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单是?深蓝色,自上次他们躺过后,枕头?和被?褥都没?有动过。他之前对?沈书临说,在这张床上做-爱,特别好,楼下有一棵繁茂的?百年梧桐,躺在床上时,透过落地窗望出去,刚好能看见延伸到阳台上的?树冠。
他们在这张床上做过许多次,然后会靠在一起抽同一支烟,只?有这个时候沈书临才会允许他抽烟。抽烟时,梧桐叶会飘飘打着旋,落在阳台上,或者?飘入卧室,落在床脚。
还有栏杆。经过房东同意?后,他把栏杆刷成了淡米色。刷油漆那?天,沈书临开车从楼下经过,姜一源趴在栏杆上大声喊他,约他看电影。沈书临把车停在梧桐树下,靠着车看他刷油漆。
隔着三层楼的?高度,姜一源一边刷着油漆,一边大声对?着楼下聊天,沈书临嫌他吵,更不想大声冲三楼吼,却招架不住他来来回回聒噪,便拨了电话过来。两人一个在三楼阳台,一个在对?面梧桐树下,视线没?怎么分开,嘴里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电流和风同时为他们传信。
油漆干透后,整个阳台都是?米白色调,温暖又疏淡。月圆的?时候,他们在阳台上小酌,端着酒杯,共分一杯红酒,不时亲吻。
此时站在房间里,姜一源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住下去,回忆会杀死人,更会时时刻刻提醒他,他错过的?是?全世界。他宁愿回家?面对?继母的?嘴脸,也不愿在这里遭受凌迟。
分手已经一个多月,他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是?点开沈书临的?头?像,确认他做的?头?像有没?有被?换。
第二?件事是?点进沈书临的?朋友圈。朋友圈一片空白,只?有一行字“朋友只?展示近一年的?朋友圈”,看到这行字,姜一源才会放下心来,他没?有被?删除。他特意?找人试过了,删除好友后只?能看见一条横杠,没?有字。
有一回头?像点得?快了,他“拍了拍”对?方,他连忙又点两下,撤回了“拍一拍”。但两条提示还在。他心惊胆战地等了一整天,沈书临并没?有回复。他松了口气?,却又感?到失落。
他依然不能放下。
所以他总是?骑着机车到处逛。晚上睡不着觉时,他就骑着去郊区,去看那?条一望无?际的?柏油马路,去他们吃过饭的?餐厅。但更多的?时候,他总是?会停在沈书临的?家?外面。
透过那?两扇玉白的?栅栏,他看见那?两盏竹灯笼,随意?地放在庭院的?泥土地上,遗弃良久的?样子。小灯泡早已没?电了,姜一源到底是?没?忍住,偷偷换上了新的?灯泡,放回原处。
一阵冷风吹来,姜一源止住思绪,用冷水抹了把脸,离开了出租房。
临近年底,沈书临格外忙碌。要忙事情,还要打点人际关系,身累心更累。沈母为他请了个保姆,收拾家?里,做饭洗衣,好减轻他的?负担。
保姆王嫂五十来岁,手脚麻利,嗓门儿洪亮,烧得?一手好菜。沈书临一开始不习惯家?里有人,但有一次回家?晚了,依然有热腾腾的?饭菜。他便也渐渐习惯了。
年底他又犯了一次胃病,在家?养了两天。王婶煮了白粥来,沈书临喝着,却怎么也不对?味儿,一直加了好几勺糖,才觉得?喝着舒服些。
之后的?一次家?庭聚餐里,沈母笑着问:“王婶儿闲聊时说,你喝一碗粥加五六勺糖,之前不是?最讨厌甜味吗?小时候我做白馒头?,加一点点糖你都能吃出来,偏不吃。什?么时候这么喜欢甜了?”
沈书临只?是?笑道:“那?几天生?病,尝不出味道。”
闲聊时,沈母看着客厅挂着的?画,就问起他男朋友的?事情,沈书临只?是?轻描淡写地略过。沈母心细如发,便知道这段感?情已经结束。但她并不说破,也不提起,只?是?说些别的?事来安慰他。
沈书琴知道后,又提起为他介绍对?象的?事情,说学校有一位同事,端谨严正,应该能和他合得?来。沈书临只?道这段时间太忙,等等再说。
沈书兰是?最后知道的?人。她简直惊愕得?要哭出来:“哥!!!为什?么不告诉我!合着你这都分了两个多月了,我还一直找人家?看画,他会不会觉得?我特不要脸啊?”
听到“不要脸”三个字,沈书临批评了她,又平和地说:“如果你觉得?他是?可以深交的?朋友,那?就不用因为我和他关系的?变化,而影响你和他的?关系。”
沈书兰说:“不是?朋友,是?我师父,我都已经拜师了。”
“师父?”沈书临听到这古朴的?两个字,笑了笑,又道,“书兰,你自己权衡就好,我这边没?有意?见。”
沈书兰心里琢磨着,她哥这么平和,看来是?和平分手。她又偷偷去问姜一源,问他们为什?么分手。
过了很久,姜一源回复她:因为我对?他不够好。
沈书兰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敢去问她哥,只?好问她男朋友。傅裕说,感?情是?人家?两个人的?事情,你一个外人操什?么心。沈书兰立刻被?开解了,可不是?嘛,她这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她才不要当太监呢,于是?不再纠结。
姜一源在家?里住了一个多月,大多数时间闷在房间里。只?有在姜猛龙接电话时,他会从房间出来,装作不经意?地听。
有一回听到他爹对?着电话那?头?叫“沈老弟啊”,姜一源手都在痉挛。他装作不经意?地凑近,刚要竖起耳朵听,弟弟跑来缠着他玩,不管不顾地哇哇大叫。姜一源又急又怒,等弟弟在威逼利诱下闭上嘴后,他爹的?电话已经讲完了。
姜一源气?得?发疯,当即拎起弟弟,连续抽了好几下屁股,弟弟哇哇大哭,引来了继母。
被?他爹训斥一顿后,姜一源回到卧室,脸埋在枕头?中,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这是?饮鸩止渴。
大年三十早晨,姜一源订好了去云南西双版纳的?机票,然后找出行李箱,装上衣服和画具。吃过年夜饭后,他平静地对?姜猛龙说:“爸,我要出去半年。”
姜猛龙正被?春晚小品逗得?发笑,听见这句话,刚升起的?惊愕和还没?消散的?笑汪在一张脸上,有些滑稽。他皱眉:“你说什?么?!”
姜一源心平气?和地说:“我的?毕业设计已经做好了,大四下学期没?有课,我想出去游学半年。等明年六月,我会回来办理毕业的?事情。”
姜猛龙一时转不过弯来,瞪着他。
姜一源又说:“爸,我不是?在耍脾气?,但也不是?在和您商量。机票已经订好了,今晚起飞。希望您可以理解我。”
他说得?冷静又坚决,姜猛龙从震惊中平复下来,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他并不是?在耍脾气?,而是?真的?想这么做。
姜猛龙略一思忖,做老子的?最怕儿子和自己对?着干,儿子这次虽然是?先斩后奏,但没?有偷偷跑掉,他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看他神情,姜一源知他已经同意?,便道:“谢谢爸。”
姜猛龙冷哼了一声,却也不想在大年夜闹得?不好看,便说:“钱不够就说,给你打电话要接!”
“好。”
大年三十晚上十点,姜一源拖着行李箱,打车去了郊区。他给司机加了钱,让司机在原地等他。
他拉紧羽绒服的?拉链,一个人沿着柏油马路,向前走去。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在这条路上,他从去年走到今年,他想见他。他见到了他,获得?了一个拥抱和一个吻。
现在,他已不能见他,不能抱他,也不能吻他。可他还是?要远远地看着他,从今年看到明年。
寒风凛冽,天空飘落星点的?雪花。
姜一源走到距离别墅三百米的?地方,他停下脚步,不能再近了。别墅亮着灯光,他似乎能听到里面的?欢笑声。他把冻得?发僵的?手揣回衣兜,又转过身,往来路走去。
他来来回回走了三次,第三次停在别墅外面。
零点到了。
满天烟花绽放。
姜一源站在原地,望着那?座楼。他想象着沈书临和家?人坐在一起,言笑晏晏,谈笑风生?,不觉也露出了笑容。
他轻声道:“新年快乐,哥。”
他又站了一会儿,最后看了别墅一眼,转过身,慢慢离开。
出租车司机还在原地,他上车后才发现,全身都冻得?不听使唤了。等稍微回暖,他回头?向后看去,郊区别墅只?剩一个小小的?黑点。
姜一源怔怔地望着那?个黑点,突然发疯似的?掏出手机,颤抖着拨了过去。他想祝他新年快乐,他要亲口对?他说。
嘟,嘟,嘟……几十秒后,无?人接听,电话自动挂断了。
姜一源望着屏幕,自嘲地笑了笑。他早已知道,沈书临是?个永远不会拖泥带水的?人,无?论是?对?工作还是?对?感?情。
他把手机装回兜里:“师傅,去机场。”
零点时候,大家?都撑不住去睡了,客厅里只?剩沈书临一个人。他关掉电视,来到庭院。
一场寒冬雨后,山茶又开得?热烈起来,在寒夜里傲然绽放。
沈书临望着山茶,点了根烟,黑暗中,只?有星点的?烟火明灭。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一条未接来电。
手机设置了静音,没?有来电铃声,断掉之后才有震动提示。
沈书临望着那?条未接来电,默默地看了许久。他熄灭屏幕,又点了一支烟。
身后的?门开了,一声幽幽的?叹息声传来。
“你不冷吗?”沈书琴走过来,站在他身边。
沈书临笑了笑:“不冷。姐你出来做什?么,别冻着了。”“我那?个同事,长得?不错,人品也好,试试吧。”沈书琴说。
沈书临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撞见她担忧发愁的?视线,便把话咽了回去。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烟头?顿时燃了大半。他缓缓地吐出烟雾,把烟头?扔在地上碾灭,庭院中便没?有任何光亮了。
“等年后吧。”他说。
大年初一早上六点,飞机降落在云南。
姜一源拖着行李箱,走出寥寥无人的机场。冬天的早晨呵气成霜,他往手心吹了口热气,来回搓了搓,冻僵的手才勉强恢复知觉。
黑车司机十分敬业,大年?初一也坚守岗位。一位中年?胖子小跑过来问:“客人去哪里?不用等?人,上车就走。”
姜一源说:“勐库镇。”
中年?胖子露出为难的神色:“这……太?远了,而且那边是茶山茶寨,交通很差,电信网络也不好。您是去走亲访友?”
“我?可以加钱。”姜一源说。
中年?胖子看?了看?机场出口,人烟稀少,基本没有客人。他犹豫了一下,又说:“小兄弟你看?,那边太?远,这来回一趟……”
姜一源不耐烦地皱起眉:“多少钱,直说。”
中年?胖子试探地说:“五百?”
“可以。”
姜一源往出口走去,中年?胖子跟在他身后,懊恼地拍了拍脑袋,看?来说少了。
“帮我?拎行李箱,开到山脚停车场,给你一千。”姜一源没回头,淡淡地说。
中年?胖子的笑容立刻真诚了许多,搓着手连声答应。
坐上车后,姜一源望着窗外,天空仍是黑蒙蒙的,像一场没醒来的夜梦。
三个小时后,车子停在山脚停车场,司机殷勤地帮他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拿出来。他付了钱,司机喜笑颜开:“新年?好!多谢小兄弟!”
司机开车走了,转弯前?还冲他挥手。姜一源站在原地,望着汽车的影子消失。原来五百块钱就能让一个人这么开心。他最近是都不会开心了,但至少这个新年?,世上多了一个开心的人,也是好的。
租车行还没开门,姜一源把行李箱寄存在杂货店,徒步往山上走去。
天仍是灰蒙蒙的,昨日刚下了一场雨,山路泥泞。林间雾气弥漫,早上正是最冷的时候,呼气成冰。
姜一源慢慢地走着,他不赶时间,他也没什么要做的。他只是不能再留在A市,那地方?太?要命。
天渐渐亮了,林中开始有鸟啼声,微弱的阳光透进来。
他走了三个多小时,牛仔裤的下半截沾满了泥点?子,全身冻得失去知觉。中途踩滑摔了两跤,弄得满手是泥,去旁边的小溪里洗,水是刺骨的凉。
到了中午,他到达了目的地。
回头望向来路,山路泥泞,崎岖不平,有的地方?要手脚并用才能攀上来。他本可以在杂货店里坐一会儿,端着热茶,等?租车行开门,租一辆野摩托慢悠悠地骑上来。
他是故意的,故意想走这条路,故意想摔跤,故意想感受那刺骨的凉。他在自苦。
他是成年?人,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分一次手就要死要活,他甚至不能表现出多少情绪。所以他只能自苦,让那死寂的痛苦慢慢地、慢慢地流出。
中午,老吴头哼着歌,提着镰刀和一筐鲜蘑菇回来,惊奇地发现土屋前?蹲着个小年?轻。
“嚯!”他瞪大眼睛,一个后跳。
姜一源站起身来,捡起一朵蹦出的蘑菇,隔着几米精准地扔进木筐:“过年?好啊,老吴头。”
老吴头活像见了鬼一样盯着他:“你你你……你怎么在这?”
也不怪老吴头这么惊讶,勐库镇本就偏僻,一年?到头也只有采茶季会热闹些,其余时候都寥落得很,很难见到生人。更别说现在是大年?初一。
姜一源耸了耸肩,道:“和家里吵架被赶出来了,没地儿住,话说,租一间房让我?住行吗?就沈……老板每年?来住的那间,租金你定。”
老吴头从头到脚地打量他,见他裤子和鞋上都沾满了干涸的泥浆,眼里闪过一丝讶异,推开篱笆往院里走:“走上来的?走了多久?”
“不重要。”姜一源跟着他走进去,跨过一坨鸡屎,躲过大公鸡热情的扑腾。
他问:“老吴头,行吗?”
老吴头哼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刺他:“我?们很熟吗?上回来我?屋里,又是捂鼻子又是皱眉头,可嫌弃了,宁愿睡山地也不愿意睡我?的屋。现在又来求着我?,晚啦!”
姜一源说:“吴爷爷……”
“得,得,别喊这么亲近。”老吴头打断他,“看?在沈老板的面子上,我?就管你一顿中饭,吃完饭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他拎着蘑菇往土灶那边去了。
姜一源站在原地,屋里的摆设和上次来时并无不同。木桌和木椅都古旧漆黑,桌上摆着自制竹杯。他们坐在这里喝茶,趁老吴头去抓鸡时偷偷亲吻,满嘴都是头春冰岛的清甜。
他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平静下来。老吴头正在抱木柴,姜一源走过去,在土灶旁蹲下:“我?帮你烧火。”
老吴头看?了他一眼,倒没拒绝,只是问:“城里的大少爷,会烧火吗?”“有什么不会的。”姜一源不以为然。
五分钟后,滚滚黑烟从厨房冒出,姜一源被赶出了厨房。
中午照例是小鸡炖蘑菇,不过因为火大了,鸡肉有点?焦。
老吴头没好气地说:“你要是不烧火,我?这道菜能打九分,你一烧,味道只剩四分了。”
姜一源心不在焉地道歉,但他其实?没吃出区别,只感觉苦。每夹菜一次,都想起三月,他和沈书?临坐在这狭窄的桌子旁,腿挨在一起,膝盖摩擦。他给沈书?临夹了一块鸡腿肉,肉质紧实?,鲜香无比,沈书?临也回敬了他一块。
他放下筷子,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老吴头说:“难吃也得吃,你自己烧的火,我?还没怪你呢!”
姜一源强迫自己从回忆中抽离,转移了话题:“过年?就你一个人在这?你家人呢?”
老吴头的神色淡了下去:“在国外,工作忙。”他不愿多说。
姜一源不再说话,闷声吃着饭。吃完饭后,老吴头开始赶人:“好了,你赶紧下山去。冬天黑得早,下午就不好走了。”
姜一源说:“我?付两倍租金。”
老吴头嗤之以鼻,指了指外面。意思很明确:老爷子我?有茶树,富得流油。
姜一源又说:“我?能帮你喂鸡,帮你看?家,也能学烧火。”
老吴头白眼一翻,语气斩钉截铁,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赶紧回家找你爸妈去,别搁这跟我?浪费时间。”
姜一源只好起身离开。
老吴头又叫住他,从房里拿出一管药膏来给他,指了指他手背和手腕上擦破的皮:“摔的?自己抹药。好了,路上小心,慢走不送。”
大年?初二开始,就有生意上的伙伴约饭局。过年?大好时候,不便落了人家的面子,沈书?临便去了几回,去之前?他会往保温杯里装上葛花煮的水。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喝酒前?喝一杯葛花水,酒后确实?不会怎么难受。
但应酬总归是累的,到了初七上班,他总算松了口气。
年?后上班第一周,事情不算太?多,沈书?临难得能按时下班。他披上大衣,拿上车钥匙,想了想又拿了一份上百页的文?件,打算晚上消磨时间。正打算走,林西?洵进来了。
看?见他手里拿的文?件,林西?洵眼神有点?奇怪:“沈总准备去哪?”
沈书?临道:“回家。”
林西?洵看?怪物?似的看?着他:“您今晚和许教授有约会。您上周末让我?把这件事加入了日程,中午的时候,我?把餐厅的包厢号发到了您的手机上。”
沈书?临记了起来,很轻地叹了口气。
许教授名叫许斌,是沈书?琴的同事,据说长相和性格都不错,人也沉稳可靠。大年?三十晚上,沈书?临答应了大姐要试一试,大姐便已经?和许斌说好了,安排了两人见一面。
沈书?临把文?件放回去,问:“餐厅在哪里?”
“西?凇街,一家意式餐厅。”林西?洵说,“按照你给的资料,你的约会对象应该会喜欢这家餐厅。”
他说着,身后的手伸出来,握着一枝红色玫瑰:“带上吧?”
沈书?临皱眉:“见一面而已,带什么花。”
林西?洵笑着把花插在他办公桌的花瓶中:“不带也好。要煮葛花水吗?”沈书?临每次应酬都会带上葛花煮的水,他已经?习惯了。
沈书?临道:“煮吧。”
晚上七点?,沈书?临开车来到西?凇街的意餐厅,把车钥匙交给泊车员。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来到楼上包厢。
许斌已经?到了。他今年?三十岁,已经?是哲学系副教授,主要是研究康德。许斌长相端正,神情平静,见到沈书?临进来,便起身道:“您好,是沈总吗?我?是令姐在大学的同事,许斌。”
沈书?临和他伸出手的一握,又做了个请的手势:“许教授,请坐。”
包厢暖气开得很足,沈书?临脱下大衣外套,服务员接过挂在衣帽架上,掩上门退出了。
许斌有一点?拘谨,坐得板正,不时伸手调整镜框。
沈书?临喝了口热茶,对他露出一个微笑,起了个话题:“许教授是教哲学的?”
“是的。”
说到专业,许斌放松了些,开始介绍他的研究方?向和所教的课程。
沈书?临耐心听?着,不时微笑点?头,中途将对方?的杯子微微往前?一推,示意对方?喝水。
许斌道:“谢谢。”
服务员过来上菜,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门再次关上后,许斌已经?放松了许多,他道:“沈总,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今年?三十,之前?交过两个男朋友,都不超过半年?。我?一周三天有课,两天做研究,周末空闲。没有不良嗜好,也没有奇怪的爱好。现在年?纪不小了,想找个人安定下来。听?令姐介绍了你的情况,便想着先见一面,看?能不能聊得来。”
许斌说完,似乎有些紧张,坐得板正。
沈书?临听?他说完,并不急着说话,只是将一个菜移到他面前?,示意他尝尝:“这道菜很不错。”
等?许斌尝了一口,沈书?临才道:“那我?和许教授算是两个极端了。我?么,不良爱好多着,尤其是抽烟和喝酒,一天不碰浑身难受。”
许斌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微愣了一下后笑道:“古人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看?来沈总是深情之人。”
沈书?临笑了笑:“薄情还差不多。”
许斌不是健谈的人,沈书?临自然看?出来了。他在生意场和应酬场上向来驾轻就熟,一个小小的私人会面自然不在话下。他态度温和闲适,引导着谈话,气氛还算融洽,一顿饭吃得算是愉快。
中途沈书?临想抽烟,两次摸了烟盒,又松开手。第二次的时候,许斌注意到了,说不介意他抽烟。沈书?临的一双眼睛在生意场上淬炼成精,自然看?出了对方?的勉强,便没有抽。
临了结束的时候,许斌注意到沈书?临吃得很少,便问:“不合胃口吗?”
沈书?临说:“我?晚上吃得比较少。”他一向吃不惯意餐,便只尝了少许。
两人走出餐厅,泊车员已把车开了过来。
沈书?临礼貌地提议道:“我?送你吧。”
许斌说:“谢谢,不用了。我?每天要散步半个小时,刚好走回去。”
沈书?临说好,又寒暄了两句,便开车回家。
家里王嫂煮了粥,沈书?临喝了一碗后,发现手机里来了一条新短信,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16XXXXXX09:沈总你好,我?是许斌。今晚和你谈得很开心,我?认为我?们可以试一试,你觉得呢?
沈书?临晃了晃玻璃酒杯,冰块已经?化了一半,和白兰地混在一起。他轻抿了一口冰凉的酒液,漫不经?心地回复:行啊。
大年初六,勐库镇冰岛村。
老吴头?叼着烟管,笑眯眯地看着在院子里扫鸡屎的年轻人,道:“你在这跟我耗是?没用的?,别白费力?气了,赶紧回家找你爸妈。”
姜一源面不改色地把扫帚和簸箕放到一边,又端起桌上的?鸡食盆,往地上撒了一圈麦麸,满院鸡立刻咕咕咕地跑来啄食。
第一次扫鸡屎时,他简直要吐出来,扫完去溪水里洗了十几分钟的?手,差点把手搓掉皮,被?老吴头?无?情嘲笑了一通。
他说:“试试呗,反正你寂寞,我也寂寞,租一间屋子给我怎么了。我还能帮你捡柴生火。”这几天老吴头?会管他一顿中饭,他生火已经学得像模像样了。
“谁寂寞了?你自己寂寞,别拉上我。”老吴头?嗤笑,“老爷子我日子可美着呢,没事?就去各个?山头?串门喝茶,生活滋润得很。”
他又道:“行了,赶紧走,等会儿天都黑了。”
姜一源放下食盆,从院里的?井打上来一桶水,洗干净手。他说了句明天见,利落地跨过?竹篱笆,下山去了。
这几天他都住在山脚的?小旅馆里,每天早晨天还没亮,就一个?人徒步上山,背负着晨露和寒气。有时路上泥泞湿滑,他也不会拿树枝做支撑,他只是?默默地走,摔该摔的?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