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绝:“我家主人强横惯了,有不妥之处,我代他道歉。”
“好没诚意。”烛先生苦笑一声,“算了,这也是最好的处理,下面将要说的话,我是真不希望他听到啊。”
崔绝道:“哦?黑历史?”
烛先生:“哈哈,算是吧。”
崔绝:“与尊卢氏的灭族有关?”
烛先生点头,突然答非所问地说:“你们从魑魅狭隙过来,想必是赢了。”
崔绝含笑看一眼阴天子,对烛先生道:“战斗十分凶险,但我家主人武艺高强,自然是赢了。”
“那你们是否见过一个剑灵?”
崔绝眼眸沉了沉:“怎样的剑灵?”
“双手剑,只有实体而没有剑光,剑身漆黑如夜幕,连一点微光都不见。”
崔绝记起战斗时,剑灵用的就是这样一把剑,问:“那把剑很独特。”
“那是一对剑,”烛先生道,“还有另外一把,只见微光而不见实体,剑身荧荧,如同一溪流淌的银河。”
崔绝:“黑渊鸦九。”
“不错。”烛先生略显讶异,“你竟然知道鸦九,或者说,世上还有人记得鸦九。”
“我在涿光城见过他,昨天。”
“不可能!”烛先生霍地一惊,手边的茶杯被打翻,从巨石上滚了下去,一声脆响,碎得四分五裂。
旁边的大魔动了一下,似乎要从昏迷中醒来。
烛先生很快就恢复冷静,一拂手,令他更深层次地昏迷下去,转头看向崔绝,郑重其事道:“鸦九已经死了。”
崔绝:“我在后山见到了他的墓。”
“那你在涿光城见到的,一定不是本人。”
崔绝:“是一个机关人。”
烛先生怔了怔,哈地一声笑了出来,笑声渐渐无奈,摇着头道:“是宵练。”
“那个剑灵?”崔绝问,“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鸦九出身黑渊氏。”烛先生道,“是继黑渊无雪之后最有天赋的铸剑师,你来自冥界,应该知道黑渊无雪。”
崔绝点头:“黑无常。”
“黑渊氏属于云阳四脉,一直为云阳氏铸造兵器,但是七百年前,云阳氏得了一块绝佳的铸材,却忽略黑渊氏,千里迢迢来到涿光城,请尊卢氏锻造。”
七百年前……正是阴天子在妖界被围杀的时候,看来遗失的割昏晓剑确实是被云阳氏趁乱捡走了。
堂堂天子佩剑,在他们眼中,竟然只是一块铸材而已。
崔绝感觉荒谬:“是黑渊氏的铸术不如尊卢氏?”
“三大世家各有千秋,哪来谁不如谁的说法?”烛先生唇角挂着一丝冷笑,“对于云阳氏来说,这两家的区别,在于亲疏。”
崔绝疑惑:“要说亲疏,肯定自家的附庸黑渊氏更亲。”
“所以才要找尊卢氏锻造啊。”烛先生唏嘘。
“嗯……”崔绝沉吟片刻,想起后山密密麻麻的尊卢氏墓碑,心底浮起一个阴毒的猜测:“铸造完成,屠族灭口。”
烛先生调侃道:“这么快就想明白原因,该说你聪慧,还是心黑?”
“欸,”崔绝摆手,“谬赞了,我天生愚钝又本性纯良,能想明白,是因为先生你引导得好呀,否则云阳氏有什么理由放着黑渊氏不用,而要舍近求远来找尊卢氏呢?”
烛先生:“理由不少啊,比如那块铸材更适合尊卢氏的工艺,比如云阳氏有更多工作需要黑渊氏完成,比如……”
崔绝:“我出自冥界,自然要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云阳氏。”
“哈哈,”烛先生似真似假地笑了笑,“鸦九要是也能用恶意来揣测一下,或许结局就不会如此了。”
崔绝:“他怎么了?”
“他轻易就相信云阳氏的说辞,根据他所提的要求,为他联系了尊卢氏,他和尊卢氏的当家是至交好友,曾多次一同参加试剑会,尊卢氏还送他一块好铸材,他打造成了对剑,准备结婚后和妻子一人一把。”
“就是他和剑灵的那对剑?”
“不错,”烛先生点头,“但他没想到,尊卢氏会在铸剑完成当天,被灭族,鸦九单纯,却不傻,仔细一想就能明白个中曲直,他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好友全族。”
崔绝想起鸦九将《鬼神不越疆》中记载的吞噬异术传授给尊卢煅的事情,当时自己觉得他是搞事,如今看来,恐怕因为尊卢煅当时已经命悬一线,被魔物吞噬,还能以另一种形式存活下去,而不被吞噬,就只能含恨殒命。
“那鸦九是怎么死的?”
烛先生:“你猜?”
“别闹,”崔绝无奈,突然发现这个人说话比自己还招人烦,真是岂有此理,“这我怎么猜的出来,我只与他的机关人见过一面,连真人都没见过。”
“但你见过宵练。”
那个剑灵……
烛先生继续道:“他一定跟你说过,鸦九没有死,他永远都不会死。”
崔绝神情渐渐严肃起来,“鸦九永远不会死”,剑灵确实说过,他本以为他指的是机关人,生命可以断绝、灵魂可以消散,但是机关是永生永世存在的,只要有动力,就可以一直运作下去。
但看烛先生这个意思,似乎还有更深层次的意义。
“尊卢氏花费三年时间,才将云阳氏带来的铸材锻造成剑,但是成品并没有达到云阳氏的预期。”
崔绝想到沉雪剑,不知是否因为尊卢氏私自扣留一部分,铸造成了沉雪剑,才造成最终成品未达预期。
“云阳氏的预期是?”
“神品。”
崔绝点评:“他挺有眼光。”
“但是运气不太好,”烛先生嘲了一声,“剑器出炉,不但未到神品,甚至连剑灵都没有。”
崔绝:“剑一出炉就有灵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可以好好努力,争取后天修炼出剑灵。”
“你不知道那块铸材有多卓越。”烛先生道,“一出炉就有剑灵是应该的。”
崔绝怎么不知道那块铸材有多卓越?他曾见阴天子出剑,死气弥漫、暗光摄魂,方圆百米的恶鬼悉数跪伏。
那可是初代冥王传下来的鬼神不辩之剑。
一直在旁边没有吭声的阴天子突然说:“那把剑不可能有剑灵。”
崔绝点头,初代冥王在传说中是天帝之孙,他的佩剑是神力所化,霸道至极,没有任何灵体可以寄生在那样的剑身中。
烛先生饶有兴趣地看一眼阴天子:“阁下似乎对那把剑十分了解。”
“猜的。”阴天子敷衍地说。
烛先生:“……”
“哈。”崔绝笑了一声,点头道:“我家主人一言九鼎,从不骗人,他说猜的就一定是猜的。”
烛先生瞥了他一眼:“一言九鼎的只有皇帝。”
崔绝:“他自然是我的帝王。”
“……”烛先生顿了顿,忍不住道:“你们这说话方式,在外面挨过打没?”
崔绝:“没有人打得过我家主人。”
烛先生:“……”真是够了。
崔绝没有丝毫给别人造成负担的愧色,还催促烛先生不要跑题:“云阳氏的剑器未达到预期,和鸦九的死有什么关系?”
“鸦九的剑,出炉就有灵。”
“所以?”
烛先生勾了勾唇角,带出一个阴恻恻的微笑:“你刚才说了,剑器有灵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既然出炉时没有,那就后天修炼吧。”
崔绝感觉他的笑容十分恶质,不禁顺着这样的情绪揣测下去:“如何修炼?任何事情从无到有都是艰难的,创作的难度远大于捡现成的……”
烛先生:“哈,你猜到了。”
崔绝感觉心头一抽:“云阳氏将鸦九的剑灵转移到了他的佩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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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常说万物皆有灵, 但能够生出灵体的器物绝对是凤毛麟角,直到现在,人们都没有完全破解出器灵产生的原理。
没有一个核心原理的指导, 就进行剑灵的转移工作, 这无异于异想天开。
崔绝几乎已经猜出结局:“失败了?”
烛先生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问了一个问题:“阁下觉得剑灵算是生命体吗?”
关于灵体是否算生命的论题,社会上一直有争议, 正方认为灵体会哭会笑,被杀会死,当然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反方觉得灵体的出现本就不符合生命起源, 算作生命太过囫囵, 而且人们习惯于用能否繁殖来判断是否属于生命, 从没见哪个灵体生出孩子, 他们莫名出现,又孑然消散,不求轮回, 只活一世,除了身边人的记忆,他们不在这个世界留下任何痕迹, 这样能算作是与大家平起平坐的生命吗?
崔绝思索了片刻:“问剑灵是否算生命,需要先明确一个概念——什么是生命?”
烛先生:“活着的, 才是生命,”
“那怎样算活着?”
“能喘气。”
崔绝指着自己鼻头:“那你觉得我算活着吗?”
烛先生能看出来他来自冥界, 自然能看出来他这是义躯, 义躯由人匠以特殊材质打造, 有心跳、能喘气, 看起来跟正常人类是完全没有区别的。
“在我看来, 你自然是活着的,”烛先生道,“但似乎在你自己的眼中,却是一个死人。”
崔绝眼眸骤缩。
可能是这个烛先生太温和无害,让他放松警惕,险些忘记眼前这个人是一个靠眼力吃饭的相剑师。
阴天子也察觉这不是句什么好话,转头看向崔绝。
“哈。”崔绝笑了一声,佯装没听出烛先生话里的深意,“我来自冥界,当然是个死人。”
烛先生见他不愿多谈,遂点到即止,荡开话题:“在云阳氏眼中,剑灵显然不算生命,只是剑器的一部分,像剑鞘、剑珥、剑穗……将其从原本的剑器中剥离出来,强行融入另一把剑,是没有什么负担的。”
崔绝:“宵练在黑渊鸦九的眼中,却属于生命,他不会眼睁睁看着这种荒谬的事情发生。”
“对。”烛先生淡淡地说,“所以他代替了宵练。”
“什么?”崔绝一怔。
烛先生重复道:“鸦九代替宵练。”
“代替……”崔绝喃喃地念叨了一遍,胸腔里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宵练是剑灵,而鸦九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他怎么代替宵练?代替宵练成为什么?剑灵吗?
这么说,云阳氏是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封在了剑器中?
“他怎么做到的?”崔绝问,据他对铸术的了解,目前根本没有制作剑灵的方法。
烛先生:“阁下难道没听说过干将和莫邪以身殉剑的故事?”
“那只是传说。”崔绝道,“他们以身殉剑也不是为了制作剑灵。”
“是啊,”烛先生点头,“干将莫邪以身殉剑,并不是为了制作剑灵,但这未尝不是一个可以姑且一试的方法。”
崔绝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
姑且一试,无视成功率有多低,无视失败之后会如何,平白拿一条人命做了试验,在云阳氏眼中,岂止剑灵不算生命,连鸦九都不算。
崔绝道:“姑且一试的结果是?”
烛先生:“你觉得呢?”
他已经见到结果了——生死簿上的鸦九停留在了24岁,他经过多年修行,寿元已经延长到328岁,却代替宵练赴死,成为一个荒谬念头的牺牲品。
太荒谬了,荒谬得不像事实。
崔绝疑惑:“黑渊鸦九是最有天赋的铸剑师,难道不知道这种强行制作剑灵的方法并不可行?”
烛先生:“那把剑叫报冤行。”
妖界有着古老的巫觋文化,铸术这种传统技艺更是信奉天意,会根据武器出炉时一些独特的现象来命名。
报冤行是菩提达摩四行观之一,指修行途中遇到的逆境其实都源自此前自己所做的罪孽,所以甘心忍受。
这是鸦九对自己害尊卢氏灭族的惩罚。
崔绝几乎可以想象出当初鸦九慷慨赴死的样子——他以自己为参照制作了一个机关人留给宵练,安排好家族事宜,投炉之前说不定还沐浴焚香,持宵练舞了最后一次剑。
“愚蠢。”崔绝说。
烛先生平静地说:“世界上有智者,自然也有蠢货,总有些人,愿意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价。”
崔绝不由得想起黑无常,心里一阵犯嘀咕:黑渊氏看上去盛产蠢货,是不是风水不行?
他叹气:“如果黑渊鸦九认为自己有罪,那他赎罪的对象应该是无辜灭族的尊卢氏,而不是身为刽子手的云阳氏,这不叫赎罪,叫白送。”
“据我所知,他应该也救了一个尊卢氏的遗孤。”
崔绝应了一声,知道他指的是尊卢煅,但就以卢煅目前存在的状态,很难说这到底算不算救助。
烛先生笑了笑:“我们似乎有了分歧。”
“这是好事,”崔绝道,“不同思想碰撞起来,才会有突破的火花,鸦九代替宵练被融入报冤行,一死了之,宵练呢?”
烛先生:“你不是已经见到?”
宵练疯了,守着一具机关人,寻找可以复生鸦九的办法,和冥王合作,和云阳氏合作,只要能复生鸦九,可以和任何人合作。
烛先生问:“鸦九可以复生吗?”
崔绝摇头,报冤行的前身是割昏晓剑,凶煞刚猛,任何魂灵都无法寄身其中,鸦九必然已经魂飞魄散了。
自己先前不知道这件事,还向宵练承诺可以复生鸦九,这下该如何交代?
他想到那个跟宵练合作的冥王,如果他不是在欺骗宵练,那他有什么底气敢说让鸦九复生?
妖界的天气多变,上半夜还满天繁星,下半夜就已经夜色凄迷,乌云从四面天际漫延过来,遮住辽阔的星空。
夜风刮过树梢,发出嘶哑的风声,山顶的温度也渐渐冷了下来。
阴天子捏了捏崔绝的手,感觉凉得离谱,将他揽入怀中。
崔绝回头,对他感激一笑,安稳地倚进他的怀里,看向在对面巨石上孑然独坐的烛先生:“你在这件事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烛先生苦笑:“一个倒霉的旁观者吧。”
剑器出炉,要由相剑师进行品鉴,以云阳氏对报冤行的重视,肯定会邀请天下最厉害的相剑师,铸剑的尊卢氏全族被灭,那么相剑的烛先生怎么都没有活着的可能。
崔绝:“有什么比用相剑师来开刃更好的选择呢?”
“阁下当真冷酷无情,这样残忍的话张口即来,毫无负担。”烛先生说着,感慨道,“如果说我有什么比鸦九更优秀,恐怕就是我比他怕死得多,跑得也比较快。”
此人话里话间可见和鸦九是有情谊的,相剑师与铸剑师,天生或许就该灵魂相知。
当年他拿到报冤行时,是否立刻就感知到了里面的累累血行?那他的逃跑……与其说是逃跑,不如说是保存火种,寻求沉冤得雪的手段。
这是怕死吗?
崔绝想起草屋后山上满山的墓碑,很多时候,活着,是比死亡更艰难的事情。
“最后一个问题,”崔绝问,“我们的越野车被偷,真的是偶然事件吗?”
“哈哈,”烛先生笑了一声,“何必刨根问底呢?我可是也没问阁下,你的九界情执,用得还顺手不?”
崔绝失笑。
九界情执是他的佩剑,当年由阴天子从尊卢氏弄到一块稀有的璃铁矿,找妖界知名铸剑师精心打造而成。
烛先生说出这个名字,表示他早已经猜出自己的身份,只是一直看破而没说破。
真是一只狐狸。
夜空彻底被乌云遮蔽,无星可赏,眼看着还将要下雨,众人决定下山。
烛先生半跪在地上,拍了拍大魔的脸,发现下手太重,大魔可能还要过会儿才能醒来。
崔绝坏笑着看他:“怎么办?”
“自己弄晕的魔,哭着也要背下山啊。”烛先生无奈地摇头,勉强将大魔背起,摇摇晃晃地往山下走去。
崔绝调侃:“等下他在你背上醒来,可能会幸福得再次晕过去。”
烛先生笑了一下,笑声有些悲戚。
崔绝收起笑容:“你要离开这里了?”
“这里已经不安全,”烛先生道,“你们和云阳氏在魑魅狭隙干了一架,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迟早会查到这里。”
崔绝:“抱歉。”
烛先生:“大家都是受害者,谁对不起谁呢,不如你们给力一点,把云阳氏干掉,那我就不用再东躲西藏了。”
他双手托着大魔,吃力得往上颠了颠,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着说:“或许还可以找个老实人,谈一场寡淡而又矫情的恋爱。”
崔绝心头一动:“考不考虑去冥界?常言道树挪死妖挪活,换个环境,换个心情,可以安心发展事业,还可以安排家属,冥界正处于稳步上升期,对于铸术来说还是一片蓝海、遍地黄金……”
顿时喋喋不休了起来。
烛先生无语,转头看他一眼,打断道:“冥府给你开多少工资?”
崔绝:“……”
阴天子搂着他的手明显紧了一下——他不知道崔绝拿多少工资,他从没有想到过这个方面,但对比白无常的跑车名表、大牌高定,崔绝的日常作风朴素得像个民工。
自己亏待他了!
“我……”阴天子苦涩开口。
“我对钱不感兴趣,”崔绝打断他,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谈钱就俗了。”
“哈?”烛先生如果不是背着大魔,很想腾出手给他一个点赞,“高风亮……”
“整个冥界都是我的。”崔绝正色说。
烛先生把没说完的赞美吞了回去,忍不住道:“以你这个说话方式,至今仍旧四肢健全,想必你身边这位阎总武艺实在高强。”
一般人这么说话早被打死了。
阴天子没明白这句话里的逻辑,但觉得既然在评价崔绝的话术,那肯定是夸奖,于是矜持地应了一声:“他说话一向温良中肯,我也确实武艺高强,你的赞美我们收下了。”
烛先生:“……”
什么锅配什么盖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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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其实是昨天的更新,等下还有一更。
昨晚两点多,本来想再熬一会儿,把这一章写完,突然心脏一阵抽抽,怕熬夜熬出问题,就赶紧上床睡觉去了。
拖到现在,不好意思。
话说黑无常叫黑渊无雪,是不是可以猜到白无常跟东方有雪的情债是怎么一回事了?
已经是后半夜, 烛先生有意想留他们住一夜,但是草屋实在简陋,只有一张窄木床, 把昏迷的大魔放上去就没有空了。
烛先生拿出一个笔记本递给崔绝:“这个或许对你们有点用处。”
崔绝翻开一看:“呃……”
与云阳氏有关联的势力关系图, 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一整个本子。
离开草屋, 几个人回到越野车上,崔绝帮阴天子系好安全带后, 就坐在副驾位置翻开笔记本。
头顶灯突然熄了。
崔绝:“嗯?”
“灯光暗,对眼睛不好。”阴天子淡淡地说着,发动了车子, 越野车缓缓驶出这片世外桃源。
陆行舟从后座越过来, 拿过那本笔记本:“我眼睛好, 我先看。”
之前崔绝和烛先生谈事的时候, 他和石饮羽识趣地走远,去林子里做快乐的事情,此时餍足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眼睛贼亮。
“好家伙。”陆行舟翻了几页,看着里面事无巨细的描写,不由得感慨, “判判,这货比你还能记仇。”
阴天子:“不要胡说。”
“这本笔记拿去黑市上, 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崔绝笑着说,“里面有好多秘密, 连我都没有听说过。”
陆行舟看他一眼:“这话说的, 看样子你没少往妖界安插007啊, 什么秘密你都知道。”
崔绝坦然承认:“是啊。”
“卧槽, 真的?”陆行舟突然来了精神, “嘿,来讲讲啊。”
阴天子皱眉:“陆行舟你……”
“逆子,直呼爸爸大名!”陆行舟骂了一句,嬉笑道,“但你要是让判判给我分享几个八卦,我就原谅你。”
阴天子对崔绝道:“别理他。”
“啧。”陆行舟靠在石饮羽身上,哀怨地叹气:“吾儿叛逆啊……”
崔绝笑问:“陆组长想听什么?”
陆行舟一秒满血复活,扒着他的椅背,好奇道:“妖王到底找对象了没?”
崔绝失笑,没想到这货真的就问了个单纯的八卦:“你跟妖王交情那么好,自己直接问他啊。”
“他不告诉我啊,”陆行舟痛楚地控诉,“儿大不由爹啊!”
“……”崔绝对他这种遍地是儿子的人生感觉非常离奇。
“判判。”陆行舟敲了敲他的椅背,声音严肃起来,“我跟你们,跟妖王他们,甚至跟魔主——呃魔主不算——都是朋友,但我也知道你们确确实实都不对付,这是政府层面的矛盾,跟我们的私交没有关系,我就冷眼看着,不会插手管,你放心。”
崔绝笑了笑,他确实有这方面的顾虑,陆行舟和妖王感情甚厚,如果日后冥府和妖界再度燃起战火,陆行舟会站在哪一方?
如果他站在冥府这一方,当然最好,如果他站在了妖界那一方,阴天子该如何自处?
自家主君是个重感情的,陆行舟夫夫对他有再造之恩,他一定会顾及他们的感受。
而自己绝不愿看阴天子纠结,到时那仗还怎么打?
没想到陆行舟直接将这个问题戳破了,打消了自己的顾虑,这么爽快和坦然,倒也不愧是他。
阴天子一边开车,一边哼了一声:“你管得了吗?”
“哎!”陆行舟瞪眼叫起来。
既然陆行舟释放出善意,崔绝亦不能小气,于是礼尚往来,喂他吃定心丸:“这件事只到云阳氏,跟妖王没有关系,不会上升到政府层面,你也放心。”
“哎呀,还是判判懂事,爸爸真稀罕你呀。”陆行舟立即眉开眼笑起来,双手越过椅背,亲昵地捏着崔绝的肩膀,“跟那个什么烛先生谈话累了吧,爸爸帮你捏捏。”
阴天子抽空横他一眼,声音极低地嘀咕出一句:“真是够了。”
既然报冤行在云阳氏手中,那么丹顶云城就是必去不可的了,陆行舟和石饮羽要去找黑渊氏取之前定制的武器,便搭车同行。
阴天子不喜欢有人打扰他和崔绝的二人空间,没有血缘关系的亲爸爸也不行,拉着一张臭脸,和陆行舟怼了一路。
崔绝倒觉得这样挺好,起码有人可以替换下阴天子的驾驶位,让他休息片刻。
石饮羽开着车,嘴里被陆行舟塞进一块薄荷糖,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后座上闭目休息的两个人,笑了笑。
“啧,这笑容忒慈祥了。”陆行舟坐在副驾驶翻那本笔记,头也不抬地吐槽。
石饮羽:“都做人父母了,慈祥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陆行舟嘲道:“是啊,孩儿他娘。”
“嘿,没错。”
两人一起压低了声音笑,过了一会儿,陆行舟问他:“换我来开?你休息休息。”
“不用,”石饮羽道,“为爱妻开车是老公的义务。”
“……”陆行舟琢磨了一下,感觉怪怪的,看他一眼,想骂他,又怀疑是自己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