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壑殊先看了,才拿给木惜迟。又问他:“可想家?”
木惜迟偎在南壑殊膝头,闻言摇摇头,“师父在哪儿,哪儿就是家。”
南壑殊低头看着他,眼神里的柔波快要漾出来,“他养育你一场,便是为师也谢他恩情。如今你跟了为师,无论如何也得令他知情。他既来书,就表明他挂念于你。”说着摩挲木惜迟额顶,“为师陪你回家一趟。”
木惜迟才要说不必,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遂说道:“绾儿自己也倒还罢了,只不过前次匆忙,私自拐带了七妹,也未容她向父母辞行。不知她家人是怎样的焦心呢。”
南壑殊点头,“那么为师即刻请叶掌门暂将七妹赐还,随我们一道回一趟蜀中。”
木惜迟喜得拍手,“就是这样!”
第117章
彼时正值落日熔金,暮云合璧。蜀中响水山下炊烟袅袅,一派人间生机。云雾在山间弥漫着。自山腰往上便无凡人居所,逐渐妖气森森。
一个仆婢打扮的小妖下来山腰树林采摘野果,忽见两个衣履翩跹的男子,不知什么来路,忙丢了篮子,连滚带爬地逃回山上,禀告家主道:“山林里的树木别是成了精,变出两个大活人来。”
主母道:“既是两个活人,你该叼回来才是,如何又吓成这样?”
家主听了道:“夫人休信他,凡人定然到不了山上来,必是那些降魔道人,待为夫会他一会。”说毕拿起防身家伙,一径下山。
及到了山腰,果见那里两个人有说有笑,一路慢行着上山。才要绕到一旁包抄,想要恐吓他们离开。待走近了,这才看清面目,竟一壁老泪纵横地喊着:“迟儿,迟儿。”一壁奔至身前。
木惜迟一见了老父,也是百感交集,就要跪下请安。木追兰一把扶起来,“迟儿,为父没敢想你还能回来看我……”
木惜迟:“爹说哪里话,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恁得不回来呢。”
在身后一直默默无语的南壑殊走上前揽住木惜迟,向木追兰道:“绾儿已拜本座为师,往后恐怕不能常回来。”
木追兰喃喃:“绾儿……是了是了,神君这名字起得好,比小人起的好。”忽然又反应过来还未参拜过南壑殊,忙得跪下道,“小人叩见神君。”
南壑殊也不理,牵着木惜迟往山上去了。木追兰忙起身拍拍膝头的灰土,旋即跟了上去。
来至家里,花影已开门启户迎接他们。而花影身后,是胡氏与两名幼子,以及家下仆从数人,见了他两个来了,都一齐展拜下去,“叩见神君,叩见绾鳍少爷。”
木惜迟忙令快起身。瓜皮脑袋起来后,抿着嘴上前,眼角犹带着泪花,只见他重新又跪下,扣头道:“二弟给长兄磕头。”
他旁边一个小的也有样学样,扣头不迭。
木惜迟忙扶起他们,又对着瓜皮脑袋道:“你终于肯叫我一声兄长了。”又向一旁那个小的说,“三弟乖,也长高了。”
木惜迟展目一望,“家里又添了些人口,我都不认得了。”
胡氏颤颤巍巍上前,陪笑道:“都是些无家可归的精怪,放在屋里使唤的。后面有专为你们预备的客房,才刚打扫得干干净净,能着住下罢。”说毕一路引着他们到后廊上。
这里胡氏却步退出,木惜迟才笑对花影道:“花影哥,怪道你要我和师父慢慢儿走,原来你提早到了这里。”
花影合掌一笑道:“少爷瞧他们的礼数还周全否?我的调教厉害否?”
木惜迟笑着称赞,又道:“胡氏还罢了,她是个不吃眼前亏的,那个瓜皮脑袋你怎么摆平的,那可是个又轴又拧的家伙。”
花影笑道:“就跟训狗差不多,要是不听话就打两下子,要是还算听话就只打一下子,很快就教会了。”
木惜迟被逗得哈哈大笑,连南壑殊也忍俊不禁。
三人说笑,这里原先伺候木惜迟的丫头并一个小厮跳蹿蹿进来,见了木惜迟又笑又哭,少爷长少爷短的,欢喜得险些要现了原形。
花影向他们道:“别只管混叫少爷了,他已经不是你家木少爷了,而是我家主上的绾鳍少爷。”
丫头教花影一唬吓,忙躲到木惜迟身后,木惜迟笑着道:“别害怕,这个哥哥和你闹着玩儿呢。你们手里是什么?”
丫头这才想起来,忙说:“少爷……啊不,绾鳍少爷,这是老爷命我们送过来的,都是你幼时常玩的玩意儿。”
木惜迟纳闷儿:“我如今又用不上这些,让你拿来做什么?”
丫头说:“老爷说了,少爷虽用不上了,但这位——”说着将南壑殊一指,“这位神君必定想要看看的。”
木惜迟将脑袋一歪,瞅着他师父,只听南壑殊道:“你家老爷有心了。”说着果一样样拿起来端详细看,眼里皆是蜜意柔情,仿佛经由手上的物件想象当年那个小小的人儿是如何耍弄它们的。
“师父……”
南壑殊携了木惜迟的手,“绾儿,为师错过了你太多。”
那丫头见此状,忙笑道:“这些还不算什么呢,我家少……你家绾鳍少爷小的时候最爱偷偷跑下山,混在凡人堆儿里捉弄他们做耍。今日中元节,山下十分热闹。不如少爷就带着神君下山逛逛去,把小时候淘气的样子温故温故。”
木惜迟听她说得有趣,忙看看外面天色,抚掌而笑道:“此刻正是百姓放水灯的时辰,河边一定人多。我就带师父去凑凑热闹也好。”
南壑殊笑着点点头。
“师父,中元节也叫鬼节,凡间传说这天地府大开幽冥之门,百鬼涌入人间。人们害怕,于是自己也装扮成鬼,这样真正的鬼见了是同类,也就不来侵扰了。你说可笑不可笑,其实哪有这种事。”
木惜迟牵着南壑殊先来到市集,一张一张地替他挑面具,“人们认为啊,这天一定要选最丑最凶的面具,这样才能达到吓鬼的目的。”
一旁摊位的老板听到木惜迟说这个话,忙着兜揽生意道:“小郎君,来看看我家的面具,管保把鬼也能吓出尿来。”说着奉上一张面具。木惜迟接来看时,当真唬了一跳,“这什么东西,好丑!”
摊老板道:“这个面具的名字叫强良,巫族十二祖巫其一。小郎君请看,这强良虎头人身,口内衔蛇。是不是十分凶狠?”
木惜迟点点头,“长相确实不敢恭维。”
那老板又拿起一张面具来,“这个是奢比,也是十二祖巫之一,兽身、人面、犬耳。也够凶狠了。”
木惜迟“咦”地一声,向南壑殊道:“师父,是不是十二祖巫一个赛一个的丑,他们巫族人都是这般穷凶极恶的么?”
“绾儿,”南壑殊放重语调,十分严肃,“不可妄议他者外表。”
木惜迟许久不受南壑殊硬话,这一下吃了挂落,心头一塞,只得低低地道:“绾儿知错了,师父莫生气。”
南壑殊向摊上取了一张虎首、一张狮首的面具,付了钱,“用这两个罢。”
“师父,巫族不是已经灭亡了的叛族么。别人我不能议论,难道连他们我也不能议论?我不过说了一句丑,师父怎么就……” 木惜迟对南壑殊的叱责耿耿于怀,默默忍了半日,终是委屈的不行。
南壑殊一回头,就看到一个圆滚滚的虎脑袋在那里喋喋不休,不禁一笑,轻轻抬手将那面具掀开,露出木惜迟下撇的嘴角和委屈巴巴的八字眉。
南壑殊:“为何你说巫族是叛族?”
木惜迟不解,“六界都是这样说。他们顶顶顶顶坏,杀了好多人。”
南壑殊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自古胜者为王败者寇。你听到的故事无非是胜者想要你知道的故事,未必就是真相。”
木惜迟忙捂住他的嘴,向左右看看无人在意这里,这才悄声道:“师父,这种话是可以说的么,被旁人听见不会觉得大逆不道么!”
南壑殊定定看了木惜迟良久,双眸微澜,半日终于认输般轻叹一声,道:“为师失言了,绾儿不必放在心上。”
木惜迟紧张地点了点头。
一时来至河边,已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木惜迟在面具下道:“师父,这里人多,你抓紧了我,别被挤到河里去了。”
南壑殊笑着默默紧了紧手上的力道。
“我想替我娘亲点一盏河灯。虽然我知道她收不到,甚至看不见,但我每次思念娘亲时无有所托,只得寄心在这些上。”
南壑殊揽着他柔声道:“好。”
木惜迟学着凡人的样子,买了油纸和蜡烛。南壑殊陪着他将河灯制好,放在水面上,由着它顺流而下。
木惜迟望着那河灯杳然远去,回头对南壑殊道:“在无念境我也放过一次河灯,那时候师父的河灯总追着我的跑,师父自己还记得么?”
南壑殊:“当然记得。”
木惜迟心中甜蜜,“师父的河灯是为谁而点,是师父的娘亲么?”
南壑殊摇头,木惜迟见他面色忽转怃然,知他不愿多说,便也乖巧地不再多问。
放走了河灯,木惜迟又拉着南壑殊来到河边的密林里,“师父我对你说喔,这个林子别看阴森森的,这里可是那些善男信女夜间幽会之处。我常在这里偷看他们。”
南壑殊闻言故意投来一个质疑审判的表情。木惜迟脸一红,忙道:“我可没看什么过分的东西,就是偷听他们说肉麻情话,然后再伺机扮鬼吓唬他们。”
南壑殊:“你常常这么做么?”
木惜迟:“怎么了么?这样也不对么?”
南壑殊失笑,“倒也不至于,不过既然鸳侣们屡屡在这里见鬼,并且数百年间皆是如此,难道这片密林就没有恐怖传说流传出来?他们为什么还敢再来?”
木惜迟笑道:“这就是俗语说的,不入虎穴焉得佳人。”
南壑殊摇头笑道:“从未听说这句俗语。”
木惜迟笑着拽南壑殊走入密林。两人一路走,也没见到半个人影。南壑殊揶揄道:“看来今日‘猎’不着鸳鸯。”
木惜迟鼓着嘴站住,不服气地看着南壑殊。后者回报以困惑的神情。木惜迟从未见南壑殊露出这样的小表情,登时噗嗤一乐,随即在对方唇上轻啄一下。
“谁说没有,眼下就有一对。”说着向南壑殊挑挑眉,“师父,我说实话,小时候之所以喜欢吓唬那些情侣,就是想把他们都吓走,让他们再也不能踏足这片密林,到时候这里就归我了,有那么一日,我要带着心上人来这里幽会。”
“哦?”南壑殊勾一勾唇角,“那时候你打算让你的心上人长成什么样子?”
木惜迟“啧”一声,“再怎么也该是闭月羞花,倾国倾城,亭亭玉立,貌比婵娟。”
南壑殊:“看来我还要努把力。”
木惜迟被逗笑,“不用啦,师父已经大大地超过啦。”说着,不敢太造次地轻轻抚了抚南壑殊的脸颊,“这样一个美貌无双的好师父,还好绾儿没错过。我可得紧紧抓牢了,不能被人抢了去。”
南壑殊在他唇上轻轻一吻,指着自己道:“这个师父,谁也抢不走你的。”
月光下,两人忘情地拥吻在一处。正在厮缠,忽闻得密林深处竟有人闹出比他俩还大的动静。
木惜迟忙停下,气息不稳地对南壑殊道:“师父,有鸳鸯送上钩了,我带你去瞧瞧。”
南壑殊不言语,被他拉着走了。
两人慢慢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靠近,最终掩在一株树根后面。
“绾儿,非礼勿视。”南壑殊面容微露愠色。
木惜迟只看着远处的情侣,头也不回道:“这时他们还在说体己话儿,一会儿动了真格,我才需非礼勿视呢。”
只见木惜迟视线前方一对青年男女执手相看,正是情浓缱绻。
只听女子悠悠说道:“云哥,今日抛亲弃友,同我私奔,你可会后悔。”
她对面男子道:“彤妹,从此没有父母疼爱,兄长关怀,只能跟着我过穷日子,你可会后悔。
“我不悔。”
“我也不悔。”
“云哥,咱们这一走,可往哪里去呢。”
“如今天下大乱,兵戈四起。咱们就往那穷乡僻壤走,做对隐世夫妻,你说可好?”
“云哥说什么,便是什么。彤儿此生都是你的人了。”
“哎呀……”木惜迟轻轻拍着腿道。
南壑殊兴致索然,问道:“又怎么了?”
木惜迟:“原来这姑娘抛离父母音容,要跟这个男人私奔。这人要是好人还罢了,即便苦些,只要夫妻一心一意过起日子来,也勉强算得遂心。可万一这个男子嘴里甜言蜜语,实则却是个朝秦暮楚的负心汉,哪天厌烦了姑娘,一纸休书踢开不管了,他身为男子尚可另娶娇妻,赚钱过活。可这姑娘就惨了,她爹娘被伤了心,必然不认她这个女儿。到时一副柔弱之躯,又如何过活呢。”
南壑殊摩挲着他项颈,“你欲待如何呢?”
第118章
木惜迟皱皱鼻子,狡黠一笑道:“我扮个鬼吓吓他们。倘若这个男子不顾性命护着姑娘,那么倒还值得托付终身。可如若他撇下姑娘自己逃走,那便不是真心了。姑娘认清情郎真面目,也好悬崖勒马,迷途知返,不至铸成大错。”
南壑殊摇摇头,柔声道:“由你淘气去罢。”
那边一对男女正在私语,忽一阵阴风穿林而过,唿哨作响。
女子道:“云哥,这风为什么阴森森的,林子里别是有鬼罢?”
男子道:“彤妹,咱们快些离开要紧。”说着,拉起女子的手就要走。
不料一回头,竟凭空出现一只虎首,“嗷呜””嗷呜”叫吼连连。那被称作“云哥”的男子显是被唬了一跳,登时丢开女子的手,往后退了数步。
木惜迟指着他大声道:“好哇,你果然是负心汉,不保护姑娘不说,反倒自己先躲远了。你……” 才说到这里,忽然左侧鬓发无风而动,木惜迟心内一凛,疾向右避。同时南壑殊大喝一声:“绾儿当心!”话音刚起,人已来到,携着木惜迟飘开一丈距离,再回头看那个“彤儿”,俨然已变了形貌。
这哪里是个凡人弱女子,竟分明是个尖牙利爪的狐狸精,方才正要偷袭木惜迟。只听说道:“二位可是同类么?那也要有个先来后到的礼数。这个凡人是我先寻着的,阳气纯厚,不可多得,费了我好一番工夫才诱拐了来。”
话未说完,木惜迟气急败坏上来指着她道:“谁和你是同类了!”说着,将脸上面具一摘一扔。
南壑殊也即摘了面具。
那狐狸精双眼倏地睁大,交替地来回看看他两个,原地呆了一呆,喉咙里逸出讨饶般颤抖的“吱吱”两声,随即大尾巴卷起一阵邪风,尘土飞扬间,转瞬即没了踪影。
“哎,哎,别走啊。”“云哥”追着跑了两步,“怎么说走就走,你这女子,太也薄情了罢!”
木惜迟过去在他肩头狠拍了一把,“你是个登徒子么?要色不要命。那是个妖怪,要采吸你阳气的,幸亏我们救了你,你还敢追去!”
“云哥”瞪了木惜迟一眼,“要你多管闲事,我跟你很熟么!”
木惜迟简直气笑了,“喂喂,别不识好歹。早知道你是这样,方才我就不该管你,凭你被吸干了阳气,死在这儿被野兽分食!”
“云哥”冷哼一声,“黄口小儿,胡吹大话。”说毕自袖中取出一柄折扇打开,呼喇喇扇着风,神色十分倨傲。
木惜迟:“……”
“嘶……你这个样子……好像个人……”
“你骂谁是畜生呐!”
南壑殊终于看不过这两人拌嘴,上前拱手向那个“云哥”道:“叶掌门,蜀山路远,怎的亲自过来一趟?”
木惜迟瞬间僵住,随即面上跌宕起伏一阵儿,迟疑着上前捏“云哥”的脸,“师父,你是说他是叶掌门?可这张脸上毫毛毕现,并不像面具啊。”
“云哥”毫不客气地拿折扇敲开木惜迟的手,“瞧你这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说着宛似变戏法儿似的,把个凡人云哥变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个身着天青色长衫,轻裳缓带,落拓不羁的傲世仙人。
木惜迟大叫一声:“哇呀,你真是叶掌门啊!刚刚那一下子你怎么做到的?”
叶重阳睨他一眼,嫌弃地啧啧嘴,“拜了这么厉害的师父,还没有一丝丝长进,你又是怎么做到的?”
“……”木惜迟被怼得无话可说,又生气,又没辙。
叶重阳撇下木惜迟,笑问南壑殊道:“巫族的易容之术能收敛精元,隐去气息,六界中无人能勘破,咱们水济君是如何识破我的?”
南壑殊轻抚木惜迟脊背,以示安慰,笑着徐徐道:“叶掌门的风姿天下无双,寻常人哪里及得上万一。故而,稍具眼里者,自是不难辨认。”
“……”叶重阳反应了好一会儿,这才犹疑地问道:“你刚那是在揶揄我么?怎么你光风霁月的水济君也学会轻嘴薄舌了?嘶……不对,你是在替他报仇么?”说着将木惜迟一指,“我不过激刺他一句,你就要以牙还牙,你心眼儿怎么变这么小了?”
木惜迟对叶重阳做个鬼脸:“你心眼儿才小,我师父疼我,替我出头。你孤家寡人,没人替你出头!略略略……”
“你给我……” 叶重阳举起扇柄就要敲,被南壑殊拦下,只得恨恨地道,“才逃跑的那只狐狸精长相、根骨俱佳,最要紧的,繁衍的本事十分了得。我盯了她许久,在她的洞府里看见有十七八只小崽子。这般奇才,若是入得我别洞袋内,必将瓜瓞绵绵,子孙昌炽。我本已志在必得,岂料被你们横插一脚,叫她给跑了。说罢,这次的损失你们怎么赔?”
木惜迟:“啊?所以你假扮作她的如意郎君,谎称要带她私奔,实则准备伺机下手,将她收伏啊?这狐狸精自己也打着算盘,要采吸你的阳气,不料她魔高一尺难敌你道高一丈,终究落了下乘,险些被你算计了。”
叶重阳:“我没算计了她,倒被你们算计了去。”
木惜迟笑道:“你既已找到了她洞府,去那里抓她便是了。”
叶重阳翻翻眼睛,“她是狡诈至极的狐狸,又不是笨猪,此刻早已带着崽子们颠儿了,不然你当我费这么大周折,又是假扮情郎,又是相约私奔,为的是什么!”
木惜迟拍手道:“如此说来,你那里头的精怪都是这么坑蒙拐骗来的。师父和我歪打正着,成全了这妖精自由之身,这可算是功德一件,善哉善哉。”说着摇头晃脑地念了几声佛。
叶重阳恨的冒火,“不许你念叨我家佛尊!”
木惜迟:“天上神佛无数,怎见得我念叨的就是无量寿佛?”
叶重阳瞪着他道:“那妖精处处采吸凡人阳气,害人不浅,你纵她逃走,还好意思念佛!”
木惜迟:“不好色就不会被害,怕死就别动淫心。略略略……”
叶重阳气得顿足,指着木惜迟向南壑殊道:“这孽徒你还管不管了,你不管我替你管管!”说着撸起袖管就要上来打。
木惜迟一跳躲到南壑殊身后,两个人绕着南壑殊追逐。
木惜迟大叫道:“师父快救命,叶掌门要打我呢!”
南壑殊明白叶重阳是在玩笑,便也不干涉,负手站着由他们去。
闹了一会儿,叶重阳先停下来。木惜迟这才笑喘着问他:“你到底干什么来,难不成为个狐狸精从菩提道千里迢迢追到蜀中来罢。”
叶重阳道:“那个七妹极不安分,成日价吵着要找相公。我恐她趁隙溜走,故亲自过来盯着,等完事后接她走。”
木惜迟闻言笑道:“叶掌门不必如此,七妹最听我的话,我让她乖乖同你回去就是了。”
叶重阳饶有兴味地瞅着他,“哦?她为什么最听你的话?”
木惜迟冲口而出:“她要找的相公就是我呀。”
叶重阳瞟一眼南壑殊沉似锅底的面色,“唔,了然了然,那么我将七妹拜托于你了,还请务必看顾。”
木惜迟满口应承:“好说好说,她只在家中小憩数日,这之后她仍旧回去别洞袋,她家人本要将她聘嫁出门,知她有了归宿,不会不依的。”
叶重阳不欲再谈论七妹,于是先谢过木惜迟,又说:“我要在这里盘桓几日,”说完向南壑殊盯了一眼,接着道,“你们各人干各人的去。”
木惜迟忙道:“这里是我的东道,我是要尽一尽地主之谊的。叶掌门远来是客,自然过寒舍居住,哪有风餐露宿的道理。”
叶重阳挥动折扇道:“不必不必,我相中了这一片林子,要趁夜多猎一些草木野兽精怪。”
木惜迟还要说什么,叫南壑殊打断了,“既如此,我们就不叨扰叶掌门了。”说毕携着木惜迟离开。
两人并肩而行,乘着夜色返家。木惜迟一路上都在谈论叶重阳,“叶掌门那兜兜里的精怪少说也有百万了罢?原先只说他是收留误入歧途或灵力低微无法自保的神兽精怪,而今看来,他分明巧取豪夺,而非收留。那别洞袋中的精怪十之八、九都并非自愿投靠。难怪七妹要不开心留下。”
南壑殊:“虽如此,他们最终都是肯听从叶掌门的,可见叶掌门也未曾苛待他们。”
木惜迟忽而想到什么,说道:“这些精怪数目如此庞大,且俱皆为叶掌门一人马首是瞻。师父你说,它们较之天族百万雄兵,实力又如何?”
南壑殊停住脚步,道:“绾儿,你怎么会想到这些?”
木惜迟一愣,“不过就是由此及彼,随口一说罢了,师父,我不该说这些么?”
南壑殊凝视他半晌,眼光最终转为柔和,“无妨,绾儿想说什么,都可以同师父说。只不过师父从未思及这些,所以有此一问。”
南壑殊将木惜迟送回家中,命花影看护,自己则返回林中。
叶重阳果然还在那里。
见了南壑殊,叶重阳不耐道:“水济兄叫我好等,还以为你不来了。”
南壑殊不冷不热地道:“叶掌门吩咐,愚弟不敢不从。”
叶重阳拿折扇敲敲掌心,道:“水济兄是明白人,支开你那个傻徒弟,咱们可以明堂过路地说话了。”
南壑殊:“不知有何见教?”
叶重阳:“见教不敢,只是带给你一个消息,与你那傻徒弟相关。”
南壑殊微微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叶重阳:“我日前卜出他将有一劫,恐怕你得早做打算。”说着凑近细述了一番。
叶重阳说毕,南壑殊先是默了默,半晌才道:“绾儿与我道行并非同源,我正愁算不出他的劫数。本意是要征询叶掌门你的,只是我知占卜劫数十分耗损内力,且要损折寿命,原以为叶掌门必是不肯,不承望……”
话未说完,叶重阳抢着笑道:“不承望我倒送教上门儿来了,是不是啊?”