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想容正想回答不用,余光却看见白术一身素白,从宴席上悄然离开,手指扶额,看起来似乎有些不胜酒力要去后殿里歇息,风吹起面纱的一角,白术无意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对上花想容看过去的琉璃眼眸,何厉发觉了二人的片刻对视,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
萧让尘没听见他的回答,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却看见他的目光正落在对面的一个空荡荡的位置上,细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那白术的位置:“他方才离席了?”
花想容道:“好像喝醉了。”
萧让尘便笑:“你不是想打他?现在是个机会,估计等酒醒了他早就忘了,也不摊上什么事。”
花想容被他看出了想法,有些气恼地拽了把他的头发,问道:“他要是没喝那么醉,还记得呢?”
萧让尘把他扯乱的头发顺了顺,道:“放心,我给你担着。”
“你尽管出气,他不敢还手。”
花想容颇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一会儿,默默道:“殿主说这话,属下还以为我们永乐殿是什么邪魔外道呢!”
萧让尘对他口中的“我们永乐殿”非常受用,笑着捏了把他的脸,反问道:“我们永乐殿什么时候对外称是名门正派了?”
“说的也是。”花想容咬了咬下唇,起身道:“那我要去了,你别跟着我。”
“你帮我出气,那还有什么意思?”
萧让尘自然是无不答应,向他摆了摆手,道:“这里没人敢动你,完了快些回来,皎月城里有花灯,宴停了我带你去看。”
看着花想容一身红衣跟着白术走远,萧让尘喝了口桌上的茶酒,何厉站在他身后沉默了片刻,俯身上前劝道:“皎月城到底不是永乐殿,护法不熟悉路况,若是走迷了……”
他的声音随着萧让尘回头看过来的目光戛然而止,萧让尘似笑非笑地放下酒杯,嘴角一点笑意,眼神却漠然,他的指关节搁在桌边慢慢敲着,声音淡淡问道:“何厉,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护法了?”
何厉被他的目光惊得背后出了一片冷汗,他咬了咬牙,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躬身道:“护法是主上枕边人,属下自然要关照。”
萧让尘看了他一会儿,像是接受了他这种说法,沉默着坐了一会儿,似是无意道:“护法每次独自离开,都会出事,何堂主考虑周到,孤确实该派人保护着他才好。”
他一双深眸宛若寒潭,又静又冷,腰间湖熙剑明明没有出鞘,身上却溢出一股杀伐气息,压迫得叫人心悸,何厉不明白殿主的这阵怒意是对着谁,可萧让尘在外,他不能离身,只能回身向暗一打了个手势,叫他派人去跟着花想容。
皎月城正处中原,盛春季节,百花盛开,花想容沿着道边的野花,一路跟着那个白色素衣的人,来到了整座殿后的一处空旷地带,再往前走数十步,就是一片浓密的丛林,丛林外是人工形成的一处寒潭峭壁,白术见他跟上来,停住了脚步,回头单手把头顶笠纱扯下,露出一张白玉般的清冷面容。
“无名。”
花想容垂眸似有似无地笑了笑,道:“客卿。”
白术上下扫视了他一通,微笑着道:“萧让尘果然够宠你,现在你和四年前已经不一样了。”
花想容挑眉:“何以见得?”
白术紧跟着回道:“四年前你对任何人都爱答不理,一身血腥气,现在看起来身上倒是有了点儿活力,席上说话也多了。”
最后他含笑道:“萧让尘把你养得很好。”
花想容道:“当年若是你去,他也会把你养得很好的。”
白术摇了摇头,“那可不一定。”
桓无名的杀术不是乌桓山庄的底牌,他过于漂亮的容貌才是他最强劲的手段,往往最不可能的计谋,才能拿得下像萧让尘那样弑杀成性的谋逆之徒。
“这招美人计,萧让尘怕是死都不会想到。”
花想容沉默着看了他片刻,问道:“客卿既然要他死,又为何传信与我说暂且不要动手?”
有很多次,花想容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萧让尘,终于当他下定决心了的时候,白术用猎鹰传信,阻止了他的动作。
白术笑了笑,道:“先不说这个,我听桓江说,你数日都没有去春樱楼里拿药,这是怎么回事?”
花想容皱了皱眉,道:“萧让尘不放我下山,我怕他怀疑,也没敢偷偷下去。”
听曲子的借口已经用过了,花想容一时没想出其他更好的借口,更何况萧让尘说的话句句在理,他反驳不了。
白术的声音又轻又柔:“你没有药,怎么办呢?”
花想容眼睫微颤,没有说话。
白术看着他没有答话,轻轻敛眉,温声询问道:“硬挺着吗?”
“疼不疼啊?”
花想容不领他的好意,沉下了声音道:“有什么疼不疼的,这么多年不也过来了?客卿不必如此作态,显得虚情假意。”
白术听他指责,神色却丝毫未变,他从袖中拿出一杯果酒来递给他,轻声道:“席上萧让尘两次打落你的药,我真是没法子叫你喝上,方才我从席上离开,拿了一杯出来给你。”
花想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胸口那阵阵的疼痛瞬间消减了许多,他合着眼睛喘了两口气,把瓷杯随手扔到一边,问道:“接下来怎么做?我们——”
“——嘘”白术忽然察觉到什么,回头看了看距离不远的那群茂密树木,眯了眯眼眸,脸色冷凝下来,沉声道:“无名,有人跟着我们。”
花想容一双凤目沉沉,耳边散落发丝遮挡了他锐利的棱角,却丝毫不减他周身的杀伐之气,不笑的时候,那双惑人的琉璃眼睛便如同刀子一般,入目皆是死物。
他不着痕迹地将白术挡在身后,反手从袖中翻出那把制作精美的短刀抵在身前,树林中枝叶繁茂,一阵轻风吹过,树叶交织,便响着一阵“飒飒”的细微声音,花想容眯起眼眸,一时无法判断跟踪者的具体位置。
“呲——!”一道声音忽然从树林中穿出,透过夜空中的月光,破空而来,直抵他的面门。
玄武位。
花想容凝眸屏息,扬手将手中短匕扔了出去!
“铮!”
竟是一击未杀。
短匕与飞驰而来的暗器相撞, 正恰恰落在花想容身前近几步,他上前俯身捡起那枚椎形暗器,避开椎针上的液体毒素, 用袖子包裹着看了片刻,在看到暗器底部那细小的金红交杂的朱雀纹时,却顿然一惊, 心里升起一个从未预想过的可能。
花想容把底部的花纹拿给白术看,沉声道:“这是孤湖山永乐殿的标志, 用这种暗器的人,至少是暗堂前十名。”
白术沉默了片刻,瞬间和花想容想到了一处去,“萧让尘已经怀疑你了。”
花想容忽然想到,每当自己离开萧让尘单独出去, 总会遇到不该遇到的人,比如娄驰,比如何厉,又比如, 今天这个前十名的暗卫, 他不清楚萧让尘怀疑了多少, 但这个暗卫,他不能留。
即使离得再远,纵使暗卫听不清他和白术之间的谈话,可他回身把白术护在身后的动作,想必已经被他读取出了什么, 现在重要的是把消息传回去, 但要回宴殿中,这条是必经之路, 树林的后面是寒潭峭壁,所以他不得不从这条路过去,要么等花想容和白术离开,要么和花想容正对上。
杀了他。
花想容拾起地上的短匕,反手递给了身后的白术,他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树林中那些许的风吹草动,向白术低声道:“你先走,这里我来善后。”
白术摇了摇头,轻声道:“无名,萧让尘已经怀疑你了,他不会放过你的。”
或许之前的种种,萧让尘并不信旁人道听途说,可这次的暗卫,应当是他亲自派过来监视花想容的,这名暗卫说的话,萧让尘能信到七成,如果放他回去传递消息,桓无名焉有命活?
“等我杀了他,再来谈这件事。”
花想容下定了决心,他从发上摘下那支蝴蝶簪子,徒手将那只金色蝴蝶震断,只余锋利的尾部,这便是一枚简易的暗器,既然不论是用短匕还是金簪都会被发现,不如破个彻底,在今日就把萧让尘也一并解决掉!
未等白术再说话,花想容纵身一跃,飞身深入密林,他极其不善近战,又是敌在暗我在明,没有武器在身,情况十分不利。花想容握紧了手中的金簪,屏住呼吸,背靠一株百年梧桐树,目光游移着寻找暗卫的具体方位,可不知是那暗卫胆子小还是怎么,他在原地观察了很久,也没有发现那人的任何踪迹。
花想容喘了口气,忽然感觉胸口有些震痛,他紧捏着金簪,一手撑在树干上,竭力调整内力来缓解,可他已经喝过了药,不出意外这毒应当半个月都不会发作,怎么会在此时忽然……
“呲——!”
一阵冷风从他头顶的树干上忽然袭下,冷光乍现,花想容来不及多想,在指尖灌入大半内力,然后堪堪闪身一躲,反手将手中金簪对准那个想要逃离的黑影用力甩了出去!
这一击,他必死。
“噗”地一声,金簪穿透皮肉,狠狠扎在树干上,大片的鲜红血水自暗七的口中喷涌而出,他的手掌紧覆在脖颈间,另一只手在胸口间摸索,似乎是想要拿出药粉来止血,花想容胸口疼得面色苍白,他上前两步,看见这人的面容,没有丝毫惊讶,如果是何厉亲自来跟踪他,花想容还不能保证他能从何厉的手上全身而退,更别提杀了他。
若是暗七,反而容易。
“遗言。”
花想容痛得说话有些困难,他半蹲下来,低声道:“我会转告你家主子的。”
他看了眼暗七从手掌间不断溢出的血液,看着他在胸口中摸索的动作,劝道:“你已经活不了了,若是还有什么话想说,就用最后的力气在地上写出来。”
暗七深黑色杏眼满怀恨意,这人明知道他被击中了脖颈主脉,却还在此假惺惺地来问他的遗言,在此之前,他也从未想过,在孤湖山生活了四年的花想容,居然会是细作,和白术似乎相谈甚欢,暗七想在此击杀他,再告知殿主,可那把和自己暗器相撞的短刀几乎叫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不是花想容的对手。
“没有吗?”
花想容垂着眼眸看他,一双凤目深沉,暗七脖颈处的血液已经倒灌入口腔,他大睁着眼睛,呼吸越来越困难,花想容站起来,硬撑着胸口莫名的疼痛,一手将他拎起,然后用力推下了断壁!
与此同时,暗七终于从胸口摸出了他想要的东西,他的身体极速降落,眼前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窒息感如阴府鬼魂般袭来,在彻底浸入寒潭之前,“砰”地一声,一束红色烟花从天空中炸开。
花想容站在断壁上,看着半空中的朱雀印记,回身将树干上的簪子拔了出来,一同扔到了寒潭深处。
【重头戏来了,下班指日可待!】
花想容很是没好气地笑了笑,道:“这是我做过最累的一项任务。”
不仅要演戏,还要能文能武,一边花言巧语骗着反派,一边还要收拾反派派来跟踪他的暗卫,更重要的是,他得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被白术利用到彻底,他都这么努力了,不给他八十分以上真的说不过去。
花想容擦干净手上的血迹,回到那处空旷地带,白术见他回来了,上下扫视了他一遍,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便轻声询问道:“解决了吗?受伤没?”
花想容摇了摇头,道:“他死前发出了信号,萧让尘看到信号一定会来到这里,你不能待在这儿。”
“这倒不一定。”白术沉吟了片刻,道:“无名,我们得演一场戏。”
萧让尘坐在席间,在宴会的喧闹声中,此处却是无比的寂静,薄弱的烛光打在他的眉眼处,形成一道阴影,萧让尘的半张脸隐在黑暗中,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眼眸虽是低垂着,却一点儿也不消震慑的上位气息。
他的手中拿着一只小巧的酒杯,正是花想容方才用来喝茶的那只小瓷杯,清苦的茶酒入口,萧让尘的容色没有任何变化,他似乎并不知道花想容已经去了很久,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实际上他并没有那么容易醉,上次和花想容下棋,喝的也只不过是桃花酒。
只是花想容与他说过许多次想去春樱楼听曲子的事,萧让尘不肯答应,他就要闹脾气,他不忍心看花想容不开心,便借那次下棋,灌醉了自己,给了花想容独自前去的机会,若非是如此,萧让尘绝不可能放他一个人下山。
一次又一次的单独出事,萧让尘再傻也总能看出些什么了,只是他不敢相信,他不敢相信花想容居然会和乌桓山庄藕断丝连,萧让尘再次一口饮尽杯中清苦的茶酒,看着面前的桌案心想:他还是对花想容不够好,否则他怎么可能再去想起那乌桓山庄?
再对他好一点儿,把他宠坏了,宠到他能忘记所有雄心壮志,忘记所有的阴谋阳谋,在他身边心甘情愿地做一株需要精心养着的菟丝花,对比乌桓山庄那边的克制礼节,那边素色的衣裳,花想容还会回到永乐殿的,四年,已经很久了,但萧让尘没那么大的底气认为花想容会舍不得他。
能叫花想容真正舍不得的,应当是至高无上的宠爱,和万人之上的权势,萧让尘只有这些,他原本什么都没有,但他竭力能从父兄那里拼了命抢来的,其实也只有这些。
“主上。”何厉俯身道:“护法去了已近三刻钟,是否需要属下去看看情况。”
萧让尘正想摆手说不用,花想容不管是真的去欺负白术,还是去和白术叙乌桓山庄的旧情,但他总会回来的,过了今日,萧让尘保证他不会再和乌桓山庄能有任何联系,他会把花想容牢牢地困在孤湖山上,不会再叫他单独下山去见任何人。
可他的话还没出口,一道灿烂的红色烟火在天空中炸开,萧让尘斟酒的动作顿住,抬眼看去,众人皆是一醉惊醒,有人指着天空中的烟火给身旁的人看,姜境止却和何厉一同微愣,现在还不到放烟花的时候,怎么会……?
何厉看着那道朱雀烟火,眼眸中火光乍现,他猛然反应过来,紧抓住身后暗一的手腕,厉声问道:“你派了谁前去?!”
暗一也是怔了一下,回答道:“我让小七去的,他轻功很好……”
只是去保护一下左护法,他原本以为应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花想容具体身份还有待考察,只要暗七不主动出手,花想容顾忌到他自己的身份,也不会对私底下跟踪他的暗七有什么动作,可是现在……现在暗七连朱雀信号都给出了。
“主上,出事了。”
朱雀信号是暗堂中最高级别,这个信号一旦炸出,发出信号的人便已经凶多吉少了,萧让尘紧捏着手中瓷杯,双目沉沉,小杯子在巨大的威压下蓦然化作齑粉,散落一片,众人俱是一惊,原本纵歌享乐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姜境止前来询问:“萧殿主,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萧让尘没有搭理他,只是拂袖站起来沉声吩咐道:“暗一在此处留守,在我回来之前,大殿内不许任何人进出!”
姜境止闻言怒火攀升,萧让尘这是把皎月城当成了自己的家不成?!可面对萧让尘“蹭”得一声拔出的湖熙剑,没有人敢上去触这个霉头,能杀父杀兄的人,未必没可能把这全殿的人都杀干净,现如今朱雀烟花信号显现,永乐殿里的人出了事,萧让尘对外最是护短,若这桩事不了,谁都没办法站着出这皎月城。
姜境止咬牙叫人去安抚宾客情绪,又强压下怒气,回身看了眼那空荡荡的位置,没有发现白术的踪迹,便更加恼怒:“乌桓山庄白客卿人呢?!”
有人小声禀报道:“白客卿喝醉了酒……去后殿里歇息了……”
姜境止眼珠一颤,忽然发觉有哪里不对劲:他与白术前后交谈数次,可从未见他喝过酒,乌桓山庄势弱,此次是它最后一次能凭借桓无名翻盘的机会,可非但桓无名没有出现,一个不会喝酒的客卿,却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喝个烂醉。
这不可能。
天空中的云层微微沉下来,有种极其强烈的压迫感,花想容用袖子擦干净了短匕上沾染的泥土,他发丝略有些凌乱,一双原本清亮的琉璃眼眸此刻却有些麻木,他把短匕放回袖中,迈步看似想要离开,背后白术的一句话却骤然拦住了他。
“桓无名,你逃不掉的。”
花想容微微侧身,看着身后那个云淡风轻面白如玉的客卿,嗤笑了一声,道:“我逃不逃得掉,不是你说了算。”
白术负手在身后,右手中拿着那方笠纱,听见他这样的话,也没有半点儿恼怒,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哀伤道:“无名,你向来能忍痛,你比其他所有的暗卫都更加有毅力,别人三天需要用一回缓痛药,你能挺到七天,可是你忘了,你也是人。”
“七天过后,没有解药,你同样会死。”
花想容蓦然握紧了手指,他折身返回,问道:“你想怎样?叫我继续给你利用,为你卖命?这么多年,我被乌桓山庄困住这么多年,还不够吗?!”
“当初你怕萧让尘是穷凶极恶之徒,你救了他却又怕他,你叫我去做你的替死鬼,我做了,这四年我做的很好,从未把你的身份暴露出来,甚至多次为乌桓山庄铺路,这样还不够吗?!”
“你太激动了,无名。”
白术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他的声音轻轻的,像是在哄一个不听话苦恼的小孩子,嘴角的笑意从始至终都未曾落下,情绪稳定地可怕。
花想容看着他,忽然上前去紧攥住他的领口,沉声反问:“是我激动?是你太狡诈了,花想容,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聪明。”
白术轻笑了一声,他抚平袖口的褶皱,温声道:“这个我不否认,你说的对。”
“萧让尘这四年对你多好啊,好得江湖中所有女子都羡慕极了,你现在有永乐殿主背后撑腰,也敢和你以前的主子叫板了,可是桓无名……”
“他知道你是假的吗?”
这句话像警告一般,如惊天霹雳,在花想容的脑中炸出烟花,他下意识松开白术的衣襟,往后退了半步,指节被紧缩得有些发白,花想容垂着眼眸,很是艰难地喘了口气,又像是在强撑着什么,沉声道:“既然你知道萧让尘护着我,那么你也该知道,我一句话,就能让他为我杀尽整个乌桓山庄!”
这回嗤笑的人换作是白术了,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可笑的笑话,嘴角扬起,眼眸中却没有一点儿笑意,他紧逼着花想容上前半步,低声道:“可你是假的,真正救了他的那个人,是我。”
“桓越知道,桓安也知道,那个一直为你配药的桓江,他也知道。”
“这么多人,你敢肯定谁会守口如瓶,不告诉萧让尘真相?桓无名,你太自信了,你骗了萧让尘这么久,难不成把自己也骗进去了?”
白术的眼眸中微微露出一点儿嘲讽的神色:“真以为他会看在四年的感情上放过你?无名,别太异想天开。”
“乌桓山庄困着你,但你离开这里,也不可能自由,年少的时候我多次保你活了下来,现在,该是你报答我的时候了。”
花想容定定地凝视了他一会儿,从袖中摸出了那把短刀,白术比他更快地感觉到了杀气,他波澜不惊地扬起了手,像是要重重地掌掴他,白术看着不远处的黑影,低声对花想容提醒道:“他来了。”
这道掌风没能落到花想容脸上,萧让尘及时赶来,反手一巴掌比他更快地扇到了白术的脸上,白术被他没有丝毫控制的内力震飞出去,跌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猛地吐出了一口血,花想容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萧让尘紧紧地搂在了怀里,他感觉到萧让尘的手臂十分颤抖,像是在害怕,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萧让尘用力握住他的手腕,眼眸中的惊慌丝毫没有散去,朱雀信号炸出的那一瞬间,萧让尘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乌桓山庄的底牌桓无名,可能出手了,那方向不仅仅有暗七,还有他的想容。
看见他平安无事,萧让尘紧悬的心终于落下来,他松开花想容的手腕,摸着他的脊背轻拍着安抚他,花想容靠在他怀里,闷闷道:“我的另一只蝴蝶簪子也丢了……”
“没事,等我们回殿了,我亲手为你再打一对新的来。”
随后他命令何厉带人去烟花信号炸开的地方去寻找暗七的踪迹,萧让尘半蹲在地面上,抱着花想容,温声道:“方才暗卫在这边放出了信号,可能有刺客,你吓到没有?”
花想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轻道:“我以为是烟花。”
萧让尘扯了下嘴角,却实在是笑不出来,只能将他抱得更紧,他单手去扯身上的外袍,想给衣衫单薄的花想容披上,可就在这时,不远处跌落的白术艰难地爬起来,对着花想容厉声喊道:“无名!”
“你还在等什么?!杀了他!”
没等萧让尘细想他这句话的意思,一柄利刃从花想容袖中翻出,没有丝毫留力,猝不及防猛然扎进了他的胸口!
萧让尘胸口剧烈一痛,手臂间下意识微微松了松,可反应过来时,他却更加用力地搂抱住了花想容的身体,胸口的匕首一寸一寸更加深入,萧让尘垂眸看去,眼前是一片花想容模糊不清的样子,他失了神一般怔愣在那里,这一刀恍若晴天霹雳,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花想容就在他的怀里,这么出其不意地,用力当胸捅了他一刀!
“他逼你的是不是……乌桓山庄逼你的是不是?你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上……”
“我替你杀了他们,好不好?”
他咬牙挺着剧痛,一字一句地询问出声,纵然是这样的情况,他的声音却依旧温和,好似是害怕吓到这个对他捅刀子的人,花想容嘴唇颤抖着松开短匕的刀柄,萧让尘紧紧抱着他,一手覆上他沾满血迹的手,然后将这只手重新放回了刀柄上,低声道:“想容,替我拔出来……”
“给我拔出来,我替你杀了他们……”
花想容面色惨白,紧咬着下唇,嗓子像是被卡住了一般,没能说出半句话,惊恐的眼泪从他的双目中落下,滴在萧让尘沾满血迹的手背上,萧让尘想给他擦去眼泪,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手上的血会染脏想容的脸。
萧让尘当胸受了重伤,呼吸越来越急促,只能抬手点了几处大穴勉强止住了血,他还没出现什么症状,花想容却忽然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噗”地吐出了一口血来!
萧让尘看见烟花信号时还没慌,看见花想容差点儿被白术欺负时也没慌,被花想容当胸捅了一刀,他甚至还有气力反过去安慰他,可是这一刻,花想容的身体像纸蝴蝶一样,跌在一滩血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