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萁泪珠子吧啦吧啦的掉,小手手擦着仍长着奶膘的小脸蛋,把头摇得宛如拨浪鼓。
原是昨天中午沈青蛾受人邀约赶着去抹牌,懒得给沈小萁做饭,让他吃昨晚剩下的馍馍。
由于一整夜的风干,馍馍变得很硬很硬,沈小萁咬不动,吃两口就放弃了,但他实在饿得慌,就盯上了放在橱柜顶上的李子,搬了椅子去拿,结果不小心把盘子摔碎了。
沈小萁一想到这些,就扁着嘴巴极力忍哭,“呜呜……小萁……怕怕……”
沈舒拥住他,拍他的背,轻声安慰:“小萁不怕不怕,昨天你娘打你没有?”
沈小萁突然放声大哭,跟洪水开闸了似的,他断断续续地道:“打……打娘亲……”
沈舒顿时愕然,沈有志对沈青蛾动手了?
想到这一点,沈舒的脸色突然很不好看,但他看了一眼哭得兀自伤心的沈小萁,一颗心又沉静了下来。
不管怎么样,没对沈小萁动手是好的。
至于沈青蛾,他看他得出个严格的规定,不允许平梁村的男人随意对女人动粗,否则扣积分。
“小萁,你还要不要回家吃饭?”沈舒问。
沈小萁身体狠狠颤了一下,窝进了沈舒的怀里,他一双小手勾着沈舒的脖子,白嫩嫩的小脸贴在了沈舒的颈项上,滚烫的体温融化了冰冷的液体。
沈舒万分心软,权衡了下,选择放弃带他回家,“那夫子带你去其他地方吃饭。”
沈小萁埋头将沈舒抱得更紧。
随后,沈舒领着沈小萁去了沈文庆家,准备今天中午在沈文庆家吃饭,赶巧表姑邓氏在淘米。
见他来,她热情招呼:“小舒,你来啦,表姑今个儿眼皮子直跳,就知道你要过来,特意做了你的饭呢……咦,小萁?”
沈舒双手抱着沈小萁,跟邓氏问好,“表姑,我又腆着脸来蹭饭啦,小萁也在这里吃,您看方便么?”
“方便是方便,就是……”邓氏淘完米煮上,忽然拿围裙擦了擦手,让沈舒先把沈小萁放下,拉着沈舒到一边,“你也知道了那孩子可怜,准备长期照顾他?”
沈舒眼皮一掀,敏感觉察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故作轻松的笑了笑:“确实有这种想法。表姑,怎么了?”
邓氏哀声一叹:“小萁确实是个苦命的孩子,他那爹是死不正经的风流鬼,成日跟村里的寡妇搅合,他娘又是个赌鬼,怀他的时候还在牌桌上趴着。”
当初,沈有志娶沈青蛾进门完全不是自己的意愿,是他那临死的娘非要念着老姐妹的情谊,让他把沈青蛾娶回家,结果成亲不到三个月,沈有志就跟别的女人厮混在一起。
沈青蛾呢,她也并不是一开始就沉迷抹牌,而是一心爱着自己的丈夫,勤俭持家兢兢业业,别提多贤惠了。
直到有一日,沈青蛾怀了沈小萁,正撞到沈有志搂着别的女人,整个人性情大变。
她不仅不再管这个家了,连和沈有志生的孩子也不想管,没事儿就往外跑,成天不见人影。
于是,事情便成了今日这个模样,两个大人作孽,偏苦了孩子。
“不论如何,这事儿不能不管。”沈舒说,“劳烦表姑在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看顾小萁两天,我要去找有志哥家里一趟,跟他们夫妻俩好好谈谈。”
实在过不下去就和离吧,把冷暴力撒到孩子身上算怎么回事?
邓氏唏嘘道:“沈有志在外人模狗样,村里恐怕也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他的内里。”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货表面看上去是个老实人,沈舒若是拿捏不到他的把柄,反倒要惹得一身骚,毕竟任谁都不喜欢别人管自己的家务事。
沈舒心里清楚个中利害,目前也只是准备先私下找沈有志谈谈。
到了饭点,沈文庆从地里回来了,他看到沈小萁,亦是万分惊讶,但也没说什么。
今个中午邓氏做了两菜一汤,是新鲜的炒苋菜、炒豌豆、还有洒了葱花的鸡蛋汤。
沈小萁闻着这香味,肚子就咕咕直叫,但是他不敢伸手拿筷,闷闷的反复揪弄自己的衣摆。
沈舒含笑问他:“小萁,会拿筷子么?”
沈小萁拿起筷子,笨拙的给沈舒演示了一遍。
“真乖,小萁吃。”
沈舒给沈小萁夹了一根苋菜。
沈小萁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又开始掉泪珠子。
他也不说话,紧紧扁着嘴,泪珠子跟断了的线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两边小脸蛋都是红红的。
“小萁,你怎么了?”沈舒忙不迭给他擦眼泪,“别哭别哭,是不喜欢吃这根菜菜么?”
沈小萁稚嫩的哽咽着,“小萁……有……有饭饭……”
直把邓氏和沈文庆也听得心酸。
等到他情绪平稳,桌上三人轮流给他夹菜,沈小萁这么小的年纪却根本不需要人喂饭,一双筷子被他握成交叉形状,拿得磕磕绊绊,两边脸颊塞得像仓鼠一样。
要不是沈舒有意无意提溜他的后衣领,他整张小脸都要埋进碗里去,邓氏想给沈小萁再添饭,但被沈舒制止。
“他之前都没吃饱过,饭量得一点一点慢慢加,不能暴饮暴食。”
邓氏又是一叹,打心眼里喜欢沈小萁,问沈舒什么时候去找沈有志谈。
沈舒道:“待会儿。”
末了,他想起山上的顾怀瑾还饿着,准备顺道去一趟沈麻子家,让他去给顾怀瑾送饭。
然后,吃完饭,沈舒就动身了。
沈舒先去找了沈麻子,让他给顾怀瑾送饭,又去找沈有志,沈有志在地里。
他穿着短袖的葛衣,腰间系着一根黑色的布带,发髻也被黑色的布带束得整整齐齐;较别人,沈有志更显成熟精壮,胳膊小臂均是鼓起的肌肉,几条青筋在他的肌肉上交错纵横,衬得他孔武有力,难怪村里的寡妇属意他。
沈舒站在窄小不平的梗路边,隔空喊他:“有志哥。”
沈有志听到呼唤,放下手中的锄头,沿着菜地的路缝,朝他走了过来:“村长,你找我?”
沈舒点了点头,含笑道:“有关小萁……”
然后,随意在路边找个地方坐了下来,跟沈有志长聊。
沈有志起初还表现得沉着,后面听沈舒要他回归家庭,脸色一变,皮笑肉不笑道:
“村长,你想给村子里做点事儿这个心是好的,管天管地我有志也不说半个字,但是村长你想把你这手伸到我家里来怕是不成,这事儿你恁是跟谁说,我都有理。”
沈舒问:“那小萁怎么办?他还那么小,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沈有志眼里闪过一抹嫌恶,“不是还有青蛾?老子娶她回来,可不是为了让她光吃饭不干活的,连个孩子都带不好,我看村长更应该去训她吧?”
沈舒连忙解释:“我没有训有志哥的意思,只是小萁年纪小,需要人多关心,这才来找有志哥谈。”
沈有志一脸无动于衷。
在他看来,沈青蛾生的孩子根本不能算是他的孩子,鬼知道他天天不着家,沈青蛾有没有跟人厮混?
且那孩子又天生不爱说话,不会像别的孩子一样软糯糯的叫他爹,他对那孩子是一点感情都没有,是以他一直认为,这些年他肯辛苦种地给他娘俩一点口粮,已是了不得。
而后,无论沈舒说什么,他都是油盐不进。
见到沈有志这个模样,沈舒也是无奈,正如沈有志所说,这是家事,他只能劝诫不能强逼,沈有志实在不想回家,他总不能天天派人去逮他。
随后,沈舒提出告辞,接着他去找沈青蛾,准备从沈青蛾身上入手,难得沈青蛾今日没有上牌桌,而是在家里。
然而她的脸被人打得鼻青眼肿,到处青一块紫一块,又是血痂又是淤痕,沈舒离她近了才发现,她的交领里还隐秘的露出小半圈勒痕,显然是被沈有志狠狠掐过脖。
沈舒蹙起眉尖,脸色很不好看,沈有志竟然对她下这么重的手?!
见到沈舒,沈青蛾偏过头,用刻意没梳上去的散发遮挡被打得更严重的半边面庞,期期艾艾的问:“村长,你怎么来了?”
沈舒喊了一声“青蛾嫂”,方沉声问:“嫂嫂,你的脸上过药么?”
沈青蛾愈发急着抬袖掩面,欲盖弥彰的辩解:“没、没事,不小心摔的,村长昨天真是谢谢你了。”
沈舒顾虑沈青蛾的心情,迟疑片刻,改口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改日再来吧。”
“没关系!”沈青蛾连忙去拦沈舒,“是、是因为小萁么?他今天中午没回来吃饭,顺子说是村长你把他留堂了。”
顺子也是村学堂的学生,跟沈青蛾是邻居。
于是,沈舒想了想,直接开口:“嫂嫂,你要不要同有志哥和离,好好带着小萁单过,到年中我划块地给你。”
沈青蛾忽然一愣,整个人都呆住了,她目光颤抖,甚至以为沈舒在说笑,直勾勾的望了沈舒好一会儿。
沈舒再一次重复自己的话,好叫她听清,沈青蛾蓦地哭了,她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眨眼爬满泪水,回身跑到卧房哭得伤心。
沈舒不好跟进去,站在门帘外,静静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沈青蛾从卧房里出来,红肿着眼,对沈舒摇头一笑:“村长,你回去吧,我和离不了。”
“为什么?”
“自古村里的地只有男丁才能分得,你把地分给我一个女人怎么跟村里人交代?况且……”沈青蛾眼里是无尽悲哀,“我没有娘家,只有舅家,舅家人知道了肯定会笑话我。还有,咱们村的人最看重名声,若真和离,我们孤儿寡母只会在村子里受尽欺凌,得了地也保不住。”
那些没良心的杀千刀会想尽办法把她手上的地弄走,不说别人,舅家的人说不定就会千里迢迢从外村赶来掺合一把,她就好像是那被人扔在路边的肥肉,招来一堆苍蝇。
沈舒想了想,这些的确成个问题,但问题总有解决的办法,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无妨,嫂嫂,你且等我好好思量,我会给你想个稳妥的办法。”
沈舒心说,只要沈青蛾有心和离,他一定会成全她的。
沈有志着实太不靠谱了些,不能把孩子和女人交到他手上。
许下这个承诺,沈舒便离开了。
受沈青蛾所托,沈舒把沈小萁接到身边照顾了一段时间,他发现沈小萁并非真的自闭症,只是表达方式异于常人而已。
譬如,他不会因为喜欢你就跟别的孩子一样跑到你怀里来撒娇,但他会偷偷的捡一朵小花或是一块好看的石头,放在你的枕头底下,还会试图给你折一些自己见过的手工。
于是,沈舒经常感觉到自己的决明子枕头底下有异物,掀开一看,或是不成形的杂草,或是形状怪异的石头。
沈舒很无奈,不得不把这些从枕头底下拿出来,然而他第一次把杂草扔掉的时候,沈小萁站在墙角边上,黑不溜丢的大眼睛盯着他的动作,两颗葡萄似的黑眼珠里流露出了失落的情绪,两只小手揪着衣摆,小脚在地上一磨一磨。
他哭倒是没哭,只是看上去伤心极了,沈舒不得不把地上的杂草捡起来,编成草蚂蚱逗他玩,沈小萁捏着草蚂蚱的腿腿,朝他露出了求知欲极强的表情。
自此以后,沈舒床头匣子里的草蚂蚱越来越多,都是沈小萁放进去的,偶尔也会摘些小野花放里头。
很快,沈舒便想通,沈青蛾不敢和离的根由在于社会对女人的压迫,哪怕他明个儿强行令沈青蛾和沈有志和离,沈青蛾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也未必过得好。
好在表姑邓氏说,沈有志因为常年跟寡妇厮混不着家,沈青蛾短期内没有生命危险。
如果能培养好沈小萁,让他成为年纪最小的秀才呢……沈舒大胆设想,这个朝代的乡试是没有年龄限制的。
介时,他以奖励的名义给沈小萁分地,再帮他们母子俩造个居所,料想沈小萁有功名在身,他的地儿谁都不敢侵占,而沈青蛾养育着状元之才,即便和离也没人敢再嚼她的舌根子。
“小萁,夫子给你加课吧?”
沈小萁虽不解,但点头。
与此同时——
平梁山,黄岩山洞。
沈麻子吃完了饭,就让媳妇儿许氏额外炒了些好菜,上山送给顾怀瑾。
许氏温柔抚慰沈麻子:“郎君,你且去,说话小心点。”
沈麻子心说自己哪儿敢不小心,出门前执意要跟许氏多多温存,生怕去了就回不来了。
他迈着两条腿,磨磨蹭蹭往山上爬,半个时辰的路程硬是走了半个多时辰。
待他来到洞口,又是磨磨蹭蹭踌躇不前,哪想他只是在洞口踱了几步,里面的人就有些不耐烦的吩咐:“进来。”
顾怀瑾的耳力自是极好,能够轻易分辨出人的脚步,沈舒走路轻盈,踩在地上不大出响,沈麻子走路就跟提不起来似的,脚后跟在地上一直磨。
果不其然,进到洞里的人是沈麻子,顾怀瑾剑眉微凝,有些不悦,沉声问:“他呢?”
沈麻子内心一片哭嚎,忍着恐惧和紧张,磕磕绊绊答:“昨……昨个儿村里有个孩子跑……跑丢了,村……村长连夜领人找孩子,今天怕是不……不想动了。”
说实话,沈麻子更怀疑是沈舒送了几天实在送不下去了,所以又把这活儿抛给了他。
顾怀瑾冷冷审视的看了他一眼,从他脸上的表情判断他说话内容的真假,片刻终于松开了眉头,不温不火道:“哦,他这么辛苦?”
“村……村长嘛,难免有些辛苦。”沈麻子强行干笑,“他还是村学堂的夫子。”
顾怀瑾想,怨不得沈舒身上有股不骄不躁令人如沐春风的气息,原是山村里的金凤凰,能识文断字,便笑了。
他一笑,让沈麻子瑟瑟发抖,打从心里觉得这是嗜血的笑容、不详的笑容,谁知顾怀瑾闭上了眼,冷峻不禁的问:“我身上原有一枚令牌,一半金制一半玉制,你可曾见过?”
那枚令牌乃是他身份的佐证,更是号令部下的信物,如今他困在这穷乡僻壤之中,不知前方战事如何,须得将那枚令牌找回来,将部下召来。
沈麻子顿时错愕。
他没见过什么令牌啊?!
沈麻子挠着脑袋,努力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飞快答:“大人,你的令牌我没见过,但村长见过。”
顾怀瑾霍然睁眼,“在哪儿?”
沈麻子被这锋利的目光慑得往后一退,咽了咽口水,“村长他扔了……”
顾怀瑾亦怔住,他微微眯起狭长的凤眸,在沈麻子脸上打转,片刻挑起一只眉毛,轻笑道:“哦?你们村长识得我的身份?”
沈麻子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情不妙,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他眼睛一闭,大声囔囔,“我们村长说你是被官府通缉的土匪,救了死全村那种。”
顾怀瑾愣是被气笑了。
平日里他们怕他也就罢了,他纯粹将这缘由归于自己染血的样子太凶悍,没想到他们其实打从心里觉得他是个土匪。
既是土匪,他们还敢救?
是愚蠢还是愚蠢的善良?
沈麻子见他面色极差,赶紧往洞口外溜了两步,他提心吊胆的辩解:“也也也也也也不怪我们村长会这么说,你你你你浑身是伤,满脸的血。”
哪家好人会浑身是血的躺在山上啊,何况身旁还有一只被宰掉的饿狼。
所以,这绝对不能怪他们!
顾怀瑾睨了他一眼,心道这人胆子是小,倒还有几分良心,懂得为自己的村长陈情,不枉沈舒替他送了那么多回饭。
一想到沈舒每次来,都严防死守,仿佛接近一点就会被他吞掉的样子,他平复了恼火,懒洋洋笑道:“你们村长在哪里扔的,你就从哪里帮我找到,找到你不必交还于我,把它拿到县里的福禄当铺当掉,当掉所得的钱你自己拿好,咱们之间一笔勾销。”
沈麻子尚以为自己处在被宰的边缘,冷不丁天降一笔狠财,砸在他的脑壳上,他瞬间睁大了眼,呼吸发热,指着自己不可置信的确认:“给我了?”
是人也不怂了,说话也不结巴了。
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沈麻子觉得他现在就是一只推磨的鬼,明知此事隐藏巨大的危险,却也忍不住怀揣希望。
只见顾怀瑾似笑非笑,“但倘若找不到,你也不必回来了。”
沈麻子敢保证,顾怀瑾说的“回来”绝不对不是他想的那个“回来”,吓得跟个兔子似的窜出去了,他也顾不得失礼,诚惶诚恐的在外边喊:“我这就去找,我这就去找,绝对给大人你找到……”
顾怀瑾目光幽深,又开始小憩养神了。
如此,沈麻子一路奔下山去,将事情跟许氏一说,许氏亦是一喜:“金玉做的令牌,当了的银两全给我们?”
那可是发了一笔横财了。
若真能得到这样一笔横财,他们后半生完全可以不再种田,搬到县里去住。
沈麻子哭丧着脸:“但山上那么大,我已记不清了,若是找不到……”
“无妨。”许氏温柔安慰他,“将上次上山的其他人也叫去,让他们帮忙一起找,事后给些好处,不怕他们不应。”
而且,她见沈麻子数次上山数次安全无虞的回来,隐约觉得山上那人不像个凶恶之人,介时找不到再向他求情罢。
过了一日,沈舒亲自上山给顾怀瑾送饭,便察觉顾怀瑾深邃的目光里挟着一些异样。
沈舒也不惯着他,头也不抬的将食盒放在地上,问:“怎么,我脸上有花吗?”
顾怀瑾唇角微勾,“顾某自觉叨扰恩公多日,心里着实愧疚难当,虽恩公不计施手之恩,然此恩顾某不得不报也,故而想问恩公有何所求?但有所求,无所不应。”
闻言,沈舒丝毫不觉得感动,只觉得顾怀瑾在整什么幺蛾子。
他要报恩?
报什么恩?
把他按在床上摩擦的恩吗?
可拉倒吧。
原著里,顾怀瑾可不是什么绝世大善人,所付出必有图谋,能凭一己私欲令苦情受沦为禁/脔,那可是不折不扣的浑蛋啊!
不恩将仇报就不错了,沈舒还指望他报恩?——报个锤子。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你若是养好了伤,早些下山,便是最大的恩德。”沈舒语气无不冷硬。
顾怀瑾闻言目光微动,喉咙里溢出醇厚磁性的笑音:“恐要辜负恩公的期望,顾某在这山洞里休养将近半个月,伤也不过才好了一半罢了。虽顾某实在没资格提出太多的要求,但假如恩公愿意再为我处理一次伤口,兴许会好得快一些。”
沈舒登时脸色一变,冷冷拒绝,“我可以为你提供伤药,你自己想法子敷药。”
顾怀瑾却毫不避讳当着沈舒的面拉下自己的衣裳,将胸肌处血肉模糊的伤口露给他看,“顾某虽涂得了药,但缠不上纱布,这药便大半蹭在了衣服上,迟迟不见好转;倘若恩公不愿,顾某也不勉强,只是还望恩公莫要驱逐于我,容我多待一些时日。”
沈舒蹙起剑眉,心说原著里的渣攻八百个心眼子,该不会在蓄意博取他的同情吧?
这些天他极力避免与顾怀瑾的接触,放饭的距离能少放一尺,绝不多放一寸,交流也甚少与他交流,若是这样,渣攻还能对他动什么心思,那可真是变态到没边了。
忽然,顾怀瑾话锋一转,又落到了旁处,“听人说,恩人觉得我是个土匪?”
沈舒嘴角一抽,立刻就想到了沈麻子,他心说沈麻子真不靠谱,怎么才送得一回饭,就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往外倒灶。
沈舒揉了揉眉心,深深吸了一口气,方说:“怎么,想错了么?”
顾怀瑾微笑着注视他,“恩公既怀疑我不纯良,为何救我?”
沈舒淡淡答:“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日我刚好上山,你又刚好在山上,可见是老天安排的。我不管你过去做过什么,只盼你日后多行福报,方不负今日捡回来的这条命。”
尤其是,不要再盯着他的菊花了。
顾怀瑾眼里那抹浅微的怀疑堪才从眼底消散,继而又笑了笑,“恩人所言极是,只是为防恩人误会,顾某在此解释一二……”
沈舒懒懒垂着眸,心说:你解释,看你能解释出什么花儿来。
他通读原著五百章,还能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他多半是要编故事来骗他了。
果不其然,顾怀瑾说出了原著里的那段经典骗人话术:“在下是衢州的游商,和同伴结队来到此处,欲将京都运来的货物卖到衢州去,谁知路上突遭劫匪,我的同伴与我走散生死难测,而我也不幸流落这山中……”
啊对对对。
沈舒内心疯狂吐槽,号令百万大军的游商,身为异邦四大高手的劫匪,这劫的哪儿是财啊,是命啊!
也只有原著里的那个傻子会相信他这套说辞,还屁颠屁颠的安慰他“千金散尽还复来”,让他不要为身外之物伤心,迟早有赚回来的一天。
顾怀瑾简略说完,等了许久都不见沈舒有什么动静,狭长的凤眸微微一眯,心下正要升起警惕,便见沈舒一脸面无表情,冷淡看他,“你既能从商,想必家底丰厚,等你养好伤,记得把饭钱结一下。”
顾怀瑾一刹哑然失笑,就见沈舒从容的从山洞里出去了。
芒种,也称之为“忙种”,是平梁村里一年到头最忙碌的节气,村里人既要种稻子,也要割麦子。
身为平梁村的村长,沈舒当然不能闲着,须得组织一些村民扶弱,将那些孤寡老人家的庄稼好好拾掇,保证他们来年的生活。
饶是沈舒因病弱天生俊秀白皙,在暴晒了两天之后,也染上了一些小麦色。
然而,村里人已经忙成这样,红方村的人还拣着这种紧要的时候过来挑事。
上次被沈谷堆舌战三百回合灰溜溜从平梁村离去的几人许是回去以后气不过,又招人回来了,他们故意在平梁村和红方村的交界处引起摩擦,然后带着一大帮人气势汹汹的在村口聚集问罪。
“那个小兔崽子村长呢,让他出来!”其中一个大汉嗓门如雷震,对着迅速集在村口手握镰刀的平梁村村民吆五喝六,“你们平梁村的人凭什么占我们红方村的地?让那个小兔崽子出来给个说法。”
此事事件的受害者沈四郎站在平梁村村民中间,大声反驳:“方大业,你娘生你没□□,你娘的少在这儿张嘴胡咧咧。那块地一直都是我平梁村的地儿,是我沈四郎的地儿,我你娘的在上面种了这么多麦子,你现在想拣现成的便宜,没门!”
方大业暴躁往前一步,“你娘的你再骂一句试试,老子把你头拧下来。”
别看沈四郎个头矮小,性子却与之截然相反,那叫一个火爆脾气,低头指着自己的头顶道:“你来拧,你来拧,拧不下来,你家祖坟今晚冒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