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照着他们晚归的影子,伊容捏着他的手腕走了两步路, 看着尤利西斯的身影跟随着他的动作, 那只手像是赠予了他做神明的祭品一样,伊容眼眸微动, 反手握住了尤利西斯那只冰凉的手,指节嵌入另一个人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
这一动作伊容做得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妥,却把等待审判的尤利西斯吓了一跳,他起先是下意识想挣脱——挣脱?想要握伊容的手的人不就是他吗?他的脸上再也维持不住那副轻佻的笑意,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们交握的手,他明明感受到了来自于伊容手指的温度,却仍然还恐惧于这是一个奇幻的梦境。
“亲爱的,你……”
尤利西斯挣扎的动作引起了伊容的不满,他用力捏了捏尤利西斯手指的骨节,淡淡说道:“尤利西斯少将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听话。”
尤利西斯蓝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慌乱,他试探性地动了动手指,却没有遭到任何来自于伊容的疼痛,他轻轻地说道:“我听话的,亲爱的……你知道我听话,我一直听你的话……”
不听话是什么很严重的罪名吗?
伊容勾起嘴角笑了笑,这笑容淡不可见,处于慌乱中的尤利西斯自然也没有发现,他的视线不停地在伊容的脸和他们相交握的手指上来回转换,害怕下一秒就会迎来毫不留情的暴行,那对比太强烈了,就像是跌进了地狱里。
尤利西斯压抑着兴奋的呼吸,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摸了摸伊容的手指骨节,他另一只手不停地颤抖,尤利西斯把它放进了军装外套的口袋里,用力掐了掐手心,此刻没有别的声音,尤利西斯只能听到他剧烈的心跳。
那副画卷在现实中成真了。
尤利西斯轻轻问道:“亲爱的……你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我啦?”
他曾经做梦都不敢想伊容会这样温柔地对待他,主动来握他的手,不似那五个用性命做赌注赌来的亲吻,这一次他没有压上任何东西,就感受到了伊容手指的温度……如果伊容真的对他有那么一点儿喜欢……就算他现在让自己站在铁轨上迎面和火车相撞,尸体变得支离破碎,他也会被这样轻易蛊惑的。
伊容闻言沉默了片刻,反问道:“尤利西斯少将是哪里来的自信?”
“小狼崽子不会因为被摸了一下手就喜欢上饲养员,同样的,饲养员也不会喜欢上一只畜生。”
尤利西斯长长的睫毛轻颤,他心想:伊容又在换着比方骂他连畜生都不如了,比之以往那些“下贱种”“疯婊子”的话有过之而无不及,所幸他还能听懂伊容话底下的深层含义,如果是其他人,估计被伊容打死了都不知道这个人在生气,伊容拿他发火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听见他亲口说对自己没有一点儿喜欢,即使是事先就有预料,可这把刀还是分毫不差地把他刺痛了。
尤利西斯低低笑着:“亲爱的,我做你养的小狼崽,我做你养的畜生……”
只是以后……能不能对他好一点啊?
伊容对待所有人都很好,怎么就只对他不好呢?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尤利西斯害怕,他害怕伊容发现他无尽索求之下的贪婪,然后像是扔垃圾一样,把他甩到一边,就那么不要他了。
伊容没有搭理他欲言又止的话,只是道:“耶夫卡先生是律师,少将想办畜生证明,可以请他签字公证。”
尤利西斯忽略了他话里的嘲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问道:“军部举行的庆功宴,他进去干什么?”
一个律师混进来,居然没有人发现。
伊容淡淡回道:“耶夫卡的父亲,是帝国司法官,他有特权。”
耶夫卡的身份就是邀请函,没有谁能拦住他。
尤利西斯轻轻地“哦”了一声,伊容所居住的地方离宴会厅不过两条街的距离,伊容走得再慢,二十多分钟终究还是走到了,尤利西斯看着眼前的大门,有些不舍,可伊容已经放开了他的手,尤利西斯的手心几乎是瞬间灌入了深秋冰冷的寒意,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尤利西斯轻声道:“接下来几天,我有些事要忙,亲爱的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找艾伦,他会传达给我的。”
伊容没有回头,他用指纹打开了门,问道:“什么事?”
尤利西斯犹豫了一下,道:“上级下派的一个特殊任务,可能需要点时间。”
伊容的脚步停顿了一下,随即像是根本不在意他去做什么任务一样,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道:“谢谢长官送我回来。”
这算是一个变相的逐客令,尤利西斯上前两步,将手放在了门框上,如果伊容执意赶他走,这扇门一旦关闭,将会瞬间将他的四根手指夹断,伊容显然也意识到了,他回身抬眸看了眼尤利西斯的手,问道:“长官,还有什么事?”
尤利西斯看着他,问道:“亲爱的没有一点儿舍不得我吗?”
“需要吗?”伊容反问。
尤利西斯几乎是瞬间变得脆弱下来,他上前一步,踏在了台阶上:“伊容,我好需要……你能不能说一句舍不得我的话?”
伊容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抬手摸了摸他仍旧有些肿的脸,然后甩了他一巴掌,看着尤利西斯艰难地稳住身子,目光垂落下去,他笑起来,问道:“现在还需要吗?”
尤利西斯不该需要一个恶魔的温情。
尤利西斯固执地咬着牙:“我需要,亲爱的,我想要你说。”
假的也好,哄骗他的也好,只要伊容肯说这样一句话,尤利西斯就心甘情愿地为他去承担保释一个间谍的所有后果。
他做了交易,为了保释伊容那个名叫莱恩的朋友,他找到了希瑞斯驻地的驻战长官波冬,通话中他们互报了各自的将衔,尤利西斯答应他帮他去暗杀一个人,以此来做交换。
伊容神色平静地看着他,忽然上前去拥抱住尤利西斯,轻声道:“亲爱的,我好舍不得你,早点回来,好吗?”
尤利西斯闭上双眼,他贪婪地感受着这温情的假象,脸上被扇了巴掌的热意还未褪去,一种更加叫他渴望的温柔盖过了疼痛,进入到了他脆弱的内心,他轻轻地说:“我也舍不得你,伊容。”
就这一句话,他为了伊容上绞刑架也乐意了。
后来的这几天伊容的确没有再见到尤利西斯的影子,他似乎秘密地在做什么特殊的任务,将一切军务全权交给了艾伦来处理,伊容对此并不在意,他按部就班地整理情报,向军部传达贝尔加莫边城的战事状况,前线战事如今略有些吃紧,天气早早地进入了寒冬,战备食物并不算充足,除去秋分前的那场大型战争,在尤利西斯消失后,又断断续续打了几场小规模的仗,雪花夹杂着硝烟战火的气息笼罩整个贝尔加莫边城。
伊容从军部下班出来,雪下得越来越大,冰冷刺骨的寒意毫不留情地扎进了受伤的左腿,伊容疼得有些受不住,他寻了一个宽广的房檐坐下来,黑色加绒风衣被雪花染成了惨白的颜色,沉沉的乌云压下来,直让人喘不过气。
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仅有的几个人影也行色匆匆,没有人注意到坐在房檐下的伊容,他垂着眼眸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只白色的小药瓶,从中倒出了最后一颗止痛药,大街上没有水,伊容看了看手里的药片,从身边的台阶上抓了一把雪,混着那颗没有裹糖衣的苦药艰难地咽了下去。
“先生……”
伊容还没来得及消化那股苦涩的味道,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伊容抬起眸子去看,只见面前站了一个裹成圆球的小孩子,他的眼睛大大地,背上背着一个木箱子,他问道:“先生想要喝点水吗?”
伊容跟他开了个玩笑,反问道:“你是卖水的吗?”
小孩子的脸冻得通红,他放下背上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水壶,轻轻地说道:“原本是热水的,现在放凉了,先生凑合喝一点儿吧。”
伊容接过那只水壶喝了一口,道:“天气这么冷,小朋友,快回家吧,需不需要我送你?”
小孩子摇了摇头,他指了指地上的箱子,道:“我要把这些报纸送到每一个贝尔加莫城居民的房门前,还有好多没有送。”
原来是一个送报纸的小孩儿,伊容浅笑了一下,他将水壶放回小孩子手中,给他掸了掸衣服上面的雪花,道:“回家吧,我帮你去送。”
小孩睁着大眼睛看他,道:“这是我的任务。”
伊容道:“你好固执。”
小孩儿在他身边坐下来,搓了搓手,道:“好冷啊,先生不回家吗?”
伊容把自己身上的风衣脱下来,盖在了这个小孩子的身上,笑道:“你也不回家?”
小孩向他凑近了一点儿,道:“报纸上刊登着前线的战况,我得让所有人都能及时知道。”
伊容的手指顿了一下,道:“不是所有人都关心前线的战争的……大部分人都不希望有战争。”
“话是这么说,”小孩道:“但我们是正义的战争,尤利西斯少将的到来使贝尔加莫成不会成为联邦的俘虏,我们都很关心战况。”
伊容的视线落在小孩的脸上,他问道:“你见过尤利西斯少将?”
小孩摇了摇头,道:“我记不清了,但我知道他,尤利西斯少将是保护贝尔加莫城的英雄,他是个顶好的人,我也想成为像尤利西斯少将那样英勇的战士。”
伊容有些想笑,一个把军密情报出卖给联邦间谍的人,在这个小孩子口中居然是个天大的好人,太荒谬了,在他的眼中,尤利西斯不过就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你有没有想过保护贝尔加莫城也只是尤利西斯少将的任务?就像你的任务是向居民们送报纸一样。”
“不一样的,”小孩子摇了摇头,道:“他保护我们,我们拥护他是英雄,这不冲突。”
伊容笑道:“你没有听懂我的话。”
小孩子却睁大眼睛看他,道:“先生,你也没有听懂我说的话。”
“我曾经读过一本古书,上面有一句话叫做:君子论迹不论心,意思好像是看一个人好不好,不是看他的目的是什么,而是看他真正做了什么,尤利西斯少将保护了我们,不管是出于任务还是别的目的,我们都爱戴且拥护他。”
伊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小孩子教育到,他坐在原地待了很久,直到那个小孩子出发去下一家送报纸,伊容仍旧坐在那里。
“真是……”
好一个君子论迹不论心。
伊容见到被保释出来的莱恩的时候,他刚从军部回来,尤利西斯考虑得很周到,他在办公室的抽屉里给伊容留下了剩下的一瓶止痛药,伊容知道这药大抵会对他的精神状况有非常严重的损伤,但腿上的疼痛叫他顾不了那么多,他的精神状态非常差,时常处于半睡半醒之间,夜晚被梦魇缠身,骨子里的暴躁让伊容有些心烦。
“你出来了?”
伊容把莱恩推进自家门里,反手锁住。
莱恩摘下宽厚的帽子,笑道:“我被保释了,一出监狱就买了票来找你,伊容不惊喜吗?”
伊容脱下身上的外衣,打开了暖气,闻言淡淡道:“看见你还没死,我确实很惊讶。”
第72章 你是审判他的人
莱恩愣了一下, 他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水,道:“你非要这么说话吗?伊容长官?”
伊容看了他一眼, 嗤笑一声,没有在意他话里话外的调侃,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还能是什么打算?”莱恩叹了口气把杯子放到了桌子上:“任务失败, 我要回中心城了。”
伊容问:“明天就走?”
莱恩摇了摇手指,道:“今天。”
“波冬可不是个好算计的人, 他既然已经确定我是联邦间谍,暂时放过我不等于永远放过我,我在边境多待一段时间,就多一分危险。”
伊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说的是,你算计不了他, 反倒叫他安了间谍的罪名指控你,真到那时候,审判庭还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
最大可能是直接放弃莱恩这个人,来安抚被算计的波冬少将, 帝国中没有什么比名声更重要, 莱恩任务失败, 回去大概也只能受罚,至于是什么样的惩罚,说不清,但总比败了名声含冤而死更好。
莱恩仰躺在沙发上,伊容坐到了他旁边, 从桌子抽屉里拿了一个新杯子倒了两口水, 然后在莱恩的目光下将白色药瓶里的止痛药倒出来,压在了舌根, 混着一口水喝下去。
莱恩的视线在他的脸上扫了一遍,低声劝道:“伊容,你不能再吃这药了。”
他怀疑这种止痛药的致瘾性早就已经对伊容起了作用,真到那个时候,他变成一个被药物控制的神经病,变成一个话都说不清楚的疯子,不可笑吗?
伊容忍下喉咙里酸涩的苦味,道:“没办法的事,莱恩。”
他不吃药,就痛得连路都走不了。
“现在到处都在打仗,你应该看到了,贝尔加莫城战区里全是没能处理的士兵残骸,地雷埋在浅层土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没有人敢进去收尸。”他闭了闭眼睛,道:“帝国胜利的旗帜覆盖整片大陆,这种老套的说辞除了那些愚昧…的平民,没有哪个军官会信的。”
莱恩沉默了一下,轻声道:“谁会喜欢打仗,我们谁都不希望有战争。”
“但是伊容,现如今除了以战止战,没有其他任何办法,这一场变革总得有人铺出一条血路……我不希望这个人是你。”
为了那枚象征荣誉的金鹰勋章,无数战士为此付出了生命,被污染的空气杂着沉沉的乌云,不停地下酸雨,那血水蜿蜒成河,军部的旗帜在风雨中褪色,莱恩抬头看见成群的乌鸦,低头只能看见满地的弹壳。
伊容看着他停顿了片刻,忽然笑出声来:“莱恩长官居然真的这么正经地在想这个问题吗?把我当成人民的救世主啦?”
莱恩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推了他一把:“喂!我们说正事!你干什么?!”
伊容道:“我吃药只是因为腿太疼了!又不是没有人劝过我,你再多说一句有什么用?下次再提我的伤,我就把你挂熔岩城堡上让所有人观赏你的英姿!”
莱恩气得要死,却又拿他毫无办法,伊容平常表现出来的冷静理智总是叫他忘记这人比他还要小上三岁,偏偏他还能偶尔自由转换,谁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没有点儿小孩子脾气?伊容也是人,他不例外。
伊容琥珀色的眼睛里满含笑意,是真正的笑,不是以往面对外人时强装出来的绅士礼貌,在亲近的朋友面前,似乎并不需要那么多伪装,伊容慢慢淡下笑容,他顺势靠在了沙发的软枕上,轻声道:“放心吧莱恩,我心里有数,谁死都不可能是我死的。”
莱恩沉默了片刻,道:“你的任务,多多注意,我帮不上忙,尤利西斯比波冬更加难缠,我最后也只能说这些了,今天就得赶快回中心城去,能抽空过来看看你,我已经尽力了。”
伊容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在听到尤利西斯的名字后变得冷下来,他沉声道:“尤利西斯是个疯子,他迟早把绳索套在他自己的脖子上。”
莱恩心道:你又比他好多少?
伊容的腿到底是怎么伤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喜怒无常,性格变幻多端,简直就像是精神分裂,致瘾药物的加持下,莱恩不敢想象他的精神状态破碎成了什么样子。
莱恩轻声说道:“尤利西斯可以自己走上绞刑架,但你不能是那个动手的人。”
伊容笑了一声:“我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你不用担心我。”
莱恩看了他一眼,最后道:“伊容,你要记住。”
“你是审判他的人。”
伊容按部就班地工作,距离尤利西斯离开已经过去九天,依旧没有他的消息,莱恩已经安全回到了中心城去交付任务,雪下得越来越大,从窗户往外看只能看见满地的皎白,他在第十天试探着给尤利西斯打了电话,对面是忙音,无法接通。
到底是多么困难的任务,能让尤利西斯消失整整十天?伊容想不到,他旁敲侧击地问过他的副官艾伦,艾伦却说他也不清楚,甚至上级下发的档案里,也完全没有提到尤利西斯的秘密任务哪怕一个字,伊容在书桌前拿着最近的报纸看,上面的战况简直触目惊心,驻战长官的失踪仿佛在整个贝尔加莫城上空笼罩了一层阴云。
其实往好处想想,说不定尤利西斯死在外面了呢?
伊容自娱自乐地想着,他笑了笑,然后点燃一根烟,任由烟雾飘散在房间内,越来越烦躁的内心没有安放之处,说不好听的,尤利西斯是他暴躁的承载器,看着一位帝国少将在他面前伤痕累累,伊容无疑是痛快的,他是尤利西斯的审判官,就像莱恩说的,他是审判尤利西斯的人,尤利西斯哪怕跪在地上做他的狗也该心甘情愿。
这不道德。
但是去他妈的,没有人能管着他。
那些假想的对峙,实际上不过是伊容在发泄他心中无穷无尽的烦躁,他见过妇人在教堂中虔诚祷告,她的手里拿着十字架,以求在神明的庇佑下得到片刻平静,可神明救不了精神防线早已经分崩离析的伊容,十字架没有作用,它只能化作伊容手中的利刃,毫不顾忌地刺向伊容的信徒尤利西斯,只有看着尤利西斯恐惧,他才能痛快。
伊容在深夜四点的时候终于睡着了,他做了一个很短的梦,大约是两年前,伊容被派遣来到贝尔加莫边城,那时的战况很焦灼,每天的死亡数字都在上升,药物粮食短缺,不乏有被冻死饿死的士兵,简直是满目疮痍,他回到办公室,尤利西斯给他拿了一盒马卡龙小糕点,然后坐在他面前看着他吃完一个后问道:“亲爱的,你是联邦的间谍吗?”
伊容强忍着甜腻的味道吃下,喉咙里的糖渍让人反胃,他冷静地喝了口水,反问道:“尤利西斯少将怎么会这么想?”
尤利西斯像是拿捏住了他的把柄一般,他扬起一个笑容,道:“如果我把这件事上报给军部,你就要上绞刑架啦!”
伊容冷笑了一声,道:“说不定是执行枪决。”
尤利西斯看着他,支起下巴道:“亲爱的,你应该像玛尔曼的三流战争小说里被发现的背叛者一样惊慌,而不是平静地研讨自己的死法。”
伊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看着眼前的糕点,笑问道:“这是尤利西斯少将给我的断头饭?”
尤利西斯站起来,倾身靠近他,那双宝蓝色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得意的笑,他像是在讲故事一般缓缓开口:“亲爱的,我在追求你,怎么可能送你上断头台?”
他轻轻地说:“伊容,你爱我吧,这些罪行,我可以替你掩盖,除了我没有别人会知道的。”
伊容嗤笑了一声:“尤利西斯少将威胁别人的时候,表情也依然像卑微的狗吗?”
尤利西斯轻声道:“我只对你这样。”
伊容摇了摇头,他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刀,在尤利西斯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抵住了他的脖子,道:“少将,威胁人应该像我这样,当我感受到死亡威胁的时候,说不定会答应你的求爱。”
尤利西斯没有动作,那把刀已经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痕迹,他看着伊容,那双蓝色眼睛十分虔诚:“求求你了,爱我吧。”
他说:“没有你的爱,我会死的。”
他似乎只执着于这一个目的,伊容看了他一会儿,扔下了刀,“哐当”一声响,把原本有些暧昧的氛围全部打散,他们共同回到冰冷的现实,尤利西斯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他的手指按在军装的扣子上,一颗一颗地解开,露出大半胸膛,然后是皮带,锁扣打开的一瞬间,尤利西斯下意识地做出了讨好的模样,他从椅子上滑落下来,半跪在了办公室的地毯上,伸手去解伊容风衣的扣子。
“尤利西斯……”伊容躲开他的动作,冷笑道:“你应该去红灯区,好好地学着做一个待客男妓,以你的天赋和姿色,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
尤利西斯略过他口中的嘲讽,看了眼没合紧的办公室的门,轻声道:“亲爱的,十分钟后会有人进来叫我去开会,这很刺激,不是吗?”
伊容挑了下眉:“仅仅十分钟,大约满足不了尤利西斯少将淫/荡的身体。”
尤利西斯却笑起来,跪伏着向他靠近,道:“那就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长官有多么下贱,尤利西斯少将在伊容的脚下做一条狗,到那个时候,我的名声就坏透了,伊容可以完全掌控我。”
妈的有暴露癖的疯狗!
伊容想骂他,梦境却戛然而止,没有任何恐怖的剧情,他却猛地从床上醒来,背后出了一层冷汗,伊容看着满室的黑暗,看了眼钟表的时间——六点四十二分,他起身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打开门准备去吃一份早点,然后就应该去军部上班。
可他甫一打开门,却低头看见了一个黑色的人影,就那么蜷缩在他门前的台阶上,浑身都是冰凉的雪渍,伊容一手撑着门,抬起一只腿踹了他一脚,沉声道:“尤利西斯,别死我这里。”
“亲爱的……”
尤利西斯被他这一脚踹得清醒了些许,却依旧晕乎乎地反身抱住了他那条腿,他的声音很哑,像是从细小的石头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伊容一个重心不稳,险些向后仰躺着摔倒,这一下彻底把尤利西斯激醒了,他慌忙爬起来抱住伊容,两个人一同跌在了伊容自家门口的地毯上,伊容从他身上一个翻滚起身,看着躺在地面上的尤利西斯骂道:“发什么神经?!”
十天没有行踪的军部少将,却像一个可怜的流浪儿童一般出现在他家的门口,看起来脑子不大清醒,尤利西斯躺在地毯上笑起来,他轻轻地说道:“伊容,我好想你呀。”
“起来。”伊容的军靴踩住了他垂落在地面上的手,他看着尤利西斯沉声再次命令了一遍:“起来,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自下而上看着他冷漠的琥珀色眼睛,丝毫没有在意他的手被伊容踩在脚底,皮鞋底压着他有些瘦弱的筋骨,这之上几乎是半个人的重量,尤利西斯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他听见伊容的话,有些卑微地请求道:“我太累了,亲爱的,让我躺一会儿吧……”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会弄脏你的地毯。”
伊容看着他,松开了脚,再次道:“起来,别在我这里发疯。”
尤利西斯咬了咬舌尖,伊容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不断回荡,简直就像是洗脑机一般,他再也不能不听伊容的话了,会被赶出去的……流浪狗的结局是什么?
得不到爱,也会失去生命。
尤利西斯心想他至少要得到其一,才算不亏。
他一只手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可愈发沉重的身体夹杂着腿部受伤的疼痛,再次让他重重地跌在了地面上,尤利西斯轻轻地□□了一声,然后再次尝试着想要遵从来自伊容的命令,可惜在雪中待了一晚上的身体僵硬得不听话,方才保护伊容防止他摔倒的那股力气不知道哪去了,尤利西斯难过得有些想哭,但除了被伊容折磨到崩溃,他从来没有在别的地方哭过,因此一滴眼泪也没能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