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自己的祈愿才会导致如今的局面,我不会找借口去逃避犯下的过错。”
“……也不会为得到的恶果而产生后悔的情绪。”
五条悟从晓美焰眼中看到的情绪都在无声地说着:
不会后悔。
“你总会把事实歪曲成有利于自己的那一面。”
夏油杰喉结迟缓地上下滑动,他用和往常无二的温和嗓音平静地叙述道。
正是因为不会再对丘比的底线抱有多余的期待,夏油杰才能像现在一样让自己的情绪维持在趋于稳定的平和状态里。
无论它再说什么,他都不会被丘比抛出的信息给牵着鼻子走了。
“也许是人类的思维方式和我们种族的有本质上的区别,那些在你们看来难以接受的隐瞒,已经是经过了反复测试、筛选得出损耗最小的其中一种选择。”
夏油杰在透过丘比为少女们考虑的表象下,听到、看到的是“反复测试”,以及丘比对这种行为称之为损耗。
基本只会存在于对物体的词汇,被安在了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上。
丘比:“像人类这么脆弱的身体,和永远不会疲惫的敌人去战斗,天生就处于劣势一方,灵魂宝石就是为了延缓这个过程而存在的。”
就像丘比所说的那样,但凡是不合理的获取,就会孕育出相应的灾难。
灵魂宝石保护着少女们能在战斗里存活下来,这份“保障”也迟早会在未来的某一刻,成为击溃她们最后一道心理防线的幕后元凶。
“不过苦恼的是,这个尽量能在和咒灵战斗里最大限度保全意识不会受损的方式,大家似乎都没办法接受这一点呢。”
丘比观察了夏油杰的神情一会儿,似乎是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叹息。
“一旦选择了告诉你们,累积的负面情绪最终会从灵魂宝石里诞生出诅咒的真相,大家总是不能很好的控制好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呢。”
夏油杰眼中嘲意愈盛,灼热的燥意几乎要将他仅存的理智吞没。
因为她们是人类,会对这个结果感到崩溃再正常不过了……
“为什么要对我们报以抗拒的情绪呢?”它从原本蹲坐的位置上灵活地跳到另一个平台上,“无论是许愿,还是成为咒术师而战斗,都是她们自愿做出的选择。”
“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在承认你们是可以沟通的智慧生命体的基础上,向你们进行交涉的。”
连疑惑的情绪,经过对方固定的上扬语调说出,也变得生硬刻板。
丘比摇头的动作仿佛是在叹气:“不仅没有像人类对待猴子的态度去对待你们人类,反而是一直在做出妥协呢。”
“就是因为人类的心理承受能力太过脆弱,才会有灵魂宝石的出现。”
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本质上就是将自身放在了一个支配者的高度上。
夏油杰隐含厌恶的皱眉,无论是对方高高在上的姿态,还是被丘比把他和“猴子”相提并论,都让夏油杰难以忍受。
无论哪种“猴子”都是一样。
“一切不过是你针对她们的弱点设下的陷阱。”夏油杰理性地说道,连他自己也对能压抑住情绪感到惊讶。
虽然没有在场亲眼见证过,结合对方做出的种种行径,也能被夏油杰还原出一二。
用话术诱导,再等待危急的时机出现在少女们面前。
有多少人是没有被对方干涉过,单纯地处于自身的意愿而和丘比签订的契约。
在美树沙耶香和佐仓杏子相继死亡的现在,夏油杰也不能确定了。
丘比没有反驳夏油杰的说法,只有它背后不间断摇晃的尾巴提示着这并不是一幅静止的画面。
“她们有着哪怕和诅咒战斗,也想要实现的愿望不是吗?”在夏油杰以为丘比不会再出声后,它反而真情实感地发问。
夏油杰想说,所有人都是被它欺骗,根本不知道许愿背后要支付的代价,双方持有的情报完全不对等,丧失了最基本的公正性。
丘比后面所说的内容,却熄灭了夏油杰想要与它辩驳的念头。
“不管是多么微小的愿望,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一定是凭自身的力量不可能解决的麻烦。”
“既然选择了祈求奇迹的降临,想必也做好了为此付出同等代价的决心才对。”
丘比歪了下头,那双像是被打磨过的红宝石一样的圆眼睛忽然看向夏油杰。
“况且。”
丘比没有拖泥带水,故意用拖慢语速来给人带来心理上的压力,它只是按照惯常的讲话速度,平淡地说道。
夏油杰却从中意识到了什么,他从对方澄明的眼中看到了自己表情仿佛被定格住的倒影。
“她们的愿望难道不是都已经实现了吗?”
对丘比为什么会突然看向他,夏油杰心中隐隐有一个声音,不断地提醒着,让他频频记起那滴眼泪,和美树沙耶香最后破碎的笑容。
夏油杰不禁放轻了呼吸,乱成一团的思绪让他无从分辨是因为丘比话里的内容,或者是太阳穴鼓胀的钝痛才让他忍耐地屏息。
“就算有着未来注定会走向成为咒灵的结局,但凡是她们许下的祈求,都在凝结出灵魂宝石的那一刻起降临了。”
“这样的话,也没有什么可不满的吧?”
夏油杰额头和鼻尖渗出的薄汗随着时间推移不减反增,随着皱眉的表情牵动了脸部的肌肉,让汗水顺着脸侧滴落。
“这两件事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夏油杰咬着牙说道。
事先知道后果和被蒙骗许下愿望,完全相反的不同
面对不理解人类感情的外星生物,连质问都显得分外无力。
丘比和随时处于失控边缘的夏油杰形成了反差的对比,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或许事实像你说的那样吧。”
因为不在乎,所以才能轻飘飘地放弃争论,不与夏油杰继续纠结在这一个话题上。
丘比像是看不出夏油杰糟糕的状态那样,十分耐心地向他解释:“不过请不要误会,我们会做这些,并不是对你们人类抱有什么恶意。”
“相反的,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应该说是在挽救这个世界才对。”分明是严肃不起来的轻快声线,在眼下的情况里,也多了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庄重意味。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放晴的天空,阳光落在丘比洁白的短毛上,为它周身增添出柔和的光源。
当披着光晕的不可思议生物仰头注视夏油杰时,居然给他某种神圣的错觉。
这个认知让夏油杰忍不住想要发笑,却又被他强行抑制住。
丘比平静地陈述:“如果我们能体会到人类的情感,也就不需要特地跑到这个星球上来了。”
听着对方的话,夏油杰目露怔然。
他忍不住低语:“你们究竟是……”
往常思维敏捷,现下却早已被接连的冲击变得混乱的大脑不能支持他再做出有效的运转。
如同年久生锈的齿轮,稍微转动便发出牙酸的尖锐摩擦声。
不等夏油杰从那阵失语里回神,丘比的声音紧接着再度出现。
隐藏在马甲背后的神谷银示操纵着“丘比”不断抛出希望让夏油杰知道的信息,脸上的情绪极淡。
“杰,你知道‘熵’吗?”
即使下定决心,不再听信从眼前生物口中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那些掩盖在欢快语调下的冷漠口吻讲述出来的内容,仍然不断地透过夏油杰抗拒的意志,钻进耳朵里。
‘熵’……吗?
夏油杰有所预感,或许对方一直隐藏在迷雾里的意图,会在今天被它主动揭开。
丘比端坐着,身后的尾巴反常的停止了摆动,不再进行主动去模仿其他生物,让自己显得更无害的举动。
现在的丘比褪去了伪装,夏油杰真正地感受到了环绕在对方身上那股一直被试图隐藏的非人感。
冷漠的、理性的、完全不会把它和有着情感的生物混淆的冲击感向着夏油杰袭来。
“我们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延续宇宙的寿命。”
轻快明亮的嗓音在静谧的环境里也被感染的低沉下来。
夏油杰睁着干涩的眼睛,被动地接受着不能理解的话题。
“打个简单的比方,燃烧篝火产生的热量,和树木生长需要的能量是不对等的。”
“能量在转换的过程里会形成消耗。”
神谷银示借着丘比之口,向夏油杰宣布了这个事实。
“宇宙全体的能量都在单向蒸发,我们就是为了寻找到不被热力学束缚的能量,才会出现在这里的。”
夏油杰意识到了接下来的对话,可能会颠覆他一直以来的认知,掌心里嵌入的悲叹之种也在他握紧的力道下隐隐发颤。
“我们的文明掌握了可以将智慧生命体的感情转化为能量的技术,但可惜的是,我们自身却不具有‘感情’。”
“不过令人振奋的是,我们检测到了人类这一种族的存在,你们的负面情绪,也就是所谓的咒力,完全可以作为能量供给宇宙。”
“其中,咒术师和诅咒的价值要远高于普通人身上能获取到的总和。”
神谷银示一边有条不紊地给丘比下达着说话的指令,同时略有出神。
“丘比”居然也有说真话的一天。
多重意义上的真话。
夏油杰艰涩出声,难得失神地看向丘比。
丘比看上去却没有要回答夏油杰的意思,它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
“但是按照人类种族里现有的咒术师数量,远远达不到延缓宇宙热寂的目标,并且溢出的咒力很难被人为收集。”
丘比的声音缓了缓,在夏油杰隐隐明悟的神情中逐字逐句清晰说道。
“假如人类这个种族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像幼虫一样化茧成蝶蜕变可能性,以人类几十亿的庞大人口数量来分析,只要有意识的按照计划分批量筛选,就可以在不影响人类集体的死亡率的前提下,源源不断地为宇宙传输能量。”
说着将人类当成是可以沟通交涉的智慧生命体,在丘比所谓的“计划”里,可从来都没有要尊重人类意愿的想法。
夏油杰木然地听着丘比一点点将真相的全貌呈现在他的眼前,被动地接受庞大的信息量冲刷着他的认知。
“在你们咒术界有‘束缚’的说法吧?”丘比问道。
夏油杰在听清丘比话里内容的下一刻,心里下意识地涌上有关于“束缚”的信息。
对自身设下限制作为在另一方面作为交换的手段,在关键时刻灵活应用,可以起到辅助战斗的效果。
也可以用作咒术师之间的凭证,没人会冒着可能会受到致死的反伤的风险去违背“束缚”。
“和我立下契约本质上属于‘束缚’的一种,这么说杰你也能够理解的吧?”丘比体贴地在夏油杰熟悉的范畴内举例,“就像在战斗里短时间获得水涨船高的提升,就会面对之后可能丧失性命的虚弱期。”
“束缚”本身带有的公平性是无法被抵消的。
用束缚的能力得到了利益,就要面对未来可能遭遇的劣势境地。
“我们对‘束缚’的构造十分好奇呢,于是借用了这个体系,衍生出了现在你们所熟知的契约。”丘比用无比明亮的嗓音轻快说道。
“那么在和我签订契约以后,使用了多少不属于自己的咒力,就会在灵魂宝石里滋生等量的诅咒。”
“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吧?”
在此时那双不含任何情绪,如同玻璃珠一样透亮的眼睛里,仿佛在无声嘲笑着怎么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呢。
夏油杰喉间发紧,终于伴随着迟缓的吐气,问:“为什么……”
答案已经在心里隐隐浮出水面,夏油杰仍然还是问出了这句稍显多余的问题,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也许只是想替谁从丘比口中得到原因。
“一旦灵魂宝石里累积的污秽达到极限,在从人类转化成诅咒的瞬间,人类的灵魂处于绝望中所爆发出的负面情绪,是一种能被收集到的庞大能量。”
“我们的任务就是将这些能量进行回收。”
丘比说完,不理会夏油杰的神色,又恢复成往常那副无害的模样,从所坐着的平台上轻盈跃下,四只脚先后稳稳着陆。
“至于咒灵核心……”丘比不再用悲叹之种去形容它。
更直白、也更悲伤的名称,和人类的身份完全分割,彻底属于非人的存在。
夏油杰恍然发觉,悲叹之种本身的含义,或许就是混着少女们的悲伤与叹息。
他不清楚“悲叹之种”名字的来源,总之不可能是眼前连正常的情感都不曾拥有的外星生物会想出来的。
其中蕴含的温度,也是丘比无法体会到的。
丘比抬起两只前肢,让上身搭在夏油杰的小腿的裤脚上,它用鼻子去蹭他攥紧的拳头,察觉到对方似乎不会如它所想那样松开手,便放弃地从夏油杰身上下来。
“咒物也是由负面情绪构成的,如果放着不管的话很快就会从里面诞生出新的诅咒呢。”
用那双看不见眼白的眼睛注视了夏油杰一会儿,见对方的态度始终没有要松动的倾向,丘比也不气馁,反而像是想到了什么。
“难道杰是想用咒物吸引其他诅咒,从而收服它们为自己所用吗?”丘比甩了甩垂下的耳朵,“看来是我误解了呢。”
“当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对美树沙耶香出手,原来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吗?”
夏油杰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重心,下意识产生了失去平衡的失重感,他在重新找回身体的控制权后立刻猛地将目光转向丘比,眼神难以置信的朝它直直射去。
这家伙……
竟然觉得那时候的他是打着那样的念头。
毕竟是会把情感当成一种精神疾病的种族,恐怕人类在它的眼中,也只是一群患有严重精神疾病的“猴子”吧。
多么傲慢。
夏油杰忍耐着,青色的脉络在手背上清晰地鼓胀。
这份无力的挫败感,是从入学高专,正确认知到自己咒术师身份和万里无一的天赋以后,就一直作为天之骄子的夏油杰第二次品尝到。
夏油杰隐忍地咬紧牙:“如果不是你们的出现、”就不会发生这一切的悲剧。
对利己主义者在最终选择用自身来阻止美树沙耶香会做出无法原谅的罪行的佐仓杏子……
连死亡都是以一种被蒙蔽的情况下迎来的,对信奉正论直到燃尽最后生命的美树沙耶香来说。
都太嘲讽了。
“如果没有我们,或许人类会面临和诅咒两败俱伤,数量骤减的局面吧?”神谷银示没有心理负担地操纵着丘比平静说道。
从来没见到过丘比眨动的暗红眼瞳如同能摧毁人意志防线的漩涡,几乎要把夏油杰给卷进去,一寸寸击溃。
“这样看来,我们不仅没有伤害你们人类,反而也侧面维护了咒术界和咒灵间的平衡。”
“就算没有我们的介入,光是你们世界里咒灵这种存在,每年遇害的人数也一直居高不下。”
无机质的暗红色幽深瞳仁像是被灌进了粘稠浓郁的血液。
让人在和那双不含有任何情感的冷漠目光相对,也会错觉地嗅到背后堆积出的鲜血和悲鸣。
“作为得利者的你们,为什么要来批判这一现象呢?”
丘比不解地平静发问,没有任何鄙夷或尖锐的恶意,有的只是纯粹的疑惑,结合目前的背景却给人一种难言的讽刺意味。
“假如杰你实在没办法接受,就当成这是地震、海啸之类的天气灾害也是可以的。”丘比友善地给夏油杰提出解决办法。
这算什么,掩耳盗铃吗?
让他明知道对方会做出怎样不可饶恕的行径,还要对它的行为视而不见,成为潜在的“帮凶”。
夏油杰试图让自己发出声音,去打断丘比这种掌握着全部主动权的被动情况。
嗓子里却哑到像是被揉进了粗粝的沙子,稍微有要说话的意向,泛起隐痛的同时,嘴里也会弥漫开铁锈味的腥甜。
夏油杰只觉得耳边听到的一切都在逐渐离他远去,对方不会随着讲话而开合的嘴巴让眼前看到的画面接近于一种静止。
导致少女们死亡的元凶,现在却戏剧化地成为肩负着拯救宇宙的使命,变成了“正义”的一方。
被颠覆了一贯认知的感觉只让夏油杰发自内心的觉得荒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逃避似的认为这又是丘比的一次偷换概念。
但对方一直以来对它不利的话题会选择避而不答,或者是模糊掉重要的概念,不会轻易地表明目的。
像现在这般,几乎不对他做出任何伪装的态度,已经侧面地说明了问题。
夏油杰只是不愿意去想那个可能。
假如丘比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拯救整个宇宙的生命,那些死去的少女们,不就成为了“大义”下的牺牲品吗?
这样也太过……寂寞了。
夏油杰的瞳孔小幅度地左右轻颤着,他的精神被两方反复拉扯,连呼吸的频率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下了。
“该毁灭的东西就应该老老实实的毁灭就好了啊。”
轻佻散漫的男声从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传了出来,夏油杰听见突然的声响猛地一惊,身体却先精神一步松懈下来。
夏油杰无意识地缓着气,有所预感地看过去。
五条悟侧着身,用肩膀倚靠在建筑上,他站在阴影处,居然一直没被人察觉到气息。
“就算再怎么维持,也不过是延缓毁灭的时间罢了。”五条悟抬手遮在嘴边,嚣张地打了个哈欠。
他漫不经心地偏过头,正对着丘比的方向。
墨镜随他低头的动作从鼻梁上滑下一截,纯白的眼睫下泄出一抹透彻的苍蓝。
“打着正义的旗号作为遮羞布,可真难看啊。”
丘比:“……”
神谷银示忍不住想,恐怕也只有少年时期五条悟能这么洒脱的看待这件事情了。
连未来的五条悟身上也被各种责任给束缚住,就算身为“最强”,也逃脱不了被条条框框给限制住自由。
真是令人羡慕的洒脱。
一切生物或存在都会有消亡的那天,这是所有事物无法避免的末路。
哪怕宇宙能按照所有人的预期的顺利地度过这次危机。
未来势必也会再次遭遇陷入能源枯竭的情况,或者是更多无法预测,意料之外的突发情况。
也许是一场人类无法抵抗的毁灭性灾难,让整个宇宙都归于死寂。
又或者是宇宙外的高维生物无意识的行为导致了宇宙的崩毁……
他们对灾难做出的抵抗,也不过是尽量将要面临的毁灭向后延缓,从千年推动到万年、到更远的未来。
宇宙灭亡的这一结果却无法避免。
……即使生命的尽头都是死亡。
不代表他现在做出的行为就是没有意义的。
“不管打着多么伟光正的名头,也掩盖不了你作为侵略者的恶劣行径啊。”
五条悟懒散地敛着眼,浓密的纯白眼睫无精打采地垂下,严实的遮住那双震人心魄的剔透瞳色。
他似乎是不愿和丘比多谈,勉强的让自己抬起眼,漠然盯着地上分外无害坐着的那一抹白色。
“既然是要诱导别人和你签订契约,最后引人绝望好让你们能够收集到什么能量。”五条悟干脆地无视掉丘比反驳那句诱使少女绝望的插话。
和这样的家伙沟通,但凡听进去了一句话,都是一种对自己观念的污染。
丘比之所以能对夏油杰造成冲击,原因无非是少年还把它放在一个可以交流的位置上。
早在“星浆体事件”时期,从夏油杰口中还原了丘比对少女们的隐瞒,五条悟就不会对这只听不见一句真话的虚伪生物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对方不具备基本的共情、同情心之类的感情,五条悟从得知这一点后就深刻记在了对丘比的印象里,对方无论做出怎样的行为,也不能迷惑他的判断。
“按照你们的计划,应该是越多人签下契约,距离你们的预期目标越接近吧。”
看到丘比坦诚且毫不避讳地点头,五条悟的嗓音逐渐沉了下去,带着风雨欲来的窒息压迫感。
五条悟就原本不算晴朗的脸上蒙住层浅淡的阴郁,失去温度的眼里一片冷漠,周身气场如夹杂着风雪迎面而来的彻骨冷冽。
夏油杰对挚友此刻的表情再熟悉不过了。
他偶尔会同五条悟一起,在那群技不如人心生退缩的手下败将们面前故意冷着脸,摆出一副修罗煞神的模样。
最后在他们摇摇晃晃马上要坚持不住的表情里,夏油杰和搭档转头对视,随后狂笑出声,勾肩搭背地离开。
只是现在的五条悟,要比在那些诅咒师面前泄出的杀意更真切,也更有压力。
也只有在五条悟收敛起张扬狂妄的轻慢态度,用那双溢着纯粹漠然的苍天之瞳,以凌驾在所有人之上的角度去打量、观察眼前的一切,才会令人感受到为何对方会被誉称“神之子”。
仿佛与其他人分割开的疏离气质,如同俯视人间的神明,冷眼旁观众生的苦难。
“那么……”落玉般的清亮音色,带着少年独有的微涩。
五条悟目光深沉,一刻都没有把眼神从丘比的身上移开。
“为什么你会选择告诉我们这些,难道就不怕、”他停顿了一下,刻意地让语气上扬,脸上是仿佛刚想起来什么的恍然大悟,“哦不对,在很久之前你就放弃了伪装,我想知道……”
五条悟俯下身,让自身微微前倾,随着他不断拉近距离,眼中明晃晃的试探之意不加掩饰。
“你仰仗的底牌究竟是什么呢?”
像现在这般肆无忌惮、完全不再继续虚与委蛇的和他们进行诱导,试图增添为宇宙献身的人数。
虽然五条悟不认为他和杰会去和来路不明的家伙许愿,签订没有任何保障的契约。
假如丘比继续伪装下去,也不见得完全没希望。
对方可不像是会轻言放弃眼前利益的性格。
但是丘比却早在高专遭遇诅咒师袭击的阶段就不再扮演纯然无害的角色,露出了真实的獠牙。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点点地显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
值得让人注意的是,这些信息全都是由丘比主动告知的。
对他们有问必答,不会故意遮掩。
也许就是在那时起,对方的行径就早有预兆。
“唔,没有记错的话,丘比君是有说过我和杰有着万中无一的资质吧。”五条悟明知故问道。
以咒力为目标的话,那找上他们两个也能够说的通。
比起活的像人精一样的烂橘子们,果然还是年轻的咒术师看起来更好骗吧?
丘比点点头,承认:“是有说过这样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