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亚爱他,他当然也爱狄亚,这爱产生甜蜜柔美的羁绊,他们都全心全意地去呵护关心着对方,可谁也不愿意成为那个弱者。
在行走之前,罗衡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这情人独自消化完难以计数的死亡与毁灭,搜肠刮肚出余下的温情赋予狄亚,这就是他最体面的求和:“谢谢你刚刚的话。”
他说这话时,并没有看着狄亚。
狄亚欲言又止,最终轻轻叹气:“真想谢谢我的话,下次就别太用力了,我的脸到现在还在痛。”
罗衡转过脸来柔软地注视他,在那伤口上轻轻吻了吻。
于是五人飞快地向建筑群靠近,尽量在空旷的场地里提供掩体的地方前进,避免遇到意外袭击。
张涛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如果不算演习跟叛逃那次外出,他这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袭击他人的基地,这让他冷汗直流,神经紧绷,几乎神经质地左右摆头。
为了放松精神,张涛下意识询问道:“那个……蓝哥……蓝摩,我是说,你为什么要从圣殿叛逃呢?”
下一秒,张涛就感觉到了令他几乎窒息的注视,来自另外四人。
这当然是一个重要的问题,同样也是很危险的话题。
每个人或多或少总有那么一点小秘密,谁都不例外,张涛没有秘密仅仅是因为他保护不了自己的秘密。
而有能力的人试图保护他的秘密,正如一头巨龙保护它的财产。
四人的注视当然各不相同,狄亚是赞许,伊诺拉是不解,罗衡则不认为这是个好时机,至于蓝摩,他目光深沉,谁也说不出他在想什么。
“这里虽然有很多监视摄像头,但大部分不会打开。”蓝摩先是猫下腰从一堵矮墙边绕过去,平静地解释道,“只会开一两个摄像头,毕竟基地的电力更多是提供给地下的,有两个摄像头的范围是最广的,所以他们一般会开那两个,你们跟着我走吧。”
建筑群太大,摄像头沉静地悬挂在半空之中,如同一只只眼睛,谁也难以分辨这些眼睛能看到多远,又是否正常工作着,四人只好安静地跟在蓝摩身后,先绕过这一段路。
“至于我为什么会叛逃……”
快进入大楼内部的时候,蓝摩再度开口:“因为我养母的死亡。”
“是圣殿造成的?”伊诺拉扶住被推开的门,轻轻问道,“他们杀了……你母亲?”
蓝摩摇了摇头,进入这阴暗寒冷的建筑物之中,里头的风像是被束缚于此的尸体,空气里散发着干燥而陈旧的霉味:“她只是生了病,然后死了。她生前的名声很好,也做了很多好事,于是圣殿特许她葬在圣殿的地下室之中,这是一项难得的荣耀,其他人只能葬在公共墓地里。”
“噢,听起来还挺……挺不错的?”张涛稀里糊涂地说,“我好像没听出哪里值得叛逃?”
蓝摩淡淡道:“她不想被葬在那里,想回家去。”
“回家去。”张涛茫然道,“什么意思?”
伊诺拉正在四处观察建筑物里的摆设,看起来这儿像个招待人的地方,闻言无可奈何地说:“蠢蛋,这说明蓝摩的养母不是一生下来就是圣殿的人,她是后来才到圣殿里去的。”
她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我想,这荣誉是不能够拒绝的,对吗?”罗衡挥了挥空气里的灰尘,开口说话。
蓝摩像是在凝神思索,又像在出神,他看着远方平淡无奇地说道:“是啊,这是不允许被拒绝的,圣殿说她受到神的感召,她并非死去,而是回归上天,因此圣殿特别准许她下葬在圣殿之中。”
“许多人都说这是一件好事,都恭喜我的养母,他们给她打造了棺材,允许她完整的下葬,这是极大的殊荣。”蓝摩缓缓道,“他们说这不单单是我养母的荣耀,也是我的,这意味着圣殿很重视我。”
张涛对这种事倒是很有经验:“啊,说不准就是因为圣殿器重你,所以你养母才得到这些。”
“得到吗?”蓝摩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她并没有要求这些,死者的意愿无人在意,这也算得上是荣耀吗?”
张涛“呃”了一声,说不出话来。
伊诺拉略有些错愕地问:“难道你就为了这个而叛逃?”
“为了这个而叛逃?”蓝摩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他流露出困惑的神色,“她养育了我,我并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她却没有在意,我甚至没能照顾她像她照顾我那么久,完成她弥留的心愿,是我为她最后所做的一件最微不足道的事,你认为不应当吗?”
伊诺拉迟疑了。
而张涛奇怪道:“你难道没跟圣殿说吗?”
“圣殿的慈悲是不允许违抗的。”蓝摩面无表情地回答他,“这恩赐已经下达,我应当违逆谁呢?神明吗?”
狄亚嗤笑了一声:“权力啊,权力让欣赏都表现得如此蛮横丑陋。”
“在这件事上,神尚且要受人的管制,更何况是蓝摩呢。”罗衡平淡地总结,“石髓的规矩跟圣殿截然不同,情况当然也不会完全一样。”
伊诺拉问:“我们当时见到你的时候,你……刚下葬了她吗?”
“是的。”
蓝摩点点头,他走上台阶,站在拿来演讲的小场地上,那上头放着看上去相当沉重的演讲台跟麦克风架。
他正在演讲台上摸索着,大概是在寻找开关。
“那……活水村提到的老师傅呢?”伊诺拉又问,“他又是谁?”
“我的一位老师,他在圣殿里负责翻译跟修理工作。”蓝摩漫不经心地回答,“他年轻时被活水村的人救过命,后来总会定期去活水村帮点忙,他没有任何家人,去世前托我给活水村捎个口信,他不能再过去了。啊——找到了。”
演讲台忽然发出机械干涩运转的声音,咔咔地往下落,不一会儿升上来一样像是医院自助挂号机的设备,屏幕同样倾斜,设计受困于演讲台的大小,相对较为轻薄,有一整排键盘。
蓝摩重新把手放上去,在输入密码之前,他凝视着众人:“如果他们没有更换密码的话,我们就能平安无事地下去,如果他们换了,这就会触发警报。”
“看来是到拼运气的时候。”狄亚不着痕迹地往安全范围退了退,重新戒备起来。
罗衡道:“我来保护蓝摩吧,伊诺拉,你带着张涛。”
这让伊诺拉的神色微微一变,不过她还是点点头,把想凑上去看看密码的张涛拖到身边,走到了另一侧。
在蓝摩输入密码前,罗衡询问:“圣殿的消息传得快吗?”
尽管罗衡没有太多入侵基地的经验,勉强算是在混战上有些心得,可电影跟小说总不是白看的。
这座基地能维护到今天,在零件难以随意更换的当下仍然保持着最基础的运转,说明他们要么有存货,要么设备一直维持得很好。
而蓝摩也不能保证情况一定万无一失。
“我不知道。”蓝摩说,“得看他们多重视我。”
这是个很不错的回答,罗衡举起了枪:“请——”
密码略微有些长,混合着数字跟字母,蓝摩输入的速度并不快,似乎在反复回忆,这倒让众人稍微有些紧张起来了。
随着最后一位数浮现在屏幕上,演讲台的底下忽然传来机械开始启动的轰鸣声,仿佛还能感觉到脚底微微震动着。
过了一会儿,张涛身后的墙壁悄无声息地往两侧滑动,他当时正靠在一个巨大的花瓶跟墙壁之间,身后一空,半个身体就往后栽。
伊诺拉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不过她的力气显然小了点,直接被张涛拖着往前倒。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蓝摩跟罗衡冲了过去,最后是蓝摩将两个人从墙壁滑开的那片黑暗空间里重新拽回来。
几乎同一时间,罗衡听见拽拉着电梯的钢丝绳飞快转动的声音,伴随着“叮”的一声,上升的电梯稳稳填满了刚刚露出的这一块空间。
如果蓝摩没来得及的话,张涛大概这会儿已经尸首分离了。
虽然还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身处于怎么样的险境,但突然靠空的经历已经够张涛心有余悸了,他惊恐地转过头:“这儿怎么是空的?”
伊诺拉只是示意了下自己被揪起的后领:“谢了。”
“走吧。”蓝摩平静地说,顺带松开抓着两人的手。
电梯大概还负责货运,不但深,而且大,内部大门与罗衡印象里的正常电梯不同,并不是左右两侧分开,是上下滑动的双折门,不管是升起还是降落都有点像断头台。
面积够一些棺材房羞愧致死,五人站进去之后的空间还相当宽裕,并没有写承重,只有四个楼层,分别是一层跟负一到负三层。
不过内部的灯光非常黯淡,在电梯门合拢下行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空间一层层地暗下来,就像瞬间就天黑了一样。
张涛还没完全从刚刚的恍惚里缓过神来,蹲下身来微微喘息着,嘟囔道:“还好我没提议晚上来。”
他看起来还混乱得不行。
电梯平缓地开始下降,一直沉默不语,连进电梯都是最后一个的狄亚终于开口:“我建议你们蹲下来。”
“什么意思?”罗衡不解道。
“如果有人在外面等着我们的话,我猜他一定不会坐在地上等我们,而是站在外面。当然你想的话,趴着跟躺着也行,最好是方便自己躲避或者是立刻能起身的动作,甚至你蹲在门口要往前倒也是个尝试,不过那样视野会很小,这样的电梯门够我们反应了。”
狄亚紧紧贴着电梯门的一侧,他以一种非常放松的姿势缩在角落里,这让罗衡估计了一下自己如果是埋伏的那个人,大概率是一下子看不到狄亚的,不过这也会让狄亚的视野受到限制。
接下来所有人都找好了自己的位置,罗衡就半跪在狄亚的对面,这样他起码可以确保狄亚的视野不受任何限制。
张涛一直在反复深呼吸着,他看上去晕头转向的,如果这是漫画的话,大概眼睛已经变成两个漩涡了。
蓝摩调整着姿势,有些奇异地看向狄亚:“你很有经验吗?”
“人总是有点神秘的过去。”狄亚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不是吗?”
接下来谁都没有说话,电梯很快来到深得有点离谱的负一层,它又相当响亮地“叮”了一声,在昏暗吃力的灯光下犹如恶魔的咆哮。
在“断头台”慢慢举起闸刀的时候,走廊隐隐约约透进来光。
几双脚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罗衡有足够的理由感到紧张跟犹豫。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大部分时候的节奏都相当快,光是反击就让他疲于应付,这次入侵基地差不多是罗衡第一次主动出击。
“断头台”仍然在上升,罗衡注意到有个人蹲了下来,正试图从下方往里看。
这一切发生得非常快,毕竟电梯的反应时间只不过是几秒钟,哪怕这架沉重的“断头台”也不例外,它只是外形提供给人相当笨重的感觉。
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蓝摩毫不犹豫地开了枪,正中对方眉心,他侧躺在电梯上,飞起一脚,将尸体直接踹了出去,然后就地滚出去。
砰!砰!砰!
“圣殿一定会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的。”
狄亚感慨时,电梯门已经升上去了,他猫着腰就能走出去,罗衡跟在他身后走出电梯。
狭长弯曲的走廊上躺着五具尸体,这儿的灯光比电梯里要亮不少,可比外头的光线要逊色不少,空气里浓郁的血腥味之中还夹杂着淡淡的消毒水味,给人感觉有点像医院,温度也相对较低。
这让罗衡没来由地想到太平间。
张涛跟在伊诺拉身后探头探脑地观察着情况,紧紧握着他分配到的那把武器,看起来比直面敌人的蓝摩还要谨慎。
伊诺拉动了动肩膀,甩掉背上的张涛,走到尸体边用脚踩了踩伤口,确保他们死得足够干净,“这儿还有多少支这样的小队?”
于是张涛又从罗衡的身后探出半张脸,小心翼翼地问:“确定他们都死了吗?”
这时被压在最底下的一个人忽然发出微弱的□□,伊诺拉毫不犹豫地及时在他头上补了一枪,收回武器后才回答:“现在确定了。”
蓝摩正蹲下身来观察着这些人的脸,这些尸体都没戴头盔,身上还穿着老旧的制服,他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沉着地说:“他们已经减少人手到五人一队了,那么最多还有一队。”
“你都认识吗?”狄亚问道。
“认识,不过仅仅是认识。”蓝摩没什么感情地说,“我们曾经一起执行过任务。”
张涛发出了非常唏嘘的声音,见大家都看着他,立刻缩到罗衡身后,而罗衡只是观察着他们,忽然说:“这意思是我们被发现了对吧。”
“看来,圣殿是真的重视蓝摩。”伊诺拉发出一声嗤笑,“不过说真的,是他们太弱还是你太强?”
“都不是,他们跟金苹果的那些人一样,都以为这个基地足够安全。”蓝摩摇摇头,“他们在这里待太久了,什么都忘记了。”
罗衡思索一下,忽然闪进电梯内按下一层的按键,又在断头台落下之前走了出来。
“怎么了?”狄亚最先注意到他的行动,疑问道。
罗衡看着电梯缓缓上升,又按了一下按键,若有所思道:“我在实验,看起来电梯没有被控制。”
“被控制?”伊诺拉迷惑道,“什么意思?”
罗衡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紧紧关闭的电梯门,解释道:“电梯是允许被远程控制的,公共场合虽然用不到这样的功能,但是在这样的大基地里很有可能会安装相关的程序,所以我在测试它还能不能正常运作,你也不想发生什么意外跑回来却发现这是条死路吧。”
张涛恍然大悟:“噢!确实,他们不知道我们到底有多少人,既然发现有人下来,阻止不了第一批,那就很可能关闭电梯!”
就在众人说话时,电梯再度降落,又“叮”了一声,缓缓打开。
“没停。”罗衡思考一会儿,“可能是程序已经失效,或者他们不是通过电梯,而是通过摄像头发现我们,算是一条后路。”
尽管蓝摩对罗衡的谨慎缜密早有了解,可此时此刻他仍感到惊讶。
“不过也有可能会有第二支小队乘着电梯上来,从这里偷袭我们。”狄亚问,“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说的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罗衡笑了笑:“事实上不是,不过你的补充很有道理。”
狄亚看着他,忽然也露出一个笑容:“我觉得这几具尸体能帮上忙。”
五具尸体被狄亚拖到电梯的大门前,排排靠在门上,这样在短时间内,这些尸体在电梯开启的那一刻还能给他们发出预警。
有时候罗衡会对狄亚的某些经验总结感到毛骨悚然。
于是为了警惕第二支队伍会突然从背后袭击过来,于是他们决定分成两队,由蓝摩跟伊诺拉打头,而罗衡跟狄亚殿后,张涛当然还是在中间,毕竟没人指望他在战斗这件事上能帮上什么大忙。
走廊简直像是羊肠一样弯弯绕绕,大部分区域都封锁着,从外侧已经没有电力的屏幕跟密码锁来看,纯粹是为了节省资源,有几个小房间倒是能开进去看,都没有什么意外收获,不是放清洁用具的杂物间,就是装着沉重设备的老旧仓库。
在一个三岔路口,蓝摩忽然问道:“你们想吃点东西吗?右边是生活区,通向餐厅跟午休室,还有宿舍。”
“啊?”伊诺拉没能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蓝摩进一步解释道:“如果你们有需要的话,餐厅会提供服务,那里大部分时候没有人,可以缓口气,休息一下。”
尽管蓝摩的这个提议非常奇怪诡异,而且称得上没头没脑,可大概是因为他们的确是一群怪人,所以最终他们五个人都坐在餐厅里。
就像蓝摩说的一样,生活区的餐厅没有一个人,只有像自助餐厅一样的柜台跟保温设备,左右两侧的保温设备都已经被关闭,就算是中间还在继续运作的设备之中,所剩的食物也不多,有些菜品已经空了,并没有进行填补。
不过就算只是仅剩的食物,对他们五个人来讲也相当丰盛了。
现在是下午三点半,餐厅看起来非常空旷,零星地十来张桌子摆设着,其他的都被拆除了,从残留的痕迹来看,之前的员工数量应该相当可观。
这儿没有一个人,只有时钟在尽职尽责地工作,蓝摩看了一眼时间:“这时候他们应该都在工作,其他的地方我不确定,不过餐厅跟宿舍附近都没有摄像头。”
张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端了一份冷面出来,他从消毒箱里找出已经磨损严重的勺子跟筷子,他茫然不解地问:“所以我们吃东西会很安全?”
刚拿了把椅子当做门栓卡在把手上的狄亚走过来,询问道:“有什么好吃的能推荐吗?”
罗衡正靠在椅子上思索着他们到底是出来聚餐还是在入侵一个危险程度不低的金苹果基地,这让他稍微有点头痛。
伊诺拉一口气拿了五份布丁在自己面前,转动着刚拿到的金属勺子:“你们平日就吃这些东西吗?如果是的话,蓝摩,你的意志力真是天生当恶魔的料。”
“这里有一些变化,有些区域被关闭后我没办法带着你们直接抵达主控制区。”蓝摩简短地描述情况,“所以我不能确保接下来我们百分百走对路,不过我知道餐厅跟宿舍的过道里有一个地方可以直通主控制区。”
罗衡说:“所以你干脆就建议我们来吃点东西。”
蓝摩点了点头:“找路本身就够耗费体力,尤其是我们还处于高度紧张的状况下,更需要补充。”
高度紧张?
往嘴里塞进一大口冷面的张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四人,大脑里平滑地闪过几个问号。
没人会在这种情况下吃得太饱,张涛也不例外,伊诺拉对没见过的食物简单做过尝试后就很快放弃进食,他们简单收拾一下后就重新启程。
张涛甚至把盘子整整齐齐地摆在回收的地方,这让伊诺拉的表情变得有点微妙,因为她把几个布丁盒都随意丢在桌上。
“这里原本是负责什么的?”跑动时,罗衡询问道,“我指原先的金苹果基地。”
他不讨厌忙起来的感觉,更准确来讲,罗衡现在正需要让自己忙起来,去注意眼前更紧迫的事,而不是时时刻刻想起来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他的世界已经毁灭。
的确,在选择入侵这座基地的时候,罗衡说的是需要拿走自己的报酬,可实际上那是蓝摩本该在意的事,毕竟交不出报酬的人是他。
如果没有遇到司南的话,罗衡猜测自己大概率不会同意这么冒险的主意,不过世界总是没有如果。
情绪有时候就是能这么轻易地操纵一个人,为了逃避那种痛苦,罗衡义无反顾地闯入危险。
“不知道。”蓝摩思索了一下,“不过我听说他们接管了旧世界的人。”
狄亚忽然出声:“旧世界的人?”
奇异的是,狄亚的目光并没有看向蓝摩,而是转向罗衡——注意到这一幕的伊诺拉感到说不上来的奇怪。
“是的。”蓝摩仍然没有一点迟疑,“来自旧世界的冰封计划。”
这么说来,冰封计划并不是金苹果发起的。
在张涛解锁出那些文档的时候,罗衡意识到自己不在名单上后就没再对这份资料多上心过。
不过他偶尔想起来这件事,的确好奇过冰封计划为什么会用到旧世界的遗留体,毕竟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是人体冰冻技术一样,是给得了不治之症的有钱人的精神支柱。
就算金苹果跟旧世界做着一样的梦,也没道理帮忙冷冻旧世界的人。
现在来看,金苹果只是延续了旧世界的计划,而不是开创,那么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计划。”张涛还在冥思苦想,“冰封计划,听起来好耳熟啊,奇怪,难道是基地里……我应该有印象才对。”
伊诺拉相当冷静地提醒道:“在你的车上,我是说石髓的那辆车上,你解密的那些文件就叫冰封计划。”
“没想到石髓也在找相关的消息。”蓝摩若有所思地说。
张涛顾不上他的误解,恍然大悟地一拍手:“原来是这个,我想起来了!因为时间太紧,我还没解密完全呢!”
“既然基地已经关闭许多维护,那么我想冰封计划应该已经停止了吧。”尽管罗衡很渴望真正见识一下冰封计划,可是他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事,“过了这么久,别说实验体了,档案还会留存吗?”
蓝摩犹豫了一下:“这……我倒是不能肯定。”
“不能肯定?”罗衡困惑道,“什么意思?”
“在处理金苹果的残党这一任务时,我曾经进入过实验室,那时候计划的实验体们分别装在不同的罐子里。”蓝摩说,“他们看上去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我没有接到销毁档案跟设备的命令。”
伊诺拉幽默地说:“听起来就像见财起意。”
“见财起意……”蓝摩稍稍困惑了片刻,就很快反应过来,赞许道,“简洁有效,你说得很对,伊诺拉,我大概也不会说得比你更好了。”
伊诺拉耸了耸肩:“罗衡教我的,我们三个之所以一起搭伙,就是因为一群见财起意的蠢货。”
他们说着,来到了蓝摩所说的过道入口,那是一个在墙壁高处的通风口,看入口宽度的确能够供人爬行,罗衡差不多只在游戏跟电影里见过这种规模的通风管道。
“虽然我经常爬洞,但是我还是想问问,是什么让你觉得这鬼地方能走。”狄亚叹了口气,“荒人都不一定爱走这条路。”
蓝摩的回答仍然简练而有效:“当时有人通过这条路逃出去,不过没能离开餐厅区。”
“因为当时你们正好在吃饭?”伊诺拉玩笑道。
蓝摩面无表情:“因为他的同事抓住了他。”
不论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被同伴背叛听起来都是个让人感到不快的话题,于是小队很快就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专心打量起那个通风管道来。
它并不难撬,也不算太高,看上去不像是个挑战,伊诺拉甚至嘟哝了一句:“简单得我都有点没法想象了。”
当初这座基地到底是做出什么交易才令圣殿选择庇佑它,现在已经没办法知道,毕竟蓝摩给出的情报非常有限。
不过从蓝摩的任务来看,也许是人的情分不在,也许是利益不够,总之圣殿没给这群人留下一点机会。
可是设备跟档案却没销毁。
罗衡用斗篷做了个简易口罩,扎紧时,伊诺拉问道:“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