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黑炭在赵或手中没夹稳,骤然掉落在炭火中,刹那在暖炉四周溅起火苗。
谢文邺和管事听见动静时转头看去,只见赵或漫不经心地在捣鼓着暖炉的炭火,如同局外人似的,对他们所谈之事充耳不闻,双手还在不断互搓取暖,堂堂九尺男儿看着比另外两位长者还要怕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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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收到消息时,沈凭正专心致志处理交接永安学堂给张子航一事。
直到陈写从外头匆匆忙忙把消息带进去之后,沈凭二话不说将手头上的事情搁置回府。
还未等他踏入府门,沈府的管事连忙上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禀报。
书信中交代了沈怀建前去越州途径启州时遇刺,他原是计划在临近越州的驿站入住,但是当夜城中涌进一大批无籍的难民,这些难民想要在驿站讨一口吃食遭驱赶,情急之下和周围的人起了冲突,沈怀建得知此事后出面想为难民付饭钱,不料突然出现了刺客将他刺伤。
但是信中没有交代沈怀建的伤势,沈凭难免有些着急,再派人打探时,却只说沈怀建写信前后经历了几日的昏迷。
沈凭当下怀疑起这些难民到底如何进城,刺客是不是很早之前就混迹在其中。
诸如此类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先入为主,他没办法阻挡自己胡思乱想,在原地站了半晌后,才逐渐感觉到紊乱的血液恢复正常。
此刻站在他眼前的除了管事之外,还有便是传信的驿使。
他冷静地朝驿使道:“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驿使思忖后说:“回大公子,恐怕朝野上下都知晓了此事。”
只见沈凭眉头微蹙,脑海里闪过一丝胆大的念头,这件事情能在不知不觉中传这么快,恐怕魏都有人居心叵测。
他又问:“家书从何处递来?”
驿使道:“鸦川口。”
鸦川口乃是分割三州的标志性山岭,是抵达越州前必经的关口,因常年有乌鸦盘旋在山中而得此命名,传闻中的不祥之地更意有所指此处。
当沈凭得知此地的传闻之后,几乎不敢再耽误半分,待管事送走驿使后,连忙让其备马车入宫请命前去鸦川口。
这是他升迁以来第一次单独面圣,恰逢赵渊民处理完手中的政务,他站在殿门外等着被宣召,但在垂首等候时,看见一抹身影随着冬日的暖阳在他前方拉长。
曹晋办事很快,不过片刻就见端着拂尘从殿内走了出来。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上前宣沈凭,率先察觉到出现在殿门一侧的人,见状立刻转身过去行礼道:“裴姬娘娘安。”
闻言的沈凭也缓缓抬眼看去,入眼见一位紫袍披貂衣的妃子,此人风髻露鬓,娥眉眼含春,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绝艳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
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美人,区区一眼,顿时让人明白,为何赵渊民在三千佳丽独宠她一人了。
沈凭望着那眉眼间和庆平公主颇有几分相似的裴姬,心中大致知晓这位是赵抑在深宫中的母妃,更是当下清流派在后宫中的权力象征。
曹晋和对方低语了几句后转身朝沈凭走来,“大公子这边请。”说着侧身让路。
沈凭将到裴姬面前时,他能感觉到对方打量自己的目光,经过间偏头垂眼颔首,而对方见状也点头回应。
进到御书房后,在沈凭行礼之时,曹晋走到案前向皇帝低语了几句。
赵渊民搁下手中的古籍说道:“宣。”
“嗻。”
随后他的视线落在地上还跪着的人,“平身吧。”
沈凭谢恩后从地上缓缓起身,眼帘低垂着朝着前方,等着被发话。
不过还没等来皇帝的问话,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少顷,余光中出现一抹紫色的身影,便知是裴姬从殿外被宣了进来。
他迅速收回眼神看着地面,即便不用抬头,也知道此刻那龙椅上坐着两人。
赵渊民搂着美人也不忘正事,看向沈凭说道:“你父亲的事情朕听闻了,既然是为了此事而来,那你说说要如何打算?”
沈凭来时心中已经把要说的话都打了一遍草稿,但仍旧还是少不了有些紧张,胜在他将说话的语气控制得好,片刻,他言简意赅把自己想要说的话都表达了清楚。
大致意思很明确,他要去替父送书。
龙椅上坐着的赵渊民神色很平静地听完后,并未在第一时间对他的话作出回应,而沈凭因不能直视天子龙颜的原因,自然也没能发现到异样,只觉这殿内的气氛压抑。
其实赵渊民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对他的话也若有所思。
他这数月以来,道听途说了不少有关沈凭的事情,也在某些“机缘巧合”之下有过几面之缘,他自然知道有关永安学堂成名的背后,和殿前这人息息相关。后来科举制的成功,他慢慢回想起赵抑那几句难得的美言,也皆是为了眼前此人。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沈凭的变化的确让人刮目相看,而且若是照着这般情势下去,他日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赵渊民没有说话,作为臣子的沈凭只能等着,把这些无形的压力当作是挑战去适应。
不过万万没想到打破殿内沉默的人,会是那位坐在皇帝身边的宠妃。
裴姬倚在皇帝的怀里抬手掩嘴轻声一笑。
那风情万种的笑声,任谁都难对她动怒,下一刻只见皇帝好奇垂眸看向怀里的美人,问道:“何事令爱妃如此悦颜?”
裴姬的视线扫过沈凭,随后在皇帝的怀中转身,抬首带笑看向皇帝,她满眼都是龙颜,除此之外,仿佛天地间的万物,都容不进这双千娇百媚的美眸似的。
她柔声笑道:“臣妾只是很难相信,这么一位在魏都大名鼎鼎的沈大公子,竟能有这般孝心。”
这番话落入旁人的耳边,显然就认为是贵妃久居深宫,不知这数月宫外发生的事情。
曹晋站在那书案边上,闻言时马上殷勤解释道:“裴姬娘娘有所不知,大公子数月前出了些意外后性情大变,不再是那纨绔之人了。”
“哦?”裴姬的脸上有些意外,带着迷惑转头朝沈凭看去,不过很快又收回了目光,“这倒是件稀罕事了。”
赵渊民捕捉到她眼中消逝而过的失望,“爱妃怎的有些失落?”
裴姬道:“臣妾视陛下于夫君,可夫君乃是天子,恕臣妾不敢妄言,惹得夫君动怒。”
眼看美人带了些害怕,皇帝心生犹怜,连忙道:“爱妃尽管说,朕免你所有罪。”
裴姬的脸上依旧带着些胆怯,不过还是压低声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看似区区八个字,却能把皇帝的揣疑轻松击破。
赵渊民没有批沈凭的请求,正是面对这位不是近臣却搅起过风云的人有疑,无论传言真假与否,沈凭和璟王府来往一事毋庸置疑。
朝臣离京,难知生变。
但裴姬的话却轻易化解了皇帝的思虑,或许这是一个测试沈凭的好机会,到底这副皮囊下是人是鬼,要在毫无防备之下才能显露出其中山水。
沈凭被允准前去越州,奔的是替父从事的命令。
他回到府上后,马不停蹄把手中之事里里外外安排妥当,之后备好了包袱和行李,翌日一早开城门前就出发。
在此之前,赵抑派了杨礼过来大致询问过行程,考虑到他的安危,杨礼主动提出跟随前去,但沈凭知道这是赵抑的意思。
可是御书房的经历让沈凭不得不婉拒了他的心意,虽然裴姬顺水推舟替他圆了此事,可终究还是让他有所醒悟。
皇帝对沈家和赵抑的和睦有所忌惮,换而言之,是对世家和清流相处和睦的忌惮。
沈凭让杨礼把御书房中发生的事情带回了璟王府,后续自然不再收到有关赵抑的消息了。
次日天未亮,他早早起床洗漱后出发,岂料在城门看到全副武装的赵或。
对方手握吞山啸,带着战马攀越,身穿一袭黑衣大氅在寒风中而立,见到他的出现时,还拍开蹭着自己的爱马。
沈凭很快意识到他在等着自己。
如若没有特赐的腰牌,除去王公贵族以外所有人都要下马受检,这是出入城门的死规矩,他不知赵或为何大清早会出现在此,毕竟城门守卫之事属骁果军和京兆尹所管辖。
但既然都碰见了,他也不能视而不见,索性上前行礼。
冬日昼短夜长,赵或在昏暗中打量捂着暖炉的沈凭,“沈大人如今身在何处?”
那日他离开谢府的书房后,让瑟瑟发抖的谢长清去打听了遇刺一事,得知沈怀建被难民诓骗受袭昏迷数日,如今还闹得下落不明。
沈凭没有回答他的话,毕竟赶时间也不希望和他继续纠缠,“陛下委派我去接手父亲的事情,殿下,恕我不能和你......”
胡闹二字未落,就听见赵或打断他的话说:“本王知道。”
沈凭顿住,随后见他伸手扯起给攀越套上的缰绳,欲有翻身上马之势。
面前的赵或见他一动不动,不由皱眉说:“走啊。”
沈凭更加迷惑了,“你这是?”
“昨夜父皇下令,命本王前去启州调查沈大人遇刺案。”赵或瞧着他神色迷惑,“别告诉本王这事儿你不知道?”
那不然呢?沈凭心想。
见赵或蹙眉却不再废话,正打算翻身上马时,他立刻上前一步拦住脚步问:“等等,那你知道鸦川口在哪吗?”
闻言,赵或眼中闪过一丝警惕,看着他不解的神情沉吟半晌,语气幽幽道:“嗯,本王的第一场败仗就在此地。”
作者有话说:
惊临:哪壶不开提哪壶(咆哮)
幸仁:......(托腮顺毛)
第22章 启州
鸦川口之行的两人一路上甚少交谈,有关败仗之事,沈凭也很识趣没有去问,因为在十日后,他们抵达了启州境内时,逐渐也对鸦川口略有所闻。
由于沈凭不会骑马的原因,这一路上他们的速度都算不上快,其中有两日他还因晕车被迫在驿站逗留,期间赵或消失不见,再碰面时才知道他带着攀越出去放风。
后来沈凭心想攀越毕竟是战马,许是跑太慢也憋屈了,不得已才被带去溜达了两天。
临近鸦川口还有三天路程的时候,沈凭收到了沈怀建寄来的书信,信中交代了他如今一切安好,被当地的官府好生招待了。
沈凭得知父亲无恙,便决定当晚不再赶路,选择暂时留在附近县城的驿站里歇脚。不过在吃完晚膳后,他打算出门一趟,去镇上打听有关鸦川口的事情。
结果一出门,他就和那匹高大的攀越撞了个正着。
等他站稳脚跟才发现赵或把这家伙栓在了驿站门前。
攀越具有灵性这件事情沈凭深有体会,当看到它在原地兜兜转转,心中大概知道是这马不满主子把自己丢下。
沈凭从魏都来启州这一路从未打听过赵或消失的行程,不过今晚倒是多了分好奇,毕竟爱马都没带上,或许就在这镇上花天酒地也说不准。
他抬手捋了捋攀越身上的鬃毛,眼看着攀越竟乖顺地把前蹄微微屈下,试图想让自己陪着继续玩,但下一刻却见他低声安慰了句后也转身离开。
瞧见沈凭也离开的攀越似乎更憋屈了,生气地在地上用力踢了几下蹄子,鼻息洒出重重的气息,力气大到把门前的高柱都拽得摇摇欲坠。
驿站离镇中心很近,约莫一炷香后沈凭就到了人潮拥挤的市集。
自从他穿越来到这个时代后,发现夜市这种现象可谓是遍布整个国家,即便有宵禁也难挡魏朝百姓对夜生活的追求。相比京都或是启州城,四周城镇的花样稍微逊色一些,不过依旧热闹非凡。
沈凭身穿一袭烟青色的绒衣长袍,雪色的大氅被他搭在臂弯中,直到行至一处门庭若市的茶馆前才顿足,他顺着门口招揽客人的小厮看去,隐约瞧见里面有一处搭起的舞台在说书,此刻那说书人手中的快板敲得比那剥花生的还快。
这些鱼龙混杂之地是最容易打听消息,沈凭深谙自己没有一口流畅的方言,自然不敢随便抓人问话,免得还要落得被敲诈。
他随着小厮的热情相迎进了茶楼里,寻了一处雅座安顿好后随意点了几个小菜,小厮手脚利索地搭着长巾应声离开。
此时,台上正用方言说着些沈凭听不懂的内容,不过看那说书人一副气势磅礴,打板的动作又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大致知道在说着有关战争的故事。
沈凭无心听书,倒是侧耳听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有没有自己想要的消息。
当他把视线绕过这茶楼的四周时,忽地目光被两抹穿梭在人群中的修长身影吸引,茶楼二层的雅座会有纱帘垂落,但尽管如此,还是让他一眼认出了那其中的身影。
不是赵或还能是谁?
且不说这高挑的身影足够引人瞩目了,那腰间隐约可见的吞山啸更不知引来多少路人的艳羡。
沈凭顾不上小厮上的菜,从怀里掏出银子丢下后,立刻起身去追人群中的两抹身影。
他心中开始回忆起这一路赵或莫名的消失,他心想难不成对方此次离京还有其他要事?
人群中突然燃起了一阵高潮,百姓纷纷往那台上的说书人投去铜板,叮叮当当的响声就像一阵瓢泼大雨落下。
沈凭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眼看那身影要从后门离开,连忙加快脚步追上去,但是他脚步越快,赵或和那同行之人却又似乎有所察觉,利用熙熙攘攘的人群优势将他挤得后退几步。
这让沈凭感觉事态更加蹊跷,等他好不容易从涌来的人群里脱身后,竟发现手中的大氅不知何时被人顺手牵羊了。
他转身想从人群中把氅衣找回,然而一无所获,心想就此作罢先把赵或找到。
结果一扭头,被一张瞬间放大的俊脸吓得后撤了半步,他的脚跟顿时撞上身后的台阶,眼看将要倒地,只见他手疾眼快地扯着赵或的衣领。
原本赵或只是想看沈凭被自己恐吓后出丑,岂料衣领遭对方猝不及防地扯上,为避免摔跤,他那负在后方的手臂不得不伸出把人接住。
长臂一捞,大掌覆腰,稍稍用力,揽人入怀。
惊心动魄的沈凭被他揽住站稳脚跟,感受到被搂紧时怀里的温暖,让他短暂的忘却掉自己被人浑水摸鱼拿走的大氅。但片刻却迟迟不见赵或有松手的意思,抬眼看去,只见赵或正意味深长地打量着自己。
赵或眼神直直瞧着这张神情未定的脸颊,“十几日的相处,大公子都已经对本王恋恋不舍了吗?”
沈凭闻言耳廓顿时一热,拧眉想要把他推开,却发现腰间的手越发收紧,
他转头往两侧看去,察觉除了来听书的百姓以外,方才和赵或一同离开之人竟消失不见了。
赵或见他分神,知道他想要找什么,但心底偏要使坏,举起手中的吞山啸把这张足够勾人的脸掰了回来,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惹对方。
“大公子,本王问你话,为何对本王穷追不舍?”其实他不过是想拖着时间罢了。
他把声音压得低,想要在这人来人往中掩饰自己的身份,还要让对方听清楚自己说话,免不了要垂头再靠近一些,如此远远看来,落入旁人眼中就是两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在相互调情。
亲昵极了。
赵或心里只盘算着如何让沈凭难堪,却没注意到身边路过的人鬼鬼祟祟朝他们看来。
但是沈凭却能清楚感受到,这四周朝他们投来各种打量的视线,平日他在魏都里丢脸丢习惯,再怎么样都只是在那一亩三分地的事儿,他轻轻松松也能游刃有余地解决。
但今日这种情形简直闻所未闻,他试问自己的脸皮即使再厚,也禁不住把脸往五湖四海里丢。
可此时此刻,他心里很清楚赵或想要玩什么花样,为了速战速决,沈凭只能硬着头皮选了最不要脸的一种。
下一场说书许是快要开场了,不少百姓逐渐从后门的方向涌来,沈凭微微垂头,在赵或的视线里把羞耻的脸颊挡住,双手从拽着对方领口,慢慢变成用指尖欲擒故纵地把对方的衣袍掀开。
他压下羞怒的情绪,神情悄然变得柔情似水,语气颇为委屈道:“是啊,我要你对我寸步不离。”
那声音,那语调,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姿态,哪一出不是勾人心弦的?
就连已经走过去的百姓听见这番话时,还回头津津有味地打量着他们,仿佛都忘了此行的目的是来听书。
赵或没想到他的脸皮已经被练得炉火纯青,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扭捏撒娇一时哑然,脸上挂满惊愕之际,不知为何竟因他的服软生了一丝兴奋。
可是还未等他想明白为何心中会有兴奋时,余光恍然间察觉到异样,抬头看去,发现他们两人瞿然被人光明正大的围观起来,甚至有路过的人听见沈凭的话还特意回头看了眼,众人眼中的兴致勃勃刹那间让赵或感觉到措手不及。
下一刻,只见赵或连忙松手想要推开沈凭,可是却发现自己被对方拉扯着不放。
眨眼间,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赵或慌乱之下只能用蛮力将两人分开,不料竟遭对方当众泼脏水。
“负心汉!登徒浪子!”沈凭越演越起劲,今天他必须要让赵或吃点亏。
乍然间,赵或脑袋一片空白,“我、我不是!”
沈凭险些没忍住失笑,但还是逼着自己坚持演下去,为了遮住嘴角的笑,他不得不举起袖袍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眸看向赵或。
随后周遭驻停脚步的人便听见他带着哭腔,抹泪低声道:“郎君从前对我百般迁就恩爱有加,如今得了高升却始乱终弃。”
卑微极了。
赵或听见这一番胡说八道瞬间瞪大了双眼,就连握着吞山啸的手都死死收紧了起来,想要解释却又语无伦次,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堂堂魏朝三皇子,何尝受过如此诬蔑,许是面对眼前场景经验匮乏,除了下意识打算拽人走以外,根本没有应付的办法,更别提一张薄脸登时红透。
沈凭闪开他想要抓自己的手,眼看对方仓皇无措的模样 ,暗忖今晚这招是使对了。
他佯装体恤道:“我明白的,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说罢,又见他委屈巴巴哭了起来。
四周有人停下脚步对着赵或指指点点,还有不少已为人妻的妇人站出来,责怪赵或不会爱惜媳妇儿。
这些话虽然也令沈凭怔愣住,不过考虑到对方是助攻,硬是当作没听见了。
赵或见状抓空,情急之下想要用些蛮力把人强行拖走,明显是不想再继续折腾下去。
“沈幸仁,跟我回家!”他压低声喊道。
他气势汹汹上前想要抓住沈凭的肩膀,不想对方把袖袍放下,瞬间露出可怜楚楚的神情,令他暴躁的动作卒然停顿在半空中。
而沈凭见缝插针抬手想要挥开,但未料距离远近,手掌竟落在赵或的脸侧。
一个不轻不重的巴掌,刚好让围观之人都能听见。
这一刻,不仅沈凭和赵或两人沉默了,就连周围的百姓都默不作声,而赵或看着也没有打算还手的意思。
如此经过须臾诡异的安静后,突然听见如雷贯耳的掌声从人群中响起。
“打得好!”“打得妙!”“公子好功夫!”诸如此类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和茶楼内喧沸的欢呼声打成了配合,成为今夜令人津津乐道的焦点。
沈凭知道情况差不多了,接下来准备给台阶赵或下,好让这场教训到此为止。
他略带心虚直视赵或,而对方则在这场戏中难以抽身,带着满脸的震惊捂着被打中的脸颊,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只见赵或茫茫然地凝视着他,半晌竟喃喃道:“娘子......我知错了。”
沈凭一惊,等等,他喊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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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草寇(倒v开始)
那夜寒风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星空上的明月十分耀眼,照得地上的人影成双。
沈凭带着急促的脚步在拥簇人海里穿梭,身后还有另一人对他穷追不舍。
直到他远离市集后, 慢慢感觉到没有被跟踪时才放缓了脚步, 他喘着气转头看了眼只有零星人影的道路, 心中暗叹了一声“造孽”才算放下心来。
今夜他真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沈凭把情绪平复下来时,整个人虚脱似的晃了下,他抬眼看了看天色推算出时间不早, 心想先回驿站歇脚,待明日瞧见赵或便当作无事发生。
可正当他要提步离开之际, 耳边竟传来一道尖锐的叫声。
“公子快跑!”是小孩子。
沈凭下意识循声望去, 只见一处漆黑的树丛中有寒光闪过, 令他刹时明白有人被刀剑劫持了。
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况且独来独往惯了又无侍卫随行,加之此行的目的还未达成, 如若中途出了事难以回京复命, 换来的变数只会更棘手。
思索间,只见他把视线从那树丛中移开, 假装四处查看无果后选择离开, 彻底地无视了方才的那道声响。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顺利, 沈凭正打算跨出的脚,被凭空甩来的长刀拦住去路, 惊得他连忙收回脚尖,看着衣袂被那利刀削断一片。
他沉眼打量插在地面上的长刀, 脑海里涌进数不清的影视画面和百科记载, 大致推敲出是草寇专用的武器, 当他身后传来一声粗犷的吼叫时, 转身望去,对方果不其然对上了号。
当真是来路不明的草寇,甚至还有一老两幼被他们劫持在手中,看模样虽狼狈了些,但还是安然无恙的。
沈凭的视线扫过一名身穿锦服的孩童处,对方身上难挡那股正义凛然之气,甚至在看到沈凭被拦下后,竟然满脸失望,可想而知,刚才那胆大的叫声是出自这个孩子口中了。
一名身着麻衣,身披兽皮的男人朝沈凭走来,弯腰捡起他脚边的长刀后,和另一名猴儿似的同伴围绕着沈凭走了两圈,目光上下打量。
他们所在的位置四周来往的百姓极少,偶尔走过去三两个人,听见动静都装瞎绕道而行,根本指望不上路人出手相助。
沈凭淡定地让这两人打量,视线则把周围的地形地貌都收入眼底。
匪徒搓着下巴道:“看这位公子不像本地人,欲从此路过留下买路钱的道理,无需大爷我教你了吧。”
沈凭问道:“若我留下了钱财,你是放我走呢,还是连他们也一起放了呢?”
说着他朝着被挟持的另外三人投去目光。
那两位小孩闻言双眼倏地亮了起来,唯独那位素袍老人却始终面色沉着。
草寇见他和自己讨价还价,毫不留情戳破他说:“你若是见死不救的侠义,刚才就不会装模做样地想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