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要看羂索如何设计了。
羂索没有直接去触碰这两样东西,不在乎丘比会如何想,当着对方的面,把它们收了起来。
在事成之后,羂索脸上渐渐浮现出客套的浅淡笑意,在那张普通的脸上竟然能看出几分割裂的风雅韵味,他拱拱手:“那么,合作愉快。”
至于何时达成的合作,又是怎样的计划,各怀心思的二人都无需多言。
“……会有合作的那一天的。”狡猾的生物向他说道。
“丘比”冲他眨了眨眼,接着不再言语,单方面结束了这场对话,扭过身从羂索身旁经过。
他们像是在路上遇到了算不上熟悉的人,短暂停下寒暄几句,就又踏上原本的行程。
一人一狐默契地往相反方向走去,在错身的一瞬间,羂索嘴角的笑容立刻消失,眼神也冷了下来。
他们同时用轻慢的口吻,在心里无声地评判到。
愚蠢傲慢的入侵者。
自以为把一切掌握在手中的蠢货。
“悟。”
五条悟简洁地“嗯”了一声,没把注意力从眼前的甜品上移开,只是分给夏油杰少许关注,侧着头听他怎么说。
夏油杰对咒术界高层,乃至整个咒术师集体都抱有极强的抗拒,且无法和这种心理轻易和解。
这种现象并不是近期凭空出现的,而是早有端倪,连带着对他的态度也陷入了长久的回避姿态。
如果不是这次夏油杰主动提出邀请,五条悟觉得自己是很难找到和夏油杰坐下来好好谈谈的机会的。
特级咒术师,从来不只有五条悟一个人。
或许在战斗水平上他要胜夏油杰一头,但要只是想要达到避开他的程度,对夏油杰来说轻而易举。
五条悟清楚,虽然在那群村民被警方逮捕后,夏油杰收养了那两个被虐待的小女孩,也仍然没能熄灭夏油杰对普通人的不满,却又压抑着自己去解救那些被他憎恶的非术师。
再像这样长此以往下去,最后绝对会演变成五条悟不愿看到的场面。
这次夏油杰主动邀约,就是一个合适的、能让他们关系破冰的突破口。
“我在东京区域筛查了‘美树沙耶香’这个名字。”夏油杰沉声说着,他的视线却没有落在五条悟身上,或是某个固定的地方。
实际上,经过夏油杰之手翻阅过的户籍档案堆起来能有一人高,只不过那些不重要的,且已经没有剩余价值的东西,他不会多此一举地带到五条悟面前。
五条悟用含糊的鼻音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活跃的大脑让他转瞬间就理解了夏油杰此话背后蕴含的某个可能性。
“……”横在鼻梁上的墨镜随着五条悟向上抬眼的动作,彻底失去了遮挡的作用。
不需要再做询问,从夏油杰的表情里,五条悟已经得到了他想知道的答案。
紧接着,夏油杰的声音也再度肯定了他的猜想。
“我见到了沙耶香。”
分明清楚地听到了夏油杰在说什么,一向敏捷的思绪在一瞬间就下意识理清了其中所有的信息。
在五条悟的脸上还是出现了和往常轻松表情不符的深思神态。
……果然是这样啊。
即使听到夏油杰说出了美树沙耶香还活在世上这种绝不可能的信息,也只在五条悟的心里激起不出所料的情绪。
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晓美焰和丘比透露出的细节足够让五条悟将其补全剩下的拼图,让它构成一副完整的真相呈现在他的眼前。
术式既然是基于晓美焰这个“锚点”而存在的,能够扭曲的节点也不可能是晓美焰未参与过的时间段。
能够确认这一点,可供筛选的范围就大大缩小了。
“……看起来只有几岁的沙耶香。”夏油杰的半长发披散着,反常没有严谨地梳起来,有几缕巧合地垂在脸侧,挡住了具体的神色。
夏油杰用拇指一下下的叩击着手里捏着的纸质文件,五条悟猜测,夏油杰应该是拍了美树沙耶香的照片。
……但看上去并没有想要给他看的意思。
正好五条悟也没多少好奇,他所在意的是:“你是怎么想的?”
知道了美树沙耶香还“活着”的消息,夏油杰却出乎意料地选择找到了他。
“……”夏油杰不语,眉间原本只在皱眉时会出现的浅浅折痕渐深。
凭着对夏油杰的了解,五条悟干脆也替他说出来:“是担心现在出现在美树沙耶香面前,未来也会被直接影响到?”
夏油杰会去有目的地寻找美树沙耶香,可不是单纯为了得离世的到后辈身份信息的亲缘关系。
他想要做的是从根源避免美树沙耶香能和丘比相遇的可能性,让二者永远无法见面,又或是提前告诫年幼的沙耶香要小心周围出现奇怪的、会哄骗人和它签订契约的外星生物。
但是当夏油杰真的在东京找到了疑似幼年时期的美树沙耶香,他反而退却了。
连心都忍不住升起退缩、想要逃避之类的软弱情绪。
很难想象这个词会出现在高专里两个不可一世的刺头其一身上,但也是连夏油杰本人也无法歪曲的事实就是如此,他的确在忌惮。
犹豫着、迟疑着,怀着满腔的复杂情绪,不敢接近美树沙耶香。
五条悟大概能理解夏油杰的思路,并且也像是牙酸一样露出了难办的表情。
夏油顾忌的无非就是当他来到美树沙耶香面前,避开了未来成为咒术师的节点,就会引发悖论。
假如未来美树沙耶香注定会被晓美焰牵连,来到错位的时间点,没有选择和丘比许愿成为咒术师的话,就不会认识“夏油杰”,后面的种种相处产生的羁绊也不复存在。
更糟糕的情况是,一旦夏油杰的人生经历里没有遇到过名为“美树沙耶香”的少女,就不会和她成为朋友,而产生想要阻止她死亡的结局。
这一切都在说明,如果夏油杰想改变美树沙耶香死亡的事实,就会陷入到完全未知的被动情况里。
“时间”这一完全陌生的领域,没人知道它一旦被拨乱,之后又会发生什么。
或许像科幻电影里演的那样,引发空间裂缝,所有人掉进去凐灭也说不定。
五条悟漫无目的地发散思维想着。
最稳妥也最不会出错的选择就是不要去想着改变不幸,让一切的轨迹按照原本的路线顺其自然的进行下去。
让时间形成一个完整的闭环,稳定地运转下去。
夏油杰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就能够证明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哦!这样吗?”五条悟后知后觉地突兀应了一声,又像是被戳了一个孔的气球那样,放纵自己没骨头似的往后一躺,“这样啊……”
“不打算去看看吗?”他状似无意地提到。
夏油杰和美树沙耶香见面倒不会产生什么严重的后果,毕竟,她们现在根本就是陌生人。
这话听起来有些伤人,但事实就是如此。
夏油杰却仍然不敢上前,这份罕见且违和的优柔寡断,让五条悟无声抬了下眼皮,又什么都没说就恢复到垂眼的表情里。
五条悟没对搭档的复杂情感做出任何评价,他发自内心感到无所谓,这到底还是需要夏油杰自己去平复心情,整理好情绪。
更准确一点来说,是轮不到别人去插手的私事。
即使他们是彼此最亲近的同伴,就更不能随意地在私人问题上掺杂进过多的建议。
干预对方的选择,也是一种越界。
五条悟用手摩挲着光洁的下巴,忍不住去想,他什么时候起也像那群老爷爷一样喜欢想些有的没的。
夏油杰唇线抿紧:“没有那个必要。”
“……就算见面,也只是徒增麻烦罢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隐于唇齿间。
五条悟不可置否地点点头,一个连咒术师都不是的几岁大的普通小女孩,看一眼又会多出什么麻烦。
二人在结束这个话题后就重新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在美树沙耶香已死,晓美焰失去踪迹的当下,他们又能做出什么有效的措施来应对外星生物的入侵。
心里怎么想的,五条悟也就原封不动地问出口。
五条悟看向夏油杰,准备听听主动约他出来,绝不会是只为了让他知道美树沙耶香消息的友人要做些什么。
把人约过来,却又在五条悟没有迟疑,直接询问他想怎么做后,夏油杰陷入了沉默之中。
许久,他缓声说到。
夏油杰的嗓音艰涩,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用来发声的喉咙依然和强硬启动生锈的齿轮一样艰难。
“……起码,要保护好那个孩子。”作为沙耶香唯一的朋友,也是一名信奉着保护普通人理念的咒术师。
即便对普通人彻底失望,他仍然对能坚定自己信念的人报以欣赏的态度。
“哈?”五条悟给他递了个表示疑惑的眼神。
“……”夏油杰缓缓抬眼,曾经和美树沙耶香相处时的记忆一帧帧在眼前闪现。
‘原本的愿望嘛……大概是想回到爸爸妈妈的身边。’
一头利落蓝色短发的少女只稍微犹豫一下,就坦诚地告知了之前想要实现的愿望。
‘……想要再次见到小圆。’
夏油杰吐出一直在他心中徘徊的那个名字,随着他说话的间隙,一直屏住的呼吸从肺部迟缓地被挤压而出。
“鹿目圆。”
鹿目圆。
神谷银示同时也在无声默念着这个名字。
太久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鹿目圆”,连现在被他自己提起,神谷银示也不免感到一阵恍惚的陌生。
假如来的不是夏油杰而是五条悟,神谷银示就不会选择让“幼年”的美树沙耶香出现在五条悟面前。
就算是受他操纵,也会被“六眼”看出不同寻常的端倪。
神谷银示会直接让鹿目圆和五条悟相遇。
即使被看出背后盘踞着的、他自己一无所知的景象,也处于他能掌控的范围里。
神谷银示目前所做出的一切铺垫,都是为了那孩子。
他作为“入侵者”会被排斥,连马甲也随时会有凐灭的风险。
但只要存在一个被所处世界内的人物认同、足够合理且真实存在的身份。
他就不会再受到‘合理性’的限制。
神谷银示从不同马甲或主动或无意透露出的只言片语里,在其他人脑海里构建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于现实的少女。
鹿目圆。
是美树沙耶香亲密的朋友,与巴麻美相熟,并且同为咒术师。
所有的身份信息已经抛出,接下来……
神谷银示在心里低语,由于精神处于兴奋状态。
倘若他真的发出声音,恐怕也会是尾音飘忽,像是踩在云端一样不稳。
一切都是为了你。
鹿目圆。
只要是能达成唯一的目标……
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又要克服怎样的困难,都不能让他退缩,这种念头也从来都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
穿着看不出形制校服的黑发少女身处一所早已废弃,随时会被拆除的居民楼里。
少女侧身坐在窗户边缘,曲起的膝盖让她看起来像是蜷缩在四方的边框中。
正处于在夕阳西垂的傍晚,昏暗的环境里唯有从窗外照进来的橘调柔光,照亮屋内的一角,少女类似鸦羽光泽的顺直长发被风卷起吹动。
哪怕坐在已经有明显的老化痕迹、一旦重心不稳就会从高楼坠落的危险边缘,从晓美焰脸上的表情能读出的情绪仍然是浅淡的。
不需要和任何人打交道的时间里,神谷银示更倾向于把大部分的意识投放在晓美焰的身上。
符合马甲一贯的性格,也能让神谷银示不需要刻意作出活跃的表现,即使沉默寡言不和任何人交际,也不会出现麻烦的排斥反应。
方便神谷银示能更冷静地理清思路。
神谷银示低下眼,在他的手中有数枚外形相近却不完全相同的悲叹之种。
在少女尚未长开的掌心,免不了产生磕磕碰碰,一旦相撞,就会发出类似把两盏未上釉的瓷器放在一起,相互摩擦的声音。
白皙到看不见血色的指尖叩击悲叹之种,漆黑的物件随着她的点弄,激起水波纹一样的荡漾光晕。
与无害甚至有些圣洁的表象不同,那些柔和的浅淡光芒,其中蕴含着的形成实质的负面情绪,正不断躁动着。
只一瞬,晓美焰的手指就被那道锋利的锐气割伤。
神谷银示只是顿了一下,盯着马甲缓慢愈合的伤口。
在心里把晓美焰和“美树沙耶香”自愈的速度对比了下,得出和之前判断相同的结果以后就放任不管了。
神谷银示将悲叹之种和晓美焰手背上的菱形宝石相贴,在灵魂宝石发出嗡鸣的脆响中,悲叹之种里面的所有咒力被全部抽取出来,补充到晓美焰的身体里。
他依次把收集到的所有悲叹之种都按照这个机械的流程进行下去,最后轮到“美树沙耶香”,神谷银示的脸色忍不住凝重下来。
神谷银示用沾血的手小心地、称得上珍重,拿着那枚和其他悲叹之种有着细微差异的咒力核心。
内部咒力正以能被称为动荡的程度翻涌,光是悲叹之种引发的震颤,就需要人使上力气才能压制住。
只需一眼就能看出,仿佛咒力随时会在接下来某一次冲击下,破开悲叹之种而出的可能性。
神谷银示不清楚会从里面诞生出一个怎样的诅咒,唯一知道的是,他对这个结果并不好奇。
或许是神谷银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原因。
与先前那些祓除本身就是以普通人的负面情绪而聚集滋生,被祓除后再主动送上门给他增添能量储备的咒灵有所差异的是。
凡是神谷银示泄出的负面情绪,咒术师无法对其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其中也包括素有“最强”之名的五条悟。
在美树沙耶香的躯壳待的太久,神谷银示为了等到夏油杰出现,拖延着时间不立刻脱离马甲。
结果不仅是神谷银示产生的咒力,还有被他狠心切割掉的小部分已经被污染到漆黑的灵魂。
神谷银示当时派“佐仓杏子”前往现场,不只是有想要回收崩坏的马甲里可以被利用的价值。
另外的原因是,假如他不加以阻拦,夏油杰很有可能会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被暗藏杀机的人鱼咒灵给杀死。
否则神谷银示也不会在没有任何观众注意到的时候,让“佐仓杏子”去和“美树沙耶香”见面,再以一方拒绝交流,最终不欢而散的结尾当做收场。
对后续起不到一点作用的戏码,他向来不会去做。
一切铺垫只是为了让佐仓杏子拥有一个会去“拯救”美树沙耶香的理由,一个合理的、不需要展示给夏油杰的理由。
晓美焰双手扣紧,做出十指交叠的动作,那枚最后的悲叹之种就顺利的被她和入了掌中。
少女手腕佩戴着的盾牌上,精密的部件展开,金属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机械音。
来一场长途旅行吧。
回到最初的时间节点,让一切被拨向他预想的道路上。
“领域展开。”
她轻念着,平缓的嗓音随着唇齿的张合溢出。
圆形盾牌内部的沙漏显现,却不像往常一样静止,或是违反重力的自下向上逆流。
沙漏里的细沙在某一刻,仿佛被人按下了快进键,迅速下落。
少女手背上的灵魂宝石,爆发出刺眼的璀璨光芒,在这阵恍若失明的白光下,一切事物都被隐没进去。
制约与誓约,绝对公正的命运之轮。
在庞大的咒力推动下,时间再一次地受到人为的干预而转动。
醒目白发如本人的狂妄性格上竖着,往下看,那双震人心魄的苍天之瞳其中的情绪深幽难辨。
他沉默着抱起失去生息,连身体也逐渐失去体温的学生,目光紧盯着晓美焰最后消失的方向。
那处的空气不正常的扭曲着,逐渐形成一个半透明的漩涡,随之而来的还有声势浩大的强风。
五条悟微眯起眼,面对能将人掀翻的可怖气浪巍然不动。
他紧盯着,清楚地看到漩涡影响的范围逐步增大,直至接近到一人高的大小。
一阵无声的碎裂,在漩涡自中心点往外浮现出蛛网似的裂痕,无端叫看着的人心头一紧。
五条悟看见了。
一双及膝长靴从中漩涡里踏出,之后是面容,再到全身都袒露在五条悟的目光下。
清澈的苍天之瞳与另一双平静的幽深紫瞳目光隔空相接。
晓美焰。
在晓美焰的怀里,还抱着另外一个人,她逆风而站的方向,导致直发从后往前胡乱飞舞。
长发像是有生命般把二人笼罩进去。
“六眼”无死角的视野,让五条悟不受任何阻挡的看清了对方怀中人的长相。
樱粉的中长发,被风吹得只得半睁着的酒红瞳色,以及无害到像是某种草食动物的幼态长相。
“……小圆。”
仿佛能将其他事物轻易卷碎、撕裂的猛烈气流像是被驯服一般乖顺。
暴虐气势尽数消退,乘着黑发少女向前推进,身后的漩涡也自晓美焰出现以后边寸寸破碎,化为光屑。
长靴无声地踏在地面上,上身微微俯低,顺直的长发在狂风消失的瞬间倾斜在怀中人的脸上。
未等怀里的少女反应过来,晓美焰就平静地直起身体,因双手托着少女的背部和膝下,她只是小幅度地转了下头,让发尾从对方脸上轻轻略过、离开。
五条悟站在原地,没有要靠近上前的意思,他的眼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起被重新戴上,遮挡住底下的双眼。
神谷银示只来得及从先前的五条悟眼中捕捉到些微的诧异,更多能被旁人看出的情绪,大概是一种名为不出所料的感慨。
此时的神谷银示无心去关注五条悟,他分出注意力,迅速将巴麻美、美树沙耶香和佐仓杏子先前在灵魂宝石里滋生、后面又被他收集起来的污秽投放出去。
那些无法与其他负面情绪一样相融的污浊仿佛有生命般蔓延,本能爆发出摧毁破坏的念头。
庞大到能将术式扭曲的紊乱能量流循着最为熟悉的咒力波动,朝着某个方向猛地涌去。
被真人使用无为转变造成灵魂上致命伤害、属于鹿目圆的灵魂宝石被遗忘在一旁。
早已漆黑到看不出原本透彻颜色的灵魂宝石中,破碎的内部往外泄露出丝丝缕缕的黑烟,莫名停滞了一瞬,又以飞快的速度变得凝实。
一道庞大到遮天蔽日般的高大身形逐渐显现,由虚影,彻底形成实体。
如果能无视那远超过十几层楼的高度,单凭它的外观整体来看,像是一名穿着华丽繁复礼服的少女,在沙漏形纤细腰肢下,是一袭夸张的裙摆。
越往下看,“裙摆”就被分割成类似丝线的底部,轻盈地坠在地面上,暗红的色调像浸透了血的蛛丝。
光是站在它的面前,就能直观的感受到从对方身上涌现出末日降临般的压迫感,认识到自己的渺小,以及心头怎么也压制不住的无力畏惧。
五条悟自然不在这类人其中,无论面对怎样棘手的强敌,他向来不会升起名为紧张感的情绪。
他只是在代表又一只特级咒灵诞生的悲叹之种浮现时,嘴唇翕动。
单从简单的口型来看,像是轻声唤了句什么。
可惜五条悟的声音也在特级咒灵现世后出现的飓风吹得支离破碎。
神谷银示没有特地去读五条悟的唇语,他也透过马甲的视角专注地看着那道灾难般的身影。
虽然是由他一手策划的结果,对于诅咒会以何种的姿态诞生,神谷银示也从未想象过具体的画面。
总归是足够震撼的,连灵魂状态下,根本不存在的心脏也在混杂着兴奋与紧张的双重情绪下急促跳动一样。
让他平复下过于亢奋的情绪的是呼吸不畅和心脏超负荷的隐痛,正好能抵消掉那份激荡的心情。
再看时神谷银示仍然止不住赞叹的念头,不管是作为铺垫,还是一件被塑造出来、能展现出绝对威慑力的作品而言。
没有比那孩子更好的了。
足以让整个东京都能清楚看到的高大身影伫立在原地,“少女”接近云端的上半身被雾气所笼罩,隐隐约约遮蔽住了它的面容。
五条悟瞳孔轻微颤动,“六眼”一刻不停地将特级咒灵周身环绕着的咒力回路传递给他,那些让人头脑发胀的海量信息粗暴地塞进了大脑中。
连太阳穴处的青色血管都隐忍的鼓起,五条悟脸上也不见轻松,他心里被某种一切尘埃落定的感觉充斥着。
一直以来只有“六眼”能看到的、在鹿目圆身上背负着的灾难级别的庞大诅咒,终于在她的灵魂宝石受到真人的无为转变后,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这将是一场人类要面对的史无前例的灾难,他对此做出了基础的分析。
定下了看似草率的判断,五条悟却不再把关注分给气势骇人的特级咒灵,他维持着原先的姿势转过身,朝向晓美焰,以及……
被强势抱在怀中的粉发少女澄澈的眼中,溢着对当下凝固的气氛手足无措,以及面对无法用言语表达的震惊,脸上出现了被击中似的失语。
少女在晓美焰没有放下她的托抱动作下,双手局促地不知道放在哪里好。
她的目光倒是在五条悟的怀抱里停留,溢着灵动生机的酒红色眼底完整映出了另一具面容和她完全相同,却面色苍白,宛如失去生息躺在怀中少女的模样。
让她视线顿住的主要原因,或许是二人发色和面容一模一样的相似度。
“诶、那个是……”她的嗓音轻且细,像是离开了领地的小动物,生怕惊扰到天敌那样小心翼翼。
虽然是问句,她看上去却没有多少要追根究底的倾向,仿佛只要被打断,就会放弃继续询问的念头。
那是鹿目圆无疑。
“六眼”没有一刻从那孩子身上移开过,种种迹象都告诉五条悟,这就是鹿目圆。
那挥之不去的异样感让五条悟努力撇开六眼的判断,摒弃掉其他层面的干扰。
无视自身无往不利的洞察力,用最接近普通人的视角,去一寸寸分辨细微的不同之处。
眼前的鹿目圆要比五条悟印象里的更胆怯一些,浑身透露着不安,又努力压抑着。
没有表达出害怕的情绪,紧张却从她攥得发白的指尖透露出来。
最大的不同或许是,对方完全是一个看不到咒灵的普通人。
“小圆。”五条悟自来熟地喊道。
“是?”对于初见来说不太合适的亲昵称呼,少女本能地应下,落在眼罩上的目光尽数被五条悟感知到,她不确定地出声确认, “……是五条先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