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凭心想这话倒没说错。
又见其他草寇不耐烦地喊道:“少他娘的废话,不给钱老子先废了你!”
“好吧。”沈凭看似妥协,却左右看了眼无人的四周,忽地拔高声大喊,“相公你说句话啊!”
此言一出,原本抱剑躲着看戏的赵或喉间一噎,顿时漏出了声,即使他刻意把咳嗽声压低,但在这静谧无人的环境里仍旧无济于事。
无奈之下,他只能应声从暗处走出,握着吞山啸怒视着悠然自得的沈凭。
一众草寇看到赵或手里那把霸气的长剑时,不由心中一紧,不过沈凭却发现,面前站着的这位草寇头领,相比其余人的警惕,他眼中显露的是对吞山啸的贪婪。
赵或潇洒地从远处走来,肆无忌惮地站在沈凭身边,低骂道:“别喊这恶心人的称呼。”
沈凭道:“难道不是你对号入座?”
“你!”赵或咬牙,“我没你这么铁石心肠见死不救。”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几句话,却惹得草寇越发不快,头领瞧见来了位待宰羔羊,盘算着先从吞山啸下手。
随后见他朝两人大吼了一声:“闭嘴!吵死了!”
沈凭索性别开脸不去管赵或,竖着耳朵听着动静。
被人莫名吼停的赵或心中瞬间燃起不悦,斜睨了眼那草寇果断喊回去:“滚!”
沈凭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奇怪地朝赵或看了眼,只见他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指不定转眼就要和对方拔刀相见。
考虑到有老者和小孩在,他决定稍作劝架,等把人质带走了再动手。
赵或感觉到手臂被人贴近,转头看去时,瞧见沈凭挤眉弄眼卖力地安抚自己,无奈下他只能先忍着这群草寇。
草寇听见赵或的反驳时,脸上率先一愣,随后恼羞成怒地拿刀指着赵或道:“把手里的剑给我!”
赵或的脸色因被哄而缓和了些,闻言间,他抬起手里的吞山啸问草寇道:“你要这个?”
草寇恶狠狠道:“是。”说着想要伸手夺走。
结果被赵或轻松躲开,“允许你拿了吗?”
不仅如此,他还把草寇指着自己的长刀一把挥掉,不屑地扫了眼四周的几个大汉,“把人放了。”
充满命令的语气让沈凭顿时无言以对,看来今晚做什么都是煽风点火,还不如趁机把人救走。
几名草寇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为了支持头领纷纷靠上前来。
那头领像极得了鼓励一般,看到赵或嚣张跋扈的态度怒火中烧,气得上前想要推搡一把他的肩膀,试图吓唬对方,顺便给自己造势壮胆。
不料那草寇的手将碰到赵或的衣袍之时,手腕忽地传来剧烈的阵痛,眨眼间只听见地面传来响亮的沉闷声,随着砂石飞扬,这具彪悍的身躯竟被赵或单手甩到了地上。
这骇人的一幕令沈凭感到震惊。
赵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易把那位对他不敬的草寇甩至地上,除此之外,他为了抵挡涌上来的另外几位草寇,十分干脆地把头领拖起来,随后毫不留情丢到那数名同伙身上。
惨叫声随着他们的不堪一击接踵而来,赵或一手握剑一手招架着几人的围攻。
站在不远处的沈凭连忙抬手,捂住穿着寒酸的那位孩子的双眼,而老者则捂着另一位孩子。
他感觉到臂弯被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握住,垂眼看去时,发现这个孩子的手腕处,各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当手腕贴在一起,仿佛看到了一对镣铐在那手腕间。
哀嚎声打断了沈凭的注意力,他将孩子搂紧去缓解对方的害怕。
一行人就这么静静观望,直到赵或三两下将草寇制裁得跪地求饶。
路过的百姓见状立马冲去镇上去报官,约莫两柱香过去,他们终于看到远方出现的官兵。
赵或把挣扎的几人绑好手脚,随后朝沈凭看去,对视间皆明白各自不愿暴露身份,相互颔首后,赶在官兵抵达之前离开此地。
他上前自觉分担老者手里的小孩,一行人快步朝着驿站的方向而去。待临近驿站之时,随行的老人突然将他们喊停。
起先沈凭以为他想带着孩子回家,但老人只是看了眼抱着他们的孩子,道:“两位公子留步。”
沈凭说道:“老先生,走过这条巷口我们就能派人送你们回去了。”
但是老人却摆手说:“孩子不是我的。”
话落,沈凭和赵或两人相觑了一眼,随后看向老者,只见他接着说道:“我也只是在街上偶遇这两个小孩,他们在人群中找我讨食,我本来打算将他们送去官府,好让他们父母亲前来认领,不料路上遭人劫走。”
他和蔼的眼神落在两个孩子身上,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也带了几分自责。
事情转变得突然,沈凭看回怀里安静的孩子,再朝赵或看去时,发现他抱着的孩子昏昏欲睡,显然是奔波累着了。
可是眼下若是带着他们返途,只怕会引人注目,若暴露了身份,恐耽误去鸦川口的时间。
沈凭思前想后道:“不知老先生家中是否方便?”
老人似乎看破沈凭的为难,稍作思忖后道:“寒舍唯有我一人,公子可是想把孩子寄托在我这?”
沈凭点头,道:“我们此行匆忙,恐不能带着两个孩子,还请老先生收留一夜,明日官兵将会亲自登门将孩子接走。”
老人借着路边的灯火仔细将两人看了遍,最终还是道:“随我来吧。”
两人抱着孩子,跟随着老人穿过附近的小巷,一炷香后,众人停在了一处小院门前,竹门两侧吊挂着灯笼照明,推门进到院子中时,能听见寒风把竹林刮得沙沙作响的声音,清幽寂静,看得出这位老人是位文人雅士。
老人带着他们进屋后掌起灯来,随着灯火亮起,屋内瞬间灯火通明,几个书架顿时映入他们的眼中。
赵或抱着那锦衣孩子,早已在他的肩上熟睡,沈凭见他手忙脚乱地安置孩子,顿感无奈,便只能上前去搭了一把手。
待两人从屏风后方走出来,瞧见老人从侧间拿出成人所穿的素袍,许是打算给孩子换上。
不过未等老人开口,赵或反倒抢先说道:“你们帮这小孩洗漱,我去一趟市集。”
他打算去置办些体面的东西。
沈凭没有阻拦,因为这是他刚才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想法,经赵或这么一说,倒也省得他去操心了。
待赵或离开后,沈凭在那孩子的面前蹲下身来,拨开他凌乱的头发轻声问道:“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老人把手中的衣袍搁置在一边,顺口回答了他的话:“这个叫菜菜,里头那个叫......”
“吕星。”菜菜抢答了老人的话。
沈凭朝老人的方向看去,只见对方坐在圈椅中,自顾自地喝起了茶水,他连忙向老人自我介绍道:“在下姓沈,字幸仁。”
老人则扫了眼他,“章伸。”
沈凭起身朝他作揖行礼道:“烦请老先生为我指路去洗漱。”
章伸从圈椅中起身朝屋外走去,沈凭则牵起菜菜跟随而上,还不忘嘱咐说道:“听哥哥的话,洗漱完就早些歇息,明日一早会有人送你回家的。”
他看着老人生火烧水时挽袖上前帮忙,准备妥当后,沈凭带着菜菜坐在灶台边上,跟着老人一起取暖。
等着热水烧开的过程中,橙红的火光将三人的脸颊照亮,也让沈凭看清菜菜脸上局促的神色,还有老人平静从容的神态。
想到官府明天要上门盘问,他想先作打听,届时留下官印书信,免得官府为难他们。
当他正想问菜菜家住何处时,只见那孩子一双小鹿似的眼睛朝他看来,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沈凭放轻声音问。
菜菜紧张地抠着自己的指甲,小声问:“哥哥会送我回家吗?”
沈凭会心一笑,“那你可以告诉我家在何处吗?”
菜菜用力地点头,这时就连他身边坐着的老人都往他们看来。
孩子看着他的双眼在火光下十分明亮,宛如天上的星星似的,非常认真回答了他的话。
“我家在鸦川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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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间中传来哗哗的水声, 而柴房中瞧见两人端坐灶台之前,凝视着火光出神。
把菜菜送到浴间洗漱后,沈凭坐下和章伸闲聊了几句两个孩子的事情, 很快二人就把话题转移到了鸦川口上, 随着章伸的一番话下来, 也让沈凭逐渐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情。
启州无籍难民。
章伸其实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者,但沈凭发现,他们每每谈起两个孩子从何而来时, 他的神情总是浮现出一些沉重,后来据他的描述, 沈凭也大概明白这其中的难言之隐出自何处。
菜菜是无籍难民, 而吕星显然是启州人。
章伸如柴的手握着一根新鲜的竹子, 此刻正捣鼓着灶台里的火堆, 以便保持着火势。
他语气沉沉说:“这些无籍难民原本属于越州,但前朝年间越州受于外敌, 百姓为了取得良田被迫改户籍随了外寇。如今越州被收复回来, 当初那些为了良田改了外籍的百姓,却因户籍再次丢了田, 并且遭到越州户籍的百姓排挤, 被骂内奸, 多次寻求官府无果后便开始流落。”
这些无籍的难民遭受歧视和排斥,被人认为是外敌余民, 那些觊觎良田的百姓,为了一己私欲, 鼓动旁人将流着同样血脉的外籍族人视为异类, 将其驱赶, 甚至划分三六九等, 最终逼得他们走投无路远离家乡。
沈凭问道:“先生可是担心菜菜?”
章伸拱火的动作顿了下,“我倒是盼着他能找到家人,若不能,也希望给他找户年轻人家养着入个户籍,但若是交给了官府,恐怕未必能这么圆满。”
沈凭道:“先生何出此言?”
章伸丢下手中的竹子,拍了拍掌心说:“今夜有一事未告知你二人,原本想与你们分道扬镳不再插手此事,不过终究还是一场缘分,也不妨告诉你,那吕星,是启州刺史的孩子。”
闻言,沈凭不由一愣,“是那吕庆保的儿子?”
他在世家中对这些官员都略有耳闻,而这位启州刺史吕庆保能让他记住,是因为沈怀建在抵达启州边境写过家书回沈府,书信上曾有所提及,此人打算自掏腰包从中州引水进启州,为启州修缮一条属于自己的江河。
不过后来沈凭去了解过,这件事情被不了了之,哪怕吕庆保家财万贯,因启州的地理位置特殊,不少连绵矮山,若没有愚公移山的本事,绝不是区区银钱能解决。
灶台里的星火仍旧在噼啪作响,章伸垂下的眼底难掩黯然,“吕庆保也曾试图改变越启两州百姓的局势,但也不过以卵投石,听闻他今年过后上京述职,需要得到百姓的大力支持,你说,若他知晓自己的儿子和无籍的难民惺惺相惜,会善罢甘休吗?”
一旦失去了两州百姓的拥护,莫说升迁,恐怕还会受到连累也不止,这种节骨眼上,即便不是吕庆保,换作旁人都不敢轻易冒险。
如此一来,这些人与其把菜菜交给官府,还不如让他自生自灭,免得引火烧身。
院子外传来开门的声响,沈凭知道是赵或从市集中回来了,连忙起身朝外走去,远离灶台离开柴房后,寒冬的冷风迎面刮来,让他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赵或离开的时间有些长,但是当他们看到带回来的东西时,又恍然明白此行不易。
他不仅为两个孩子买了新的衣裳,还为老人的宅子添了两个暖炉,如此一来,暖炉燃起后,这间小房子也终于暖和了起来。
待把所有事情都安置好后已至深夜,虽然沈凭心中还有事情想继续打探,但考虑到老人和孩子折腾一天需要早些休息,他寒暄了几句后,便和赵或离开了小院。
两人走在回去驿站的路上,刺骨的寒风从小巷里灌进来,让沈凭冷不防地打了个哆嗦,忍不住腹诽拿走自己氅衣的小贼,心想路不算远,咬咬牙很快也能回到。
他把章伸说的话全部告诉了赵或,毕竟两人一路同行,若打算留下来的话,还是需要提前敲定好主意。
就在他准备把多留一日的计划说出,忽地肩膀一沉,暖烘烘的感觉自后背卷席全身,等他转头看去时,只见赵或扶着吞山啸一言不发。
他一时哑然,冻僵的脸上也扯不出笑容,看着赵或背影的神情中带着些迷蒙。
赵或看见身边走慢的人,疑惑地回头看去,入眼瞧见一张冻得茫然的脸颊。
“看什么?走啊。”他朝沈凭喊道。
沈凭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走上前说:“谢谢。”
赵或道:“谢什么谢,本王是让你替我拿着。”
再这么说话牙齿打磕绊,他都要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了。
沈凭能感觉到身体渐渐回暖,对于他的话也没有再去挑刺反驳,自然也不会想太多,权当是得了赏赐的心思。
他回想起今夜发生的事情,又道:“我想明日去找一趟章老。”
赵或道:“嗯,顺便把两个孩子带走。”
沈凭抬首看了眼他,随后点头表示赞同,其实这个是他留下最主要的目的,了解多一些有关启州的事情,也许能让他查到沈怀建遇刺的线索。
两人并肩而行,赵或见他点头后不再说话,偏头看去时,瞧见他眉头微蹙的模样,思忖着询问:“你想通过无籍难民和启州百姓这件事情为线索,入手去调查遇刺案?”
沈凭有些意外自己的心思被一眼识破,但他并未掩饰自己的想法,承认道:“父亲遇刺前正是遇到了无籍难民,或许这是个突破口。”
赵或道:“的确是个方法,不过难民从越州而来,恐怕我们要过了鸦川口前去越州一趟。”
不过沈凭思忖着说:“也许有一人能帮到我们。”
赵或疑惑看他问:“谁?”
沈凭回道:“吕庆保。”
次日一早,和章伸约好时辰的两人提前到了小院,只是来给他们开门的不是章伸,而是寄住的两个孩子。
吕星和菜菜两人都穿上了新衣裳,许是安安稳稳睡了一夜的原因,两个小家伙看着比昨天精神多了,也让沈凭看清他们两个的模样。
年纪相仿,十岁不到的孩子胆子大得离谱,连离家出走这种事情都敢做。
但是离家出走的这个想法却又很快被否认了,据赵或和孩子们打闹中得知,是菜菜想带吕星去鸦川口,带对方去自己家里玩。因为菜菜说他家中附近有一座火焰山,只要玩游戏赢了就能去一探究竟了。
为了这个约定,菜菜不惜千里迢迢上启州城找吕星,之后去了吕府找到对方后,带着他跋山涉水回去鸦川口。
这件事情虽然荒唐,但在沈凭看来却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毕竟连穿越这种事情都能发生,他倒是没有什么可惊叹的了。
待到章伸回来后,只见老人手里提着菜篮子,沈凭见状立刻上前帮忙,不过还没碰到那菜篮子时,有两个小身影从他身边穿过,十分积极接过老人手里的东西。
老人慈眉善目的脸上顿时笑容满面,看着两个孩子绕膝争活儿干,索性由着他们把菜篮子提进去柴房。
随后他停在了沈凭和赵或面前,笑盈盈说道:“留下来吃顿饭吧。”
他们两人相识一眼,看向老人时默契地点了下头。
不过赵或还是把话先说开,“我们打算午后启程去鸦川口,今早我们收到消息,吕庆保在鸦川口。”
昨夜他派人连夜去查吕庆保的行踪,得知对方近段时日都在鸦川口查案。
老人脸上虽然还带着笑,但听见这句话时,眼中还是闪过失落,不过很快他又恢复如初朝着两人说道:“也好,也好。”
沈凭轻声道:“若有缘,晚辈必将两个孩子的消息带回给老人家。”
章伸听见时略带喜色,深知山水相逢终究分别的道理,遂也不再伤感,带着两人有说有笑地往柴房而去。
几人分工明确,赵或负责看着院子里两个打闹的孩子,实则是因为吞山啸被他们强取了,需要时刻瞅着他们免得受伤。
沈凭则在老人身边打下手,备菜烧柴什么杂活儿都做了,唯一不敢碰的就是掌勺。
当他端着木盆出门洗着第三轮菜时,恰好看见廊下站着的赵或。
他弯腰在搭起来的石桌上仔细地洗菜,双手被冷水泡得通红也没有耽搁。
赵或盯着那双僵硬修长的手在冷水里摘菜,语气带着些嘲讽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公子啊,这双芊芊玉指还真遭不住吃苦。”
沈凭手中的动作没有停下,但嘴上却不饶人,暗示道:“是啊,我这双手用途在哪,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你!”打耳光的旧事重提,让赵或倏地转身怒视着他,但为了不暴露身份还是决定忍下来,靠近他低声警告,“凡是不过三,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沈凭把洗干净的菜端起来,通红的双手稳稳握着木盆,起身时见他隐忍的样子,忽地脑海灵光一闪,浅笑道:“让殿下受委屈了,不如我为殿下掌勺一道专属你的菜如何?”
赵或闻言垂头看向他端着的木盆,盆子里放着些新鲜的蔬菜,看样子若是仔细捯饬一番,并非成不了美食。
所以他不仅答应了沈凭这个提议,还贴心帮他将木盆端回柴房里,满怀期待地点了一道菜给自己,顺便多嘴问了一句做法,但却没听懂沈凭那五花八门的操作步骤,最后不疑有他,还是带着欣然回到院子中,陪两个小孩尽情地玩去了。
然而,当赵或看到出锅的成品后,当时的他始终无法逼着自己下手夹菜,可面对沈凭那翘首以盼的神情时,他又妥协了,最终还是故作坚强打破这场僵局。
在赵或舍命尝了一口那道五颜六色的菜后,他当即在心中含恨发誓,今后绝对不会再去相信,沈凭说出任何一句用厨艺献殷勤的话。
但是在多年以后,他反倒活学活用起来,将沈凭的胃拿捏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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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寄养
鸦川口是越州和启州的分界点, 在越州还未收复之际,这里曾是两州的互市,交易着来自五湖四海的货物, 启州的鸦川口曾有传言, 掌控鸦川口就是掌控了启州的经济命脉, 也是唯一一处能和繁华的启州城相较之地。
因为带着两个小孩的缘故,沈凭和赵或前去鸦川口的速度也受到了影响,比预计抵达时间推迟了两日。
他们到达鸦川口的州城已是落日黄昏, 赵或没有把具体的行程告知官府,不过守城的士兵中有人眼力见了得, 瞧见了吞山啸时连忙前去禀报, 不久后, 他们一行人就被请到了太守唐昌民的府上。
还未等他们问起有关吕庆保的去向, 府门外忽见一辆马车疾驰停下,片刻后瞧见一身穿三品官服的男人从马车中急忙下来, 面色蜡黄身形削瘦, 走起路来急急匆匆,即便是在这大冬天里, 都能瞧见他的额间起一层密汗。
唐昌民下马车时, 率先远远朝站在正厅的几人看去, 之后就是一路小跑来到他们的面前,太守虽和吏部侍郎同品级, 但就职之地大有不同,在唐昌民和赵或行礼时, 便也朝着沈凭相互回礼。
府内的侍女为四周掌灯, 但唐昌民甚至忘记邀请他们落座, 只顾着招待不周一事和赵或不断求着开恩。
不过赵或既说了不在意, 对方还不厌其烦地求饶,片刻后难免让他失了耐心,在他感觉到唐昌民还想继续认错时,话锋忽地一转问道:“不知沈大人眼下可还在驿站?”
这个问题是沈凭今夜抵达最想知道的,只是他刚才一直没有办法插入话题,此时听见赵或把唐昌民抛给自己处理,索性顺水推舟接上话又问:“唐大人是否能为在下指路一二?”
对方比他年纪稍长,为了能尽快得到消息,他率先从称呼上拉近距离。
唐昌民认错的话被卡在嘴边,又见赵或带着两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孩子去玩耍,他不好意思追上去继续求饶,便顺着他们给的台阶而下,随后看向沈凭回道:“昨日吕大人得知《明盛大典》滞留在越州,特意派人前去打听具体位置,沈大人不放心,这几日他们二人时常往启越两州交界的方向而去。”
沈凭有些不能理解,“难道《明盛大典》没有侍卫护送吗?”
圣旨从魏都一路下到越州,还派三品官员亲自取回,可见朝廷对其的重视程度。
但此时看到唐昌民欲言又止的样子,沈凭稍加深思后,大概明白受阻为难的缘由所在,也终于能理解为什么沈怀建当初坚决请奏,必须亲自将典籍带回去。
山高皇帝远,皇权不下县。
他没有继续追问唐昌民要答案,与其在这打听,不如当面询问沈怀建。
站在不远处的赵或虽在和两个孩子打闹,但听见身后没了交谈时,三两句话把孩子打发掉后,又悄无声息站回了沈凭的身边。
他将刚才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知道没有逗留此地的必要,干脆把另一件事情先解决掉。
赵或看着唐昌民说道:“劳烦唐大人为我二人带路前去驿站。”
唐昌民见两人都提出要去驿站,生怕此行自己会因为招待不周落了口舌,连忙说:“殿下不如和大公子留宿此处,微臣回府前,已派人告知吕大人和沈大人二位在此,想必晚点便会到了。”
他边说边引路,想继续为他们介绍厢房的位置,却在下一刻被赵或果断回绝了。
赵或道:“大人不必拘礼,本王此行除了相助大公子取《明盛大典》回京之外,还有一事要做。”
他未等对方问话便续道:“本王要调查沈怀建遇刺案。”
赵或拒绝唐昌民为他们接风洗尘的一切事宜,十分干脆选择前去驿站落脚。
不过在马车到了驿站时,他们恰好遇见沈怀建回来。
当时沈凭坐在马车内陪着两个孩子,车帘从外被赵或撩起,随后用眼神示意他下马车。
他透过车帘的一角看见沈怀建的身影,连忙从马车里出来,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快步走到沈怀建的面前。
沈怀建见到赵或原本打算行礼,但是被对方阻止了,后来他瞧见沈凭跳下马车时,心里不禁担心孩子会不会摔跤,直至看清那孩子带着满脸的着急,疾步朝自己跑来那一刻,让他不自觉顿足在原地不动,张开手欣然地等着孩子跑来。
他的思绪仿佛回到数年以前,有一位失去母亲的孩子也如这般跌宕狂奔,慌张的神色似乎和眼前的脸颊重叠,却又截然不同。
至于区别何在,他如今仍旧不敢妄下定论。
“父亲!”沈凭看着他重复喊了两声,直到对方那出神的双眼和自己对视上。
沈怀建脱口安慰道:“没事,爹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