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打猎和医术不是谁都能学的。
回了家,喻商枝就打了一盆水,准备剖蛇。
时间已经不早了,若是不赶紧套车去镇上,东西就更卖不出去。
长蛇一拎出来,就把温二妞吓得原地乱蹦。
“喻大哥,哪来的蛇!”
“还能是哪来的,自然是在山上捉的。”
温野菜笑着看温二妞躲得远远的,把人招呼过来道:“别喊了,过来帮我分螺蛳,一会儿你拿两份给翠芬婶子和屏哥儿家送去,剩下的晚上炒了吃。”
温二妞的尖叫引着温三伢从屋里出来,赤链蛇的花纹看起来实在太扎眼,也把他吓了一跳。
他赶紧小跑着绕过喻商枝,蹲下去看笼子里关的蔫头巴脑的兔子和竹鸡。
转眼的工夫螺蛳就分好了,温二妞一个人拿不了,就拽上了温三伢一起。
两个小的去送东西,温野菜起身把活的野物和鱼找地方安置。
喻商枝专心致志地对付赤链蛇,白皙的手指沾了蛇血,他浑不在意,一把揪出了蛇胆。
拆蛇骨是个技术活,在此之前要先剥蛇皮,旋即用小刀一点点拆肉,同时要保证肉也完整。
温野菜路过瞥了一眼,只觉得小郎中不像是在剖蛇,倒像是在干什么优雅的正经事。
待一套蛇骨、蛇肉和蛇胆分门别类地摆好,喻商枝洗洗手,预备和温野菜继续往镇子上赶。
温二妞和温三伢在家也闲不下,被安排拾掇蘑菇。
喻商枝怕他俩弄混,也怕狗子误食,单独把装着毒蘑菇的口袋放到高处。
温二妞不怕干活,何况还有三月泡吃。
她洗了一把,坐在小板凳上,翘着脚和温三伢分。
喻商枝临出门前问他俩,“想不想吃什么东西?回来给你们带。”
温二妞看温三伢,拼命使眼色,温三伢目光飘了飘,“想吃糖葫芦。”
一看就不是三伢想吃,两个大人对视一眼,笑了笑,也没拆穿。
去镇上花了半个时辰,着实有点晚,街上的集市上摆摊的人已经寥寥无几,算着时间,大家都该回家起火烧饭了。
“咱们拿来的东西值钱,索性不散卖了,你有没有相熟的酒楼,他们可能会收整只的野味,还有菌子。”
温野菜听喻商枝这么说,想起来上回买麂子的酒楼。
“有是有,不过镇上的饭馆规模都不甚大,上次是正赶上接了席面,这回不知能不能吃下这么大只的野羊。”
话虽如此,还是得先去碰碰运气。
酒楼叫聚贤饭庄,夫夫两个赶着车到了人家的后厨,喊了个学徒出来。
“小兄弟,我是之前来卖过野味的猎户,这回得了一只野羊,不晓得你们收不收?”
他让了让身子,身后的喻商枝适时揭开竹席,露出野羊的大脑袋。
学徒是个毛头小子,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野山羊,好奇地多瞅了两眼。
“你等等,我去喊大师傅。”
大师傅就是酒楼的大厨,一般也有一定的话语权,当然最终决定是否掏钱的,还是酒店掌柜。
等了片刻,膀大腰圆的大厨从门槛里迈出来,直接上手把竹席扯掉,拍了拍野羊。
“摸着还没硬,今天刚猎的?”
温野菜颔首,“您老好眼力,可不就是晌午后才捕的,两个时辰都没。”
大厨摸了摸下巴,沉吟道:“我去叫管事的来,你们且等等。”
温野菜看出他心动,和喻商枝交换了个颜色,后者又拿出竹筐里的菌子。
“大师傅,菌子要不要,都是今日刚采的。”
大厨瞄了一眼喻商枝,狐疑地又回头看了一眼温野菜。
他觉得自己眼神没问题,后面那个肩宽腰窄的猎户才是哥儿。
“你们是两口子?”
喻商枝不置可否,大厨笑了笑,心道还真是什么事都有。
他扫了一眼菌子,又抓起来闻了闻。
“菌子不错,我们按市价收,这个我就能做主。”
于是抬手叫来刚才的小学徒,“去叫掌柜的来,顺道再拿个秤。”
时令的菌子少,这么些还不够他们店里出几盘菜的。
过了一会儿,学徒领着酒楼掌柜来了。
他看了看菌子,没说什么,示意直接称重量,面对野山羊倒是犹豫起来。
“这羊你怎么卖?”
野山羊比麂子重,但远远不如麂子值钱。
麂子贵在量少以及皮毛,而野山羊说到底,味道和家养的山羊区别不大,甚至更膻,而羊皮的价格更远远比不上麂皮。
关于价格,来时的路上温野菜就和喻商枝商量过了。
“我只要羊角,其余的都不要,你们一共给我十两银子就成。”
酒楼掌柜抬了抬眼皮,“十两太贵,况且一对羊角还能卖好几钱呢,八两,若是肯卖,现在我就去支银子。”
八两的价格温野菜实在不想买,他看向喻商枝,发觉对方也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掌柜偷摸觑着他们两个,说道:“现下已是这个时辰,你们若是不出手,怕是也没有别家能收。赶着回村,过了夜可就连五两银子都不值了。”
上回的麂子他出手大方,是因为一年到头见不着一头麂子,刚好可以去钱员外面前讨个好,野山羊就不一样了。
双方一时陷入僵局,喻商枝上前道:“掌柜的,既咱们双方都是诚心做生意,不妨各让一步,九两银子如何?”
哪知今天这酒楼掌柜咬死了,就八两银子,分文不加。
喻商枝无奈地看了一眼温野菜,两人正盘算着到底是折价出了,还是拉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突然听到离酒楼后厨不远处的巷子口,传来一阵吵闹声。
因为距离颇近,在场几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个醉醺醺的锦衣少爷,正不耐烦地冲身后跟着的人道:“都别动!老子的脚脖子快疼死了,一会儿脚断了你们谁负责!”
而旁边小厮打扮的人则一脸焦急,“少爷,那你更得让小的背您去医馆瞧瞧了啊!”
然而少爷喝醉了,只一味摆手道:“我不去医馆!你去家里,给我抬轿子来!”
小厮愁得脸都皱成一团,“我的好少爷,您忘了您本来就被老爷禁足了,咱们可是爬墙偷溜出来的,我若回去抬轿子,莫说您又要跪佛堂,连小的都要挨板子,打掉半条命啊!”
当少爷的可不听小厮的抱怨,他摇摇晃晃地扶着墙站着,没一会儿就一屁股跌坐到地。
还没等坐稳,就开始对着墙根大口大口地吐起来。
小厮急得团团转,此刻巷子口却又出现了一辆马车。
马车的帘子掀开,一名年轻女子踩着马凳走下来。
她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男子,用绣鞋踢了踢对方的腿道:“小弟,你再不回家,爹可就要提着棍子打来了,你若是识相,就赶紧给我上车。”
小少爷坐着朝一边吐,直吐得脸色发白,但仍旧执意犯浑。
“我不回!说都不要管老子!老子我……呕……”
眼看此人再次吐起来,面对满地的秽物,女子简直忍无可忍。
她当即命令车夫和小厮道:“你们两个等他吐完,给我把他抬上车。”
说完就背过了身,站得远远的。
车夫和小厮不敢不从,挽起袖子正要上手去搀扶小少爷,哪知这小少爷突然好似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嗓子一样,嘴巴张大,两只手用力地抓住了脖子。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大娘子,您快看看小少爷!”
小厮哪里见过这阵仗,赶紧扯着嗓子朝远处的女子求助。
而站在另一侧,将这一幕幕都看进眼里的喻商枝亦锁紧了眉头。
下一刻,他没有犹豫地朝温野菜说了一声,便匆忙朝巷子口跑去。
不祥的预感生起,他预感若是去晚了,保不准就是一条人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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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女子正是凉溪镇钱家的大娘子钱云书, 她一回头就见着自家小弟钱云礼躺倒在秽物之中,一张脸飞快憋得发紫。
她愣了一下,迅速回过神来, 大声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最近的医馆请郎中!”
说罢就不顾地面污秽, 蹲下来去想要把钱云礼扶起来。
就在这时,面前突然冒出来一个人,上前搭了把手。
喻商枝一眼就看出此人是酒醉后呕吐时姿势不当, 导致呕吐物呛进了气管, 导致了窒息。
哪怕是成年人, 窒息致死也只需要很短暂的时间,见周围几人都愣着, 他顾不得解释,迅速把手插进男子的腋下将其用力向上撑起,同时道:“他被自己吐的东西卡了气管, 喘不上气,你们若是想救他,就按我说的做!”
三人都被他一嗓子喊懵了,转而见钱云礼情况危急,竟本能地依照喻商枝所说的去做。
“把他扶起来, 让他坐在我的腿上。”
喻商枝摆出前腿弓起,后腿蹬出的姿势。
这种急救法在现代被称作“海姆立克急救法”, 实则在华夏古代也有类似的急救术,因为原理都差不多, 动作要点几乎相同, 唯有摆出的架势略有差别罢了。
醉酒的人最是沉, 几人好不容易把小少爷扶正, 喻商枝维持着双手环绕其腋下的姿势,使其身体略向前倾。
随后双手在腹部前方处交握,以虎口为中心,用力收紧双臂,一下下朝自己的方向施压冲击。
钱云礼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下地晃动,喻商枝整个人全神贯注,额角冒出几滴汗珠。
终于在多次努力之后,怀里的人终于猛地向前吐出了一口秽物,身子随之软下去,整个人大口地疯狂喘气。
喻商枝赶紧叫人和自己一道,把对方扶到一旁干净的地面,然后仔细检查了一遍,又把了把脉。
结束后方道:“并无大碍,只是醉酒后意识不清导致的,以后定要注意。回去喂点醒酒汤,令人在一旁看护。”
同时他注意到钱云礼的脚踝有些不自然地弯折,上前摸了摸,见是崴了脚,便脱了对方的鞋子,两下就给将骨头复位。
动作之快,其余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眼看自家少爷逃过一劫,车夫和小厮都傻了眼,愣了一下后才赶紧上去把人扶起,一左一右地架去车上。
钱云书到底是大户出身的小姐,哪怕也脸色惨白,瞧着镇定许多。
她定了定神,没急着离开,而是冲喻商枝福了福身。
“小女代舍弟谢过阁下救命之恩,敢问阁下可是郎中?在镇上哪间医馆坐堂?”
喻商枝礼貌地笑了笑,“不过是乡野草医罢了,未曾在医馆坐堂。”
钱云书的眼里闪过讶异的神色,这会儿方看清对方十分年轻。
可方才救人时却十分熟练,且镇定自若,不避脏污,令人不由地心生敬意。
“阁下仁心仁术,着实令人钦佩。”
她想了想,从腰间解下了一枚装饰用的玉佩。
“小女出门匆忙,没有带太多银两,而阁下的救命之恩,又岂是几十两银子能报答的,不如就以这枚玉佩为诊金。”
说罢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式样或许与阁下不太匹配,便是去当铺折算成银两也可。”
喻商枝上一世见过的好东西不知凡几,这枚玉佩一看就至少价值数百两。
他摇头拒绝道:“治病救人乃吾之本分,小娘子若要支付诊金,十五文足矣。”
这下钱云书可犯了难,必是不能只给十五文,若要传出去,他们钱府岂不要遭人耻笑?
短暂回忆一番,她想起面前的郎中是从巷子里出来的,而她若没记错,此处是聚贤饭庄的后厨。
就在钱云书想要发问之时,巷子里跑出来一道身影。
对方一身粗麻布衣,眼角下明晃晃生了一枚孕痣,可却比寻常哥儿要高大许多。
钱云书在女子里也不算过于娇小的了,却也要仰头看他才行。
“商枝。”
喻商枝听到温野菜的声音,表情一下子变得柔软,随即想起什么,后退一步道:“我身上脏,你莫靠近。”
钱云书正在推测二人的关系,就听那哥儿说道:“我方才见你救了个人,那人可是没事了?酒楼掌柜等急了,说咱们的野羊若是不卖,他可就要回去了。”
听到这里,钱云书抬起头道:“二位是来卖野羊的?”
温野菜转过身朝眼前的女子颔首致意,“我相公是郎中,我却是猎户,此番来镇上,是因为早些时候猎了头野羊。”
他打量面前的女子一眼,客气道:“小娘子可是对野羊感兴趣?”
钱云书还真点了点头。
“家父今日在府中宴客,欲在院子里做炙羊肉,哪知原本说好要送肉的屠户出了岔子,我出门前正在家里发火呢。二位不如将这头养卖给小女,如此算是解了彼此的燃眉之急,岂不是两全其美?”
虽说喻商枝怀疑,对方是想以这种迂回的方式给自己送诊金,但鉴于这说法有理有据,他们也确实急着将野羊出手,便道:“如此最好,小娘子家住何处,我们可赶着牛车直接送去。”
钱云书笑道:“正好小女也要带着舍弟回家,二位不妨令牛车跟在后面即可。”
她是个女子,车里又有个酒气熏天的混账弟弟,着实也不适合邀请恩人夫夫同乘。
说罢,她周到地点了小厮跟着一起去帮忙赶车。
话说到聚贤饭庄这一头,那掌柜和大厨枯等好久,眼看就要等出火气。
这两个村户人不肯让价就罢了,竟还一个接一个地溜了!
好不容易见人回来,掌柜憋着气正待发作,顺便借此继续压价时,眼珠子一错,却认出了跟在猎户两口子身边的小厮。
若他没看错,这不是钱员外家小少爷的贴身小厮么?
而此时,喻商枝和温野菜瞬间明白了钱云书派人跟过来的用意。
但见那小厮上前和酒楼掌柜说了句——这头羊钱府要了,那两人便肉眼可见地灭了气焰。
不仅如此,酒楼掌柜还飞快地给菌子结了账,且每一样都多给了些钱,好像生怕这些难得的山菌也被抢走似的。
揣着卖菌子得的六钱碎银,喻商枝和温野菜赶着牛车,跟在了那辘辘前进的马车之后。
但比起这个,喻商枝更在意那小厮说的话。
“镇上用得起马车的人应当不多,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钱家?”
之前温野菜曾经说过,凉溪镇有个地主员外姓钱,虽自水磨村发家,但现在已经搬到了凉溪镇住。
温野菜本还不太确定,可毕竟常来镇上,对一些高门大院的方位还是有所耳闻的。
眼见马车在前面拐进元宝巷,他终于肯定地开了口,“就是那个钱家了,这条巷子还是因为钱老爷才改的名。”
钱老爷爱财,故而连自家住的巷子都要改名叫元宝。
钱家称府,说明钱老爷不是白身,据说是花钱捐了个官,被镇上人称作员外也有这个缘故。
牛车不宜去正门,小厮临到拐角处,引着喻商枝和温野菜往侧门行。
马车上,钱云书挑帘颔首道:“今日府上有客,舍弟又人事不省,着实不方便请二位进去坐。还请二位稍待,我吩咐下去,令人出来结账。”
钱府已经算是镇上最有头有脸的人家,其府上小姐能对村户人如此有礼有节,已经出乎意料了。
就算是邀他们过府一叙,喻商枝也万万不敢答应,闻言便道:“小娘子自去安排家事,我们与府上人接洽即可。”
钱云书浅浅一笑,落下了车帘。
牛车最后停到了南小门,小厮往这处门房上吩咐了一声,就匆忙进去了。
喻商枝和温野菜靠着牛车等待,见左右无人了,温野菜凑近了些,低声道:“我问你,先前我没去的时候,你和那小娘子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前者无辜回望,“就说诊金的事而已,怎的了?”
温野菜的目光悠悠往喻商枝身上落去,“别以为我没瞧见,那小娘子都解下玉佩要给你了。”
喻商枝怔了一瞬,哑然失笑。
他垂在身侧的手,轻轻勾住了温野菜的一根指头。
“阿野可是吃醋了?”
温野菜像是听到了格外好笑的事一样,夸张地笑了笑。
“我吃醋?怎么可能,我只是单纯问你问题罢了,顺便提醒你,别忘了自个如今是有夫之夫。”
喻商枝的指尖一下下点着温野菜的掌心,“其实的确没说什么,无非是她想要拿玉佩充作诊金,我却没有收。且不说是人家的贴身饰物,那一枚玉佩动辄百两,也不是咱们消受得起的。”
“百,百两?”
温野菜险些被这个数字闪了舌头,随即看向钱府的目光里都多了几分幽怨。
这富户家的日子,当真是非同凡响。
大约是钱云书给府里的人打了招呼,很快小门里就出来一位中年男子,身上穿的料子也不差,看起来像是管事一类的角色。
他指使着两个小厮搬走了野羊,甚至都没有称重,直接掏出一封银子递上来。
不止如此,还有人抱出了几匹布料和一个木匣子。
温野菜打开封银子的布一看,竟是足足三十两。
喻商枝眉心蹙起,“老伯,这头羊至多值十两银子,三十两我们万万收不得。”
对方一本正经地认真道:“哪里哪里,我们府上购置野山羊肉,素来是这个价格。”
喻商枝刹那间读懂了对方的意思,给温野菜递了个眼神。
管事见这村户人倒是颇明事理,态度更舒缓了一些,随即又差身后的随从将布料和木匣子呈上。
几匹布料皆是素色或是提花的缎子,至于木匣子,也由小厮送上来前打开给他们看,里面静静躺着一株少说十几年往上的林下野生山参。
“此外这是我们大娘子给二位备的些许薄礼,望二位一定笑纳。”
喻商枝面露难色,“这……”
眼前这些东西加起来,也快和那枚玉佩的价值差不多了。
管事拱手道:“郎君,我们也是奉命办事。”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收下,他们也不好交差。
双方一时沉默,最后还是喻商枝退让了一步。
“那就有劳诸位了,也请代我夫夫二人谢过钱娘子。”
彼此行过礼,总算是结束了一场寒暄。
钱府足足占据了大半个元宝巷,据说除此之外的铺面也都是钱家名下的产业。
故而等牛车行出巷子,走上大路,温野菜才把盘桓心中好半天的问题问出口。
“商枝,为何方才那管事老伯同你说,他们府上买羊肉素来是这个价格,然后你就收下了?”
街上人来人往,喻商枝毫不羞赧,大摇大摆地牵着自家夫郎的手,闻言道:“他们这种大宅院,各自都有各自的小算盘,像采买东西,一向愿意把价格往高了记。多出来的部分,不就落入了经手之人的口袋?我推测,这回的三十两银子,是钱娘子指名要以野山羊的名义支取,因为怕换了名目,咱们就不肯收,而咱们自也不能坏了人家约定俗成的规矩,在钱府人眼里,买了一头野山羊,就该花三十两,仅此而已。”
温野菜听得默默张了张嘴,“富人家的心眼子真多。”
喻商枝对此深以为然,上一世他不就深受其害?
哪怕成日钻进古籍文献里,也依旧不堪其扰,还是现在的日子简单快乐些。
至于钱家的谢礼,他也想开了,钱家富庶,小少爷更是金尊玉贵。
拿这些东西谢一次救命之恩,于人家而言,只是必要的礼数罢了。
之前秦老郎中留下的麝香被他变卖了,如今得了这株山参,倒也算是压箱底的好东西。
更别提还有三十两现银,和最为实用的布料。
出来一趟,虽说过程有些出人意料,可野山羊和菌子也确确实实都换成了银钱,这下竹筐里就只余下了蛇。
因野羊卖给了钱府,他们便没要羊角。
两人照例去了百济堂,正巧周掌柜就在柜台后拨拉算盘,见了喻商枝和温野菜,便放下算盘招呼道:“二位来了,这回是抓药,还是有什么好东西要卖?”
说罢注意到喻商枝的眼睛,惊奇道:“呦,喻小兄弟,你的眼睛好了?”
“已好全了,今日一见,周掌柜果真是仪表堂堂。”
周掌柜爽朗大笑。
而在见到喻商枝拿出的蛇胆和蛇骨后,嘴角更是咧得合不拢了。
“这蛇骨真漂亮,你们快来看看。”
他仔细瞧过一遍,转手给了伙计们传看,随即冲喻商枝道:“也是巧了,昨个福禄布庄的掌柜还来问我,想寻一条活蛇泡酒,我给他上哪里找活蛇去?如今有了蛇胆和蛇骨也不差了。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若是能捉到活蛇,我能给这个价。”
周掌柜比了个数字,喻商枝笑着摇摇头。
“捕蛇太过危险,这次也是赶巧罢了。”
周掌柜虽然遗憾,但也表示理解。
有好些捕蛇为生的家族,爷爷被毒蛇咬死了,当爹的继续,当爹的又被咬死了,当儿子的继续,如此世世代代下来,就算是赚到了银子,又有什么意思?
最后蛇胆和蛇骨加起来,一共卖了十两银子。
温野菜见周掌柜钱给的大方,顺势直接把蛇肉送给了他。
周掌柜看着新鲜的蛇肉,直咽口水,“实不相瞒,我就好这一口,做成蛇羹,鲜得能把舌头吞咯。”
告别了周掌柜,小两口离开了药铺。
大黄牛拉着变得轻快的板车,尾巴甩来甩去,看起来心情不错。
喻商枝在心里算账,野山羊的三十两,加上卖蛇的十两、菌子的六钱,今日一共赚了四十两六钱。
他倏忽有了底气,没走两步,看见了周掌柜提到的福禄布庄。
扯了扯一味往前走的温野菜,喻商枝指了指布庄的招牌。
“不忙着走,天还早,咱们先进这家店看看。”
温野菜抬头见是布庄,懵懵懂懂地被喻商枝拽了进去。
进门后,就听喻商枝问铺子伙计,“近来都时兴穿什么料子和花色,拿出来我们看看。”
伙计见他二位穿得普通,甚至称得上穷酸,态度并不很热络。
不过余光瞥见这两人是赶着牛车来的,既买得起牲口,说明还是有些家底,不是普通的庄稼人,便又打起些精神。
他到柜台后,抽出两匹料子展开介绍道:“这都是咱们家专程从府城布号拿的货,像这水红、雪青、藤黄,哥儿们都喜欢。还有这边的黛色、菘蓝,公子哥们尤其爱穿,整个凉溪镇,独独我们这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