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凭拿起说:“先前途径启州时,我写了信送给杨昆山,打听有关江州新任职的官吏,如今杨昆山回信来说,那些都是世家的人。”
也是他们所布开的局。
赵或正色道:“如此一来,江官两州倒也不成问题。”
他的视线朝下,落在方才蹭着沈凭的衣领处,看见一条红绳,转而问道:“不知哥哥可否借一物我用?”
沈凭察觉他的目光,垂头看去,发现是脖颈的同心扣。
随后他取出拿在手里,红玉在身体里被捂得十分温暖,他递到两人之间,“要这个吗?”
赵或颔首说:“从前此物是长姐送的凯旋礼,她若是见到,定能认出。”
沈凭问道:“你想让南诏国相助你?”
赵或说:“不错,我要确保南边无事发生,一旦马继祥要调动江官两州的府兵,我们就能借南诏的兵一用了。”
只要南诏国出现动乱,制造假象出来,马继祥便不敢轻易动南边的兵。
沈凭把怀里的同心扣取下,放在赵或的手里说:“你想要的,一律拿去。”
赵或拿过同心扣,却随手放在桌上,抱紧沈凭在手,仰头道:“只要是你,照单全收。”
沈凭想偷亲他一口,不料被反客为主,加深了缠绵。
回想方才的称呼,此刻在赵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挠得他心头痒痒的,他松开沈凭后道:“哥哥,再叫我一声。”
“嗯?”沈凭有些不解,但发现他瞥向字画的眼神,顿时明白了一切,便也宠着他,低头朝发烫的耳廓贴去,暧昧喊出那三个字。
赵或感觉身子瞬间绷紧,所有的燥热都汇聚一处。
他声音喑哑道:“哥哥,能给我吗?”
说话间,他的手悄无声息钻进了衣袍,冰冷粗粝的指腹恶劣把玩着所有,令沈凭全身颤栗酥软,拽紧他的衣袍投降,将难耐吐息,拜倒在他的玩弄中,如一滩水似的倒在他怀里。
沈凭想按着他胡作非为的手,却被赵或躲得一干二净。
两人相视一笑,沈凭轻哼了声,“小流氓,长大了。”
赵或找准时机顶撞了下,满足听着那泄出的尾音,坏笑说道:“好幸仁,赵老师问你话呢。”
沈凭不甘示弱,隔着衣料坐实着他,搂住他的脸颊,相抵着额头,呵出叫人难以把持的气息,连带着那句轻易令人崩塌的话。
“惊临,你可以弄坏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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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将至, 推开窗棂之际,柔和灿烂的晖光洒落在肩头上。
今日一早,启州传来密信, 竟是有关雪云的消息。
原来宫变当日, 雪云被安圆相救离宫, 之后是陈写趁乱让雪云离开魏都,告知她沈凭等人的去向,命她先朝启州而去。
因有孕在身, 她不敢奔波,遮遮掩掩许久才抵达启州城。
彼时她的肚子已有隆起之状, 急需休养, 便找上官衙打听沈凭的消息。
当时蔡羽泉正在官署中, 得知是怀有身孕的女子来寻沈凭, 率先觉察不妙,连忙将其请进屋内, 随后让大夫为雪云检查身子, 得知其姓名后,立即写信送去越州。
如今沈凭得到了消息, 赵或把来龙去脉都说了遍, 眼下众人皆为此事, 聚集在苏宅的书房中。
今日前来苏宅之时,恰好遇到章伸探访方重德, 因钟嚣平日需禀报事宜,顺路捎上了一程。
此刻事情谈完, 又值屋外暖阳正艳, 章伸提议出去晒太阳, 不多时, 院子里满是欢声笑语。
章伸对沈凭和赵或好一顿夸,他谈起自己游历去了北越关山一带,和众人分享着沿途。
他还叮嘱赵或说道:“若事情平定下来,可要带上你的老师去看看。”
赵或看了眼方重德,笑道:“只要老师想去。”
说到北越关山,方重德便回想起自己被俘的往事,“当年险些被带到北越山外了。”
若没有苏尝玉的相救,也许此生都要远离大魏,客死他乡了。
赵或道:“北越山我熟,老师尽管放心。”
方重德朝他笑了笑说:“是啊,你打下来的边疆线,为师定要去看看才是。”
一阵笑声过去,话题回到蔡羽泉的书信上。
沈凭将信中内容大致说清,随后问起有关启州的计划。
钟嚣接上话说道:“过去一月,已将各州县的官署都整顿一番,在越州扎根这些年也时常留意,如今魏都出事后,肃清起来也很快,基本上都收拢在手了。”
赵或说道:“静州按兵不动,一旦朝廷有打算,率先把静州动乱的风声放出,以阻止调遣。前些日冯奇来信,北越营地都严阵以待,如今入冬不宜行军,且外寇已得知宫变。虽然随时能号令府兵,但边境不可掉以轻心,一旦生事便是腹背受敌。”
钟嚣点头道:“未免夜长梦多,唯有先把启州稳住,才能调兵入鸦川口。”
马继祥为了宫变,调动启州和中州的府兵入京,当时启州把守的兵力不多,也给了当初赵或他们逃命的机会。
如今马继祥为了抵御越州府兵,特意将兵力回防,为启州砌墙。
这个举措虽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但影响他们想入鸦川口的计划。
此时众人围炉而坐,炭火烧得噼啪作响,赵或伸手握了握沈凭的手腕,探了探体温,随后解下大氅给他披上,紧紧贴着,生怕他又起烧。
方重德瞥见两人的动静,收回目光时道:“启州不着急取下,但殿下所言边疆一事,乃是这个冬天的重中之重。”
临近北越山的外寇多为部族组成,一到冬季面临缺粮断水,如今他们知晓大魏起了分裂,难免不会对越州起歹心。
一直不语的贺宽道:“之前曹晋等人,先后两次借外寇设陷,敌人未必不会知晓,若是他们有备而来,冯奇恐难以抵挡。”
谢长清想了想问道:“能否谈和?”
众人朝他投去视线,等着他接着说下去,谁料他挠了挠头说:“就是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还是莫要指望我这么个新人了。”
但方重德却追问道:“尔等愿洗耳恭听。”
连贺宽都撞了下他的肩膀,示意他别谦虚。
“说不好别笑我。”他讪讪道,“先前我埋伏草寇盗贼时,发现他们和疆外有买卖来往,与官州茶马互市相似,这是一年四季中都存在的,也许他们缺粮断水,但恐怕养不了一支庞大强壮的兵队,倘若起兵,应该是少数部族的打算,且不会大规模突进,如若我们时常被骚扰,恐有一日也防不胜防。若能谈和,想必能换来一些时日,待魏都事平,再攻打外敌也不迟。”
闻言方重德表示认可,看向赵或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沈凭却道:“但恐怕不好谈和。”
“不错。”赵或应道,用树枝拱了下火堆,“我们失了苏家的钱库,没有这么强大的钱粮储备了。”
说到苏家,众人不约而同朝贺宽看去,贺宽在心里再一次下跪认错,但表面还是一本正经的。
话虽如此,但方重德看起来却是轻松,这一点也让章伸瞧见了。
章伸一直听着不语,眼下瞧见方重德过于淡定,不由打趣问道:“看来太师留了一手,早早便料到今日了。”
方重德放声笑了笑,却又惹得咳嗽了几声,他无奈长叹道:“天无绝人之路罢了,且要看画秋的想法如何。”
他之所以这般说,事关苏尝玉在数月前,曾去过一趟中州。
自山寨一段成亲乌龙之后,苏尝玉把中州的商行交给魏辞盈打理。
出乎意料,当初魏辞盈带着一群女子下山,在中州做的风生水起,按照沈凭的话术所言,她们占领了中州里外的女性市场。
苏尝玉给她足够的信任,唤醒了明珠。
数月前,苏尝玉因马车那意外之吻,正四处躲着贺宽,当时魏辞盈曾传信到苏府,请苏尝玉前去验收结果。
中州碰面之时,苏尝玉收回了自己的本金,其余交给了魏辞盈。
魏辞盈为人爽快,也明白苏尝玉家大业大,分身乏术,遂谈起日后在中州的买卖,属于自己的部分,愿每年以红利的方式分给苏尝玉,以还当初机遇之恩。
纵使苏尝玉没了钱库,他仍旧能靠着红利,让苏家后半辈子无忧。
眼下众人有了谈和的主意,便需要苏尝玉定夺。
而出面之人是沈凭。
苏尝玉很爽快答应了,但却告诉他另一桩事。
“苏家出事后,魏姐得知消息立刻给我捎信,我们为了不受抄家的牵连,第一时间断了关系,避免官衙抄到中州。此举虽好,但我们也考虑到另一事,没了苏家的名头,作为女子她们恐会受到欺负。”苏尝玉说道,此刻坐在书案前,手里捯饬着账本。
沈凭落座他的对面,听闻后说:“若是我派人护着她们呢?”
苏尝玉用左手笨拙拨着算盘,“保得了一时,保不住一世。”
沈凭蹙眉看他,问道:“难不成你要亲自前去一趟?”
苏尝玉手中的动作一顿,抬首看他,算是默认了此事。
他沉声说道:“若我不亲自前去,一来魏姐遇到难处恐独木难支,二来苏府出事后,魏姐曾交代过,若要中州的红利,务必亲自去取,否则她不放心交予旁人。”
沈凭思索少顷道:“如此说来,这趟中州非去不可了。马继祥当初调动启中两州的兵力,不过只让启州回防,中州的兵力依旧镇守着魏都。若是你去中州,势必绕开启州而行,之后入中州也会顺畅很多。”
朝廷当初要抄的是苏家钱库,能抓到苏尝玉自然是最好的,抓不到也不会穷追不舍,所以苏尝玉入中州的风险不大。
沈凭道:“既然如此,此事我回去和惊临商量一番,择日派人护送你去中州。”
苏尝玉立刻挺直腰,犹豫再三说道:“我不要贺见初护送,我讨厌他。”
话落,沈凭失笑一声,遂道:“我们会安排高手护送你,此行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说话间,他的视线落在苏尝玉的双手,温声笑道:“画秋,平安回来,孙娘可以教你敲算盘,她可是双手拨盘之人。”
魏都,百花街。
一处暗室的门被敲开,只见一袭素衣妇人步履匆匆走进,随后反手关门,形色仓皇看着屋内之人。
两人迎面而上,皆是一副惺惺相惜的神态。
“虞娘!近来可好?”衣着光鲜的女子唤道。
虞娘被她带到桌前落座,红着眼朝她说道:“娇娇,柳大哥他......”
薛娇娇连忙安抚她道:“虞娘节哀,众人未料太子如此心狠手辣,事成之后,竟开始对我们赶尽杀绝。”
虞娘怒而拍桌,哭诉说:“我们众人此生皆是为了他,如今他们为了清誉,不惜斩草除根,生怕天下人知晓他的身份,我真的寒心啊!”
自柳信被斩于御前后,赵抑随意寻了个罪名扣上,让柳信尸骨无存。
之后赵抑利用姜挽和马继祥的相助,找出知晓自己身份的前朝人,扣上同党的罪名将其一一杀害,下令追杀虞娘等人。
虞娘原本住在京郊,若非有暗卫冒死前来通风报信,她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如今为求保命,只能想方设法找到薛娇娇,以求留下性命,日后寻机揭发这一切。
薛娇娇在屋内踱步良久,面色沉重说道:“虞娘,你可想先回静州落脚?”
虞娘不知静州的变化,此刻一听,神情颇为犹豫,“静州形势乱作一团,又有人与外寇做买卖,只怕回去了,那些人听闻魏都之事,恐怕也不认主了。”
薛娇娇上前一步,从怀里摸索出一枚令牌,郑重交到虞娘手中,肃然说道:“这是静州城里的令牌,带着会有寨子保你平安,你且先回去避避风头。”
虞娘犹豫不决,踌躇着是否要回去。
薛娇娇干脆为她下了决定,道:“我知晓一位官吏,近日会前来百花街,届时让他护送你离开魏都,否则你待在魏都,恐怕连你经营多年的百花街都要付之一炬。”
闻言,虞娘不再纠结,接过腰牌后,忐忑不安握紧在手。
初冬白茫茫的霜雾如面纱,覆盖着辉煌的宫殿。
摔杯的声响惊动殿内众人,眨眼宫人们全部跪在地上,裴姬对赵抑的斥骂声随之传来。
“你怎能如此独断专行!”裴姬面带怒气,不满看着身侧的赵抑。
赵抑手中正捏着核桃,偏头淡淡扫了眼太监,很快殿内便只剩他和裴姬二人。
待殿门被关上,赵抑把剥好的核桃仁放在碗里,慢声说道:“难道你想天下人皆知,是你我联手前朝夺位,我们才是真正的反贼对吗?”
裴姬面色一沉,缓缓撇过头去,“哀家一直在深宫里,从不知晓他们有多少人,你要杀到何年何月?”
她说着不满瞥了眼赵抑道:“柳信说到底也是自己人,宫变那日拼死为你护驾,你说杀就杀,若是宫外那些人奋起反抗,被赵或趁机而入又该如何是好。”
赵抑道:“那你当初就不该藏这么深。”
他讽刺裴姬等人深藏不露,只因前朝终究成为了历史,赵渊民在位时,前朝人做了数不清令人发指之事,若是敢声张,恐怕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裴姬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即使清楚他为了隐瞒身世找借口,也不可否认方才所言,唯有将心中的不满忍着。
她阴恻恻说道:“说起来,那日姜挽也在御书房,你莫不是为了他,才对柳信痛下杀手?”
赵抑剥核桃的动作未停,眼看要满满一碗了,他始终不见吃,桌上的点心更不见碰。
待剥完手里的最后一颗时,他抬眼看向裴姬说:“这是孤的私事,你还是安享天伦之乐,对朝政不要插手为好,否则孔相不快,难免以前朝之事旁敲侧击。”
说完他抚了抚掌心,漫不经心问道:“太后若无要事再议,孤便让说说进宫陪你吧。”
裴姬看了眼那碗核桃仁,以为他会留给自己,不想却见他端起在手里,有想要拿走的打算。
她压下心中的不悦说:“姜挽说到底还是六部官吏,你让他住在皇宫中成何体统,过些时日哀家为你择几位妃子,你也该成家了。”
赵抑从榻上起身,朝她行礼后道:“此事交由太后做主,孤今日先告退了。”
裴姬拦下他,扫了眼桌上摆放的枣糕道:“这是御厨做得糕点,一并带走吧。”
省得瞧见心烦。
但赵抑看都不看一眼,淡漠道:“太后留着自己吃吧,孤从不吃枣食。”
说罢端着核桃仁朝离开。
裴姬在他话落时呆滞须臾,手心紧紧握着桌角,最后心声烦躁拍桌,唤了宫人进来,待那嬷嬷来到跟前后,她压低声问道:“姜挽呢?”
嬷嬷回道:“姜大人今早下朝去了趟官署,回来便一直在太子的寝殿里。”
裴姬冷哼了声,“现在朝中不少官员对此讳莫如深,太子不让他身居高位,也是顾忌他的手段,现在哀家的势力都被孔相洗清,想调查虞娘的生死都难。”
嬷嬷是跟在裴姬身边多年的老人,闻言时道:“娘娘,既然姜大人都在宫中,您若想见他也是合情合理,不如召见过来打听一二?”
然而裴姬沉默少顷后摇头说:“他如今是太子身边的人,若是哀家召见,恐怕免不了被斥,等他主动来吧。”
嬷嬷疑道:“姜大人主动来?”
裴姬不屑笑了声,瞥了眼那枣糕道:“他能容忍哀家为太子选妃吗?”
层层的寒意渐上身,宫殿的地龙为屋内添了暖气,殿门被推开时,能瞧见榻上有一人身着薄衫歇息,身上还盖着一张毯子。
赵抑把手中的核桃仁搁在一侧,许是榻上之人睡得不安稳,些许动静便吵醒了他。
瞧见赵抑时,榻上人惺忪的双眼一亮,缓缓起身道:“主子。”
看着姜挽从榻上起来,赵抑看了眼那核桃仁,道:“先前进贡的核桃,尝尝。”
说话间,他在姜挽身边坐下,拿起一旁的奏疏翻看。
姜挽抱着核桃仁,轻轻躺回榻上,枕着他的腿说道:“主子这几日可是心情不佳?”
赵抑语气平淡说:“此话怎讲?”
姜挽端详着他的眉眼间,眸光流转,“自从得知虞娘消失后,主子便时常这般。”
毕竟虞娘不似裴姬,能困在宫中,一步步拔除其手中的势力。
先前柳信对姜挽有所防备,导致姜挽所知甚少,想要除掉之人有限,唯有不断搜查,防患于未然。
赵抑道:“若只是消失,孤倒不在意,只怕她投奔了赵或。”
姜挽一听,顿时被核桃仁卡住喉咙,连忙从榻上起身,拿过水杯喝下一大口,直到把核桃仁咽下去,才看见赵抑转头看向自己。
此时的姜挽满脸通红,双眼更是因为咳嗽而湿润,叫人看得心生怜悯。
赵抑把手中的奏疏放下,将他拉到怀里坐着,此刻两人的姿势相当亲昵,让姜挽的脸颊又涨红几分。
“阿挽。”赵抑怜惜抚着他的脸颊,一手游走在他的腰间,“阿挽......”
他只是这么唤着,仿佛只想找一个不安的宣泄口,突然把姜挽抱起,翻身把人压在身下。
姜挽有些惊恐,不解他怎会这般失控,急忙喊道:“主子!”
但赵抑充耳不闻,发疯似的扯掉一切障碍,强行剥夺他的所有,只要姜挽有一丝反抗,白皙的肌肤上立刻出现掌印,拍打声回荡在偌大的殿内。
“阿挽,辞官吧。”他在姜挽身上说道,“孤可以把后宫归你管。”
越州冬季寒风萧瑟,初雪来得比魏都早,雪幕中,见一抹身影朝着苏宅细步而来。
行至府门前时,沈凭将手中的伞收回,交给一侧的莫笑,之后向伫立在门前的钟嚣行礼。
莫笑往府内而去,避开两人之间的谈话。
来了越州许久,沈凭与钟嚣见过数次,两人基本是打了照面便告辞,未曾像今日这般独处。
钟嚣许是日晒雨淋多了,皮肤瞧着比从前黝黑了些,仍旧是粗衣一件,两袖清风。
沈凭道:“这些年,多亏你为殿下解忧。”
一别数载,当年的误解早已烟消云散,今日再见,又仿佛在当年一别。
钟嚣道:“瞧见百姓们不受苦,倒也让我安心了。”
沈凭知晓他今日所为何事前来。
数日前启州来信,让赵或及时进鸦川口占据要地,赵或毫不迟疑派钟嚣出发,之后钟嚣伏击两日,率先把粮道粮仓一带全部收复,今日正是为此交差而来。
当年赵或要他驻扎越州的目的,是为了稳定越州官署,肃清战后的歪风邪气,数年来,钟嚣一路高升,却从未离开过越州。
如今赵或来了越州,自然也询问他去留的打算。
钟嚣看着银装素裹的天地间,笑了笑道:“当初属下对大公子颇有偏见,也导致柳信一事迟迟不曾告知。这些时日,属下从太师和老师的口中,听闻你们在魏都发生之事,想来也是惭愧,属下无颜见殿下和大公子。”
他朝沈凭看回,续道:“但殿下今日说起‘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令我实在感怀,想起当年为了报恩才应允殿下,可于殿下而言,恩情在属下答应的那一刻,便悉数还清了。我思考许久,如今的我,是为了报效,而并非报恩了。”
两人对视间,皆是可见眼底的释然。
沈凭缓缓道:“真正让你留下的,是百姓,而非殿下。”
钟嚣颔首道:“这些年我和老师游遍越州,亲眼看着越州变好,说起来,我也不舍得离开。”
他转过身子,拍干净衣袍上的风霜,突然向沈凭深深作揖,诚恳道:“钟嚣与大公子不能比肩,当年我因一念之差,不愿坦然相对,令你们错过抓捕前朝余孽的时机,此事有错在我,我深知责罚已无力回天,遂今后将效命你们,以求将功抵过。”
沈凭安静打量他片刻,随后上前一步,双手将他扶起,淡然笑道:“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江州岸边的钟老三已成过去,钟嚣才是将来。”
说罢,他朝着钟嚣回礼,道:“日后惊临的江山,有诸位才算幸事。”
穿过长廊,看见莫笑拿着油纸伞站在屋外。
沈凭知晓屋内还在议事,当行至莫笑跟前时,沈凭拦住他想要敲门的动作,询问两句里头有何人。
莫笑如实交代,沈凭得知方重德因身子不适没来,遂让莫笑留在此地,他则往方重德的厢房而去。
沈凭离开后,莫笑听见后方传来开门声,转头看去行礼道:“殿下,大公子刚去探望太师。”
临行至方重德厢房门前,未等沈凭敲门,就听见屋内传来咳嗽声,还有苏尝玉担心的语气。
随着房门被推开,沈凭快速进屋后反手关门,避免冷风灌了进来。
他循声走进屋内,看见倚在榻上休息的方重德,旋即走快两步,蹲在榻边,担忧问道:“太师,可是旧疾犯了?”
方重德喝完最后一口药,在沈凭的搀扶下慢慢起身。
苏尝玉率先说道:“前几日殿下让他不要议事,结果他半夜在屋内自己操心起来,当时屋内太闷,他开了窗又忘记关上,睡一觉起来染了风寒,你说怪谁呢。”
方重德把毯子盖在身上,无奈笑道:“怪我,怪我,都怪老身年纪大了,受不住风了。”
话落,听见苏尝玉低低哼了声,随后把姜糖取来,走到他们的面前,非常大方,一人分了一颗。
“都吃着,驱寒的。”他虽有些怄气,但还是时时刻刻在意着,“我让管事找护卫守夜了,你这次不准拒绝,到时候我去中州来回几个月,不找个人看着我不放心。”
方重德只好点头,什么都听他的。
见状苏尝玉才开心了些,把暖炉挪到他们脚边,转身把药收拾走,“我去瞧瞧炉子上的药,你们先聊着。”
两人目送着他离开后,沈凭把方重德腿上的毯子掖了掖,将人盖严实起来,叮嘱道:“外头下雪了,我命人做了顶帽子给你,回头记得戴上,保暖着总归是好的。”
方重德心里开心,见到他们绕膝而坐,反倒感叹自己竟能有此晚年。
他低声问道:“画秋去中州的护送,可是定了下来?”
沈凭点了点头说:“太师必定心知肚明。”
方重德嚼着姜糖道:“我要贺家那孩子去,因为没有旁人会如他舍命护送,加之中州也需要他们。”
先前沈凭一直躲避苏尝玉的追问,是以这件事唯有贺宽能去,贺宽不仅要护送苏尝玉,还要刺探中州的军情,没人比他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