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吴郎中撒腿跑了以后,温野菜又回头瞄了一眼对方走出来的那户人家,是规规整整的青砖瓦房。
“若我没记错,头前几次来这边买东西时听人提起过,那似乎是唐文家。”
也不知是唐家的谁这么倒霉,落在吴郎中的手里。
唐家家境不错,怕是要被这人好好地敲一笔。
回到家,温野菜便开始上手做猪蹄。
自从喻商枝眼睛好了,温野菜就发现,这人在下厨一事上,是个纯纯只会说不会做的。
让他说吃法、说菜谱,他头头是道,然而真的把灶房交给他,也就勉强把火升起来,蒸个馒头热热菜罢了。
所以温野菜也只能自己琢磨这黄豆炖猪蹄怎么做,当他坐在院子里如临大敌地燎猪毛时,又有人上门问诊了。
来人出乎意料,却是孔瘫子家的孔麦芽。
她从打了补丁的钱袋里数出十五个铜板,每一枚仿佛都被攥了好久,拿出来时还带着体温。
“喻郎中,这是诊金,求你去我家看看我爹。”
温野菜早就放下了猪蹄过来瞧,一听这个,也紧张起来。
“麦芽,你爹可是出什么事了?”
“我爹已经两天不吃饭了,怕是……快不行了。”
小姑娘仰起脸,满眼都是绝望的悲戚。
喻商枝和温野菜半点不敢耽搁,一路小跑地跟着赶到了孔家。
到了地方后,还没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异味。
可除了这股难以避免的味道之外,破旧的小院和土坯屋里都收拾地干干净净。
到了门口,孔麦芽指了指黑洞洞的门内。
“我爹就在里头。”
喻商枝朝里浅浅看了一眼,随即道:“阿野,你陪麦芽在外头坐坐,我进去。”
虽不知喻商枝的打算,但温野菜仍旧点点头,揽过孔麦芽瘦弱的肩头。
“麦芽,听你喻叔的,咱们在院子里等等。”
孔麦芽一路都在无声地流泪,这会儿也依旧含着眼泪点点头。
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喻商枝是她最后的希望。
而那十五文,也是自己的全部家当了。
温野菜兀自长叹一声,张望了一圈,简直想不到这么个小丫头是怎么撑起这个家的。
另一边,喻商枝已经进到了门内,走到了床边。
床上的男人几乎已经瘦得只剩下一张皮,身上盖得被子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可喻商枝却仿佛浑然未觉,搬了个瘸腿的凳子,勉强在床边坐下。
他拿出脉枕,伸手去握男人的手腕,对方有了直觉,缓缓地睁开眼,动了动眼珠子。
“你是……谁?”
本就是瘫痪在床的病人,又两天水米不进,喻商枝看出来他已经一脸死气。
自己若再晚来一点,必定回天乏术。
“我叫喻商枝,是温家菜哥儿的相公,村里的草医郎中。”
喻商枝简略地说完自我介绍,看了孔意一眼,不顾对方眼神里的抗拒,他的手指搭上手腕内侧,不多时就得出了结论。
目光闪动,他收回了诊脉的手。
“你女儿麦芽拿了家里仅有的钱去请我出诊,说你两天吃不下饭,疑心你生了病。”
他说完,见孔意移开了目光,怔怔地望着房梁。
那一双眼睛里空空如也,早就没了光。
喻商枝缓缓阖眸又睁开,突然沉声叫出对方的名字。
“孔意,可我知道你并非因病而不能进食,你是故意绝食。”
“你想死,对么?”
床上被瘫痪折磨至今的男人,乍看之下几乎不成人形。
他干瘪的脸动了动,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一声叹息没入这个不见天日的破屋。
“是,喻郎中。”
他轻声道:“我……活够了啊。”
喻商枝见过形形色色的病患,有的人求生意志无比强烈,哪怕病魔缠身也要想尽办法四处寻医,只为求到一线生机,也有的人失望了太多次,认定了自己迟早会死,反而宁愿痛痛快快地走,如此可以少受许多罪。
而孔意显然是最苦的那一类,瘫痪这等病症,哪怕家财万贯也很难治好,在这样的一个乡村里,家里穷得每日都揭不开锅,易地而处,喻商枝能理解他的心情。
“我知道你觉得这般活着没有尊严,活一天就是一天的折磨,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走了,麦芽怎么办?”
喻商枝的眼前闪过孔麦芽望向自己的眼神,她好像也隐隐对孔意不吃饭的真相有所猜测,可她却不愿去相信。
孔意眨了眨眼睛,两日滴水未饮,似乎连泪水都流不出了。
“旁人总会这么劝我,可是你们为何想不到,我走了才是对麦芽好。”
他艰难地喘着气,一字一顿地说着心里话。
“有我这么一个瘫子爹,我活着一天,她就一天要被拴死在这个家里。好不容易换点粮食和银钱,转头就成了我的药费。”
孔意转过干涩的眼珠,直直地看向喻商枝。
“她以前也是我和她小爹的宝贝,如今呢,身上穿的甚至是我以前的旧衣裳,一年到头吃不到一口肉,还要给她爹把屎把尿。”
他说完,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半晌才道:“喻郎中,我知道你,上回麦芽去你家卖了一捆艾草,你们给了她两文钱,她去邻居家换了一个鸡蛋,她说你和菜哥儿都是好人。”
至此,他几乎是用了哀求的语气。
“喻郎中,你就成全我吧,我走了,族亲也好,乡亲也好,看在我家还有这几栋破屋的份上,也会关照麦芽,给她一口饭吃。”
“等她再长几岁,许个人家,总好过被我拖累到死。”
喻商枝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片刻后,他从怀里拿出钱袋,数出十五文,塞到孔意的枕头下面。
“这是麦芽给我的十五文诊金,我现在退给你。”
孔意的眼底突然迸出一丝光来。
就在他以为,喻商枝退了诊金的意思就是成全他,不治了时,却听喻商枝道:“我之所以不收麦芽的钱,是因为先前麦芽去我家里卖艾草那回,我已听过阿野讲到你的事。阿野怜惜麦芽,因为他觉得麦芽的身世与自己相似。甚至他还不如麦芽,起码你还活着,能说能笑,而我那岳父岳母早就长眠地下了。”
孔意似有所动,而喻商枝继续道:“那一次我就想着,要寻个机会帮你瞧瞧,看看有什么是我力所能及,能帮上忙的。”
孔意摇了摇头,“喻郎中,你心善,可是我已经这样了,又还能有什么指望,怕是除非大罗金仙在这里。”
喻商枝垂眸道:“我自不是什么大罗金仙,只是个普通郎中,但我方才探了你的脉象,若非你这两日心存死志,故意糟蹋自己,其实你的情形比我想的要好上许多。”
他把视线挪到孔意的一双手上,上前将其抓握起来,问道:“你有几根手指能动,能动到什么程度,给我瞧瞧。”
孔意见喻商枝是铁了心的要替自己医治,也没有力气继续反驳。
左右自己只要继续绝食,早晚有死的一天。
他依言动了动手指,喻商枝又摸了摸他身上其它的部位,复坐回原处。
“孔意,假若我说,我有办法让你的手部功能恢复到和以前差不多的水平,你愿不愿意继续好好活着?”
孔意的目光里有什么东西转瞬即逝,喻商枝看在眼里,继续道:“我知道你是想说,只有一双手能动又有什么用,可是一双手能做的事多了。到时你就可以自己吃饭,自己撑着东西挪动身体,若你有心,还能编些草鞋、竹器,想办法做点手工活拿出去换钱。”
喻商枝之所以说这几个营生,是因为编草鞋也好竹器也好,都是村里汉子人人都会的东西。
原本各家就常趁着闲暇时候做来,数量少就自家留着用,数量多就带去镇上,或是赶大集的时候卖掉。
孔意这次没再反驳,也没看向自己。
但喻商枝却能意识到,对方心动了。
又过了许久,孔意才从漫长的沉默里回转过来。
“喻郎中,你说的是真的?我这双手,真能恢复到能撑起身子,拿起碗勺,乃至编东西的程度?”
要知道,现在他的手指虽然能动,可软的和面条一样,根本使不上力气,连一根草都举不起来。
喻商枝肯定道:“我从不说大话,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给病患虚无缥缈的希望,是为医者的大忌。”
孔意无力的手指微微颤抖,整个人张开嘴,好似在无声地哭嚎。
喻商枝静静在一旁等待,他已将能说的都说了,但想不想活,还是一个需要孔意做出的决定。
好在或许是世上还有孔麦芽这个牵绊,孔意最终道:“喻郎中,你的大恩大德,这辈子我孔意怕是还不清了,等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
喻商枝心中一定,知道孔意是想开了。
哪怕是暂时的,但一旦脱离了那股想死的冲动,再给他指一条有希望的路,人就有办法慢慢缓过来。
他拍了拍孔意的手,“好好活着,你活着一天,麦芽就不是孤身一个人。日后等她许了人家,她也有爹在身后,永远在等她回家。”
治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急于一时,眼下最重要的是让孔意吃点东西。
喻商枝没拿药箱,独自出了门,屋里太暗了,出来后他被光晃得眯了眯眼。
一见他现身,温野菜和孔麦芽赶紧跑过来。
喻商枝摸了摸孔麦芽的脑袋,朝屋里扭头示意道:“你爹叫你进去呢,放心,没事了。”
孔麦芽重重点了点头,慌乱地说了声“谢谢喻郎中”,就抹着眼泪往屋里冲。
刹那之后,里面传来父女俩一起哭的声音。
温野菜唏嘘了一瞬,赶忙拉住喻商枝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喻商枝牵着他,走得远了些,低声将前因后果同他讲明。
温野菜听得面色几经变换,最后长舒一口气。
“万幸万幸,这孔瘫子……”说到这里温野菜觉得不合适,改了称呼又道:“这孔意怎么舍得抛下麦芽一个人走!只要他活着,无论是怎么样,他就是麦芽的爹!”
喻商枝微微颔首,“我也告诉他了这个道理,无论如何,若他以后发现自己如我所说,至少手上的力气会慢慢回来,有了盼头,估计就不会再像眼下这样想不开了。”
帮人帮到底,孔家连一粒米都没有,温野菜回自家装了一升来,够这父女俩吃上几日了。
他俩用了人家的灶房,烧上火后熬了点稀稀的米粥,随后将上层的米汤舀了一小碗出来,放凉了后让孔麦芽喂给孔意喝。
剩下的粥和从家里带来的馒头,温野菜都热好了放在锅里,晚些时候孔麦芽就能拿了直接吃。
等孔麦芽端着空碗出来,又打了些水进去,大约是帮孔意擦洗。
结束后,她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喻商枝面前,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喻商枝和温野菜连忙闪开,一左一右把小姑娘扶起来。
“麦芽,你这是做什么!”
喻商枝看不得人动不动就跪,不由地说了她一句。
孔麦芽抹了一把脸,严肃道:“喻郎中,我爹都跟我说了,你有办法给他治病,让他以后手能动弹,我们家出不起诊金和药费,但我可以先欠着,到时候,你一笔一笔地记好了,我慢慢地还,一定能还上。我们去村长家里签条子,这样以后,你们就不用怕我赖账。”
没成想这小丫头还怪有主意,连签条子都说出来了。
喻商枝看了一眼温野菜,温野菜到底与孔麦芽熟悉些,赶忙道:“麦芽,现在先不说这个,等你爹好了再论也不迟。”
孔麦芽却坚定地摇摇头,“温叔 ,你和喻郎中是好人,越是好人,我们就越不能占你们便宜。咱们去签条子,不然我爹就不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喻商枝和温野菜也没办法。
于是三人便去了许百富家,说明了来意。
许百富听完,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看了看三人才道:“喻小子,你是说,你有办法治好孔麦芽他爹?”
喻商枝摇头道:“治是肯定治不好了,但总会比现在好,到时候一双手能动了,也就能干点营生补贴家用,麦芽也不至于这么辛苦。”
他们一致隐去了孔意想要寻死的事情,而许百富听完已是连连点头。
“确是如此,这人最要紧的不就是一个脑子和一双手么!”
语罢他就赶紧铺开纸笔,依着孔麦芽的说法写了张条子。
在他的见证下,喻商枝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又按了手印,意外的是,孔麦芽居然也会写自己的名字。
许百富惊讶地看了这不声不响的苦命丫头一眼。
“你会写字?”
孔麦芽面对村长,拘谨地点点头。
“会写一些,都是我爹教我的。”
听到这里,谁不要说一声可惜。
许百富也不会在小孩子的心口上撒盐,面上不动声色,把条子给了喻商枝。
喻商枝又转手给了温野菜,当温野菜把纸条收好后,孔麦芽肉眼可见地神情一松。
给孔麦芽吃了定心丸,三人一道又去了孔家。
喻商枝还需要对孔意做个更加细致的检查,好决定接下来如何治疗。
作者有话说:
猪下水的功效来自网络查询,仅供参考~
写完这章,想吃蹄花。感谢在2023-07-27 12:20:44~2023-07-28 11:32: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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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商枝与孔麦芽说定, 每三天上门给孔意针灸一次。
此外又开了方子,给了她一瓶抹褥疮的药膏。
孔麦芽力气小,白日里又要干活, 很难定期给孔意翻身,所以无可避免地生了褥疮, 好在发现得及时。
有了这些前提,余下的就只是时间问题。
第二次上门给孔意针灸时,喻商枝就发现屋里起了变化。
窗户支开, 孔意也换了一个方向躺, 这样白天里会有一小段时间能晒到太阳。
那条看不出颜色的被子被拆掉做成了褥子, 身上盖的则换了一条。
外面的院子里晒了好些块布,都是用布头拼接而成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昨日村长让家里人来了一趟, 给送了一条旧被子还有一些旧衣裳,还有些粮食和菜。”
许百富这个村长当得称职,时常拿出家用接济村里的贫苦人家, 谁说起来都不得不夸一句,所以村长这头衔才能在他们许家代代相传。
喻商枝见孔意的眼神也不再似乎前几日那般灰暗无光,稍稍放心下来。
施针结束后他没在孔家久留,现下时不时就有人上门寻他看病,一日下来, 少则一两个,多则四五个。
病患多了, 抱怨抓药还要去镇上的也多,喻商枝便和温野菜商量着, 趁早选一天上山。
何况算来, 距离他们要摆酒的日子也不远了, 家里做席面, 若是食材都去外头买可是一笔好大的支出,像温野菜这样的猎户,自然会上山打点野物。
转眼间到了三月廿六,前一晚下了场不小的雨,从上半夜开始下,到了后半夜方停。
一早起来,温野菜把窗户推开一条缝,看到了外面湿了的泥地,就趿拉着鞋又回到床边,顺手给正在穿衣服的喻商枝递上外衣。
“咱们今日上山吧,菌子肯定都冒出来了。雨后的山溪水也盛,拿个鱼篓去抓鱼,带回来在木盆里能养两天。那溪水里还有不少螺蛳,虽说过了清明就没有那么肥,可尝个味道也不差。”
他掰着手指算,“这就能在席面充三个菜了,这回人少,咱们做六大碗热菜就成。再拌个豆腐皮,熬个甜汤。”
这席面不如上一回成亲时铺张,可放在村子里已经很不错了。
加上这次只请村里熟悉亲近的人,多不过四五桌,花不了太多银钱。
温野菜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听一听苏翠芬的话,既结了亲,也该学着过日子。
得知喻商枝和温野菜要上山,温二妞吵着要一起去,温野菜自然是不答应。
“雨后山上湿滑,危险不说,我和你喻大哥也是上去干正事的,不止慢悠悠地采菌子和野菜。你陪着三伢在家,下来时我给你带三月泡。”
一听三月泡,温二妞就笑弯了眼。
“那敢情好,上回我瞧见的那株三月泡生得隐蔽,估摸着还没人发现,大哥你多采些来!”
“眼看十来岁了,就长了个吃心眼。”
温野菜无奈地笑笑,转头见喻商枝已经背上了竹筐。
他们这回拿了不少东西,包括温野菜打猎的家伙事,和采药能用上的小锄头、剪刀等。
因谷雨都过了,天气渐暖,山上蛇虫怕是会更多,喻商枝拿出装了雄黄和干姜的药囊,两人一人带了一个。
又将里面的药粉倒出来一些,洒在裤腿和鞋面上。
两人准备停当,温野菜打了声呼哨,大旺和二旺就摇着尾巴跟上来,朝着伏虎山走去
最近田里没什么要事,村里上山的人也多。
尤其昨晚那场雨,不少人都惦记着捡菌子。
村户人干什么都爱赶早,吃过早食,就全在上山的半道上相遇。
喻商枝和温野菜最惹眼,个子高不说,还带着两条大猎狗。
村里人大多知道,温野菜一般上山只带一条狗,另一条留在家里看家。
今日居然带了两条,怕是要打不少东西下来。
期间还遇到了白屏,他和许家的福哥儿,还有另外一个哥儿一起结伴。
喻商枝看了一眼,认出是蔡百草家的果哥儿。
“菜哥儿,喻郎中,你们也上山?”
白屏见了他们,赶紧快两步迎上来。
福哥儿也打了个招呼,旁边的果哥儿点头示意,随后好奇地看向两条大狗,想伸手摸。
白屏看见了,连忙叫住他。
“果哥儿,别上手就摸,你若真稀罕,就先伸出手让狗闻闻味儿。”
果哥儿吓了一跳,缩回手后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不敢再动。
这小哥儿虽不会说话,但看起来和白屏颇为亲近。
一行人进山后就分开了,大部分人只会在山脚下活动,最多大着胆子往上走到山腰,而温野菜则要带着喻商枝往深了走。
他打猎向来在老林子的边缘以及稍微往里一点的区域,在这块下陷阱也好,用弓箭也罢,都不容易误伤到人,而且猎物也多。
只是温野菜本来还想照顾一下初次上山的喻商枝,好显示出自己这个老猎户的可靠之处,结果发现喻商枝一路熟练得很。
眼看喻商枝熟练地用木棍戳脚下的草丛,甚至当毛虫突然从树上掉下来,也面不改色地踏过去继续走,温野菜不禁道:“你从前也经常爬山?”
喻商枝一边留意着两侧有没有什么能用上的植物,一边道:“从前我祖父经常带我上山采药,教我在野外分辨草药,我还上过系统的野外生存课程和急救课程。后来长大能独立坐诊了,下乡义诊时更是走过不少山路,什么情况都见过。一开始不适应,后来走多了也就习惯了。”
他很久没有说起过这些事了,见温野菜的脸上还有几分兴味,忍不住又找些故事说给他听。
“记得又一次去一个村子,那村子不仅在大山里,要进去还没有路,更没有桥,只有江水上的一截溜索。”
温野菜不由地问:“溜索是什么?”
喻商枝比划道:“就是在两边的山上架一根竹篾扭的大索,上面挂一个木制的滑轮,下面连着绳索。人挂上去以后,因为江两岸有高度差,所以会顺着一路滑过去。”
温野菜听完,觉得心惊肉跳。
斜柳村附近只有河,甚至是小河,喻商枝描述中的那种波涛汹涌的大江他从来没有见过,想都想不到。
“我的天老爷,这么吓人,要是不小心掉下去,岂不是找都找不见?”
正好面前走到了一个陡坡,他旋身把手递给喻商枝,一把将人拉了上来。
“被你这么一说,我突然发现伏虎山挺安生的。”
虽然也有猛兽和毒蛇,但都有办法躲避,且还有猎狗跟着,能救主,也能示警。
可人在溜索上,若真是出了什么意外,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喻商枝注意到温野菜这之后就一直攥着自己,好半天没撒手。
林子没辜负两人走了好半晌费的工夫,两人很快就有了发现。
“是老人头!”温野菜叫了一声,喻商枝很快跟上来,用木棍拨开一丛碍事的草叶。
老人头是一种长得矮矮胖胖的菌子,口感非常厚实,切成厚片用清酱烧,能吃出肉味来。
两人赶忙弯腰把眼前的都采了,一共将近二十朵,其中最大的大过了人的拳头。
大旺和二旺穿行在草丛之间,时不时这里闻闻,那里嗅嗅。
再往前几步,又遇上一片木耳。
只见层层叠叠的落叶上横亘着一根腐朽的树干,因为日子久了,清明时节又多雨,上面已经有了滑腻的青苔。
木耳挤挤挨挨地生在一侧,喻商枝上前捏了捏,肉质很厚。
果然此间深山里的好东西,不是现代可以比的。
“我采的木耳从来不卖,晒干了能放很久,吃的时候放进水里,又变成一大捧。”
喻商枝听了后提醒道:“木耳最好是吃干木耳,新鲜木耳反而不一定好。”
温野菜没想到还有这个说法,拍拍胸口道:“幸好木耳少见,往年采了后也都舍不得吃,都存了起来,反而歪打正着了。”
这些木耳自也不舍得拿来待客或是出去卖,此等晒干了耐放的东西,等入了冬就是难得的佳肴。
这之后,两人一路上又采了不少菌子,包括黄赖头、青头菌、鸡冠蘑、油蘑。
这几样生得多,不值什么钱,正好婚宴那日做菜,加点油水清炒,鲜美可口。
而少见的牛肝菌、羊肚菌、竹荪和红头菇各一捧,温野菜都分开放了,这些等着攒一攒倒是可以拿去镇上换钱,一斤能卖到几十文。
至于另一个口袋里,全是喻商枝采的毒蘑菇。
#月亮湾笃加#
有些毒蘑菇长得颜色艳丽,一看就不是能吃的,但又一些却长得十分低调,连温野菜都险些看错。
幸而有喻商枝在,谁都能认错,他是认错不了的。
温野菜把一朵土话叫毛锈伞的毒蘑菇丢进喻商枝手里的袋子,悻悻道:“每一年菌子季,村里都有人吃错了菌子中毒。咱们村还算幸运的,最多上吐下泻几日,至于别村,年年都有吃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