膛,薛界倏而回神,慌措地将他的手臂收揽。
“阿芜……阿芜……”
云罕低低压压地抽泣,喉间含糊地咳嗽出声,薛界眼睛发红,哑着嗓子去安抚人,心脏好似被紧紧遏制住,连带着呼吸都困难无度。
好半晌后,怀中人才缓缓停住失控,偶尔耸动一下肩。
薛界缓慢地放开手,云罕顺着力道从他身上脱离,只见他苍白的面容上布满了泪水,一双狐狸眼通红,眼皮眼尾都多了一层绯色。
睡梦之中,他的眼睛无意识地睁开了一些,瞳孔涣散无光,却因为对着薛界,而形成了一种看向他的错觉。
这种虚弱至极的模样,足以让一个陌生的人,都产生一种怜惜感。
“没事了,没事了……”
薛界摸着手上一掌就能握住的腰身,简直要心疼到疯狂,心底无知的愤恨和自责的愧疚将他狠狠淹没。
分明从前,他的阿芜,是世界上最为骄纵的小孩……他究竟经受过了什么样的折磨,才一步步走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他抬手,轻轻蹭上对方的眼角,将泪水一一抚平,整个过程中,云罕都是半睁着涣散的眼睛,无知无觉地漠然。
直至最后一滴泪水被擦净,他的瞳孔才微微上翻,身体随之瘫软了下来。
薛界把人稳稳接在了怀中。
“都……没事了。”沙哑的声音回荡在空阔的混沌中。
他回来了,再也不会将他独自丢下。
宋庭誉在云罕走后不久,便在水牢中剧烈地挣扎,外头醉昏的牢头听到动静,迷迷瞪瞪地赶进来。
他自小受到邢遮尽的耳熏目染,按照先前和云罕商讨的主意,轻易就骗过了牢头。
但到了老谋深算的蒋国安这里,就多了些难度。
蒋国安畏惧云罕,也嫉妒云罕,多年来的经验,让他培养出了一个多疑的性情。
云罕出现的时间太巧,身上的谜团又太多。
蒋国安为人很相信感觉,云罕身上的气息和他身上的不一样,他从多年以前,在梁惘身边看见他时就感觉了出来。
这一趟边城之旅,他没有接收到梁惘的消息,所以云罕此刻应当在京都,而非行色匆忙、赶到边关。
宋庭誉和他相处六年,他自然清楚对方的脾性,这样一个把百姓放在首位的人,仅仅是因为云罕的一番说辞,便同意收安入敌,别说蒋国安,就是那愚笨的颢砀小儿过来了,也要怀疑三分。
因而宋庭誉周旋许久,蒋国安也只是把他从水中捞上来,粗重的铁链却是一分不减地扣在他的腕骨处。
他被人牵引着铁链,一步一水印地到了客房,开门的一刹那,邢遮尽的面孔映入眼帘。
“……阿誉!”
宋庭誉的面色苍白,胸膛向下都被寒水浸湿,衣物黏腻地沾在肌肤上,隐约映衬出几分瓷白。手脚上的铁链更是将顽固磨出血迹,蹭红一片肌肤。
到达房屋门口时,整个人都在细微地战栗。
邢遮尽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心疼地红了双瞳,将人一把搂了过来。
“我与夫君两日未见,有些话想单独与他诉说,蒋城主过段时候再过来罢。”
宋庭誉却没有立刻和他说话,反倒转首看向门口。
他靠在邢遮尽的胸前,贴合在脸上的长发缓缓低着水珠,虚弱而冷酷。
这副相貌倒是很大程度地将蒋国安的注意力转移一点——越是弱小的人,越是对强者的衰弱有着病态的兴奋感,蒋国安毫不例外地是这成员中的一人。
“宋将军哪里的话?您既然已答应招安裕王殿下,那本城主在这里,必然是可以助您一臂之力的。”
“招安”二字一出,邢遮尽的眼眶倏而缩了一瞬,抱着宋庭誉的手收紧,垂头哑声
“……什么招安?”
宋庭誉没有回应他。
倒是蒋国安先没有耐住性子,替他回答:“就是前两日,我与王爷单独商讨的事由啊,那时王爷拒绝地可是明朗,没成想宋将军答应地倒是痛快。”
邢遮尽的手更加收紧,面容却沉在阴影之中,让人看不出神情。
蒋国安不由想起前两日的情形——
与云罕相比,他知道的事情到底是少了些——或许有些事情,连云罕都不清楚,他们都是通过梁惘所表露出的一星半点,来自行猜想出整个故事。
他猜到了,邢遮尽对山鬼铜钱的恨意。
因而在得到上方要求收揽邢遮尽的指令时,他千思万想,最终装成了傻子,将山鬼铜钱掏出抛到了他的面前。
他在装傻充愣,变相地告诉他,自己背后的势力来源于山鬼组织——你最为痛恨的仇人。
所以你若答应招安,便是对自己的不忠。
意料之内的,蒋国安的计划很成功。
那一日,山鬼铜钱一经落地,邢遮尽身上的阴霾便陡然加深,如同困兽爬出深渊。又碍于天地的枷锁,而苦苦咽下仇恨。
蒋国安如愿以偿地回了房。
可没过几天,便多了云罕这个变故……
屋中,他重新回过神,看着面前的二人,还想要添油加醋一番,宋庭誉却率先开了口。
“谁说我要先谈招安的事?”
蒋国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刻,他就看见那位征战多年的小将军转头抬首,湿长的黑发随着动作倾斜,贴上了邢遮尽半裸的胸膛。
他冷凉地手压上对方的脖颈,张唇便吻了上去。?

第103章 章一百零三:可以了./“上方隐隐有绯色,那是刚才指腹磋磨过”
薄衣贴合在瓷白的肌肤上,未干的寒水勾勒出青年劲瘦的腰身,宋庭誉微仰着头,喉结突出,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吻上了邢遮尽。
连带着邢遮尽本人都有些错愕。
阴影之中,他的手慢慢收紧,手背上却轻轻被人蹭了一道。
宋庭誉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接吻的水雾间,现出了几分朦胧,显得左眼睑下方的一点黑痣便尤为明显。
某一瞬间里,邢遮尽福至心灵,仿若知晓了对方的意图,被勾出的情欲便毫不避讳,反手叩住了人,将吻加深。
舌面的津液互相交织,一阵阵的纠缠之下,显出难舍难分的粘稠,令人脸红的水声响在寂静的房屋中,着耳而羞赧。
蒋国安竟看得愣了,眼睛不可抑制地瞪大,杵在原地好一阵,才后知后觉憋红了脸。
届时,邢遮尽的手已经把黏在宋庭誉腰身上的衣物撕扯开,向着上方摸去,宋庭誉被按得适时发出一道呻唤,黏腻地从喉中咯出。
有那么几刻里,蒋国安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肺里涌上一股作呕感。
他急忙捂嘴弯腰,向着门外冲去,身后的侍从被眼前的这场“活春宫”吓到,听闻声响,赶忙随着主子出去。
房门一声响动,热吻还在继续,宋庭誉却在两息之后抓住了对方作祟到自己胸前的手,哑声喘息。
“可以了……”
邢遮尽在下一刻睁眼,一把将人抱上了床,弯腰扯上了他的衣服。
沾了水的薄衣轻易便被撕扯开,露出光洁如尺素的肌肤。上方几处隐隐染出绯色,那是刚才邢遮尽指腹磋磨过的地方。
宋庭誉睁大了些眼睛,脑中一瞬间的诧异,旋即抓紧了自己的衣物。
“邢遮尽,你……!”
一件干衣随着力道,一把裹到了自己的身上。
“你真不怕死么!”低哑的声音从上方落下。
宋庭誉脑海中空白了一刻,俄而对上他泛红的眼睛,指尖颤动,反应了过来。
邢遮尽胸膛起伏了片刻,随后有些粗蛮地把人揽过来,将衣物一层一层地向他周身裹,直至最后,宋庭誉低低地出声反抗,才堪堪停手。
“我以为……我……”
一通厚衣裹挟,身上彻骨的寒意才稍稍退了一些,宋庭誉说出了个开头,耳根却红了起来,喉咙里没法说出话。
“孤王在你眼里,就那么像欲求不满的淫|徒么?”邢遮尽拿来毛巾,兜头盖上了他的脸。
宋庭誉被唬得有些怔,磋磨许久,还是没出声。
总现锋芒的人一经收敛,显露出的,是比任何人都要柔顺的羽毛。
邢遮尽气愤微歇,垂眸便看见了他这副模样,顿感心头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滞愣一瞬,继而偏头烦躁得噤了声。
……真是。
每次都会拿他没有办法。
“……蒋国安年轻时候有个儿子,他寄予了厚望,曾给他打理过几次婚事,却都被对方拒绝。”
空气静默了片刻,宋庭誉安安顺顺地让他给自己擦头发,低低开口解释。
“后来有一次,他打开房门,正撞见儿子和侍卫苟合,自己的爱子还是下面的那一个……他盛怒难言,刺死了侍卫,爱子也在某一日随之而去,从此内里便多了一处心病——”
“要想把他支开单独对话,只能用上这点。”
他说完,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等邢遮尽的回应。
在这解释的片刻里,邢遮尽已经抚平了方才的愠气,细细擦拭的头发几缕钻到了前方,正好挡住眉眼。
宋庭誉看向他,眼睛便从碎发后隐现来,清澈试探。
邢遮尽原本已经平和下来的情绪倏而就被另一种感觉替代。
他手一顿,悄无声息地红上耳根。
“……那他方才说的招安,是怎么回事?”他偏过头,声音还是低沉沙哑,极力做出同方才般愠怒生气的模样。
宋庭誉惯以是受他蒙骗的一方,没有得到他的平缓,眼神一闪而过一丝落寞,不过很快重恢严肃。
他将云罕在水牢中说出的话一并告知,随着话语的终尾,邢遮尽的报赧也逐渐消散,转变为同等的严肃。
“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假意迎合,暗中修养身体,再摸清大塍的兵员所在何方。”宋庭誉说。
头发被擦拭干净,邢遮尽缓缓放下来手。
空气中一时有几分冷清。
“……你就那么笃定,他是值得信赖的么?”邢遮尽在下一刻沉声,“仅仅是我们已退无可退?”
宋庭誉喉结滚动一圈,稍作迟凝,几息后,双目变得认真了些。
“……你相信感觉么?”他问。
“有时候我觉得,一个人的眼神,身体……或许比理论更为可靠。”
宋庭誉看向他。
“……那蒋国安呢?”邢遮尽低声。
身前人一愣,慢慢收紧了手。
邢遮尽感受到他慢慢暗淡下去的情绪,轻易便猜到对方想到了先前之景,将手掌覆到了他的手背上。
“其实我也相信他。”
宋庭誉手晃动了一下,抬头正好对上邢遮尽认真地眼睛。
“你有想过么……在浮妄楼,你我都失控的那场情事。”
记忆回溯,灯火摇曳。
宋庭誉没忍住,稍稍移开了和他对视的视线。
“怎么了么?”
“……倘若不是白朼草的药性,你我又如何会行那场荒唐的云雨之欢?”邢遮尽适时补充。
宋庭誉心中浅淡生起的羞赧瞬时转变为了严肃,他稍稍睁大了眼睛。
先前错中复杂的头绪联合,回到了一直被他忽略的角落:
浮妄楼的那场情事的偶然之下,让他们发觉了双方间情蛊和寒毒的羁绊,致使二人放下芥蒂,重燃希望。
可接连的变故却让他很快将致使这一切的疑点、契机抛之脑后,而忽略了最为关键的一点:这云雨之药,或许并不是一场偶然。
下手者从一开始就清楚情蛊和寒毒可以中和,所以故意而为之……目的,显而易见。
“是……是他。”宋庭誉喃喃出声。
“他设计让我们齐心,保你我安康……至少有一点的目的,是想要借你我之力,与梁惘相斗。”邢遮尽启唇,“可见,他并不是纯粹效忠于梁惘。”
“还有一处你说得对……我们如今已退无可退——倘若他要借我等之力,那么这一次,必然是诚心帮助你我。”
“……所以,我也相信他。”
宋庭誉缓缓停滞,沉默了几许。
他那时在水牢中表现出来是沉稳,多少有几分云罕面前做样的成分,邢遮尽的话则打消了他最后的疑虑。
“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按你所列出的几点里,如何分析出云罕,就是当年的闻人芜呢?”邢遮尽沉默片刻,问道。
宋庭誉长眉微压。
“那是诈他的……”
“……”
邢遮尽掀起眼皮。
“其实……我有一种感觉。”
“云罕所表现出的牵引里,隐约有坦白身份的欲图……这份欲图或许是他潜意识而出的,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他一面想要遮掩住自己的身份,一面又难以自制地想让别人挖掘……”
“我在水牢当中诈他的一瞬间,他抬起了头。”
“我看见了,他眼底闪烁的是希冀。”
宋庭誉慢慢说,声调不觉放缓,带上了一分黯然。
“——你还记得冬猎崖底,旧屋焚火的那次么?”
邢遮尽微微蹙眉,记忆运作,恍惚间,他意识到了什么,抬眼看向他。
宋庭誉会心一笑。
“那天山鬼黑衣们欲图放火烧屋,引诱我们出来,可有人发出了动静,转移了注意力……那样巧的是,薛界浮妄楼中提及云罕和他的初见,便是在那冬猎崖底。”
邢遮尽眼底露出了了然了神色。
如此一来,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你在替他惋惜?”灯光昏暗,衬上前方人的面容,邢遮尽低声启唇。
宋庭誉被点了一下,面容上扯出一点笑意。
“不该么?”
“他比薛界还要小上三岁,如此算来,庚子之年,他名夺探花,正是十六芳华——这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本该前途无量。”
“……可他现在,一头白发,病的风吹就要倒……还跛了一条腿。”
邢遮尽的眉宇暗了几分,片刻后,方启唇开口。
“会好的。”
宋庭誉撩起眼皮看向他,二人相顾无言好半晌,他的面容上还是没有抑制住,露出一分嘲意。
“靠什么好?……靠颢砀幡然醒悟么?”
风雪一片片坠落,灯光摇曳,飘然于墙面。
邢遮尽的面容上出现了深沉、还有细微的挣扎。烛火又晃了一下,将这微末看清的面孔也全然掩盖下去。
宋庭誉抿住了唇,想起眼前荒芜之景,忍不住渐渐收紧了手掌。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他偏头哑声。
下一刻,手腕却被抓上一股力,风雪在此刻张狂,呼呼作响。
“靠我。”
“靠我们。”
邢遮尽的眼睛泛红,吐露的声息仿若从阴缝中而挤出。
“阿誉,你说得对——”
“颢砀在任十年,是时候改朝换代。”?

说者掷地有声,激起阵阵水花,空气寂静,宋庭誉眼底闪过异样。
“够了……”邢遮尽又低低沉沉出声。
宋庭誉收了收指尖。
颢砀皇帝登基十年,邢遮尽鞠躬尽瘁地护了他十年……够了。
这十年来磨去了多少无辜百姓,全都够了。
烂泥扶不上墙,朽木不可雕。
“阿誉……让我当一回罪臣吧。”
邢遮尽勾了一缕他的头发,口中沉哑,眼底藏着深渊。
宋庭誉沉默了许久,忽然将他的手抓住,随后转首垂眼,在他的手背上轻轻烙下一吻。
“为民请命者,站于高墙之上,从来都不是什么罪人。”
“他们是烈焰中的雄魂……”
“而你,是我唯一认同的王。”
敌国边城中,滚滚风雪映照着他乡,风吹过糜烂的荒草,吹散过世的亡灵……
浓云厚雾之下,升起细微星光。
他们抬起头,在荒芜中找到归所……那是觉醒的希望。
手背上的唇微凉,却烧的人心动荡。
这一刻里,宋庭誉和他平静地对视,分明没有说话,眼中却好像藏着千言万语。
邢遮尽忍不住地瞳孔发颤。
——年少至如今的蹉跎,他早将自己打磨成尖利顽石,任何时候独当一面。
可在自己沉困于过去执念时,猛然发现眼前有一人时刻追随,他的心便被一股暖流全部包裹住。
草木生根,长出了血肉。
原来他也可以一昧向前,回头看见春山。
邢遮尽忍不住伸手覆上对方的脖颈,向下要吻上去,但不知带动了哪里,后者稍稍瑟缩了一瞬。
他骤然停下,蹙上眉峰,抓住了宋庭誉的手。
铁链随之带动,稍偏一截,露出了被磨出血痕的手腕。
“……鲰生老儿。”邢遮尽晃了下眼睛,喉中哑然骂出。
蒋国安摆明了是记那两齿之仇,这两日里把宋庭誉折磨了个遍。
邢遮尽冲昏了头,一时不察,竟然到现在才发现他磨破的皮肤。
“没事,不疼。”宋庭誉感受到他沉压下来的气息,出劲就要把手收回来。
邢遮尽却看了他一眼,随后猛然起身,向着门骤然出声。
“拿伤药来!”
门外的侍从冷不防听见动静,露出稍许胆怯,转身就往蒋国安那里跑去通报。
好半晌后,对方才悻悻拿来一瓶药物。
邢遮尽先往自己身上的伤口抹了抹,片刻后发现无恙,方拿过宋庭誉的手。
“……看样子,刚才给他的冲击还不小。”
微凉的药膏涂抹上擦痕,宋庭誉连动都没有动,脸上显露出了调侃的神色。
按蒋国安的性情,要给药物也必然会挺着肚子前来挖苦一番,眼下这么容易便拿到了药物,恐怕现在还捂着胸口在池中呕吐呢。
邢遮尽听懂他的话,却没有抬眼。
“疼就喊出来,在我这里,没什么需要忍受的。”
宋庭誉微愣,转而喉结滚动,过了一会儿后才佯装无意:“你说我擦个磨痕就会疼?”
他似乎觉得有些好笑。
“也是……从前我与你闹性,先前在战场上受伤时候的样子,你倒是没见过。”
他停下来,忍不住又生出几分庆幸——邢遮尽看见自己磨破了层皮都心疼成这个样子,若是看看自己浑身是血,半截入土时的模样,岂不是要心疼疯了?
他这般想着,却发觉邢遮尽上药的手一顿,指尖稍许晃动,身上的气息意味不明地凝滞了些。
他有些疑惑地望过去,却见邢遮尽的脸色稍稍地发白,心下不由生气几分焦急,抓上了对方的手。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邢遮尽却只是静默了几许,便将他的手顺下,慢慢摇了摇头,继而后退两步,去掀他的腿脚。
宋庭誉尚在担忧,冷不防被抓住了脚,身体骤然产生反应要将人踹开,却又想起先前邢遮尽的愠怒,硬生生地扼制住了自己的动作。
“哥……唔……”
邢遮尽将铁链移开,一把将药抹了上去。
“又想到别处了?”
清瘦的脚裸被人半抬起,松垮的裤腿顺着动作滑落,露出一小截白腿,宋庭誉的龌龊心思还没有来得及张扬出去,便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堵在了喉咙里。
他轻易听出邢遮尽语气里的调侃,脸色涨得有些红,羞赧地偏过头。
“你每次都是先做再说……真的不是故意的?”
邢遮尽没有吭声,专注于抹药。
宋庭誉权当他做贼心虚无话可说,就这般静默地等候了一会儿,脚裸细细的疼痛传过来,却叫他脸色更红——
即便二人已经确定好关系,床笫之欢却都是在不清不楚之下完成的,宋庭誉长这么大,就喜欢过邢遮尽一个,故而从没碰过别的出格之事。
眼下他的身体平躺,腿脚半抬,下半张身体正对着邢遮尽的面孔,亵裤松垮,清瘦骨骼隐现,瓷白皮肤裸露在外。
即便只是普通的上药,宋庭誉还是涌上一股难以启齿的羞耻感。
终于,最后一处伤痕被药物掩盖,邢遮尽的指尖停滞了一会儿,继而慢慢将他的腿放平。
宋庭誉有点不敢看他的神情,只觉得内里隐隐烧着一团火,让他有些口干舌燥,脑中模糊发昏。
他恍惚认为,自己才是那个心思龌龊的淫|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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