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前提是他能查出凶手是谁。
打定了注意,他也不再耽搁时间,原本还在犹豫是否要赴朱家之约,如今却觉得多了个好的由头,哪怕是为了这件事,也该去一趟。
做了决定,心里这才安定了,李南落准备第二天就去一次朱家,回到自己院中,亲自写了回帖,写明了日期,也不打听朱家在哪里,贴子里已经写了,但他偏叫子城去送信给巡城司的人。
既然朱家为了避人耳目,让巡城司来送信,那么他也这么做,只是子城在拿到回帖之时,很是停顿了片刻,“你当知道,我不是专门来给你送信跑腿的小厮吧?”
他抱着的那柄剑,已经多日没有开启,整个人的锐气却如剑那样,反而更加凌厉 ,见他瞪着眼看过来,李南落只是淡淡回视,“那你也可以选择现在就走。”
言下之意,他也不缺这么一个跑腿的小厮,子城的一口气憋在胸口,硬是没能吐出来,留也是他自己要留下,如今觉得不甘心了,那也是自找的。
狠狠咬了牙,他接过回帖,掉头就走,往外面走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没有想到的人,本该已经回去的山海会妖师叶若延,竟找来了这里,他脚步匆忙,神情焦急,还没走到李南落眼前,已经喊着“巡察使”。
李南落有些意外,他还没去找此地的山海会分部,这叶若延倒是来了,见他神色慌张,不由站定,等他到了眼前,问道:“何事?”
“还记得我先前问过你,是否见过走失的树妖吗?”叶若延神色未定,他自己也没想到,才离开没多久就又回来了。
“树妖怎么了?”夜苍穹回过头,他就站在书房的角落,手上拿了本书悠闲翻看,“京城到底是京城,城里就连个小妖也看不见,山野之间的妖物也少的可怜,看来天地自然之气,在这里也要避着官威呢。”
这话显然又是在调侃京都的繁华,和与之相比几近枯竭的自然之力了,李南落仔细想了想,确实到了粱京之后就很少遇到各种妖物,更别提祸害人类了。
所谓官威,太医局和大内近卫就在京都,要是还有妖物不长眼,也只能说是自寻死路,他摇摇头,想起大内近卫,不知道那个叶墨槿是否知晓,他想抓的人此刻就在他眼皮底下,还是说,碍于太子的颜面,知道也装做不知道。
“那个树妖最近被发现了,受了伤,一路奔逃,你也见过那个妖物,据说体型巨大,要是在城中闹出事情来,怕是掩饰不过去,长老们让人传信,我回去的半道上就被拦住了,让你在粱京留意此事,千万不要把山海会牵扯进去。”
“我记得先前曾经说过,树妖属于某个宗族,那黑市背后的势力亦是宗族……”他回忆之前山海会给的说法。
“这不正因为是宗族么,树妖背后的人给了这个委托,要我们找回走失的树妖,毕竟要是动静闹的太大,也无法和上面交代。”叶若延点出了其中的关键。
要是树妖在粱京闹大了,让人知道某个宗族世家其实背地里并不安分,还不知道座上那位会给出什么反应。
李南落想了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让子城和面鬼留意。”
叶若延还想再说点什么,犹豫片刻,没有开口,李南落也不催促,他已经越来越有妖师的气度,和叶若延这样的妖师又不一样,也许,这便是那一边选中他的理由,是他该有的样子。
心里这么想着,夜苍穹站在博古架前,手里拿着书,已经很久没有翻动,他的眼睛对着书本,眼神却落在李南落的身上,他的小崽已经长大了。
说不出是惆怅还是欣慰,是骄傲还是酸涩,要是他早一些放手不管,不时时看顾,要是他没有生出旁的心思,是不是李南落早已经成为耀眼的人上之人,得回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阿夜?”那一头,李南落的喊声拉回了夜苍穹的思绪,他若无其事的勾起一抹笑,“何事?我的主人。”
“明日陪我去一趟朱家,可好?”知道答案是什么,但李南落偏偏要问一声,直到夜苍穹上前捧着他的脸,低声含笑,“但有所命,莫敢不从。”
幸好叶若延已经走了,李南正要靠近过去,门又被打开了,正是去而复返的叶若延,他一开门,门内两人靠的那么近,又是他记忆中那样的姿态,一个抱着另一个,还没等李南落如何,他先尴尬起来。
背过身去,飞快说道:“想起来长老还有关照,近日会里的妖师接任务的频率都高了不少,各地都有妖物为祸,好像被什么激发了似的,比起以往,今年秋天似乎特别不太平,要巡察使留意京都的态势。”
多事之秋, 这是长老们的提醒,特别提醒,意思是要特别注意。
叶若延说完, 飞快的离开了, 对于很有上下尊卑概念的叶若延来说,方才的情景不是他该看的。
可说是不该看, 脑海中依然印着那双人影, 曾经见过的, 巡察使环抱着他家大妖的姿态,再次浮现于眼前,那种充斥于两人之间的气氛, 想到这两人之间的种种,叶若延不确定, 妖师和妖物之间, 一旦有别的牵扯,会有何种结果。
这样的人类和妖物在一起, 是会更强,还是会多出些旁的妖师没有的弱点?毕竟情感一事,太容易发生变故,他记挂着长老们的嘱咐, 心里对于粱京莫名担忧起来。
李南落听了, 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粱京有大内近卫, 有巡城司,何况本来就是个妖物不多的地方, 按照夜苍穹的说法,但凡是妖物, 简直快要绕着经过此地,其中少不了太医局的“功劳”。
想起太医局,不可避免的要提起沈寒三沈医师,他自从为了赵明珠而不得不来到京都,除了起初忙于救人接生,后来便沉默下来,粱京于他而言,还是太过沉重了,这里有太多他的过去,他的梦想,他的失去和痛楚,若不是为了赵明珠,他此生应当不会再踏进粱京半步。
方才想起沈寒三,隔日,沈寒三便来向他告辞,“赵小姐无恙,我也该回去了,这里不是我这个老儿该呆的地方,我在这里也开不得医馆,与其偷偷摸摸的,不如早些回去,也好多救几个妖师妖物吧,再不济,多捡几具妖物的尸首也是可以的,我倒要看看,这里头还在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原本誓不回京,如今真的到了京都,沈寒三再也没说那句祖上三代都是太医局的话了。
沈绮珺就站在他身后,安安静静,感觉到李南落的视线,方才抬头对他笑了笑,笑容一如往日,李南落却察觉到一丝失落,沈绮珺没有来过粱京,这里还有赵明珠,想必她自己并不急着回去。
李南落并未阻拦,颔首答应,第二日定为沈寒三送行,今日他则有另一件重要的事要做,去那传说中的朱府见一见朱家的家主,或许又该称之为宗长?
就在李南落出神之时,夜苍穹已经在轿边等候,子城抱着剑,靠在门上冷哼,几次三番不带他同行,叫他失去许多收集情报的机会,可谁叫他身份尴尬,身为一个夏栖国的子民,李南落还没有心大到能带着他在京都里到处乱跑的程度。
“要知道,我没有报于巡城司,说你是夏栖国的奸细,已经是对你不错。”李南落站在轿子边上,回首望来,今日他一袭青绿,绣着浅色青竹的直身外衫映衬着晴空朗朗,眉目之间一片淡然。
神色虽淡,子城却不敢大意,他还记得当初李南落正是以这幅淡然的表情,用面鬼来要挟他,使得他险些被自己身上的血附子吃成人干。
只能继续冷哼一声,子城抱着剑回转过去,剑在鞘中,发出铮铮嗡鸣,一如他内心躁动,身在粱京,可偏偏被李南落所限制,不可妄为。
“走吧,不要与他多话了,浪费时间。”轿子里传来夜苍穹的催促声,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那朱府算是李南落娘亲的母族,不知是哪一种人家,就连他也有些好奇起来。
上了轿,轿夫熟门熟路的到了街市之上,遇到贵人的轿子,寻常百姓都会避让,不敢冲撞,赵大人算不上什么大官,轿子也是寻常模样,在人群之中到不算是太过显眼,李南落反而觉得安心,他还没忘记,自己说到底还是一个通缉犯,哪怕没有人来抓捕他,他也仍旧有些心虚。
一路上夜苍穹都没有说话,这叫李南落心里觉得有些怪异,近来他家大妖,和刚认识的时候相比,有了好些变化,不再那么不讲道理,不再罔顾人类的规矩,就好像从一个不讲道理只看喜恶的老顽童,变成了懂事的大人?
眼神在对面打了个转,他暗道,这个比方可千万不能叫夜苍穹知道,千年岁月,对人类而言确实是很老很老了,可要是让夜苍穹知晓,还不知会怎么生气。
对面的夜苍穹不知在瞧些什么,一手撑着头,一手挑起轿帘,正往外看,李南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只觉他神色忽然一变,尽管细微,但日夜和他相伴,哪能分辨不出。
正要开口问,他也察觉到某种异样,远远的地方有一阵强烈的妖物的气息,正在快速的接近。
“就在这大街上,就这么狂奔而来,这是要招来大内近卫?还是想引起太医局的注意?”夜苍穹摇着头,放下了帘子,他不想为李南落惹祸,“实在是个愚蠢的妖物。”
察觉到他的体贴,李南落没想到夜苍穹竟会有为他而让步的时候,要是按照这个大妖的常性,定会热衷于看这场热闹,别说放下帘子回避可能存在的窥视,以免被大内近卫发现,相反,他甚至可能纵身一跃,跳出去看这场热闹,笑话这奔逃而来的妖物,或是挑衅可能出现的近卫。
“叫你受委屈了。”不知为什么,李南落想说这句话,“你本来可以为所欲为的,如今什么都为了我……”
“为了你,你是我的主人,为了你又有什么不对,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啊。”感受着狂奔而来的妖气,夜苍穹的手指从李南落的唇角掠过。
就好像当这是个吻一般,温热的指腹轻轻擦了过去,李南落忍不住跟着那手指凑近,挨着他的手,轻轻碰了碰,脸颊贴到了掌心,夜苍穹的手顺着耳廓往下,捏住了他的下巴。
就在这时,轿子一停,外面忽然一阵骚乱,人群尖叫,“妖——是妖物!”
竟有一个妖物,当真敢在粱京的当街狂奔?!还没有何隐藏身形?!
这是什么大胆的妖物啊!总不能还有第二个夜苍穹?在李南落的认知里,敢于这么做的,也就只有他家这个大妖了,无法无天,敢作敢为,又全凭喜恶。
当然这都是原来的他,如今只要自己不允,夜苍穹多半时候都会克制自己的妄为,也就是在一瞬间,李南落脑中闪过这些想法,同时间他探出头去,远远的看到一个巨大的黑色的身影。
莫怪人群奔逃,连轿夫也扔下轿子跑了,街市之上一片混乱,除了少数几个胆大的人类躲在屋后门内观望远处,叫卖的小贩连货担都没有来得及带走,远处那个黑影如同巨大的蜘蛛,朝着四处张开的螯爪在地上拍打出一次次震动,身形有些快速的移动过来。
这是……李南落的视线凝住了,“树妖?”
“旧相识了,说它跑丢了,这不就是?该叫叶若延来把它弄走。”夜苍穹从轿子里探出头,朝外望了望,只见那树妖仿佛有着明确的方向,蹬-蹬-蹬-逐渐接近。
叶若延曾说,这是某个宗族世家所豢养的妖物,就连那个黑市也与之有关,李南落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朱家,但朱家既然已经和他有约,想必不会在这时候在这里弄这些花巧,要是想对他不利,知道他在赵府上,早就可以动手,何必等到现在。
就在他思考的这片刻,那树妖已经由远而近,巨大的树干像蜘蛛的螯足踩碎矮小的房屋,躲在里面的人霎时被埋在废墟之中,见此情景,李南落顾不得可能被大内近卫发现,闪身跃出。
“不可再往前!”街市之上,混乱奔逃的人群之中,只见一个年轻人从落地的轿子里一跃而出,身形竟隐隐升腾,就这么站在半空,拦住了树妖奔逃的去路。
百姓多看了那升腾的人影一眼,那人身上没穿近卫的铁甲,不是他们所熟知的近卫,也不是巡城司的人。
那人看着年岁不大,看不清面容,却能看到他一脸平静,就那么站在半空,负手而立,神情平静,往下注视的目光彷如微风拂过,被他一眼扫过的人群,都觉如沐春风,浑然间竟然连自己此刻深陷危机都要忘记。
树妖见到他,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鸣叫,李南落这才知道树也会叫,就像被人劈砍树枝,被人剥去树皮一般,发出刺耳的撕裂般的叫声,尽管他听不懂,但他骤然间听出了其中的恐惧。
“他在求救!”随之而来的夜苍穹,他的一句话肯定了他的想法,他和李南落一起站在半空之中,对面就是有几人那么高的树妖。
如同蜘蛛的树妖,在黑市之中就是一个可怕的存在,李南落是靠火焰之卵这个异宝才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它控制住,如今不知它怎么出现在这里,他刚想把火焰之卵拿出来,那树妖停顿了片刻,继续嘶叫着,好像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逐,再顾不得向他求助,打算朝另一个方向狂奔。
螯爪方才走了几步,将房舍踩踏碎裂,人群哭喊,他们都是粱京子民,何曾见过如此可怕的东西,但凡妖物,那在京都是无法存在太久的,巡城司负责城内治安,时常有近卫轮值,遇到些许妖物作祟,只要瞧见异样,上报巡城司,用不了多久,妖物就再也不会出现了,还能得到赏钱。
故而,京都里的子民对妖物的印象,都停留在寻常妖物之上,停留在它们终究会被巡城司拿下之上,更有大内近卫护住京都安危,这里的百姓,从来没有经历过其他城镇之中的恐慌。
被妖物所惑,那是乡野小民才会遇到的事,在粱京,在都城,天子脚下,那是不会有妖物的,可今日,天子脚下的百姓们头一次见了闹事的妖物,还是这般偌大,这般可怕。
如今这发狂般的树妖,又打算继续奔逃,李南落身形一闪,只用手掌,一手顶住了树妖的头,那是最粗壮的一个枝干,同时他几乎要猜测,这莫不是被太医局喂了药,就如那姑获鸟一般,最终会疯狂而死。
但想想又觉不对,太医局再疯狂,也不会在京城里,自己的地盘之下,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的思量只是片刻之间,那树妖方才疾步走来,螯爪之下的房屋一片垮塌,奔逃的百姓也有被踩踏受伤的,李南落让夜苍穹去救人,也就是在这片刻之间,他看到树妖背后——
那是一个巨大的伤口,仿佛被什么撕咬过,一个大到可怕的伤口,就像一棵树,被人从上到下,撕去了一块。
树妖的背后,树干汁液横流,而那伤口仿佛一个黑洞,正在扩散,这伤口……竟好像是活的?
李南落和夜苍穹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动。
第140章 妖祸
李南落初遇夜苍穹的时候, 他的身上就有这么一个伤口,这个伤口难以愈合,不断扩张, 仿佛有着吞噬的本能, 渴求着更多的血肉。
这个伤口是蛊雕留下的标记,无论猎物逃去何处, 终究会被他吞噬殆尽, 除非以更多的血肉做代替, 喂饱这个伤口,否则,即便是炼妖师以妖力提炼的药物, 也无法令伤口痊愈。
这个发现,将李南落的记忆拉回到那个被蛊雕噬咬的夜晚, 那个血夜。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也就是这个瞬间,树妖从他身边走过, 一脚又要踩下,被夜苍穹以一团火光阻止了。
火焰之卵,树妖的天敌,对火焰的畏惧让树妖的动作顿了顿, 李南落听见夜苍穹对他大喊了什么, 下意识的转过去, 看到他眼神里的担心, 然后声音才由远而近,慢慢传来。
“大好的机会来了, 真正的凶手终于出现在你眼前,你将洗清自己的罪名, 我的主人,抓住这个机会!”夜苍穹一手抬起操控着火焰,阻止了树妖的前行,朝他望过来。
犹如曾经问他愿不愿意做妖师那样,一双猫儿眼里满是诡秘,蛊雕这个妖物激起了夜苍穹的嗜血野性,那是大妖之间的敌意,也是因为其中还有李南落的血仇。
李南落醒悟过来,毫不迟疑的点头,这一刻心下竟没有半点畏惧,示意夜苍穹把树妖往人少的地方引,他落下地来,也顾不得被百姓看到什么,抬起手,一股飓风在他手中成形。
“妖物为祸,速速避让!”奔逃的百姓只听见这么一句大喝声,就像惊雷炸开,一阵风起,硬生生在巨大的妖物身前开出一条道路,还没来得及逃走的,都被那阵风托起,移了开去,从树妖的螯爪之下避过。
一片混乱之中,手托飓风的年轻男子,不疾不徐的前行,在仓皇失措的尖叫声里,他镇定又平静,微微抬头凝视那高至半空的树妖,一手控制着飓风,将摔倒在必经之路上的人群挪开。
“谁在此地为祸?!”巡城司的人得到消息,蒋启带着手下一路赶来,眼前便是街市上一片混乱的场景,那巨大的树妖犹如一只可怕的巨大蜘蛛,占据了中心。
“为祸者就在眼前,愚蠢的人类,难道看不见?”半空之上,一头银发的男子眸色妖异,手指虚空,一团火光飘浮,他似乎正驱逐树妖去往城外方向。
蒋启上下一看,心里一惊,半空的男子显然是个妖物,那地上的这个,莫非就是驱使他的妖师?!
“还不命你的人救助百姓!”那被怀疑是妖师的年轻人回过身,一身青绿长衣不断飘拂,他手中的飓风叫蒋启如临大敌,果然是个妖师!
蒋启命手下巡城司诸人疏散百姓,慢慢捏住刀柄,心里对此人有了一个猜测,口中却问道:“你是何人?”
“李南落,通缉令上的李南落。”那年轻人回身之后站定,回答的很是从容,只见他容貌俊逸,眉宇间满是疏朗之气,甚至对他笑了笑,好像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说了一个笑话。
岂非正是个笑话,分明是被通缉的嫌疑犯,却要在这里,站在人前,还要和巡城司自承身份,李南落却不知道,他的笑在蒋启眼里又是另一个含义。
李南落!相国府庶子,血案的凶手?蒋启倏然之间想起很多,巡城司早已得到太子的密令,不可与他为难,太子既然这么说,岂非背后便有陛下的意思?还有那个宗族也同时下令,只要这个李南落出现在城中就要即刻告知他们。
这确实是通缉令上的年轻人,看起来气度又全然不同,他的笑容显然是笃定他不会拿他怎样!
蒋启还真的不敢怎么样,他还想在巡城司统领这个位子上待久一些,他不想丢了自己的乌纱帽,他的手下听令行事,疏散人群,奇异的是在此之前居然也没有人在混乱之中受伤或者死亡。
是这个李南落的干的?蒋启冷眼旁观,见这年轻人十分沉得住气,就这么和他的妖物一起,引着树妖出了城去。
城门之外他淡然回头,“你不用跟来了,之后的事我们来处理,让百姓都尽量回家去,稍后恐怕还有异事发生,免得引起恐慌。”
分明是个通缉犯,但蒋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李南落的命令,竟然起不了半点反抗之心,甚至还心悦诚服的躬身行礼,欣然领命,就好像他的话不可违逆。
看着巡城司统领带着手下返回城里,看守门户,李南落的目光又落回到树妖身上,树妖痛苦至极,发出嘶叫,曾经感受过同样痛楚的他,不由伸手安抚,树妖如同蜘蛛的身形抖了抖,竟从它身上传出委屈和恐惧的情绪,就像一个孩子对大人哭诉那般。
“蛊雕本来吃人,如今竟然连同类妖物也吃了。”根据从树妖身上传来的感觉和情绪,李南落有些惊异的看向夜苍穹。
“大妖一般是不会吞吃这样的东西的。”夜苍穹的手里还有火焰之卵,树妖不敢靠近,又不敢离去,在原地无限焦灼,恐惧着蛊雕的到来,它被标记了,蛊雕正在追逐它。
“我当时也被标记,如同这个树妖,要是没有你,是否也会被蛊雕吃掉?”李南落看夜苍穹把玩着火焰,继续往前走去,没有问去哪里,在后面跟上。
“也许会,也许不会,蛊雕这东西,当时他的所作所为恐怕都是被指使,如今拿下他正好问个清楚。”夜苍穹越走越快,前方的路他并不陌生,这里还有小妖的踪迹,要是等不及蛊雕到来,也能抓几个小妖喂了树妖身上的伤口。
默默做着这样的打算,从夜苍穹身上洋溢出浓郁的妖气,这个地方他曾经来过,此地的小妖对这样的存在并不陌生,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身影颤抖着双腿扑通一声从暗处摔了出来。
“大……大人……”小妖滚到李南落脚下,是一个弯折了腿的童子,像是人形又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这小妖见过夜苍穹,如今出来就是以为又要听令,夜苍穹神色不变,一个弹指将它丢到远处,李南落目光一顿,直觉其中有什么他不知晓的事情。
“阿夜——”想要问个明白,话才出口,那树妖颤抖的更为剧烈,李南落倏然回望,只见树影深处一个人影,在明暗之间露出半张脸来,脸孔扭曲了一阵,停了下来。
李南落再次看见了他自己。
瞳孔骤然收缩,变作竖瞳,他只觉得血液慢慢上涌,一时间竟不能动弹,就在他震动之时,夜苍穹也看到了树影间的那张脸孔,和李南落一模一样的脸孔。
“你倒是很敢!”好像只是看到一张普通的人脸,夜苍穹飞身而起,五指如爪掠过一道道冷光。
树影后的蛊雕身形微动,树上枝叶碎裂飘拂而下,而他的身形倏然几个闪烁,袭往李南落面门。
李南落的眼前,又一次看到了,瘦削的下颌,眼睛狭长而略微上扬,还有微微发白的嘴唇。
这是他的脸。
这一切,就和当年一模一样。
这张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孔逐渐放大,同样的脸上露出了自己从不曾有过的妖邪之色,逐渐嗜血,他站在原地,就像当年的血夜再现,他再一次不能控制自己,只能站在原地。
蛊雕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轻蔑和喜悦,夜苍穹一击落空,见李南落不动,他要追击的脚步也停了,蛊雕张开了利齿,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就是此刻!李南落方才震惊的表情归于平静,就像从未出现过,一只手就像亘古以来便一直存在那般,捏在了蛊雕的颈间。
蛊雕被扼住了咽喉,就在这顷刻之间,就在他喜悦的瞬间,他不敢置信的抬起眼睛,整个身体被提了起来,这个他并没有放在眼里的李南落立于空中,一手就那么随意的捏住了他的咽喉,手指逐渐收紧。
“阿夜,我很难相信,我以前曾被这个东西吓到连夜噩梦。”面对着和自己同样的脸孔,李南落皱着眉,一脸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