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容蹲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传递到他的指尖,伊容收回手指,淡淡道:“你发烧了,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微微一愣,他低声喃喃道:“我打过肾上腺素了……”
肾上腺素和发烧有什么关系?
伊容有些奇怪,他顺着尤利西斯的身体摸了一遍,在他的大腿处,摸到了一块细小凹陷的伤口,黏腻的血迹透过黑色军服,不大明显,尤利西斯想要躲开他的手,却被伊容一只手用力抓住了头发,死死按住,熟悉的感觉袭来,尤利西斯慢慢放弃了挣扎,他趴在伊容的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疼痛不停地在蔓延,那股药效已经过去了,随之而来的是伤口的灼烧感。
伊容撩开他的裤腿看了一眼,评判道:“子弹贯穿伤。”
尤利西斯“嗯”了一声,又似作无意地搂抱住他,轻声问道:“亲爱的,你有没有想我呀?”
伊容看着他,用手指用力压了压他大腿处的伤口,道:“你脑子不清醒,尤利西斯。”
“你去做什么秘密任务了?”
第73章 他的神明
尤利西斯没有回答他, 只是试探着更加用力地搂住了他的腰,整个头埋在了伊容的怀里,他伤口疼得有些发颤, 却依旧抑制着自己想要反抗的动作,任由伊容按压他的伤口。
伊容被他搂着不能动弹,用手拍了拍他的脸, 沉声道:“回话,尤利西斯。”
“你去干什么了?”
尤利西斯依旧没回话, 他用脑袋蹭了蹭伊容的胸口,伊容感觉自己在抱着一只大型犬,尤利西斯宝蓝色的眼睛里充斥着一层迷蒙的雾气,身上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伊容的手指,他过了很久才轻声恳求道:“亲爱的, 关一下门吧……我好冷。”
伊容沉默了片刻,推开他去关上了门,厚重的铁门隔绝了雪地里所有的严寒,尤利西斯仰躺在地面上却依旧在发抖, 他似乎陷入了什么恐怖的梦境之中, 眼前隔了一层浓雾, 只看得见伊容走过来的影子,他想起身去凑近一点儿,看看他分离了整整十天的爱人,感受一下他心尖上爱人的体温,可他烧得糊涂, 没有一丝力气。
伊容居高临下扫了他一眼, 绕过尤利西斯用纸杯在饮水机下接了杯冷水,然后折身回来, 半蹲在尤利西斯面前,仅仅思索了片刻,他的动作比脑子更快——他把整杯冷水蓦然泼到了尤利西斯的脸上,然后扬手将杯子扔进了垃圾桶,冷声问道:“现在清醒了吗?少将。”
尤利西斯愣了一下,冰凉的水珠从蓝色的眼睛里滑落,激出几滴生理泪水,他很快反应过来,抬手抹去了脸上的水渍,然后伸手拽了拽伊容的裤脚,道:“我好想你,伊容,十天来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伊容拍开他的手,冷笑了一声道:“什么级别的秘密任务能让尤利西斯少将绊住脚?”
尤利西斯依旧避而不答,他的视线移到了别的地方,仔细看却没有一个真正的落脚点,伊容见状干脆坐在了地上,他从尤利西斯军装的口袋里摸出了烟和打火机,拿出一根点燃,抽了一口,问道:“军密?”
“让我猜猜,二级以上的机密?所以不能跟我这个间谍说?”
尤利西斯轻声否认道:“不是。”
伊容垂着眼眸看他,将烟灰肆无忌惮地抖在了尤利西斯的脖颈间,他低下头,道:“尤利西斯,你说我不论要什么消息都可以,这是你答应我的,尤利西斯少将不是在追求我吗?连这点儿坦诚相待的态度都没有?”
“不是,”尤利西斯再次否认,他受了伤,还在发着高烧,却依旧一字一句地细心向伊容解释,“亲爱的,这不是军密。”
伊容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尤利西斯没办法,他没有办法向伊容解释他和波冬做了一个怎样的交易,明面上是为了他那个叫莱恩的朋友,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伊容,如果不是伊容来向他请求,那个叫莱恩的家伙就算死在塔利监狱也跟他没有一个金币的关系。
谁要管他了?
但波冬的手段毒辣,伊容既然能知道莱恩入狱的消息,说明他们之间有过通讯,尤利西斯原本只能尽最大努力在自己的驻战区保护着伊容这个联邦间谍,可牵扯到和伊容有关系的其他人,即使他再不情愿,也难保那个叫莱恩的间谍不会在刑罚之下将他的伊容也一并拖进浑水里,这和那五颗子弹不同。
尤利西斯可以很坦然地拿性命压上赌盘,来和伊容玩一场无伤大雅的小游戏,但关系到伊容,他不敢赌也赌不起,真正到这个时候,尤利西斯才生出了万分的后悔,他恨自己只是一个少将,他爬得不够高,得到的军衔还不够贵重,没办法给伊容全方位的庇佑。
伊容不知道,他怕极了,怕他的身份暴露,怕伊容在他的面前走上象征死亡的审判庭,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伊容坐在他的面前,听着他发抖时牙齿磨出的细微声音,缓缓地吐出一口烟雾,低下头温柔地问道:“尤利西斯,你待在外面多久啊?”
尤利西斯开口,回答道:“一个晚上,昨天十一点钟回来的。”
伊容声音更轻:“你一直在外面吗?”
尤利西斯几乎快要陷入他温柔的关怀之中了,他的声音不受控制,有些细微的哽咽:“我太想你了,我想见你,就过来了。”
门锁上他的指纹已经被删除,尤利西斯打不开门,他拖着一条受伤的腿,在门外的雪地里等了一整夜,他原本是想敲门的,手放在门铃上好几次,尤利西斯也犹豫了很多次,最后却放弃了。
比起吵醒伊容被他赶出来,他现在就这么待在这里等他,反而显得不那么像一只流浪狗。
伊容沉默了一瞬间,轻声道:“好可怜啊,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从没觉得自己可怜,他待在外面的时候,其实在想回来路过那家花店里展示用的冰蓝色玫瑰花,虽然伊容曾经无数次把花束摔在他的脸上,但尤利西斯还是计划要给他买一束,虽然花瓣是染色的,但是很漂亮,尤利西斯期待伊容在看见花的一瞬间也能顺带想一想他。
这样他就很满足了。
伊容一只手拿着烟,另一只手拾起他垂落在地毯上的手指,轻轻地捏了捏,问道:“冷不冷?在外面一整夜,这几天一直在下雪呢,尤利西斯。”
他轻声道:“你应该在初雪的时候就回来。”
尤利西斯的手指发颤,他忘记了自己腿上的穿透伤,也忘记了自己正在发着高热,伊容难得的温柔就像是一场他意淫出来的虚幻梦境,他的心被高高吊起,连同他的脖颈处也被绳索套牢,紧紧勒着,尤利西斯的眼睛里落下一滴真正的眼泪,他语无伦次地道歉:“亲爱的,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亲爱的,求求你原谅我。”
伊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默默地吐出一口烟雾,这副场景像极了热恋爱人的互诉衷肠,相濡以沫,只是他怎么可能和尤利西斯有这种东西?
他动作轻柔地将尤利西斯搂在怀中,像对待真正的爱人一般,擦去他眼角的眼泪,低声道:“尤利西斯,你不需要道歉,因为……你不该相信我。”
相信一个恶魔的温柔,多可笑。
这样的道理,尤利西斯总是学不会。
伊容轻轻笑着,把仍旧燃着的烟头按在了他的手臂上。
“现在还冷吗?少将?”
手臂间的灼烧感瞬间让尤利西斯整个人清醒过来,他浑身剧烈一颤,咬牙忍受着两百度的高温烫伤他的皮肤表里,这一刹那,他的四肢百骸由内而外炸出了比冰雪更加冷冽的寒霜,伊容松开他的手臂,将烟头扔到了一边,推开他起身,尤利西斯小口小口地喘着气,他想拽住伊容的袖口,那双手却早已经从他的肩头离开。
梦境回到现实,尤利西斯终于感受到了霍利琪爱情小说里那种毫不留情的落差感,他咬牙忍受着自己再次从阳光跌入寒潭,轻轻地眨了眨眼睛,克制住自己无用的眼泪。
伊容永远对他不好。
他该牢记这个事实的,可是记住了又有什么用?下一次,每一次,他还是会沉浸在爱人的小游戏里无法自拔,是玩笑他也认了,暴虐的苛待他也认了,伊容是他生命里唯一的神明。
信徒尤利西斯应该为他的神明献祭自己。
伊容起身去倒了杯茶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对着仍旧躺在地面上的尤利西斯道:“爬过来吧,少将,我给你取子弹。”
他说完也不管尤利西斯听不听话,折身去卧室里拿匕首,尤利西斯艰难地移动到桌子旁边,他趴在沙发上,轻合着眼睛,在心底里不停地预想他待会儿该说的话,尤利西斯知道自己擅长什么,他能面不改色地忍下所有疼痛,却无法克制来自伊容哪怕一丝一毫的冷待,他抬起手臂看着自己皮肤上那块不规则圆形的烧伤,轻轻地吻了一口,微微笑道道:“伊容给我的印记。”
没有麻药,甚至没有碘伏,伊容拿着刀用打火机烧红了刀尖,然后按着他的腿刺入,尤利西斯仰着头喘气,他攀附着伊容的肩头,断断续续道:“亲爱的,这是贯穿伤……”
没有子弹。
刀尖在他的皮肉中搅弄,尤利西斯疼得发抖,涓涓的血液顺着他的大腿流出来,染红了伊容干净的指甲,他似乎是才想起来一般,拔出匕首似作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贯穿伤。”
伊容微笑着,轻声道:“尤利西斯少将这么厉害,应该不需要吃止痛药吧?”
尤利西斯也艰难地笑起来:“亲爱的,那是留给你的……”
伊容拿绷带给他草草包扎了一下伤口,闻言道:“你知道就好,忍着吧,那种贵重的药物,你不配用的。”
尤利西斯轻轻地“嗯”了一声,他向伊容伸出手臂,道:“亲爱的,我想要第二个吻了。”
伊容看了眼他苍白的脸色,反问道:“现在?”
尤利西斯贴近他,轻轻握住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处,他轻声道:“亲爱的,我在发烧。”
伊容挑了下眉:“所以?”
尤利西斯扬起一个包容的笑:“我们现在做的话,你会很舒服的。”
伊容沉默了一下,道:“尤利西斯,你脑子里就只有这些东西吗?”
尤利西斯大着胆子搂住他的腰,轻声引诱道:“下贱的男妓想您的身体了,长官。”
伊容毫不留情地讽刺他:“红灯区有很多肖想你身体的男人,反正闭上眼都没差,少将您认为呢?”
尤利西斯道:“他们不是你。”
伊容冷笑一声:“你死在这里,我会很麻烦。”
尤利西斯摇了摇头,道:“我不会死。”
他还要保护他的爱人呢。
那么多次折磨他都受过来了,伊容对他所做的一切,他都甘之如饴,刑鞭打出的伤痕依旧留在他的脊背上,和他手臂间的烫伤一样,会永远成为伊容赐予他的烙印。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被伊容玩弄死了,也是他应得的宿命,即使身在地狱里,尤利西斯也会因为被心爱的人亲手折磨致死而感到快乐的。
伊容看着他,沉声道:“尤利西斯,你是个疯子,哪方神明都拯救不了你。”
尤利西斯快乐地笑起来,他握住伊容的手,轻声问道:“亲爱的,机会难得,今天你想玩点儿什么花样?”
没等伊容回答,他自顾自地开始提建议:“我觉得上次用的电击环就很不错,亲爱的可以自由调频率,还可以把我用手铐拷起来,这样我就动不了了,你想怎么玩都可以的。”
伊容冷漠地看着他,尤利西斯似乎丝毫不在意那些审问所用的刑具施加在他自己的身上,为什么呢?
满足他的暴虐欲望?
可能有那么一部分原因吧,尤利西斯游刃有余地咽下一切疼痛和酸楚,用一副讨好的笑脸对着他,可伊容站在屏障之外,只能从他蓝色晶莹的眼睛里看见渴望。
伊容一直知道尤利西斯想要什么,他这样的人,似乎就像是田野里的野草,只要给他一点点额外的养分,就能茁壮生长……可是野草不值钱,它没有用,最终免不了被农夫用镰刀铲除的命运。
尤利西斯每一个字的言外之意都在说——给他一点点爱吧,他可以为此付出尊严和身体,他可以背叛自己的国家,只为获求心爱之人的一点点在意。
军官能做到尤利西斯这个份上的,几乎算得上是想要什么有什么了,只要他不那么倔强,任意选择一个阵营,他就能过得很好,不至于现在连一颗止痛药都吃不到。
尤利西斯想要的东西很少很少。
但却偏偏是伊容无法给予的东西。
伊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他是审判者,尤利西斯实际上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失败了,断头台是他的归宿。
“尤利西斯,”伊容低头看着他虔诚的眼睛,倾身下去给予了他一个轻柔的亲吻,尤利西斯忍不住舔了下他的嘴唇,道:“亲爱的,请激烈一点儿,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伊容捏了捏他的下巴,道:“尤利西斯,第二个吻。”
尤利西斯咬了咬舌尖,他挪动受伤的腿,跪倒在伊容的面前,向他行了一个教堂礼拜日贵妇们所做的向神礼,低声道:“我的神明,用力撕碎我吧……”
“亲爱的,不要怜惜我。”
第74章 审判庭
伊容一手把他托起来扔在了沙发上, 尤利西斯的后腰撞到了沙发扶手,他疼得闷哼了一声,一双眼眸中充满潋滟水光, 尤利西斯撑着一只手臂坐起来,看着伊容移动脚步似乎要离开的样子,略有些急切地叫了他一声:“亲爱的!我……”
“安静。”伊容比出一根食指, 轻轻放在唇边,命令道:“在这里待着。”
尤利西斯下意识地停住想要起身的动作, 他的目光追随着伊容的脊背,看着那道修长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那个方向,大概是杂物间?其实他有些记不清了,伊容从来不会留他夜宿, 往往是他卑贱地主动送上门来,伊容兴致来了才会绑着他的手腕发泄一通,然后在半夜毫不留情地将衣衫凌乱的他赶出门。
因此尤利西斯熟悉的地方不过也只是客厅和卧室,至于其他房间的用处, 他并不了解。
或许伊容是去拿工具了, 手铐或者是电击环, 如果是刑鞭……尤利西斯垂了垂眼睫,如果是刑鞭的话,他明天或许是要在上级面前丢人了,两年时间,足够尤利西斯把各项工具造成任何身体部位的损伤恢复时间算得清清楚楚, 手腕被扭断他养了大半个月, 上一次鞭刑十八道,在不用药的情况下, 一个多月才能恢复完全,电击好说,这个不怎么需要养。
尤利西斯昨夜是逃了命回来的,在外面冻了将近八个小时,手指都冻僵了,可看到伊容的那一刻,他其实有些担心,如今这具又伤又病的身体,还能让伊容玩得尽兴吗?
尤利西斯被烧得有些许糊涂,他胡乱想着那些莫名其妙的过往,最后再次停留在昨夜他回来时途经的那个花店里——蓝色的玫瑰花真漂亮啊,和伊容很搭,如果他买来一束那样的玫瑰花,被伊容放在他的办公桌前……光是想想,尤利西斯就觉得开心极了。
伊容去了很久,似乎打算就这么撂下他不管了,尤利西斯等得有些焦躁,他克制不住地开始想念与他仅仅有几步路之隔的爱人,于是抬起手用力咬了口自己的手指骨节,刚刚长好的皮肉再次被撕扯下来,剧烈的疼痛让他勉强保持了五分清醒,尤利西斯悄悄地抹去了手指上的血腥,静静地趴在沙发上继续等待。
伊容说要他在这里待着。
那间紧闭的房门被推开一条缝隙,尤利西斯闻声抬头去看,伊容只露出一个脑袋,细软的长发垂下来,另一边搭在他白皙的脖子上,伊容笑意温柔,他轻声问道:“你吃饭了吗?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诚实地摇了摇头,他回答道:“没来得及吃,先来看你了。”
伊容了然地笑了笑,他端出一盘涂了果酱的面包片,放在了桌子上,尤利西斯的目光追随着他的动作,试探地挪动了一下他受伤的腿,小心翼翼问道:“我可以动了吗?亲爱的。”
伊容看了他一眼,道:“再等一会儿吧,尤利西斯,这不是给你吃的。”
“我知道。”
尤利西斯的声音很轻,他的手臂被压得有些发麻,却依旧没有调整姿势,他似乎早就知道这盘面包片不属于他,心底里也庆幸伊容并没有强迫他吃东西,风餐露宿潜伏暗杀的十天轻而易举地损坏了他的胃,尤利西斯的鼻腔中充斥着面包的香气,心底里却恶心地反酸。
伊容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他彬彬有礼小口咀嚼着面包,只是吃了半片便放下了手,又倒了杯温热的茶,转而托着下巴看了眼窗外,轻声道:“长官,今天真冷啊,雪下得那么厚,即使是这样短的距离,以我残疾的左腿,怕是来不及走不到办公室了。”
他回头向尤利西斯笑了笑,道:“长官,我走在冰面上,恐怕会摔倒的。”
尤利西斯听出了他的意思,低声道:“我准你的假,亲爱的。”
伊容很满意他的回答,从口袋里掏出一瓶机能营养液扔给他,温和地笑道:“谢谢长官,这是贿赂您的报酬。”
“可以动了,尤利西斯。”
一瓶不知道什么牌子的营养液,算得上是什么报酬?尤利西斯却珍之而重地捏在手里,他翻动瓶子看了一眼标签,即使知道伊容温柔的表象下隐藏的是暴虐的内心,在一切早有预料的情况下,上面“除草剂”三个单词还是着实叫尤利西斯愣了一下,他拿着瓶子,轻声问道:“你要杀了我吗?亲爱的。”
伊容起身坐在他身边,用手指勾了勾他长得有些略长的发丝,道:“尤利西斯,你可以选择喝下这一瓶不明液体,或者……告诉我你昨天晚上去做了什么……”
绕来绕去又回到最初的话题,伊容依旧对他的“秘密任务”耿耿于怀,这算不上什么秘密任务,甚至连三级军密的边都够不上,但尤利西斯心里就是强压着这件事不肯说出口,让伊容知道他救莱恩的代价是去暗杀,尤利西斯难以保证以后伊容还会不会找他来帮忙。
被恩情裹挟的谦谦君子见了他绕道走,没有比这样的事更让人痛心的了。
尤利西斯摇晃了一下手中的瓶子,提醒道:“这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题,亲爱的,我死了你会把自己的命也搭上的。”
伊容轻轻地“哦”了一声,道:“谁在乎呢?”
“我在乎,”尤利西斯搂住他的腰,道:“我死了上面肯定会派人来查,审判庭那群皇族的走狗迟早能查到你身上……数罪并罚,你逃不掉。”
伊容在听见“审判庭”三个字的时候细微地挑了下眉,他捏着尤利西斯的下巴,抬起他的脸,温柔的声音就像是海鱼蛊惑的空灵曲调:“尤利西斯,你还有另一个选择,不是吗?”
“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秘密任务是什么,这样可以拯救你我两条性命呢。”
尤利西斯被迫仰起了脸,他看着眼前伊容温柔目光下的冷漠,心脏从内里已经被完全扎穿,呼呼的寒风争前恐后灌入进去,他的声音哑得像是破教堂里的旧鼓锣,“亲爱的伊容,我可以选择不喝,也不告诉你的。”
伊容出了一道选择题,尤利西斯作为答题人,他完全可以选择交白卷。
他话音未落,伊容的目光倏然冷却下来,他用力抓住了尤利西斯微长的头发,将全身疼痛不能动弹的尤利西斯从沙发上拖了下去,头皮被撕扯的疼痛让尤利西斯忍不住呻/吟,他张着口断断续续地呼吸,然后被伊容重重地扔到了地毯上。
伊容蹲下来,在他耳边低声问道:“少将,你认为这是道公平的选择题吗?”
尤利西斯看着他,道:“撕碎我。”
“为了惩罚我对你的反抗隐瞒,亲爱的,弄坏我吧……”
伊容拿过他手中捏着的瓶子,拧开了瓶盖,盯着里面淡白色的液体看了一会儿,问道:“长官,你想不想喝这个?”
“我不想。”尤利西斯从地上爬起来,凌乱的头发沾上汗水,他疼得发抖,却一字一句说得清晰。
伊容有些讶异,他轻声道:“尤利西斯,这好像是你第一次这样拒绝我呢……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尤利西斯试图和他讲道理:“我死在你家里,你和审判庭那群不讲理的家伙说不清的,亲爱的,你会上绞刑架。”
伊容道:“好吧。”
他似乎放弃了,尤利西斯缓缓松了口气,他慢慢解开自己衬衫的扣子,大片胸膛裸露出来,伊容没有向他的方向看一眼,只是依旧拿着那瓶液体沉默,伊容知道他应该为刚才自己对神明的反抗付出一点身体的代价,他卸下腰间的配枪,将腰带抽出来放在伊容的面前,道:“用除草剂杀死我,提取血液很容易被查出来的,亲爱的,如果你将我玩弄致死,他们只会认为我是个受虐狂……帝国会羞于有我这样一个下贱的军官,为了名声不会彻查下去的。”
“你不是吗?”
伊容笑着反问。
“我是。”
尤利西斯顺着他说话,他将衣服脱了大半,冷空气附着在他身体的表面,尤利西斯冻得有些颤抖,他咬牙忍着腿上的疼痛,慢慢爬到伊容的身边,搂住了他的肩膀,轻声道:“我对你隐瞒事实,反抗你,惩罚我吧,亲爱的。”
伊容一手捏着他的下巴,道:“张嘴,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自以为领悟了他的意思,正准备俯下身去咬开他腰间的皮带,甚至自觉地将一双手反束在了身后,伊容却忽然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在尤利西斯还没来得及反应之时,将手中的瓶子口按入了他的喉咙中,冰凉的液体顺着口腔灌进去,尤利西斯像是溺了水,他将近窒息,面色被激出了一层薄红,苦涩的液体毫不留情地灌入他的喉咙,尤利西斯被呛得想要咳嗽,液体却在他的喉咙里过了一圈,些许从他的鼻孔中遗落出来。
伊容用力拽着他的头发,给他灌了将近一多半的水液,他松开瓶子搁到一边,看着尤利西斯痛苦的样子,却微笑起来,伊容支着下巴等待他缓过来,尤利西斯蓝色的眼睛里落下几滴生理泪水,他抬起眼眸,拿过伊容身旁的瓶子,在瓶身上用力摩擦了几下,扔在手边伪造出假证,然后对着面前微笑的人沉声道:“伊容!现在买火车票,回你的联邦去!”
“再也不要来了!”
伊容看着他挑了下眉,他试想过很多种尤利西斯的反应,或许是不可置信,或许是绝望,或许是拾起地上的枪,一枪将他爆头杀死在这里,却从来没想过尤利西斯缓过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为他消除罪证,迫不及待地赶他回联邦——哦,这是他在主动放走一个杀人犯吗?还是联邦的间谍?
尤利西斯闭了闭眸,他随意地披了件外衣,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埋怨,尤利西斯能感觉到腹腔中的剧烈灼烧,他有些想哭,却知道伊容既然已经做到这一步,那么临死前他能为伊容所做的,也只有为他掩盖罪行,再多的他也来不及做了,伊容以后的路全都要靠他自己走,尤利西斯一想到以后伊容可能会在其他军官的手下小心翼翼地获取敌方情报,做一个真正潜伏的间谍,就心疼得快要忍不住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