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时,又有一大波村民乌泱乌泱的赶了过来,听到冯氏说这话,立刻出声辩驳:
“你们不服,我们服!”
谁还不是平梁村的人了?
只见这群村民中,有张铁牛、沈文庆、沈青蛾……
他们都是因为生得晚,或是外村迁入,分到的地又小又远。
都是平梁村的村民,凭什么有的人就能占离家近、土又肥的地,而他们却要因为每年的收成整日愁眉苦脸。
“跟红方村的人打架,我每回都是第一个上的,要问对村子的贡献,谁都没我多,我怎么就不能多分地了?”
“之前大同村长说要修山路,我们家的男丁可是都去了,一个都没落下,可怜我那苦命的二郎。”
“冯氏你还有脸囔囔,你家的地多得种不完,也不分给别人种,我看这地早就该重新分了。”
沈舒兀自立在那里,听两边村民吵嘴。
显然,他们各有各的立场,各有各的盘算,谁也不肯让谁。
夹杂在人群中的沈谷堆得到沈舒的眼神示意,气得肝火直冒,狗东西,每次惹事都不提前给他打通风。
然而再是生气,他也不得做中间人,出面调和:“乡亲们,我看这事光说说不出个高低,不如还是交给宗老们决定吧。”
闻言,沈石生那边的村民们心中一沉。
方才宗老们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要向着沈舒那边。
沈舒适时道:“乡亲们,我所推行的新令实是为了大家,绝对公平公正;还请你们仔细想想,你们目下拥有的地不论好与不好,难道就没有变得更好的可能了吗?或许……”
他唇角含笑若有似无的瞥了冯氏一眼,“变更多了也不一定。”
当即,站在沈石生身边的村民跟着看了冯氏一眼,立场一下子变得摇摆不定。
是啊,有几个人家的地能比沈石生家的好啊,万一他们拿到足够多的积分,分到沈石生家的地了呢?
好家伙,是他们格局太浅。
如果能拿到沈石生家的地,那可真是嘿嘿嘿……
一侧旁观沈舒三言两语就把村民们忽悠瘸了的沈谷堆心中冷哼,小兔崽子,心真黑。
最终,宗老再度出面,一力将残余的异议压下。
沈舒不仅没有从村长的位置上掉下来,反而因此次展露出的铁血手段,将村长之位坐得更加稳稳当当。
聚集的村民散去,沈文庆凑到沈舒身旁,着实对他的法子大开眼界,“小舒,你可真是在刀尖上起舞啊。”
沈舒温润一笑:“也不能总让别人欺负不是。”
更何况他所有的谋划,都是为了平梁村。
只不过,沈文庆有一点很疑惑,扫了周围一眼,压低声音问:“你是如何说服了宗老?”
沈舒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表姑父,宗老也是人。”
同为平梁村的村民,他们难道不想要更好的地么,暂且划给他们就是。
不过,可能宗老们也不知道,这划地令他准备一年实施一次,今年得了地,明年就说不准了,他不可能让村民们长期的牺牲。
希望他的菌菇酱能顺利走入千家万户,如此他得到村民们的支持,也不必看宗老们的脸色行事。
顺利推行了划地令,次日村学堂的学生果然一个不落全来了,还多了一批新生。
第19章
由于新生过多,沈舒取消了入学送鸡蛋的福利,却将只有学得好才能送菜送粮的规则改成了明确的奖励制度。
六十多名学生将每月进行月考,成绩排前三名的奖励米面蔬菜,四到六名仅奖励米面,五到十名仅奖励蔬菜,另设一名进步奖,奖励五个鸡蛋。
所有获得奖励的学生还会被记在村口特设的光荣榜上,所有路过的村民都能瞧上一眼,但余下没有取得佳绩的学生不会公开处刑,如此做便是为了防止某些家长对于学生太过严苛,什么都唯成绩论。
一番改革下来,村里人对村学堂的抵触减少了不少,并因此期盼自己的孩子去到学堂,能为家庭谋得福利。
上次送两岁孩子过来上学不成的志伯颠颠抱着自己仍是不满三岁的孙子过来找沈舒,要求他将入学年龄放低。
沈舒哭笑不得,再次拒绝:“志伯,您的孙儿还太小啦,说话都说不清楚。”
志伯睁大眼睛道:“怎么就说不清楚哩?元宝,叫人,叫夫子。”
两岁的幼童仰着脸,睁着水汪汪的大眼,口齿不清的牙牙学语:“呼子。”
沈舒露出个“你看”的无奈表情,说:“志伯,您老还是将元宝抱回去吧,再养养几个月。”
志伯一片唉声叹气,还是将孙儿又抱回去了。
上完了课,沈舒回到家里画科普手册,临近中午准备做饭,忽想到他这几天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沈舒一拍脑袋才想起,顾怀瑾还在半死不活的躺在山上等人换药送饭呢。
这几日他忙得不可开交,四处奔走,一时没能想起,顾怀瑾该不会因此挂掉?
顿时,沈舒盛米的碗往下沉了沉,比平时多盛了半碗,接着他煮上米,做了菜,虽然赶着时间,但看上去相当不错。
为防回来饭菜冷掉,沈舒将自己那份放到热锅里温着,才匆匆提了食盒上山。
因着上次张铁牛带他走了一遭,他记住了山路,便很快找到那个山洞。
只是,还不等他走进山洞里,却在洞外看到了一人,那人身着棕色裋褐,脚穿白袜麻履,瘦小的身影活似一只猴,竟然是……沈麻子?
沈麻子似乎病好,身体颇为康健,走起来脚下生风;他仿佛刚从洞里出来,脸上挂着胆颤瑟缩的表情,一抬眼,看到沈舒,几近求救般道:“村长。”
沈舒惊了一惊,带着明显疑惑的语气问:“麻子哥,你怎么在这里?”
之前许氏来找他,不是说他怕顾怀瑾怕得紧么,所以托他上山来瞧,瞧瞧顾怀瑾是死是活。
沈麻子哭着个脸,如丧考妣道:“村长你快别说了,之前我们托你上山来照看这人,结果我们在家等了一整天,都没见你捎来信,我还以为……”
还以为沈舒也怕得不敢去。
在又连做了两天的噩梦后,他终于狠下决心亲自带病上山一探究竟,谁曾想一进洞正撞到男人醒来——
男人顶着略略擦拭过却仍带血迹的俊美面庞,目光幽暗,似折过无数人头的寒利戟刃,语气沙哑地吩咐:“与我弄些吃食来。”
沈麻子岂敢看他第二眼,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山洞。
下了山,他一路直奔回家里,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瑟瑟发抖。
许氏小意安抚他:“他既只要吃食,想来不会要你的性命。不过,你眼下身体不适,不若我替你去?”
沈麻子一听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直道自己是个男人,必不让自己的媳妇儿替自己受罪,故才有了今日的场景。
算算,这已经是他给顾怀瑾送饭的第六日了。
“村长,明日你给他送吧?”沈麻子说完来龙去脉就扯住了沈舒的袖子,“我实在不想再见到他了……”
沈舒闻言喉咙里的话一哽,眉眼一凝,死一般的寂静。
他给顾怀瑾送?
他还不想自个儿跳到火坑里。
虽说他今日拎了饭盒上来,可他没打算长期与顾怀瑾有什么交集啊救命!
然而,沈麻子见沈舒面露为难,疯狂摇沈舒的胳膊:“村长,我可是为了给你引路才到山上来的呀,要不是因为这个,我也不会遇见他,天天被逼着送饭……村长,求求你,你就当行行好,救救我行不行,我看他实在是害怕……呜呜呜……”
“哎,麻子哥,你别哭呀。”沈舒生平最怕人哭,何况是个大男人,十分无奈的,他按了按眉心,趋近认命般的吐出一口气“好吧,明日我代你。”
沈麻子瞬间喜极而泣,恨不得当场跪下来给沈舒磕三个响头。
沈舒心说,真是想躲的躲不过,该来的跑不掉,既如此且让他先会会顾怀瑾,到时大事不好立刻卷祖产跑路。
岂知此时山洞里,顾怀瑾早被外面的动静惊得坐了起来,他因起身的动作扯到了伤口,用一只大掌抵住了胸口,而后他懒洋洋的垂眸,听外头落定一锤子买卖,好笑的勾起唇角。
真不知这两人是心大还是愚蠢,商量要事也不知道避着点,这要是在军营述职,机密不知道要被泄漏多少回……便就算此事于他们而言不太重要,人情世故总该懂一懂。
这恩他是报还是不报呢,若要报,报给谁?
顾怀瑾想起那张动不动就面露恐惧的麻子脸,不由低低轻啧一声,此人识趣倒是识趣,但胆子忒小了一点。
听外头的声响,被唤作村长的这位倒是胆子极大,治下的村民不敢与他接触,他就敢了?
“人只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痛是痛不死的……”这句话便是他说的吧。
过了一会儿,洞外没动了动静,约莫是那个麻子脸的走了;闻到沈舒要进来,顾怀瑾立刻倚着石头阖目假寐。
于是,沈舒走进洞中,看到的就是顾怀瑾昏迷的样子,根据沈麻子说,他伤势在好转,但醒来的时候不多。
希望他明日过来,他也不要醒,最好一直昏一直昏,昏到伤好,就自觉离开平梁村。
沈舒放下食盒,上前掀开他的衣服,未觉顾怀瑾眉头轻微一皱,检查了他的伤口。
第20章
因着这几日得到照顾和休养,顾怀瑾的伤势好了很多,腹肌处浅的伤痕已经褪去了红痕,变成了淡淡的肉粉色;而他的胸口由于伤得过深,或是吃饭的时候被扯到,痂壳里渗出一丝浅浅的血迹,仍不见好。
沈舒便在他的胸口伤痕上倒上一层止血散,又重新换了纱布缠上。
因为离得近,顾怀瑾即便睁开眼,也看不到沈舒的面容,但他头发上的味道却颇为好闻。
作为一方权贵,顾怀瑾尚在京都时,休沐日常有四五个婢女伺候,又是用上最上等的山茶、何首乌、猪苓、当归……等材料制作的洗发配方,又是抹上昂贵又好闻的兰膏;然这皆不及眼前人发丝上若有似无的浅浅散发出的天然清香味,似橙花,似蜂蜜,沁人心房。
顾怀瑾眼底深了些许,但他并非孟浪之徒,仅是嗅到一丝,便不再继续闻了,复又闭上了眼;如今他被调派到军营,日子过得粗糙,不适合再有这些逸致心情。
须臾,沈舒给顾怀瑾处理完了伤口,就退开身来;他看了一眼仍自昏迷的顾怀瑾,一番摆弄仍无苏醒的迹象,放下了心,从山洞中离开。
次日,沈舒画完了科普手册上册,暂未想到下册画什么,就去找村中的石匠,让他帮忙造几个石碑,好将它置在村口。
石匠指着画册里的内容,问:“村长,这个云我看得懂,这个水波什么?”
沈舒与他解释:“地面无水,水不上升,云不成形,则不降水;长此以往,土地干裂,树木枯死,恶性循环,是为干旱。”
石匠眼睛一瞪,万分震惊:“云是水做的?”
沈舒颔了颔首:“算是吧,水被太阳晒没,是为蒸汽,蒸气凝结微尘,便形成了云团。总之只要能让别人看了领悟到意思,师傅你尽管改画,我这边先付下定金,您做好了直接抬去村口就行。”
石匠咂咂嘴:“原来从前村里大旱不是黑金乌作怪,倒是咱们平梁村山多水少的缘故哩!”
沈舒笑了笑:“正是如此。”
石匠羡慕称赞:“村长不愧是念过书的人,懂得真多呀。”
沈舒直道:“师傅看完画册,便会懂的和我一样多。”
石匠闻言挠了挠头颇为不好意思,他哪儿敢沈舒比呢,殊知沈舒只觉自己不过从现代穿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又何敢优越自傲。
末了,沈舒让石匠有不懂之处尽管去家里找他,而后才慢慢回到家中,着手做饭。
半个时辰后,饭菜做好了,考虑到顾怀瑾失血过多,他特意做了红枣枸杞鸭汤,鸭肉温补不似鸡肉火热,正宜近日天气干燥喝;又炒了一道笋子炒肉,去辣,肉是前两日宗老们送的回礼,一直吊在水井里储存着。
装上了饭菜,沈舒想了想,又往食盒里放了一些新鲜摘的野桑葚,方才提着它到山上去。
到了山洞,他踌躇着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堪才步入山洞里,却见顾怀瑾倚着石头深陷昏迷,但身上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是哪里不一样呢……沈舒狐疑的打量着,感觉他的脸比昨日干净,衣裳穿得也比昨日更齐整了,那原先因为受伤凌乱在鬓角的发丝,也仿佛被他一丝不苟的捋了上去。
所以,他昨日走后,他中途醒过来过?
他还怪爱整洁的。
还好他这会儿过来,他还没醒,沈舒如是想着,放下了心,把食盒放在了他面前。
待他离去,顾怀瑾睁开眼,深邃的凤眸注视着沈舒的背影……
昨日因考虑到自己身上的杀伐之气过重容易吓到平民百姓,他才特意精心拾掇外表,好减去几分戾气;方才观沈舒在外迟疑良久不敢进来,他才假装晕厥,以免惊吓到他。
等沈舒对自己再熟稔一些,他再“醒来”也不迟。
如是想着,顾怀瑾打开食盒,看向食盒里的饭菜,有一道菜没见过,还有一道是鸭汤?!
他翻遍食盒,准备将那道陌生的菜夹来尝尝,才发现沈舒没给他放筷子。
顾怀瑾:“……”
顾怀瑾挑了下眉尾,不禁一哂,不知是在笑沈舒粗心,还是笑自己竟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吃饭连个筷子都用不上。
默了半晌,他似乎极力克制住了某种深入骨髓的贵族本能,用衣摆擦了擦手,拈起一块炒猪肝放到嘴里。
不柴不腥,微苦回甜,伴着葱花的清香,竟是从未吃过的美味佳肴,果然神厨在民间。
顾怀瑾忍不住多用了一些,这一用便是将晚饭也用了去,吃饱喝足后,他靠在石壁上懒洋洋的打盹。
片刻,他从旧衣上撕下一片布料,咬破指腹画了些什么,塞到食盒里。
于是,当沈舒第二天送了饭菜过来,将新食盒拿去洗,便看到食盒里塞了一根布条。
他放下油渍脏污的盘子,擦了手将布条拿到亮光处去看,只见布条上直白的画着两条血色的横杠,头粗尾细,瞧着像是……筷、筷子?
沈舒抽了抽嘴角,心说自己没往食盒里放筷子吗,回到灶房往食盒里一看,竟然真的没有放筷子。
沈舒嘴角抽得更狠了,甚至有点无语,因为他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今天给顾怀瑾送饭放筷子了没有?
山洞里,顾怀瑾目光沉凝着沈舒今日送来的韭菜馎饦,陷入思忖,这该怎么用手抓着吃呢?
又给顾怀瑾送了几日饭,这一送就送到了初一,沈舒还惦记着菌菇酱的事,想着刘敬和今日当要回来,却不想足足等了他一天也不见人归。
他哪知刘敬和带着野香菇酱去到县里,很快便在私塾了引起了一场风波,起先是因为刘敬和不与同窗好友一块去外头吃饭了,惹来富家子弟周公子的嘲笑。
“刘敬和,你那个便宜未婚夫怎么不给钱花了?这几日连饭都吃不起,过几日该不会连学都上不起了吧?”
周公子出身县里大户,家里的丝绸庄开到了邻近好几个县,他一向出手阔绰,自觉优越,不想刘敬和一个偏远山村出来的农家子,竟也依靠着未婚夫的供给,和他进入到了同一家私塾,更是和另外一批平民学子打作一团,混得风生水起。
周公子一向瞧不起低等人,农家子毫无疑问就是他眼里的最低等,是以他每每见到刘敬和都看不顺眼,轻则奚落嘲笑,重则暗下狠手,因为事情做得隐秘,刘敬和也没法告到老师那里去。
刘敬和故作骄矜的斜了他一眼,不屑冷哼的从书袋里掏出小个陶罐,驳道:“谁说我吃不起饭,不过是外头的饭菜尔尔,吃腻了换换口味罢了,我那贴心的内子与我做了肉酱,拌着米饭岂是你在外随意弄些东西果腹可比的?”
刘敬和的同窗好友还没听刘敬和提起这肉酱过,不由目露疑惑:“知诚兄,你什么时候带了这肉酱来,怎么没让我们也尝一尝?”
知诚是刘敬和的表字,他摇首惭愧道:“居安兄,如此不入流的乡野之物我岂敢献给你吃,不过自个儿解解馋罢了。”
李居安心道也是,人家未婚夫做的东西,他想自个儿留着吃也是人之常情,哪里有必要与他说上一声。
只是,当刘敬和特意将那陶罐的罐盖打开,一股奇特的香味席卷整个后舍,本想骂刘敬和一声“穷狗”就走的周公子突然顿足,直勾勾的盯着刘敬和手里的玩意儿。
周公子自问周家是为县里的土霸王,而他可作清河县的县太子,什么好玩的没玩过,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从京都传过来的流行他都是得的第一手,可他却闻不出刘敬和陶罐里的肉酱究竟是用什么肉做的,居然香到如此地步,与他之前所接触的所有肉食都不一样……
李居安亦问:“知诚兄,你这肉酱仿佛有些特别?”
刘敬和闻了闻,仍是装得淡定:“是么,想必是内子手艺好吧。”
这时,周公子忍耐不住好奇,恶声恶气的唤了刘敬和一声:“喂,姓刘的,将你这肉酱分一些与我尝尝。”
虽无缘由,底气倒是端得颇足。
刘敬和故意施以讽笑:“周公子,你可是富贵出身,哪儿吃得惯我这粗鄙之物,不给。”
“你……”周公子面上极为恼火,只道这刘敬和不知好歹,给脸不要,他还不吃了呢,他招呼了身后的好友们一声,“我们走。”
同窗好友们跟着他离去。
李居安自然也十分意动,一边说“不该如此激那周子衡,免得他日后蓄意报复”,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刘敬和手上的野香菇酱,小心问:“知诚兄,能不能给我尝一口?”
刘敬和哪里想得罪周子衡,全是为了卖出这野香菇酱,倘若他痛痛快快给周子衡吃了,周子衡定然觉得索然无味,很快失去兴趣,只有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但李居安不一样,他家里贫穷,念书全靠父老乡亲支持,若是不给他也就打消了念头,自己这野香菇酱哪里销得出去,于是分外痛快道:“那还请居安兄莫要嫌弃。”
李居安点点头,答应了。
第21章
他吃了一小口那野香菇酱,天呐,那是怎样的绝顶美味啊,比他过年才能吃得一回的红烧肉还要好吃,辣津津甜丝丝的味道从滑软的“肉”末中润物无声的沁出来,每一粒笋末都如同上好的辅料,将那“肉”的味道衬得恰到好处。
李居安仅是吃了一口,便是唇齿生香,意兴未绝,他嘴馋又羞赧的盯着刘敬和手里的香菇酱,小声道:“知诚兄,能再给我吃一口么?”
刘敬和只道当然,一连喂了他三口,喂得他不好意思再吃了,方说:“居安兄,我看你当真喜欢得紧,不如我割爱卖你一罐,让你拿去拌饭吃?”
“好啊好啊!”李居安欢喜点头,又怕价贵,小心询了个价,听到一两银一罐,狠了狠心道,“来一罐。”
而另一端,周子衡携友离去,心中忿忿难平,狠狠踢了一旁路边的大树:“该死的刘知诚,竟敢当众否我,叫我逮着必让他好看。”
“子衡,刘狗向来没有眼力劲儿,你理他做什么?”三五富家公子凑在一起,向来说不出什么好话,其中一个颠颠给他出主意道,“你若气不过,咱们今晚潜进学堂,将他那课桌掀了,或是潜进丁等后舍揍他一顿。”
丁等后舍专为农家子而备,供他们休憩作业,而似他们这般的富家公子都是在甲等后舍住的。
周子衡握紧拳头,目露凶狠,恶狠狠咬牙,“还是你们说的有理,我何必与那贱狗计较,今晚去学堂撕烂他的书,看他明日上课用什么。”
是以天黑一色,周子衡几人就拿东西撬了锁,趁夜进到学堂中,找到了刘敬和的书桌。
他们将书桌重重掀翻在地,书籍笔墨散乱一地,然而这时地面发出“咕噜”一声响,不知何物从书桌里滚落了出来。
紧接着,他们闻到了那股极具冲击力的异香……是野香菇酱。
几人的动作同时一顿,两两对视,随后一致望向周子衡,周子衡咳了一声,不自然地说:“别砸了,蜡烛拿近些,让我看看那罐子在那儿。”
说着,他便借着蜡烛的光将那方厚重的小陶罐拾了起来,打开罐盖罐塞,往嘴里倒了些尝尝。
这自是刘敬和下的套,大罐的野香菇酱舍不得糟蹋,故而分了小罐放在这里——他早已摸透了这群富家公子的脾气。
不尝不知道,一尝不得了,这软糯糯的口感竟是比自己吃过的所有肉食都要好吃,脆脆的笋和爆香的红油宛如一只紧密渔网,将他捞捞的抓获。
周子衡一口接一口,一口接一口,根本停不下来,甚至还发出了享受的哼哼声,活似抢食的小猪崽。
其他富家子见状也是不禁发馋,忙不迭扯周子衡的袖子:“子衡,给我们留一口呀。”
周子衡充耳不闻,直到将这一小罐野香菇酱吃个精光,才尴尬的倒倾罐口,说:“这姓刘的带来的东西忒香了些,怪不得不愿意分我们尝尝,你们且等着,明日我去找那姓刘,必让他卖我们几罐,否则打断他的腿。”
富家子们的好奇心更重:“子衡,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吃啊?”
“明日你们就知道了。”
顺理成章的,刘敬和在次日被周子衡等一群人拦下时,假意嘴硬了两句,就痛快的把剩余的野香菇酱卖出去了。
他卖给周子衡的都是小罐装,仍是一两银一罐,周子衡竟也不觉得贵,一下买了十来罐,让刘敬和赚麻了。
末了,周子衡拍着刘敬和的脸,威胁道:“我会带两罐回去孝敬我爹爹,下次你再多带点过来,听见没有?”
刘敬和一下愣住,周子衡的父亲可是清河县正儿八经的富首,难道……他要靠着沈舒做的“肉酱”开始发迹了吗?
“好的,周公子。”
有了这十几两银,刘敬和的口袋又充裕起来,往常他在县里是根本不会想起沈舒,这次竟认真的思量起该给沈舒买什么礼物,才能哄得他给自己做更多的野香菇酱。
当然,他也没忘了自己和相好千金林小姐的约定,买了贵重的礼物,去到两人提前定好的幽会地点。
为了进一步讨美人的欢心,好做高门豪婿,刘敬和想了想,还是把最后剩下的一小罐野香菇酱带上。
连周子衡那种眼高于顶的公子哥都喜欢,想来不管怎样林小姐都不会嫌弃。
岂知,正是因为他的无意之举,整个清河县很快刮起了一阵“肉酱”之风,百姓们纷纷寻找着一种特殊的“肉酱”,这种“肉酱”连首富周家和富绅林家的人都赞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