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到了浣衣房门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到底是外来客人,也不知道这里的人认不认得自己。
正在烦恼之时,温野菜瞥见不远处走来一个仆妇。
喻石榴一眼就认出了温野菜。
四目相对,再无避开的可能,又想及自己昨晚仓惶之间闯的祸事,喻石榴心头惴惴,上前行礼。
“给夫郎请安,不知夫郎来此所为何事,可有奴婢能帮得上忙的?”
温野菜听了这话,才知晓对方是谁。
毕竟昨夜灯火昏暗,着实看不分明。
“你就是昨晚在院子里侍候的那位姐姐?”
喻石榴歉然低头,再度道歉道:“昨夜是奴婢莽撞失礼了。”
温野菜摆摆手,并不在意,转而问道:“我攒了几条孩子的尿布,想着寻个地方洗干净,不知这里合不合适?”
喻石榴愣了一下。
她以为知府大人请来府上的客人,定都是养尊处优的,哪里会做得出自己洗尿布的事情。
不过昨日见这对年轻夫夫身边并无随侍之人,也有可能是自己想错了。
喻石榴主动道:“这些琐事哪里用得上夫郎沾手,您交给奴婢就是了,回头洗干净晾晒好,给您送回去。”
温野菜却不肯,他们虽受邀来韦府,旁的事上使唤一下人家府上的仆从也就罢了,哪里还能把孩子的尿布甩给人家洗。
“自家孩子的尿布,我不嫌弃,却是不好意思给外人的,姐姐若是顺手,就劳驾帮我找个盆子,再借些皂角,就再好不过了。”
温野菜的平易近人令喻石榴心里松快了些,这份亲切,又令她心底生出些细微的妄想。
她捏了捏手指,定了定神道:“这有什么难的,正巧奴婢这会儿没什么旁的差事,不如就和夫郎一道将这些浣洗了,如此也不耽误孩子用。”
说罢她就领着温野菜进了小院,恰好有个相熟的浣衣婆子正在院子里洗着一盆被单。
那婆子认得喻石榴,又听她介绍,说温野菜就是这两日大人请来府上,给二娘子看诊的郎中夫郎,遂明白这也是贵客,不能怠慢的。
就是不知道这些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人,作何还会自己给孩子洗尿布。
婆子力气大,干活麻利,很快和喻石榴一道打来两盆水,又提来一罐子皂角粉、两个搓衣板和两个杌子。
鉴于喻石榴想借此机会,同温野菜打听些事情,便带着这哥儿一起,借着清静的借口,避开那婆子找了个角落坐下。
温野菜对此没什么异议,在这里他也不认识什么人,有个说话解闷的也不错。
等到打开布包袱,把尿布倒进盆里。
另一边隔着一层布的,还有喻商枝的几件衣裳。
喻石榴执意要帮温野菜洗尿布,温野菜却怎么也不肯,她退而求其次道:“要么我帮您洗这几件郎君的衣裳吧?”
温野菜想了想,答应了。
“有劳姐姐,这两件也不脏,过一水就成。”
喻石榴攥着手里的布料,想到若对方真的是自己的小弟,这还是十来年过后,自己头一回帮他洗衣服。
明明以前在家里,都是做惯了的。
她虽揣着一肚子的问题,却不知该如何说起,只会埋头搓洗。
倒是温野菜从见到喻石榴第一眼时,就总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但仔细想想,自己是这辈子第一次来詹平府城,又怎会识得韦府的仆妇?
不过人就是这样,一旦生了好奇心,便会不由自主地注意起来。
温野菜起了个话头,说起孩子的事,果然喻石榴也提起自己的儿子。
“孩子四岁了,在府外头,跟着他爹学手艺。”
“不知大哥是做什么手艺的?”
喻石榴笑了笑道:“会些木工活,做些小玩意在集市上卖一卖。”
“原来如此。”
温野菜熟练地搓洗着尿布,打出层层泡沫。
喻石榴多看了一眼,下意识道:“我看夫郎倒是惯常干活的。”
话说出口,又觉得颇为冒犯。
怎料温野菜抬了抬唇角,接过了话茬。
“姐姐这话说的,可莫要把我当成什么贵人。家里先时是农户,后来靠着我相公的医术,在县城开了个医馆罢了。这回承蒙韦大人赏识,才有来府城的机会。别说洗衣裳了,就是下田种地、上山打猎,都是做惯的。”
话音落下,他顺势反问。
“我听姐姐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喻石榴抬起手臂抹了一把溅在额上的水渍。
“夫郎好耳力,奴婢是宛南府人士,早些年家乡遭水灾,逃来了北边。”
温野菜轻叹口气,不由地想到了今年里北地的疫病。
“这天灾人祸,最是让人揪心,姐姐家里人可安好?”
喻石榴摇摇头。
“爹娘死在水灾里了,我带着……带着小弟,跟着村里人往北边逃,后来也失散了。”
在喻石榴说话时,温野菜时不时分神看一眼身边的女子。
他很快察觉到,自己为何觉得喻石榴眼熟了。
因为从这个方向看去,眼前之人,侧颜格外肖似自家夫君。
说一名女子和一名男子长得像,乍听来十分怪异。
但若是拿去和一些个兄妹或是姐弟做比,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他和二妞、三伢,三个人站在一起,向来常常被人说一看就是一家人。
于是,当温野菜听到喻石榴说自己有一个弟弟时,没来由地心头一跳。
他没记错的话,从前那个“喻商枝”,也是逃难来的詹平府,后来沦落为乞儿,被秦老郎中捡回家抚养的。
这个念头升起一瞬,就像是一粒种子,种在了心里。
再往后听喻石榴的一些话,温野菜便觉得对方仿佛也意有所指。
喻石榴说她和小弟是一对龙凤胎,失散那年两人都是八九岁的光景。
“一晃也十多年了,若我那小弟还活得好好的,想必也成家立业了。”
龙凤胎比双生子还稀罕些,温野菜皱了皱眉头。
若当真有渊源,不至于喻商枝从未提过,哪怕他并不是原本的那个喻商枝。
两人各怀心思,换了几盆子水,把该洗的布料都洗涮一新。
拧干后喻石榴出去和那粗使婆子打了个招呼,转而向温野菜道:“喻夫郎,这些东西就别晾在这里了,来往的人多,指不定会弄脏。不如奴婢拿回自己住的地方晒上,这两天天气好,太阳一来,风一吹,不多时就干了。”
温野菜谢过她的好意,临走前特地问道。
“还不知姐姐的名姓。”
喻石榴端着木盆,行了个礼道:“奴婢……喻石榴。”
“可是口字旁的喻?”
温野菜轻声问道。
喻石榴点了点头,心口突突乱跳。
等回过神来,温野菜却已走远了。
喻商枝在屋里哄孩子。
今天早起后,他去陶南吕的院子里略站了站,得知韦景林一大早就上衙去了。
至于昨日开的新方子,韦如墨已经服下。
不过既非仙丹灵药,总不会一帖下去就见效。
既然难免要等一等,喻商枝便索性拿着从陶南吕处借来的医书,边看书边陪自家的宝贝小哥儿,也好让温野菜空出手,去寻地方浆洗衣裳。
那日在街市上信手买的风车,年年好像很是喜欢。
喻商枝把他搁在小推车里,推到院子里晒太阳。
又把其中一个风车插在推车边缘,年年够不到的地方,风一吹,风车呼呼转起来,年年开心得手舞足蹈。
“爹爹!爹爹!”
年年到现在为止,也就学会了这一个字的发音,激动起来便叫个不停。
喻商枝还和温野菜打趣,幸好他们两个都是爹爹,不然总有一个人要伤心。
“快看,小爹爹来了。”
他从书本上抬起眸子,便看到温野菜空着手回来。
温野菜弯腰亲了亲年年的小脸蛋,被他蹭了一把口水。
喻商枝给他递上帕子。
“怎么洗了一趟,东西都没了。”
“遇见了昨夜在咱们院子里侍候的仆妇姐姐,还帮我洗了衣裳,又拿去她的院子里帮着晾晒了。”
温野菜随手把用过的帕子叠了叠,坐到了喻商枝的身边。
二人当了两年的夫夫,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知道对方的意图。
喻商枝自温野菜进来时,就意识到应当发生了什么事。
等了半晌,见温野菜都没有开口的意思,他想了想,主动问道:“怎么不见个笑模样,是不是在府里行走,有人给你气受了?”
温野菜摇摇头。
他哪里是因为这个,何况韦府虽是官宦门户,除了最早的那个门房外,这一日里遇见的仆从都是恭敬周到的。
“那是何故?”
喻商枝放下手里的书册,抬手替他捏了捏肩膀。
温野菜舒服地眯了眯眼,同时见四下无人,蓦地压低声音,凑到喻商枝跟前道:“我问你一个事……以前那个喻什么,喻铁蛋?可曾有个姐姐?”
“姐姐?”
喻商枝眨了眨眼,有些茫然。
“怎么突然问这个”
温野菜摸了摸鼻子。
“说起来你可能觉得离谱……总之你先回答我,喻铁蛋有没有姐姐?”
喻商枝无奈地纠正。
“是铁牛,不是铁蛋。”
虽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但是真要说起这个,喻商枝肯定地答道:“原先那个人……确实有个姐姐。”
实则两人已经许久未曾提起过原主的事情了,说实话,喻商枝对原主的过往生活的了解,本就简略且模糊,幸好家里有几口人这等事,轻易是忘不掉的。
温野菜没想到这把真的误打误撞。
“还真的有?”
喻商枝点点头,陷入短暂的回忆。
原主家中四口人,除了爹娘之外,还有一个双生的姐姐。
说是姐姐,实则两人一般大,不过是先出生和后出生的区别罢了。
虽说是双生,两个人的性子却差了不少。
在村户人家,到底是男孩受宠一些。
在原主还忙着上山追兔子下河摸虾蟹的年纪,当姐姐的已经开始帮着家里料理家事了。
故而一个性子跳脱顽皮,一个稳重寡言。
原本日子可以这么平淡地过下去,哪知道一场水灾,把整个村落连带田地都变成了汪洋泽国。
原主的爹娘殒命于水灾当中,姐弟两个跟着村中同族一路北上逃难,却在到了詹平府附近时失散。
“当时喻铁牛姐弟两个和灾民们一道,在府城外的林子里歇息。他姐姐千叮咛万嘱咐,让原主不要乱跑,可原主还是夜里趁人不注意,溜进了林子想自己做的弹弓打鸟,结果迷了路出不来。”
喻铁牛慌了神,在林子里走了两日,才终于走到了林子外围,可那时灾民们早就离开,姐姐也始终没有找来。
喻铁牛认为是姐姐抛弃了自己,为了讨口饭吃,就沦落街头成了乞儿。
府城虽大,乞丐们却各有势力,他混不下去,天天挨打,后来便跟着几个年纪大一些的乞丐去了下面的县城。
再后来,便是运气好,侥幸遇见了进城卖药的秦老郎中。
可惜原主骨子里就是个白眼狼,对待秦老郎中也不知感恩,更贪财逐利。
最终把自己一条小命葬送,方给了喻商枝来此的机会。
不过算来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喻铁牛跟了秦老郎中去了半坡村后,就更没想过寻找姐姐。
以至于这段记忆早早被尘封,温野菜问起时,喻商枝都险些没反应过来。
听罢这个并不多么长的故事,温野菜问道:“喻铁牛的姐姐叫什么名字?”
“应当是叫石榴,喻石榴。”
话已至此,便是再蠢的人也该察觉到什么了。
“……昨晚来咱们院子里侍候,见了你便不小心洒了水的那个姐姐,就叫喻石榴。”
虽说在温野菜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自己就隐约有了预感,但当真的听到这个事实时,喻商枝仍旧怔了怔。
“这么想来,昨晚她的失态,兴许是因为看见了我的模样。”
此时一片云彩恰好飘到院子上方,遮住了阳光。
年年见半晌没人理自己,开始哼哼唧唧地抗议起来。
喻商枝离得近,索性把孩子抱在怀里哄。
溜达了两圈,夫夫两个将小推车搬回屋里,又把重新变回笑模样的孩子也安顿其中。
“今日我仔细瞧了那位姐姐的模样,确实和你有几分相似。不过……这事也确实棘手,就算是相认了,又该如何解释。”
喻商枝正在思索的,也恰是此事。
喻石榴的弟弟实则已经不在了,他也无法知道原主的心意。
想必就连喻铁牛也没想过,自己的姐姐这些年来一直都在詹平府中,二人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不过既然知道了,若继续佯装不知,多少不妥。况且我到底也借了喻铁牛的身份,帮他家人一把,总该是应当的。”
就在喻商枝考虑如何应对此事时,当归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喻大哥!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喻商枝一把扶住险些被门槛绊倒的当归,见他上气不接下气,抚着他的后背道:“你慢慢说,可是陶老前辈遇见了什么事?”
当归大喘气几口,飞快摇了摇头。
“不是师父,是韦二娘子!她,她服了毒药,现下就剩一口气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凑到6k,可以算1.5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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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柳宁跪坐在床边,眼泪簌簌而落。
陶南吕因离得近, 赶来得更快,已经以金针刺穴和参汤吊住了韦如墨的一口气。
“来不及,不知这丫头从何处搞来的毒药方子, 竟是偏门得很!毒性极烈!等到一一试错, 将解药配出, 早已为时晚矣!”
陶南吕见喻商枝赶来,三言两语同他说明了情况。
喻商枝也没想到, 不过半日未见,这韦二娘子怎就突然服了毒!
“二娘子是自己配的毒药?”
他敏锐地捕捉到陶南吕话中的一处细节。
服侍韦如墨多年的夏露一边抹泪一边道:“我家二娘子久病成医,这些年读了不少医书典籍。为了让她打发时间解闷, 二娘子的书房中,存着不少药材和炮制药材的工具。二娘子几乎每一日都要进去坐一会儿,摆弄一番那些个东西,可是谁能想到……”
喻商枝闻言果断道:“现下不是伤心的时候,这服毒与旁的病症不同, 必须要看见毒药方子,才能配出解药。我想韦二娘子既是半路出家, 自学成才的,应当不至于自配毒药, 多半是从书中得的方子。她看过的医书都在何处?我随你们一道去, 仔细翻找, 说不准还能寻出端倪, 总比在这里枯等得好!”
陶南吕闻言也赞成道:“我让当归去帮你,我留在此处,定会竭力保住如墨的性命!”
二人分工明确,顷刻便兵分两路。
喻商枝跟随夏露去了韦如墨的书房,除此之外,夏露又喊来几个府中识字的仆从。
韦如墨这些年因病常年在家中,出不得房门,唯一的消遣就是看书。
一进书房,便可见书架上满满当当,足足有上百册。
夏露当场便又急哭了。
“这么多书,要翻到何时去 !”
虽说这个时代流传于世的医书本就不算多,其中不乏珍本、孤本,就算是韦如墨这等家世,也轻易难以寻到。
但常常是一,分为数册刊印,以至数量翻倍。
喻商枝却已经一马当先地走了过去,拿下最近的书册,口中快速道:“此事不难,首先此处的书籍并非只有医书,就算是医书,其中也并非都有类似的方子,将这些除去,只看剩下的,花不了多少时间。”
同时转身吩咐道:“劳驾诸位把架子上所有的书册都搬下来,我先看过书名,想必便能筛去一部分。”
眼下这种境况,无人质疑喻商枝。
夏露赶紧带着丫鬟和小厮们上前搬书,不多时,书册就摞成厚厚的一叠。
喻商枝一本本快速翻过,将非医书的递到一旁,眨眼的工夫,眼前就只余下小半不到三十本。
这里的医书喻商枝可以说全部看过,对其中的内容如数家珍,再一次的挑拣过后,面前的书册就只剩了七本。
“你们都认字,便一人一本,仔细翻阅,其中涉及毒药的方子的,仔细查看书册上有没有二娘子留下的印记,或是否有多次翻看的痕迹。”
有人迟疑道:“可是这里的书看起来都旧了,不知二娘子翻看过多少回,这如何分得清?”
夏露听到这里,忍不住因为焦躁而啃起指甲,随后想起什么,立刻说道:“我想到了,可以看有没有指甲印,二娘子留了指甲,看书时若是对哪一页的内容较为在意,便会不由自主地用指甲掐印!”
有了方向,事情便好办许多。
喻商枝把书分下去,他和当归也各自得了一本,翻开仔细阅览。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就连喻商枝的额前也渐渐蓄起一层薄汗。
在为韦如墨寻找生机的同时,也惊讶于这名小娘子的死志。
她懂得医术,所以必定懂得中毒易而解毒难的道理。
哪怕服毒往往需要承受巨大的痛苦,她也毅然选择了这条自戕的路。
若非陶南吕及时出手,恐怕韦如墨撑不到如今。
但相对的,毒性会一直在脏腑、经脉、血液中蔓延,若是过了最佳的时机,便是人尚在,解药配出来也是枉然。
喻商枝一目十行翻找着医书中的内容,在对应的书页内,不放过任何可能的痕迹。
事实却远不如想象中的顺利。
正如夏露所说,留指甲印是韦如墨一个习惯,那么就必定未必只有一里有这样的痕迹。
喻商枝将所有人找出来的内容挨个看过,每一次的答案却都是摇头。
直到当归递上一本摊开的书册。
“喻大哥,您看这个方子!这一页不仅有指甲印,页脚也就折过的痕迹!”
喻商枝起初只是略看了一眼,随即眼前一亮,一把接过。
夏露见喻商枝这般反应,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喻郎中,可是寻到了?”
“夏露,你再说一遍发现韦二娘子服了毒药后,她的症状,一五一十,务必仔细道来!”
夏露的手指搅成一团,坑坑洼洼的指甲摩擦着手背,令她拼命回忆着每一处细节。
奈何她们当初都被韦如墨找了借口打发出卧房,赶到时已经晚了许多。
“我进屋时,二娘子已开始吐血,吐了好几大口……哦对,她用力捂着肚子!应当是肚子很痛!再之后她就昏了过去,成了现下的模样了。”
她说完之后,一脸忐忑地看向喻商枝。
“喻郎中,您可有头绪?”
喻商枝深吸一口气,竟笃定道:“我想就是这个方子。”
哪怕是当归,也觉得喻商枝有些仓促了。
“可是喻大哥,这世间毒物千百,其中泰半吃了之后,都是差不多的反应。咱们要不要把书都翻完,看看有没有别的方子也被二娘子留了印记。”
要知道若是解毒药的配错,无异于雪上加霜!
喻商枝摇摇头,坚持道:“不必,要验证是否是这个方子,只需一观二娘子的脉象。”
中毒之人的脉象,当归跟在陶南吕身边这么久,自是清楚的。
根据体内毒物的不同,中毒之人的脉象可分为鱼翔脉、虾游脉、屋漏脉、雀啄脉等,据说有经验的郎中可通过脉象的殊异,判断出病患是中了何毒。
可是这等判断,大多指的是单一的毒草、毒菌,或是本地常见的毒蛇、毒虫。
像是这等冷门医书典籍中记载的毒药方子,只有聊聊几行字罢了,压根没有任何解药与脉象的详细记载。
喻商枝的自信是从何处来的?
当归一头雾水,却谨记陶南吕吩咐的,要他万事遵从喻商枝的叮咛,跟在喻商枝的身后走了出去。
陶南吕正守在韦如墨的身边,竭力抢救。
韦如风不知何时已经赶回,正搀扶着啜泣不止的柳宁。
见到喻商枝,他当即满脸焦急道:“喻郎中,你可寻到了我小妹服用的毒药方子?解药何时能配出?”
喻商枝上前把手中书册递给韦如风。
“多半正是此方,只是还需验证。”
随即顾不上与不明所以的韦如风交谈,径直走到陶南吕面前道:“陶前辈,晚辈需为二娘子再次把脉。”
陶南吕没有多问,给喻商枝让出地方。
喻商枝落座后凝神搭脉,片刻后,浅浅吐出一口气。
“二娘子脉象虚浮无力,时有时无,呈屋漏之状,说明胃气将衰,阳气将竭,正和书册中留有标记的方子对应。”
陶南吕此时也已拿过那卷书册,仔细看过后果断道:“所言不错,这里面的几味药材彼此相生相克,一旦归为一处,便可催生出极强的毒性!万幸,万幸,找到了药方,配出解药就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
即使如此,陶南吕的眉头也未舒展。
谁也不能保证,在解药配出之前,韦如墨能否挺住。
喻商枝看出陶南吕的忧虑。
“晚辈……或许知道对应的解药,只需在细微处调整,所需药材也未有罕见之物,定然来得及。”
几步开外的柳宁猛地抬起头。
“喻郎中,此话当真?你有办法救我家墨儿?”
陶南吕也看向喻商枝,面露审度。
“商枝,你莫非先前救治过中此毒的病患不成?”
喻商枝沉声道:“晚辈确实救治过中此毒的病患,不过并非旁人,而是晚辈自己。”
他同样万万没想到,这个书中的毒药配方,竟然和当初原主从偏门的医书中寻得的所谓“假死药”,有异曲同工之妙。
像是这等书册,多有作者搜罗古籍残卷,合于一处,整理辑录的情况。
其中多有错漏、张冠李戴等情况发生,多半是因此,才闹出了将毒药记作“假死”秘药,害死人的情况。
喻商枝当时死里逃生,即为自己把过脉。
彼时同自己的脉象同样是屋漏脉,绝不会记错!
在众人看来,喻商枝语出惊人不说,动作也是一等一地快。
韦如墨的书房中就存放着不少药材,甚至有一面药柜,外面都挂着书写药材名称的木牌,加起来足足有几十种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