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吟道:“跑不了,我们回去吧。”
容枝便向孟长云微微颔首行了个礼,道:“既然裘仙尊已经公平公正地解决了这事,那我就回去了。”
“等等!”
裘无息开口拦住了容枝,他看着面前如柳树抽条已经出落得十分漂亮的小少年,温声道:“容儿,师兄……师兄有东西想给你。”
容枝便又折返回来:“什么东西?”
他不会要把姜云明的玉牌给他吧?这可不行,他不去无生境没什么,男主不去无生境那可就乱套了。
裘无息从怀中摸出了一枚红色丝线的东西,道:“我上次看你剑上的剑穗没有了,是坏了还是丢了?”
他问完未等容枝回答,便将手指摊开,道:“师兄给你做了新的一个。”
他手心里的剑穗红如正日灿阳,看得出来约摸是近几天才做好的,这样的动作类似于一个想要和缓关系的信号,容枝目光落在裘无息的脸上,半晌后又看向他手心里的剑穗,规规矩矩地点头行了一礼,道:“不必了,剑穗这东西累赘得很,影响我的剑法。”
“裘仙尊还是给自己的弟子留着吧。”
这样冷漠生疏,连以往的恨意都没有了,少年站在他面前时,裘无息才惊觉距离那时候,居然已经过去了三年的时间,那么久,足够容枝放下一切,足够他将这短短三年湮灭在过往中,裘无息不是善于表达的人,他听见容枝的话,只是愣愣地收回了手,握紧了手指,剑穗的流苏从他的指缝中垂出,就像是鲜血的颜色。
刹那间,一别不如夕。
“你是不是很讨厌裘无息?”
少年被狐妖抱在怀中,捏着他的发丝绕来绕去,自下往上看,只能看见薄吟瘦削的下颚,皮肤苍白得几乎没有一丝人气,想完这一茬容枝忍不住“啧”了一声,心道:薄吟是狐妖,怎么会有人气呢?
薄吟垂眸看他,点头承认道:“是,我很讨厌他。”
容枝想了想,问:“因为我?”
薄吟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道:“他这个人对你不好,我不喜欢他。”
容枝便问:“你们在北境极地打了吗?他是不是出手特别不留情?”
不等薄吟回答,少年又道:“他其实一直是这样的,去北境极地那次,是为了给我捉雪貂。”
薄吟道:“我知道。”
容枝缩在他的怀中动了动,发觉薄吟的手指下意识紧了紧,便又开始胡乱地闹,在他的手臂间乱动,薄吟怕他抱不住叫怀里的人摔在地上,于是轻轻拍了拍少年脊背,道:“主人想要雪貂,薄吟也可以给你捉一只来。”
容枝想了一想,道:“不要了,再来一只也不是醋醋。”
薄吟揽着他的肩膀,问道:“醋醋跑丢了吗?”
容枝想起那只白色小宠物,有些难过道:“它死了。”
在无生境,裘无息失了一双腿,在姜云明赶到之前彻底晕了过去,他和姜云明不大对付,又被裘无息骂了两句,心里有气,不愿意跟着姜云明一起走,便自己寻了条别的道想出去,却不想遇见了野狼,因为那只藤妖的事,容枝再用御妖术就有些胆怯,无法控制面前的这只野狼,他摘下剑来,看准了时机。
在野狼向他扑过来的时候,恰好可以一剑刺入心脉,只是他大约会被这只狼的爪子给抓伤,容枝对自己的剑术没什么信心,想的和能不能做成终究还是两回事,醋醋就是这么死的,为了保护他不受伤,一只小小的宠物,死在了狼爪之下,就是这么一瞬间的耽搁,容枝愣了一下,就被狼爪穿透了手臂。
之后殊死一搏杀了狼妖,却因此落了满身的伤,都不致命,但很疼,醋醋惨死,容枝想哭又哭不出来,委屈也不知道该和谁说,沉默了一路回去的。
薄吟沉默了片刻,安慰他道:“我不会死。”
这是哪门子的意思?
容枝蹙眉看了他一眼,问道:“裘无息说的那个,你死而复生,是怎么回事?”
薄吟道:“我没死,骗他的。”
容枝“哦”了一声,道:“那你永远不会死?会永远陪着我?”
薄吟搂紧了他,道:“当然。”
容枝问:“那你永远对我好?不是因为恩情的那种,不是因为我救过你。”
薄吟失笑,哪里有什么恩情?他杜撰的初相识,只不过是为了掩盖他出现时的突兀罢了。
薄吟垂眸道:“我永远待你好,待你最最好,谁都比不上。”
容枝得寸进尺,道:“只能待我一个人好。”
薄吟笑道:“没有别人。”
容枝被这样没有保留的剖明话语安慰到了,他执拗到但凡薄吟待他有九分好,心里都不会认可他,未满十分的真情,容枝一点儿也不屑于要。
薄吟把少年搁在椅子上,没说话转身便出了门,过了约摸半刻钟又回来,手里抓着一只白毛兔子,容枝惊讶道:“它真的没有丢!”
薄吟把兔子的皮毛清理干净,道:“你不叫它走,我就不许它丢。”
容枝摸着兔子光滑的皮毛,随口道:“它没有你的耳朵好摸。”
薄吟闻言脸色凝滞了一瞬间,难得磕磕绊绊道:“嗯……等我,等我回来,给你摸。”
容枝问道:“你去哪?”
薄吟半跪下来,用脸颊贴了贴少年的手心,抬眸道:“无生境中有可以改善你身体的药果,不能错过,我得给你拿到。”
容枝想了想,道:“裘无息已经把名单送过去了,这个大概是改不了,况且我的身体没什么不好的。”
薄吟微微一笑:“放心,我自有办法。”
临近消夜,窗外下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整个浮云山被厚厚的乌云笼罩住,容枝点了盏灯靠着床头看着手里的心法默念,薄吟只说一切由他来准备,在他的身上下了一个保护禁制,嘱咐他天气不好,不要出门,便一个转身消失不见了。
小时候容枝有一段时间很害怕黑,夜晚他住的屋子需得亮堂堂的才好,那时候师尊守在他身边,看他彻底入睡了才会离开,后来师尊走了,这个任务就落在了孟长云的身上,容枝换了个姿势侧躺在床上,盯着书上的字,可思绪已经飞到了天边。
却说薄吟一路南行,他用周身气息避开了雨水,一身白衣在黑暗中行走快如鬼魅,后半夜踩入了阵中,缓慢前行,避开触发杀阵的锚点,直到一个棱形石碑处才停了脚步,石碑上书——无生死境。
这便是无生境的入口了。
薄吟抬手幻化出短刀,将刀尖刺入地脉,厉声斥道:“出来。”
不消一时片刻,从幽深地底中,逐渐显现出一抹黑色的影子,漂浮在半空中,底下黑色衣摆飘飘如飞絮,往上看却连这人的脸庞都看不分明,薄吟暂且收了刀,看着面前的黑色影子,开门见山问道:“今年无生境的名额,一共多少个?”
那黑影看见他,整张影子都颤了一下:“薄……!薄大人!”
“今年无生境提前开,名额已经全部分发下去了,没……没有剩余的了。”
薄吟抬手用刀尖对他,命令道:“多加两个,要最高等级的玉牌。”
鬼守“……”了一下,道:“薄大人想进无生境,还用得着玉牌吗?”
只挥挥手打进去便罢,他们这些鬼守大约也都习惯于被薄吟肆意闯入这地方了找各种灵药了,早已经见怪不怪。
“不行。”
薄吟道:“我要带人,他不熟悉阵法,会受伤。”
鬼守:“?”
他斟酌了一下,问道:“敢问薄大人,要带进来的人是?”
薄吟霎时间冷了脸色,他手心短刀忽然长了约摸三寸,直指鬼守颈间命脉,抵着他的喉咙,威胁道:“你给不给?待我打进去,可就不能保证维护无生境内的平衡了。”
“能给!能给!”
多加两个名额算什么事儿?跟无生境内的驻脉平衡相比,多造两个玉牌嘛,简单得很!周边鬼守没有一个不知道的,这薄吟长着一副温润如玉的容貌,打起来却丝毫不手软,只凭一柄短刀,连狐妖最擅长的幻术都还没动用,就能在一刻钟之内杀进无生境。
到最后居然只是为了一个药果。
可这药果离了无生境就没有作用了,外界气息与无生境内大有差异,鬼守心想:大约薄吟想要带进来的那人,就是需要服用药果改善身体的人罢,或许是喜欢的人,才一点儿也不肯叫他冒险。
窗外雨声哗啦,后半夜的时候,雨开始下大了,声音沉闷地打在竹叶上,容枝被这声音闹得一直都没有睡着,他怀抱着那只白色小兔子,抚摸着他的绒毛,在心底从头开始背基础剑诀。
“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隐在雨水中,打断了容枝的思绪,他疑心是自己听错了,正将被子裹得更紧,却听见木门再度被敲响,恰好此刻风声停了一瞬间,容枝听见了门外的声音。
“容儿。”
第109章 奈何,至亲恨难夺
窗外风声又起, 雨也繁杂,再往后听,就听不见门外那人说的是什么了, 容枝搁下书把白毛兔子塞进被子里拍了拍,起身随手拿了件薄吟的白色外衣穿上,慢慢走过去把门打开了半边。
“是谁……?”
少年抬起眼眸, 只这一眼,就忘了自己还扶在门框上的手, 门扉缓缓打开,露出少年整张白皙的容颜,他还未开口说话,便先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像是十分不高兴看见门外这人。
“师兄, 有什么事?”
裘无息依旧是一身玄墨黑衣,他没有配剑,微微垂着一双锐利眼眸,不如之前的身姿挺拔, 不好听地说, 他甚至有些难言的狼狈, 在容枝的记忆里,他是个十分固执己见的人,死板又严苛,这种规矩不仅是对他所教的弟子如此,对他自己程度更甚, 容枝见到他唯一一次露怯, 就是在上次无生境时,面对那只千年藤妖慌了神。
不慌神也没办法, 裘无息失去了一双腿,面对被折断裸露在皮肉外的骨头,任谁都无法接受的。
想到这一处容枝才反应过来,他看向面前的青年,目光扫过他被衣摆遮住的下肢又很快移开,裘无息大半夜过来,居然没有坐轮椅,一双腿都没有了,他是怎么过来的?
窗外的雨尚还下着,裘无息的发丝有些湿润,他靠在门框上,仔细在灯光下看了看他养了十多年的孩子,容枝颜色极好,这副张扬模样在他幼年就能看出来了,那时冯燕清开玩笑说:“将来容儿出嫁可怎么办呀?”,容枝这样的性子,大约是那些宗门大小姐都不会喜欢的那种娇纵,可他偏偏又有一副惊艳绝人的容貌,裘无息那时候心想:任是哪家的大小姐,都配不上他的容儿,养在浮云山一辈子就好了。
只是短短三年,少年长成大人模样,行路孤单,渐行渐远。
“容儿,还没睡啊?”
这样类似关心的话语叫容枝略有些疑惑,他轻轻侧了下头,道:“快要睡了,师兄,有什么事?”
裘无息轻轻叹了口气,道:“以前你这个时辰也不睡的,是不是害怕打雷?”
容枝抿了抿唇,道:“那是小时候的事了,我现在已经不怕了,师兄到底有什么事?”
他一字一句都仿佛在说:“没有事就走吧。”一副拒绝的姿态。
裘无息略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反问道:“师兄没有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容枝沉默了片刻,道:“没事有什么好找的,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再抢你徒弟的名额,今天的事,我也不计较了。”
裘无息轻声道:“没有姜云明的事……是我,是师兄想来看看你。”
容枝眼睫轻轻颤了颤,他的目光落在裘无息似乎有些扭曲的小腿处,黑色衣衫下,或许是用木头做出来的一副支架,他没有叫人扶着,自己一个人挪动着,从他的住处到了容枝这里,就算是再有隔阂,再不想面对裘无息,容枝也知道那是一段不短的距离。
外面多冷啊,还在下雨。
裘无息固执得可怕,他就不晓得待到晴日了再来找他,往往想做的事,就毫不犹豫去做,浮云山他是独一份儿的当机立断。
“你,你进来吧。”
容枝让开门口的地方,他掩饰般地移开了目光,听着耳边“哒哒”的声音,咬了咬舌尖,裘无息扶着门框,慢慢挪动着,脚下的木板似乎有些不稳固,他呼了口气,下一刻却被一只手扶住了臂弯,裘无息轻轻抬眸去看,小少年薄唇微合,肩头盖着一件……素白衣裳。
是薄吟的那一件。
他坐在桌子前,烛光明明灭灭,晦暗不清,照不见容枝完整的容貌,少年从被子里抱出了一个白色毛绒绒的东西,裘无息没有看清,他眯着眼眸瞥了两眼,问道:“是醋醋吗?它回来了?”
容枝闻言手指一抖,冷声回道:“不是醋醋。”
不是那只雪貂……
裘无息看着少年臂弯处的白色兔子叹了口气,道:“回头,师兄去给你寻一寻醋醋,它认了主,跑不远的……”
“它死了。”
裘无息话音未落,便被面前少年以一种十分冷淡的声音打断,他垂着眼眸,道:“醋醋已经死了,在无生境。”
裘无息沉默了片刻,问道:“我听孟师兄说,你那时候出来受了伤,没和姜云明一起走吗?”
容枝摸着小兔子的绒毛,道:“不想和他一起走。”
裘无息轻声问:“为什么呢?师兄既然说了要你跟着他一起,就能保证你没有事的,回山你的伤怎么处理的?”
容枝看了他一眼,道:“姜云明看不起我,我不想和他一起走。”
桌上烛火摇曳,温暖的光照在少年的侧脸上,裘无息想伸手去捏捏小容儿的脸,像小时候那样好好地哄哄他,最终却只是动了动手指。
“师兄错了。”
裘无息闭了闭眼眸,声音有些低哑,他道:“容儿,师兄错了。”
容枝手指停顿了一下,他神色有些奇怪,看向身旁的裘无息,似乎有些无从招架,三年刻意地避开那些亲近的人或事,这段时光已经把他完全隔离在了温情之外,他甚至做好了将来有一天会被逐出师门的准备,走之前他还想带上师尊给他的小骨哨。
那只骨哨是他修行御妖术的开端,据师尊说是一位世外高人在容枝还未记事的时候,暂且搁在他这里的,说是千万要给容枝来用,容枝其实一直觉得那是人骨,像是手指上平行切断的,他刚开始有些害怕,后面就习惯于在手指间把玩了。
这只骨哨和他的剑对比,显然还是骨哨更和他亲近。
“师兄没有什么错的,”容枝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骨哨,道:“当初的事……”
“当初的事,是师兄说了不该说的话,惹了你生气,”裘无息打断了他的话,继续道:“师兄说错了话,容儿三年了还生我的气呢。”
他抬起眼眸,深深地呼了口气,道:“师兄已经很久没有和我们容儿好好地说过话了。”
放在以前,放在容枝被惯得最娇纵的时候,这样的话他或许一口就认下了,在他的世界里,他是没有错的,所有受的委屈他或多或少都要讨回来,姜云明看不起他,他就抓花他的脸,裘无息逼迫他练剑,他就躲着不见人,直到师兄接二连三地过来哄他,才能勉强好。
但他也说了,那是以前了,容枝如今刻意地疏远所有人,在心底里把那些或多或少的情谊斩得一干二净,眼看着要奔着一代孤独剑仙的路子去,到如今居然无法招架来自同门师兄的亲近了,他不知道说什么,尤其是面对裘无息,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做。
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都是容枝在对方先表明态度后做出的反应,就像是一面镜子照出来,他学不会怎么好好交流,就看对方的态度,对方说狠话,他就一句一字地还回去,对方待他稍好,他就短暂地闹一闹脾气,没什么大不了的。
和以前一样。
怎么会和以前一样?
容枝沉默了很久,道:“其实,无生境中,师兄的双腿,我很抱歉。”
裘无息轻笑了一声,道:“师兄从来没有怪过你。”
只是难过,难过在他保护了小师弟后,他依然在无生境中无端受了伤,难过他依旧没有好好地护好容儿,叫他那么难过,至于这双腿,他倒是从来没有后悔过。
“前日休息的时候,我梦见我们容儿了,我说了不好的话,师兄看见你哭了,眼泪怎么也擦不掉,你转身就跑远了师兄追不上你。”
他伸出手,想摸一摸少年的眼下,替他擦去眼泪,容枝却下意识往后躲了躲,道:“梦都是假的,我现在,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哭了。”
裘无息道:“三年了,我们容儿还怪我呢。”
他缓了缓神色,从怀中摸出那枚没有送出去的剑穗搁在了桌子上,道:“我把这剑穗改短了一点儿,不影响你练剑。”
容枝摇了摇头,道:“不要。”
“不要就随手放在哪里算了,师兄来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气氛有些诡异,饶是容枝也发觉了裘无息这是想要和好的信号,他摸了摸兔子的绒毛,没有说话,却听见裘无息开口,道:“容儿,伸一下手。”
“右手。”
容枝看了他一眼,将右手伸到了他面前,裘无息两指探上他的腕间,轻轻按压着摸了摸,指尖的脉搏依旧微弱,和之前他身体不好时一模一样,养了十几年,纵然诸多灵药堆砌,也依旧没有好上多少。
断掉的筋脉已经不再跳动了,裘无息呼吸颤抖着收回了手指,道:“师兄回头下山去,给你找药来治。”
容枝道:“我自断筋脉,没有后悔。”
裘无息道:“师兄后悔了。”
他不该对容枝是那样的态度,三年之中他心里其实也是想要和小师弟好好地说说话,将那些繁杂全部说开的,只是容枝那句“我又没有叫你救我,你活该!”,堵死了他所有的路。
至亲至近之人,爱恨都深刻。
入骨难撇,融进每一滴血中,莫说是三年,三十年,三百年,都难以忘却。
裘无息停顿了一会儿,又拿出一枚玉牌搁在桌子上,道:“师兄不想叫你去无生境,是怕你受伤,不是故意针对你,这是给你的,容儿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了。”
容枝看着那枚玉佩,正准备开口说话。
“——裘仙尊惯会做这些没用的事。”
容枝眼睫抬起,看见白衣青年正倚靠着门框,淡然笑着,他手中短刀消散,手指间拎着两枚和桌子上一模一样的玉佩,叮当作响。
“薄吟!”
薄吟看向小少年,忙道:“是我是我,主人还没睡吗?”
容枝道:“我睡不着。”
薄吟走到他身边,将少年肩头的衣服裹紧了一些,俯身在他耳边亲了亲,问道:“是不是等我?”
容枝轻哼了一声,道:“我才不会等你。”
薄吟笑意温柔,转向裘无息时却瞬间收敛,话是对着容枝说,目光却死死盯着黑衣男人,道:“我半路发现你身上的禁制被某些人触碰到了,才连忙赶回来的。”
“啊……居然是裘仙尊。”
裘无息看着他,手指紧了紧,道:“薄吟,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
“单独?”
薄吟忽然笑出了声,一手揽着少年肩头安抚似地抚摸着,一边道:“小仙尊是我的主人,又不是生人,裘仙尊在这里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裘无息被他话里话外骂了一通,却只是皱了皱眉,道:“薄吟,还是那句话,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不能涉及到容儿,否则……”
薄吟笑问道:“裘仙尊这算是威胁吗?”
裘无息却反问道:“薄吟,你的眼睛还好吗?”
这句类似于关心的话说得十分冷凝,按薄吟的话来说,他们的关系似乎只是一面之缘,没有好到要互相关心的地步,容枝略微诧异地看了裘无息一眼,发觉了空气中隐隐约约的对抗,薄吟拍了拍少年肩头,他松开容枝,半跪下来轻声哄道:“乖啊,快去睡吧,这都要三更天了。”
“我去解决裘无息,这都多晚了还要来吵我们小仙尊休息。”
容枝抱着怀中的兔子点了点头,提醒道:“明天记得早点叫我。”
亭子中一片昏暗,裘无息坐在石凳上,看着外面渐小的雨水逐渐归为滴滴落下的檐上水珠,薄吟一手撑着亭中栏杆,一袭白衣萧瑟,他背对着裘无息,温和面容全然消失不见,他等了一会儿,道:“裘仙尊有什么话想说,不妨趁这个时候说个干净,我们来好好地谈条件。”
裘无息看着他的背影,道:“薄吟,我并非是要和你谈什么条件。”
薄吟嗤笑一声,道:“裘仙尊那句话,难道不是在威胁我吗?你是算准了我不敢叫容枝知道,单独说话?你拿我的容貌来做威胁,难道不是想谈条件?”
“说罢,我什么都能给你做成。”
裘无息沉默了一瞬间,问道:“薄吟,你认为只是容貌吗?我虽然断腿,但还没有眼瞎。”
薄吟放在栏杆上的手瞬间收紧,他的指甲抓破了红木表层,小尖刺刺入他的皮肉,流出了丝丝血珠,薄吟低头看着手指上的伤口,在他的眼前慢慢愈合,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止不住地发抖。
“你想说什么?”
裘无息道:“在北境极地,你受了很严重的伤,在那里是绝对活不了的。”
薄吟冷哼一声:“所以?”
裘无息看着他的背影,继续道:“薄吟,你已经死了,但并非是死而复生。”
薄吟闻言转过了身。
第110章 怯情却难成步
他居高临下看着裘无息面无表情的脸色, 慢慢地扬起了一个笑容,扶在栏杆上的手指有些发颤,薄吟叹了口气, 道:“一直听说浮云山裘仙尊在外界的大名,果真如此,倒是我小看你了。”
浮云无息, 梅骨松韵,裘无息即使失了一双腿, 面对狐妖气势也半点儿不落下风,他在薄吟的脸上扫过一眼,道:“妖尊换届的风声你是一点儿都没有透露出来,示弱待在容儿身边,薄吟, 你的目的是什么?”
薄吟轻笑了一声,道:“妖尊换届,难不成还要昭告天下吗?容儿听说了会怕我的,裘仙尊自己知道就行了, 可千万不能告诉他, 小仙尊要是闹脾气, 轻易可哄不来。”
容枝对薄吟的依赖和信任显而易见,他在这只狐妖的面前完完全全就还是三年前未发生那件事时的模样,娇纵,但是略有些天真,一眼看不出人心好坏, 只待对自己好的人亲近, 这么一个原则,居然叫狐妖钻了空子。
裘无息道:“容儿不会希望你骗他。”
薄吟轻轻阖了下眼眸, 轻声道:“没办法的事。”
亭外小雨渐渐停歇,薄吟扶在栏杆上的手指沾了许多水珠,他甩了甩手将雨水甩下去,又道:“你问我的目的是什么,其实这没有什么不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