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还是错了。
他没有料到,桑正阳竟然会像个无赖似的等在他公司的门口。他虽然板起面孔,冷面相对,可他也同时意识到,当他需要刻意隔离正阳对他的影响时,这恰恰说明,正阳对他的影响已经超出了他可以无视的程度。
祁珩像往常一样,陪着桑禹作画,给他播放他喜欢的轻音乐。
祁珩斜靠在橙色的沙发椅右边扶手上,左腿搭在右腿上面,右手撑着脸颊,微微地陷入了沉思。他在想,对一个人动心,不需要费什么劲。可喜欢一个人,甚至爱一个人,却需要付出很多的心力去维持。
也许我现在对桑正阳有一点点感觉,但是,这不过是人之常情。我和他根本就不可能。所以,接受自己对他有一点异样的感觉这个事实,也接受自己不会再往前走这个决定,这点心理素质,我总是有的。
祁珩换了个姿势坐着,可他仍旧觉得,他的心里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知道,这是一种躁动的感觉。他凝神压了压,发现并不管用,于是便起身去办公室,从书柜上取了一本欧文·亚隆的《爱情刽子手》来看。
这是一本竖向排版的书,祁珩觉得甚合他意。这样就要求他必须全神贯注一个字一个字去读,否则一不留神就看错行了。
书中讲述了一个72岁的老太太痴迷于一个年轻英俊的咨询师长达八年的故事。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祁珩在书中找到了根据。他想,自己可不就是这样吗?因为赋予了桑正阳过多的力量,所以才导致自己内心的力量减弱。心动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人活着,总难免见着喜欢的人或物,就难免心动。这实在是人性使然,并不都是爱情。
况且,他早已决定不相信爱情了。
并且,他也笃定,桑正阳肯定不是爱情那一卦的。
如此过了几天,祁珩觉得自己的内心终于平静无澜了。这几天正阳也很乖觉,总是悄悄把桑禹送上来,就走了。祁珩再没有在任何场合巧遇正阳,这让祁珩既感到轻松,同时又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些失落。
但祁珩对自己说,这都是正常的。
周二这天上午十点,范家人第三次来咨询。
祁珩看向范父和范母说:“上周我们讲到你的母亲和妻子之间的关系比较紧张,你作为孝顺的儿子和丈夫,在其中起到一个调节的作用,但是,因为你常年在外地工作,顾不上家里的事情,所以,实际上,一直都是妻子独自面对强势的婆婆。妻子的委屈,压在心底。我想知道,母亲的委屈,是怎么变成儿子的感受的?”
范父:“……儿子和他母亲一直睡一张床,一直到他念初三,才分床睡。”
祁珩问范母说:“为什么会这样呢?你为什么不和你先生睡,而要和你儿子睡呢?”
范母:“因为那个时候家里房子小,只有两间卧室,我婆婆睡一间,我和我儿子只能睡另一间房。”
夏川:“我奶奶在我九岁的时候就过世了,她和我妈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我已经记不清了。”
祁珩:“那你还记得你小时候你妈妈是如何不开心的吗?”
夏川:“我记得我妈常常躲在被子里哭,把枕头都哭湿了。几乎每天晚上都哭……就是那种不出声的哭,但是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面流。”
祁珩:“你知道吗?母亲的眼泪,很容易流进儿子的心里。你一定看到了母亲的孤单和痛苦。”
夏川:“对。我母亲是个很能干的女性。她平常话不多,总是很隐忍。她也从不讲究吃穿,一年到头总是穿着那一身旧衣服。但她对我和父亲很好,好吃的都让给我们吃,自己吃那些没人愿意吃的。她对邻居也很好,别人问她借什么,只要家里有,她从不吝啬。我知道我母亲是一位很善良,具有牺牲精神的女性,所以我很敬重她,也很爱她。”
祁珩:“你很了解你的母亲,也很爱你的母亲,你觉得,你的父亲也像你一样那么了解她,爱惜她吗?”
夏川:“我觉得我父亲对我母亲的关爱远远不够。”
祁珩:“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夏川:“这是明摆着的事。我爸爸从不像关心我奶奶那样关心我妈妈的需求。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家里买了一条鳙鱼,我爸爸就把鱼肚子里的鱼肠子、鱼泡、还有鱼头,这些最好吃的部位全都夹给了奶奶吃。我妈辛辛苦苦杀鱼,煮鱼,其实她也很爱吃鱼,可我的父亲只顾自己吃鱼,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母亲只吃了一点鱼尾巴。现在我们一起出去吃饭,我爸也只点自己喜欢吃的,他不知道我妈喜欢吃什么。可我知道,我就会给妈妈点她喜欢吃的菜,譬如鱼、猪肝、肥牛。我是想说,我爸才是我妈的配偶,而我只是儿子,但现在,我在照顾我妈的需要。”
范母:“是的。我儿子很细心,知道我喜欢什么。他小时候就离不开我,后来他到外地去读大学,每天都会打电话给我,和我分享他的一切喜怒哀乐。”
祁珩对范夏川说:“你代替你的父亲,与你的母亲成为一对,一定已经有很久了吧?”
夏川:“嗯。我和母亲在一起的时间很多。包括和她睡在一起,因为我小时候胆子小,不敢一个人睡,要妈妈陪着我睡才能睡着。”
祁珩:“你们三个人怎么睡呢?”
夏川:“我睡在中间。”
祁珩:“你睡在你爸爸妈妈中间?”
范父:“对。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有时候半夜醒来,发现他已经轻手轻脚爬上床了。”
祁珩:“你们都不知道他爬上床了么?”
范母:“我知道。他睡不着,就会来我们的房间找我,说他怕黑,睡不着。我就只好让他上来睡。”
祁珩:“很奇怪,儿子害怕,但他不是去靠近父亲,而是靠近你。”
范母:“对。他从小就跟他父亲不亲,比较粘我。可能是他父亲经常不在家,父子俩关系比较疏离。但是现在,他得了这个怪病,他就恨我,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有时候在想,可能我确实做错了,爱儿子太多太满了,却忘了怎么去爱我自己。”说着,范母的眼角噙着泪花。
夏川:“我恨她,是因为我知道我得这个病就是因为她。她对我的爱太密了,我有时候觉得,她就是故意的,也许不是意识里的故意,但也是潜意识里的故意。她借由关心我牢牢地掌控着我的所有思想举动,她不让我谈恋爱,我一和别的女孩走得近一点,她就很紧张。我知道她为我们这个家牺牲了很多,并且她过得很不幸福,所以,有时候我宁愿她不要这么爱我,这样,我在违逆她的意思的时候,我就能不那么感到负罪感。一直到我生病了,她才让我做一些我想做的事情。”
祁珩:“从厌食到暴饮暴食,这个过程,让你联想到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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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37章范夏川十四
夏川:“我厌食,吃什么都吐,就像我现在和我母亲的关系。我不想再接受我母亲的爱,太沉重了,我要反抗她对我的束缚,但我又不能完全没有她的爱而生存下去,于是我又会回头去索取母亲的爱,对应到我的躯体反应就是暴饮暴食。……周而复始,这个过程对我而言,是十分空虚的。我感觉不到任何活力。我很厌恶这样的状态。”
祁珩:“嗯。你现在也感受到了,这种通过吃东西和吐东西来处理你所感受到的压力,并不是一种聪明的解决问题的方法。”
夏川:“我知道。我和这个病周旋已经五年了。我也意识到了,我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症状,是因为我没有习得一种面对重压——比如说我母亲令人窒息的爱——该如何正确地解决问题的方法。也就是说,我逃避了问题本身,通过自己生病来争取父母对我的让步。我甚至还意识到了,我之所以会通过这种不成熟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我是在回避直接让我母亲失望这个结果。我采用生病这种迂回的‘战术’来争取自己的独立和空间。”
祁珩点点头,“对,你已经意识到了你为什么会生病的原因。你缺乏直面问题的勇气,你用伤害自己的‘苦肉计’来赢得你想要离开父母,争取独立的目标。你的父亲,有没有教过你一些解决生活问题的方法?还有,你逃避问题的反应模式是从哪儿习得的?”
夏川:“没有。我的父亲从来没有在任何问题上教过我解决的办法。他的存在,似乎只是占据了父亲的位置,为我提供衣食保障,送我读书,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功能了。我觉得,这么多年来,我父亲一直在逃避他和我母亲之间的问题,他假装一切都没有问题,但我知道,我们家一直都有一些悬而未决的问题。”
祁珩对范父说:“现在,让我们来聊聊你的问题好吗?”
范父眼神有些回避,随即木讷地点了点头,“好。”
祁珩做完咨询,便拿了书去游戏治疗室看桑禹。小舟在里面陪着桑禹画画,祁珩让小舟买了一个公放音响,专门用来给桑禹放音乐听。小舟见祁珩进来了,便又出去守着前台了。
祁珩窝在沙发椅子里继续看《爱情刽子手》这本书,时不时抬眼看向桑禹。桑禹画画时总是格外地专注,不画完,不会把视线从画板上挪开,除非他要什么,才会探起脑袋来。只要桑禹有什么动静,祁珩都会抬头看上一眼。如果桑禹看向祁珩,祁珩便对着桑禹温柔一笑。
祁珩在努力为桑禹创造一个好的抱持的客体对象,那人便是他自己。他想通过这种方式把桑禹从自闭的世界里接引出来。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祁珩牵着桑禹的手走进办公室,却发现茶几上摆满了一桌子的菜,还冒着热气。奇怪的是,这些饭菜不是用外卖盒装的,而是用保温盒的小碗装好的。并且,还用了两个保温盒,保温盒就放在一旁的地毯上。
祁珩怔了怔,惊叹道:“这……餐厅打包现在都用保温盒了吗?这么先进吗?”祁珩瞧着这过于丰盛的午餐,看菜式,好像想起了点什么。于是祁珩数了数,“闷,蒸,炒,煎,炸,煮,一样一道菜,五菜一汤。还有两碗米饭。”
确定了,肯定不是外卖。
祁珩偏头对桑禹说:“小禹,爸爸给你做的菜,你可一定要好好吃啊。”
祁珩想了想,也许桑正阳是担心他儿子天天跟着他吃外卖,对身体发育不好,所以才巴巴的自己做了送来。他义务帮他看儿子,沾点光,吃点好的,也是天经地义。
于是祁珩和桑禹吃得津津有味,把一桌子的饭菜都吃得差不多了。小舟进来收拾,特意问了一句:“怎么样,珩总,今天中午的菜好吃吗?”
祁珩假装不知道菜是桑正阳做的,嗯了一声,“还不错。”
小舟一边麻利地收拾,一边说:“珩总明天想吃什么,先告诉我,我让店家去准备食材。”
桑禹吃饱了在沙发上躺着发呆,祁珩把他抱在自己的大腿上,让他靠着自己的胸口玩耍一会儿,消消食。祁珩温柔地对桑禹说:“小禹,刚吃饱饭,不能睡觉。要不要下楼去找爸爸玩?”
桑禹闭了闭眼睛,忽然有些犯困了。
祁珩想了一圈,淡淡道:“不用准备了。明天我带小禹去吃堂食。”
小舟眼神黯淡了下来,看向祁珩,见他神情淡淡的,不像是发现了什么,但凭她对祁珩的了解,祁珩是轻易不出去吃饭的人,因为他嫌麻烦。怎么好吃还要出去吃呢?
小舟把保温盒拎出来,想去洗手间洗了再还给桑正阳。她刚往走廊那边走出没多远,正阳正好走过来,看见了,忙说:“不用洗,留着我自己来,小舟。”
小舟回身,笑道:“我来洗可以的,桑哥哥。”
正阳从小舟手里接过两个保温盒,深深地看了小舟一眼,顿了顿,启唇道:“怎么样,祁珩……和小禹喜欢吃吗?”
小舟笑道:“嗯。珩总说好吃。”
正阳听了很开心,“那他说没说明天想吃什么?”
小舟咬了咬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正阳,说祁珩明天不吃外卖。
正阳眸光一黯,不想让小舟有负担,便故作轻松道:“没事。我正好歇一天。等他想叫外卖了,你再和我说。”
小舟:“桑哥哥,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珩总这些菜都是你做的啊?你费了这么多心思,要是被珩总知道了,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正阳用不无落寞的语气淡淡说道:“他可能已经猜到是我做的了,所以他才会突然不吃外卖了。”
小舟:“哦,那,你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因为我们珩总真的很少出去吃午餐。可是,他明明说了好吃的呀,为什么又不吃了呢?会不会是珩总还在生你的气?珩总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正阳苦笑道:“没关系。我先下去了。桑禹一会儿辛苦你帮我送下来,好吗?”
小舟眉眼弯弯,笑道:“没问题。”
第二天,祁珩果真带着桑禹出去吃午饭。祁珩牵着桑禹的小手,乘坐电梯下来,穿过一楼的大堂,引起了不少打工人的注目。
不知情的以为他们是父子,“父子”二人的神仙颜值简直逆天了,浑身上下都冒着星光。桑禹人小小的,却很安静,一双眼睛咕噜咕噜地左右乱看,吮吸着右手拇指,颤巍巍地走着。祁珩左手插兜,右手牵着桑禹,迁就着小禹的小小步伐。他并不介意别人怎么看他和小禹的关系。
此时,白雁又在西门当值,她见祁珩带着老大的儿子出去,很是激动,向祁珩和桑禹打了招呼。“祁博士——”
祁珩看向白雁,微微颔首,脚步不停。
白雁又弯下腰,笑着对桑禹说:“小禹,你要去哪儿?”
桑禹拽着祁珩的右手食指,目光左右移动,并不能看着白雁的眼睛。小嘴张了张,细弱蚊吟道:“吃饭饭。”
白雁:“小禹今天好可爱啊。你要和祁博士一起吃饭,那你爸爸呢?”
桑禹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这才拽了拽祁珩的手,口中喃喃自语道:“爸爸——要爸爸。”
祁珩半蹲下身子,仔细听他在说什么,勉强听明白他想找爸爸,想了想,温声道:“那小禹跟这位姐姐去找爸爸,好不好?”
白雁讪讪笑道:“虽然我很愿意帮忙,但我不能擅离职守。要不我让老大自己下来?”
祁珩躲桑正阳就跟躲瘟疫似的,他不想此时破功,因说:“也好。那麻烦你帮我看着桑禹,等他爸爸下来,交给他。”
白雁:“好的。那我现在就跟他说。”
祁珩:“好。”
白雁给正阳发了微信,告诉他桑禹在西门这儿,祁珩让他下来接儿子。
正阳刚才给小舟发微信,问祁珩的动向,得知祁珩刚带着小禹下楼,这才立即追了下来。正阳此时正在电梯里,他一出电梯,便看到白雁给他发的微信,快步走了过来。
正阳牵着儿子的手,对白雁说:“祁珩人呢?”
白雁指了指西门外边,“他刚走。”
正阳一把抱起儿子,追了出去。正阳看见祁珩往前面永青商场的方向走去,便在后面奋力追赶。还没到跟前,正阳便大喊道:“祁珩——”
祁珩闻声,回身一看,发现是桑正阳抱着他的儿子桑禹,不觉一怔。方才,他为了避免见到正阳,他刻意走得很快。没想到,还是被他追上了。
不是说好的腿瘸了吗?这功能怎么还是这么强大?
正阳有点喘,但他竭力不表现出来。等走到祁珩面前,方说:“我们一起吃饭吧。”
祁珩:“我想一个人吃。”
正阳:“一个人吃多没意思。我们一起吃,还能多点几个菜,走吧,我请客。”说着拉了拉祁珩的手臂,往前走。
祁珩注意地看了一眼他碰自己的手,眼神充满了疑惑,他这手怎么就上得如此清新自然?祁珩杵在原地没动,他颇有些无奈地看着抱着孩子的桑正阳,有种不知该如何才能摆脱这个冤孽的无力感。他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惹不起,我躲还不成吗?
正阳一回头,发现祁珩走了,又追了过来。“祁珩,你去哪儿?”
祁珩终于忍无可忍,“桑正阳,你呢,不如就带着小禹去吃饭。我想四处走走,还不大饿。”
正阳:“那我陪你走一段。等你饿了,咱们再吃。”
祁珩:“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正阳:“你放心。我就在边上,我不说话。”
祁珩提步往前走去,正阳抱着儿子跟在一旁。祁珩走上了马路,穿过斑马线,往附近的小餐馆走去。这是一条不太宽敞的小道,但是有汽车、电动车、自行车在期间穿梭。尤其是送外卖的小哥骑着电动车,那速度杠杠的,说是风驰电掣也一点不为过。
正阳抱着儿子走在祁珩的左手边,祁珩走在靠商铺一边,此时,一辆面包车忽然杀出来,把行人挤得几乎没路可走了,于是正阳让祁珩走在前边,他自己走在后边。
谁知,面包车后面忽然驶来一辆速度极快的电动车,想在面包车和行人之间杀出一条血路,但是,因为骑车的人是个六十岁的老太太,她视力有些不大好,她为了不和面包车碰上,就偏了一下车头,就这一下,砰的一下,就把祁珩和正阳都撞了。
但因为正阳在后面,虽然摔了一跤,但他极力护住儿子,儿子倒是没事,他自己也只是手臂蹭破了一点皮。祁珩却伤得比较严重,当下虽然爬起来了,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正阳赶忙抱着儿子爬起来,问祁珩怎么样了。
祁珩神情沉重,没有回答,在小心翼翼地试探自己被撞着的那条腿,看能否用力。
那撞了人的老太太骑车的速度极快,虽然撞了人,但是仍然没有停车,她回头瞥了一眼,看祁珩似乎伤得有些严重,害怕要负责任,更害怕自己负不起这个责任,吓得赶紧骑车逃了。
正阳恨恨地看了一眼肇事逃逸的老太太,赶紧扶着祁珩,担忧道:“我们先到那边去。”
祁珩发觉左腿好像骨折了,不敢用力,只能单脚跳着走,此时再也顾不上和桑正阳赌气,扶着他的手,跳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祁珩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道:“我好像骨折了……”
正阳放下桑禹,对祁珩说:“你别动,我去借把椅子来,给你手法复位。”
祁珩怔了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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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恩追文的小天使萌,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范夏川十五
路上车辆行人熙来攘往,祁珩单脚站立,靠在一家内衣店的商铺外墙边,旁边站着桑禹,一脸无辜且茫然的表情。
祁珩十分怀疑桑正阳能徒手帮他复位,他心里有几分懊恼。虽然这么说有些不近人情,可说起来,这事儿都要怪桑正阳把他逼到如此地步。若不是他,他也不能往这边来,若不是他有些心神不宁,也就不至于躲闪不及,被电动车撞了。
可眼下祁珩也动弹不得,他虽然理智上觉得自己应该打个120急救电话,也比站在这充满不安全因素的小巷子里,等待桑正阳搬椅子来,给他徒手复位要靠谱一百倍。但是,他还是忍住了,并不是因为相信桑正阳,而是祁珩不想进医院。
正阳走进斜对面一家苍蝇馆子,向店家说明来意。
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他看起来一脸精明,就在正阳走进来的当儿,他刚收起一个餐桌上两盘剩菜。他听完正阳的话,迟疑了一下,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似乎是在考虑,他接着弯腰把剩菜倒进了厨余垃圾桶里,不疾不徐地把手擦干净,又拿着抹布去擦桌子。
正阳见状,知道人家怀疑他是骗他的财产,便从兜里掏出一个皮夹子,从里面抽出两百元,作为押金。店家接过钱,又仔细看了一下,确认不是假.钞之后,才慢悠悠地指了指旁边一把空椅子,示意正阳可以拿走它。
正阳顾不上去介意人家的冷漠姿态,赶紧搬了椅子就走,临走还不忘多说两声:“谢谢。”在他心里,此刻祁珩站着多受半分罪,他都不忍心。哪里还顾得上与这些不相干的人去计较自尊呢?
正阳搬着椅子,心里急哄哄的,想即刻穿过马路飞奔至祁珩的面前,奈何来往的电动车如梭织一般,正阳每每想往前挪动半步都很难。约摸一分钟之后,正阳才终于捡着车辆来往稀疏的空隙,奔至祁珩跟前。
正阳把椅子放平稳,扶着祁珩的手,让他坐下。祁珩小心翼翼坐下了,以为正阳马上会给他手法复位,却看到正阳冲进旁边这家内衣店,心里狐疑道: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不过,好在可以坐下来了,祁珩心下稍安。他握住桑禹的小手,安抚他道:“小禹一定是饿了,对吗?”他指着自己的左脚,做了一个痛的表情,“祁叔的腿受伤了,要休息一下。小禹先陪祁叔好不好?等会儿就带小禹去吃好吃的。”
桑禹似懂非懂,伸出手去摸祁珩的左脚,手法很轻,倒也不会碰伤祁珩。
正阳拿了一把剪刀出来,忙对桑禹说:“儿子,不要碰你祁叔,他腿受伤了。”
桑禹怯生生地收回稚嫩的小手。
祁珩摸了摸桑禹的头,笑着安抚道:“没关系,祁叔没事。”
正阳半蹲下身,右腿单膝跪地,膝盖直接跪在地板砖上。他一边从裤管下面往上剪,一边温声说:“得把裤子先剪开,否则不好弄……我再赔你一条一模一样的。”
祁珩怔了怔,被正阳这虔诚的姿态给震慑住了。他为了帮助他,竟然可以牺牲到这种程度。感动虽然是感动,但是祁珩一想到下午还有咨询,顿时伸手制止住了正阳道:“不行,我下午还有来访者,你把我裤子剪了,我怎么见来访者?”
正阳不顾祁珩的阻挠,咔嚓一刀剪了下去,顿时听到了布料裂开的声响。“我把我的裤子给你穿。”
祁珩说:“那怎么行?你穿的裤子不是休闲裤就是牛仔裤,和我平常的穿衣风格根本就不搭,容易引起来访者的注意。”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来访者想什么。你的腿最重要。”
祁珩抿了抿嘴唇,没再做声。
他说得没错,我的腿要紧。来访者的看法,此时也顾不得了。
此时此地,仍是人来人往的小小巷子里头,不少出来觅食的行人纷纷驻足观看。正阳对祁珩在做的事情引起人们的好奇,更何况他们俩身上的那种气度是很难让人自动忽略的。
但正阳只是一心一意地剪掉祁珩的裤子,很快便把祁珩左腿的裤管及膝剪掉了,还亲自帮他脱了皮鞋和青灰色的袜子,露出白皙瘦削的一截子小腿。正阳用双手捧住祁珩的左腿,用手上下摩挲了一遍,感知骨折的位置和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