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想这件事,沈书琴打了?电话过来,问他,觉得许斌怎么样。
沈书临说:“人很?好,善良,温和。”
他说出来,并没有多勉强。许斌确实?是?个性格很?好的人,两人相处时?偶尔会有一些小插曲,就像第一次在电影院时?不小心碰到手,许斌总是?会主动解围,缓解气氛。
沈书琴听他这样说,便道:“那今晚聚餐,你带他一起过来吧。”
沈书临只道:“姐,还不到时?候。”
“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有心理压力。”沈书琴难得地耐心说道,“他是?我的同事,和妈教的又是?同一个专业,大家可以坐下来聊聊专业。”
当晚沈书临带着许斌去郊区,许斌路上?有些紧张,沈书临就把大姐说的话拿来安慰他。
晚饭时?候,桌上?的菜比平时?丰盛许多。清明刚过,沈书临想到那个还剩半瓶的二锅头,想到沈父冲他心照不宣地眨眼睛,让他陪着偷喝一口酒,无声地叹了?口气。饭桌上?,他喝了?些酒,吃完饭后便有些微醺了?。
许斌和沈母坐在沙发上?,谈着一些哲学的专业问题,交流看法,沈书琴在旁边陪着他们聊。
沈书临觉得有些闷,便和姐夫去庭院里?打了?会儿羽毛球。
天黑后,大家同沈母告辞。
沈书临喝了?酒不能开车,坐在副驾。他脑袋昏沉,指尖触到冰冷的车窗,触感像极了?二锅头的瓶身,他很?轻地叹了?口气。
他喝了?酒,反应比平时?迟钝,烟含在唇间点燃,吞吐了?两口,才反应过来,有些歉意地看向旁边的许斌:“抱歉。”
虽然说着抱歉的话,但他语气轻而懒,整个人惫懒地靠着椅背,右手伸出窗外?掸了?掸烟灰,并没有要熄灭的意思?。此刻,他需要这一根烟。
许斌坐在驾驶位,望着他。
沈书临的衬衫扣子解了?两颗,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他的头轻微垂着,显出几分落寞和颓然。眼神很?淡,却似乎有很?深的情?绪,藏在那一潭无波的湖水下面。
许斌心里?有丝异样的情?绪,他做出了?一个他没想过自己会做的动作。
他伸出手,覆在沈书临搭在大腿的左手上?。
突如其来的皮肤接触,两人同时?顿了?顿。沈书临抬眼望他。
“你……”许斌说,“你不需要对我这么见外?,如果你心里?有事,可以对我讲。”
哲学讲究逻辑和理性,但在昏暗的光线下,他没有任何铺垫,说出了?这样完全感性的话。
许斌有些紧张,手心发烫泅出汗来。
沈书临轻轻地抽出了?手,很?轻的力道,很?慢的动作,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柔。这是?不会让人觉得自尊受伤的力道。
他温柔一笑:“谢谢,我没事。只是?喝了?酒,有点不舒服。回家就好了?。”
开车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想到许斌说的每天十点半之前睡觉,沈书临带着歉意说道:“耽误你睡觉时?间了?,你不介意的话,就在我家歇一晚吧。”
许斌犹豫了?一下。
沈书临怕他误会,又说:“我让王嫂收拾一间客房。”
王嫂很?快收拾好了?客房,在二楼尽头的房间。中途路过茶室,许斌一眼看到了?米白色窗框旁的画,很?漂亮的画,直击人心。他停顿了?一下,往客房走去。
许斌洗完澡,洗漱好后,想起今晚的事情?,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来到主卧外?,敲响了?门。
沈书临打开门,略为疑惑地望着他。
许斌说:“我们都是?成年人,也?认识两个多月了?,你要是?想……我这边没有意见。”
他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立刻低下了?头。他从来不是?这么主动的人。可今晚沈书临带他去了?家庭聚餐,他默认两人的关系定了?下来。车里?那一瞬间的柔软和触动,更是?让他屡屡失控。
沈书临略为惊讶地挑了?挑眉,他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伸出手,轻轻放在许斌的肩膀上?,捏了?捏。
许斌浑身一颤,抬头望他。
沈书临声音低柔:“我记得,你明天一早有课,是?八点半,对吗?”
许斌道:“没关系的……”
“现在是?十一点半,已?经比你平时?睡觉的时?间迟了?一个小时?。”沈书临收回手,看了?眼腕表。
肩上?的力道松了?,许斌的心里?空落起来。
“我不希望让你辛苦。”沈书临微笑说道,声音低沉悦耳,像在说情?话。
许斌知道自己被拒绝了?,但对方的态度这样温柔,让他生不起其他情?绪。
“快去睡吧,如果有什么事,找王嫂就行。”沈书临又低声嘱咐。
二楼尽头的房门关上?了?,沈书临来到茶室,拆开了?老吴头新寄来的今年明前茶。
茶叶被沸水冲泡开来,叶片舒展,沈书临喝了?几泡茶,酒意渐渐消退。
他的目光从叶底掠过,又转回来,细细地查看。他发现,今年的头春冰岛茶极其漂亮,规整的一芽二叶,完美舒展的叶片,连茶梗都是?同样的长度。
完美主义者看到这样的叶底,心情?舒畅起来。清明时?从墓园遗留下来的忧便消散了?许多。
沈书临再次烧上?水,又泡了?几次,茶汤甘醇清甜,喉韵十足。喝了?这么一会儿,他的后背微微汗湿。
许是?那漂亮规整的叶底让他先入为主,他觉得今年的茶,格外?的甜。
第三十九章
第二天早上七点四十,沈书临洗漱打理完毕,推开卧室的门,许斌正坐在沙发上,见他出来,便打招呼:“早。”
沈书临走下楼,微笑问道:“睡得好么?”
许斌说:“睡得很好,谢谢。”
王嫂已经做好了早餐,精致的瓷盆里盛着山药瘦肉粥,上面撒着星点的葱花。一碟八个不同口味的烧麦,一碟手指粗的袖珍油条,几片烤得焦黄酥脆的吐司,一小?碟子?炼乳,一碟蒸饺,还有燕麦乳和豆浆,以及红茶煮的牛奶。
王嫂笑着说:“不知道这?位先生喜欢什么,就都做了一些。”许斌忙道:“都很好,谢谢。”
沈书临拉开椅子?坐下,许斌坐在他对面,两人开始吃早餐。
许斌忍不住去关注对面的人——沈书临盛了一碗粥,吃了一些烧麦和蒸饺。他初步判断,沈书临不喜欢吃甜的,比如,玉米馅儿的烧麦他就从来不碰,吐司和炼乳更?是没有碰过。
他问:“你?不喜欢吃甜的吗?”
沈书临略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只道:“确实不太喜欢。”
王嫂笑着说:“可不是嘛!沈先生平日里是一点糖都不碰的,就连喝牛奶前,都要?用红茶加盐煮。只有喝白粥时,会加好几勺糖。”
沈书临笑道:“红茶煮咸牛奶,是蒙古那边的咸奶茶味道,可不是我发明的。”
许斌又望了一眼?客厅,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家里挂的这?些画,都是一个人画的吧?”
他刚才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看到?电视上方挂着的一幅画,一幅喜气洋溢的黄澄澄的柿子?。他没有办法不去注意这?幅画,在整体?浅灰色调的客厅中,这?幅画太完美了,点缀了空间,让人忍不住眼?前一亮。
还有茶室窗框旁那一幅,昨晚他路过茶室时,忍不住驻足观看。星点的万家灯火,飘扬的白雪,那么温馨又熨帖。
还有……昨晚他去卧室找沈书临时,看到?墙上挂着的画。一簇热烈绽放的如火玫瑰,静静地盛开在白墙上。画在床尾对着的墙壁上,床上的人一睁眼?就能看到?。
许斌自小?钻研哲学,逻辑思维缜密,也看过许多的展览,眼?力是独一流的。画中的线条、情感和技法,都有相似之处,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些画全部出自一个人之手。
沈书临放下碗筷,看向电视上方的清亮柿子?,道:“是的。”
许斌问:“看画风,昨晚你?母亲家里的画,也是同一个人画的吧。这?个人是你?非常喜欢的画家吗?”他察觉出自己问得有些过界,但?一望向画,他会有莫名的惶恐,因为画里的感情太浓烈。
“不是画家。”
沈书临拿起餐巾擦了擦唇角,并不看对方,只漫不经心地说:“是我前男友。”
许斌一怔,随即了然,这?个答案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无端的,他又想起卧室墙壁上的玫瑰。如火热烈,几乎要?把?墙点燃。那幅画的位置恰恰好好,正在墙壁上三分?之二的位置,沈书临每天睁眼?看到?的第一眼?,就是这?幅艳红欲滴的玫瑰。
他还想说什么,沈书临却已起身?,轻轻将餐椅推回桌下:“正好顺路,我送你?去学校吧。”
早高峰,车流拥堵。车子?走走停停,又被堵在一个红灯后面。
两人自上车起就很少说话,大片的时间都在沉默。他们现在的关系不上不下,早上的那个话题又太过敏感,比之前的各种小?插曲敏感太多。
到?了学校门口,沈书临靠边停车。下车前,许斌忍不住道:“今晚……你?有空吗?我们能一起吃晚饭吗?”
这?两个月来,两人每周固定只见两次,分?别是周三和周日。沈书临没想到?他会这?样提出来,略微思索后道:“好。”
昨晚他拒绝了对方两次,今早又有一次不算愉快的聊天,要?是再拒绝,就会显得不好看了。
许斌又道:“你?路上开车小?心。”
沈书临说:“谢谢,你?进去吧。”
他发动引擎,开车离去。
半个小?时后,沈书临来到?沈氏顶层,林西洵已在总裁办外面候着,手里拿着这?一周的日程安排。
沈书临在办公桌后坐下,拿起钢笔划去了今天晚上的一条日程:“今晚有约了,和李总的私人局就取消吧。”
林西洵道:“对象是谁,需要?加进日程吗?”
“和许教?授。”沈书临说。
林西洵惊讶地说:“你?们不是周三和周日见面吗?怎么变了?”
沈书临说:“他提的。”
“终于不是完成任务了?哎说真的,你?每周三去约会之前,我都感觉你?是去和谁应酬。”还没到?上班时间,林西洵就打趣他,“怎么,现在终于要?打破程式,开始每天见面了?”
沈书临只道:“不会。”这?件事?上他若是再拒绝,两人脸上都会不好看。双方都是成年人,退让与和解是天性,都在尽力避免那种情况的出现。
林西洵道:“明前龙井到?了一批,我让人给李总送一盒去。”
沈书临略一点头:“好。我亲自给李总打电话。”
这?一天,许斌上午和下午都各有三节课,讲课时他总是忍不住走神,想到?墙上的那一束玫瑰。
他破天荒地提前下班,去鲜花店买了一束玫瑰花。他本想买红色玫瑰,可又觉得太过刻意,似乎在与谁较劲,便换了一束黄色玫瑰。
两人见面时,沈书临看到?那玫瑰,略微有些惊讶。
许斌说:“我看到?你?茶几上的花瓶里没有插花,就想着……”他有些紧张,解释道。
沈书临接过花,微笑道:“谢谢。”
他把?花放在车后座,把?车钥匙递给泊车员,泊车员把?车开走了。
两人正站在第一次吃饭的意餐厅门口。之前一周见两次,两人常吃的餐厅有四?家,刚好半个月轮一次。今天刚好轮到?这?家餐厅。
正往餐厅门口走去,许斌停下脚步,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一直是我在定吃饭的地方,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他想到?今早才发现的,沈书临不喜欢吃甜,但?对方从没有提过。
沈书临脚步一顿,望向他,只是道:“就这?家吧。”车已经开走了,包间也订好了,要?是再更?改,太过麻烦。
许斌望着他的背影,脱口而出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沈书临的背影顿了顿,他转过身?来,却道:“谁?”
许斌不知道这?是推辞,还是真的疑问。但?成年人该有成年人的体?面,再问下去,就不合时宜了。于是他笑了笑:“没事?,走吧。”
清明过后,姜一源沉默寡言了好几天,每天天不亮就跑下山,又跑上山。傍晚就爬上茶树发呆,眺望远方。
老?吴头一开始不管他,后来实在忍不住了,踢了踢茶树的树干,望着上面道:“下来!”
姜一源含着片叶子?,吹出不成调的音调,含糊不清地说:“鸡我喂了,鸡屎扫了,菜地也浇了,柴也捡了,我在上面坐会儿,怎么了。”
老?吴头哼笑一声:“那我自己去寄茶了。”他说完就转过身?,往土屋走去。
姜一源愣了一秒,瞬间来了精神,蹭蹭蹭地下了树,追上去问:“寄茶?给谁寄?师父,带我一起啊。”
老?吴头冷笑出声,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现在知道叫师父了?有奶就是娘是吧?”
姜一源现在顾不上伤春悲秋了,跟在老?吴头屁股后面,师父长师父短地叫。对嘛,沈书临不来喝茶,他可以寄茶过去啊!他之前怎么没有想到?。
老?吴头拿出一个破旧的本子?,上面写的是各位茶客的地址和电话。凡是在他这?买过茶的茶客,他每年都会寄头春茶的品鉴包过去,是推广,更?是以茶会友。无论茶客以后还会不会买茶,他每年都是会寄的。
每份50g的品鉴包,有好几十份,都装在平平无奇的纸袋里。只有一份是特别的,姜一源把?那一份单独拿着——这?是他亲手采摘、晒青、揉捻、装袋的茶,他要?寄给沈书临喝。
他想着要?不要?写一张祝福的纸条,却又打消了念头。纸短情长,他有太多的相思,文字会让他暴露。
茶被快递员封装入纸盒,坐上飞机,穿过云层。
两周后,沈书临寄来一封信,订购五斤头春茶,两斤散茶,三斤压饼。
老?吴头不用手机,沈书临便用最原始的邮票信件,通过绿色的邮筒,寄来了这?封信。
字迹一如既往的遒劲漂亮,最后一个字写得用力,钢笔勾破了信纸,摸上去有些微的凹凸。
姜一源拿着信纸反反复复地看。
茶寄走后,已是四?月下旬。春茶已经采摘完,姜一源又无事?可做了,他追着老?吴头问什么时候能再寄茶。
老?吴头说:“夏茶是不寄的,雨水太多,茶质和香气都不好。九月时候,如果晴天多,秋茶品质佳,倒是能寄一泡给茶客们尝尝。”
姜一源大失所望。
山中无事?,昼长夜短,姜一源除了爬山、干活,就是画画。他在树上画,在院子?里画,或者去一个很远的山头画。
他给老?吴头的饼茶设计了标识图案,老?吴头一开始不屑一顾,但?印上新标识后,客源竟然变多了。其他山头知道后,也纷纷让姜一源帮忙设计标识图案。
到?了五月,老?吴头告诉姜一源,他和沈老?板关系好,往年其他山头有出色的茶,他也会寄给沈老?板尝一尝。
姜一源立刻又支棱起来了。每天吃过午饭,他就骑着野摩托去各个山头喝茶寻茶。喝到?好的,他就买下一些,准备寄给沈书临喝。为此,他不得不强行提高自己的品茶水准,每天喝茶喝到?吐,总算喝出些心得。他几乎给满山的茶树品牌都设计了标识,茶农们非常欢迎他。
他挑选出了十几种品质好的茶,分?别用纸袋封好。他这?回在快递里夹了一张纸条,写着一行字:淡酒邀明月,香茶迎故人。沈书临能认出他的字迹,他便让老?吴头帮忙写,磨了一个星期,老?吴头才同意。
到?了六月初,姜一源订了回A市的机票,他要?回去办理毕业事?宜。
临走前,他再三嘱咐老?吴头:“我不在,你?别爬树上去,当心又摔断腿。”
老?吴头一脸不耐烦:“赶紧走!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用得着你?提醒?”
姜一源又说:“师父,我弄完事?情就回来,你?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老?吴头叼着烟杆嗤笑,“你?天天在这?里扰我清静,还当自己多讨人喜欢不成?”
姜一源就笑。
他没拿行李箱,只背着个书包,带着必要?的证件,利落地跨过篱笆。
老?吴头却又叫住他,转身?去厨房拿了两条腊肉,和一袋子?蓬松暄软冒着热气的馒头:“馒头路上吃,腊肉带回去煮来吃。”
姜一源看着那乌漆嘛黑的腊肉,嘴角抽了抽,老?吴头二话不说把?东西塞到?他书包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进入六月,天气渐热,沈书临和许斌的关系也有所升温。
自从那次周一见面吃饭后,许斌便会时不时地约沈书临出来,不再局限于周三和周日。沈书临通常不会拒绝。许斌也成了沈家家庭聚餐的常客,和沈母的关系也熟络起来。
五月时候发生过一次不愉快。起因是许斌问沈书临,能否送一幅挂画给他,他很喜欢客厅里那幅黄澄澄的柿子?。
沈书临温和地拒绝了。他拒绝时,本该给一个合理的、官方的、漂亮的理由,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可他只是道:“抱歉,这?幅不可以。”
气氛顿时就僵冷了。许斌尴尬地笑了笑,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第二天,许斌收到?了一幅当代某位著名画家的画,价格昂贵,装裱精美。他看着那幅画,却觉得寒冷。但?沈书临给了他台阶,他当晚便约了对方吃饭,这?件事?就过去了。
六月初的时候,沈书临为了一个项目奔波,连续应酬下来,胃病又开始复发。当天傍晚发作得厉害,许斌却已经在楼下等他,两人约了晚上一起吃饭。
沈书临安排了司机去开车,他给许斌打电话,取消今晚的约会。
许斌听?出他声音不对,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沈书临没否认,只道:“我要?去医院一趟,改天再约吧。”
“我陪你?去。”许斌当机立断,又问,“需要?我上去接你?吗?”
沈书临声音有点低沉:“不用。”
司机把?车开到?门口,沈书临从楼上下来,脸色有些苍白,额角隐有冷汗。许斌扶他坐进后座。
没过多久,许斌的手机响了,他接起后听?了几句,脸色有点凝重?。挂断电话后,他有些犹豫地望向沈书临:“一个学生的硕士毕业论文出了点问题,我……”
“没关系的。”沈书临温和地说,“你?去吧。”
他让司机靠边停车,许斌下车前说:“我处理好,来医院找你?。”
“没事?,慢慢处理,不用急。”沈书临说。
来到?医院,沈书临没让司机跟着,自己去挂了号。他身?体?不舒服,从早上就没吃东西,做了胃镜后更?是难受。出了诊室后,他不动声色地撑住墙壁缓了半晌,眼?前的黑雾才逐渐散去。
这?时,一股很轻的力道扶住他的手肘。
他抬起头,视线一顿。
“哥,你?……”姜一源正站在他面前,满脸复杂与担忧,“我路过医院,在停车场看到?你?的车了。”
第四十章
自去年十一月初分手后,两人没再见?过面,社交软件上也没有一句交谈。七个多月过去了。
姜一源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顾不上说话。
男人的侧脸依然英俊硬朗,那条下颌线优美流畅,这?是姜一源过去吻过无数次的地方。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只顾发呆,忘记了说话。
沈书临偏过头来,也望着他。
两人在沉默中对视了一会儿,沈书临眉心微蹙,额角有冷汗淌下。
姜一源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座椅,忙道:“过去坐。”
他扶着沈书临过去坐下,又去旁边的饮水机接了杯热水来?。接水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拿着纸杯的手在发颤。
在原地深呼吸了好几次,姜一源转过身,端着水回到座椅旁,低声道:“哥,喝点水。”
沈书临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谢谢。”他的声音有点沙哑。
这?声音在身边响起,姜一源又是一颤,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了。在过去的无数个夜里,这?个声音曾贴在他耳边,浓情蜜意,轻漫狎玩。
姜一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过对方手里的挂号条看了看,他问:“哥,你?不舒服多久了?怎么现在才来?医院?是不是最近工作忙,应酬时?酒喝多了?”
沈书临喝了些热水,稍微不那么难受了,只道:“没事。”
他又问:“刚回来??”
“嗯。”姜一源接过还剩半杯水的纸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他鼓起勇气抬起头,对上了沈书临的视线。
一对视,那些紧张和难过就全部消失了。因为这?双眼睛是这?样的熟悉,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带着淡淡的暖意。
“哎……”姜一源抓了抓头发,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笑自己之前竟然会紧张,他们曾是亲密的情侣,熟悉至此,他为什么要?紧张。
沈书临也微微笑了起来?,问:“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见?到你?太高兴了。”姜一源说,又重复了一遍,“见?到你?太高兴了。”
沈书临望着他,没有说话。
姜一源看了一眼滚屏上取胃镜片子?的排号,和沈书临的号还差三个,大约还要?二十分钟。他想再聊点什么,可是这?半年的生活不能让对方知道,他便沉默了下来?。
沈书临善解人意地起了个话题:“马上毕业了,想好要?做什么了么?”
姜一源说:“嗯……大概会四处走走,多看看。”
他想起一茬,从兜里掏出一个圆形的金片,上面用铁线篆刻着一个“福”字。
“哥,这?是我路过寺庙,去求的护身符,送你?。”
沈书临说:“谢谢。”他接过后,放入了皮夹中。
姜一源看见?他把护身符放入皮夹,心里又是激动?又是不敢置信,脑子?一热,颠三倒四地说:“我……嗯,我去了……海南,住在当地一位茶……海民家里,天天爬上树,摘……椰子?。”
沈书临望向?他的手,手心和手背上都有细碎的划痕。那是揉捻茶叶时?被茶梗划破的。姜一源注意到他的目光,便道:“这?是……捉螃蟹时?弄的。”
这?么几句话下来?,姜一源觉得?似乎回到了过去,他总有数不清的话要?说出来?,两人亲密无间。他竹筒倒豆子?似的说着,只不过把山里的生活换成了海边的生活。
沈书临身体不舒服,话说得?少,只不时?嗯一声。姜一源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又是怜惜又是担心,问他:“胃难受得?厉害?我手热,帮你?揉揉好不好?”
“没事。”沈书临只道。“哥,别拒绝我,我不希望你?难受。”姜一源说着,自来?熟地伸出手,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覆在男人的上腹,用掌心轻轻揉按着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